因为投诉的特殊性, 苏半夏自己跟着工作人员进了一个办公室, 萧陌夜则坐在外面的休息室等候。

  他拿出手机刷微、博。

  经过一天的发酵，林子奇的风评急转直下。

  ‘咸猪手’、‘戏霸’、‘耍大牌’、‘辱骂工作人员’, 黑料一个接着一个。

  萧陌夜看着旧热搜被顶下去, 很快又被刷上来。

  到后面，林子奇的公关似乎也放弃了, 个人微博和工作室微博全都设置了禁止评论，谁要是辱骂就拉黑举报一条龙。

  他的心虚加大了网友的愤怒。

  这些消息看得他莫名烦躁。

  萧陌夜翻了几条就关闭了微、博, 打开了自己的相册。

  相册里, 他专门建了一个文件夹存放苏半夏的照片。

  文件夹封面第一张就是上次在杜勋家拍的，苏半夏半夜用功看剧本看到睡着，她嘟嘴趴在一沓厚厚的剧本上，口水淌了一块, 实在算不上好看。

  但萧陌夜却格外喜欢这一张。

  照片里的苏半夏合着眼睛, 睫毛投下阴影，睡得十分安稳。

  萧陌夜靠在沙发上, 翻着相册。

  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萧陌夜？”

  他迅速收起手机, 藏到身后, 然后坐直了身子。

  待那人走近自己, 萧陌夜眼里的疑惑成了讶异。

  “慧雪？”

  他扫了一圈, 她是自己来的。

  她来这里做什么？

  尹慧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疑问，没等他开口，先是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还有一张投诉表。

  早上的微、博闹得沸沸扬扬, 各种软件的推送让她不想关注都难。

  她看了一眼身后接受投诉的办公室，问：“你是陪苏半夏来的吧？”

  “嗯。”萧陌夜点点头。

  尹慧雪笑了笑。

  其实，那次在医院，她就该看出来了。

  虽然因为合作的关系，萧陌夜圈中的好友一大票。

  可他和人总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除了仲修筠外，她还真没看出他和谁有过多的交情。

  那天明明已经中止了拍摄，他本可以通知苏半夏的助理或者经纪人，但他没有。

  他拿着化验单和各种表格跑上跑下。

  这并不符合他的个性。

  那次饭局之后，两人没再联络。

  尹慧雪看着陈制片发来的消息，冷笑一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精致妆容这一刻全成了最深的嘲讽。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钥匙扣上挂着的是当年在演艺学院门口，和仲修筠、萧陌夜一起拍的合影。

  合影背后还印着一句话。

  是当年他们的班主任送给他们的。

  ‘勿忘初心’。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到了践行时才明白有多么艰难。

  尹慧雪想了很久，把聊天记录一一截图打印，放进了牛皮纸袋。

  她看着手里的纸袋，缓缓开口。

  “你不用找借口去推陈制片的邀约了，他马上就要被审查了。”

  “你？？”萧陌夜惊得张大了嘴巴。

  陈制片所掌握的人脉财力都是林子奇所不能企及的。

  尹慧雪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和其他人不同。

  她原本就是退圈状态，大不了再退一次。

  因为没什么可失去的，反而没什么要担心的。

  她长舒一口气，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说：“无所谓了。隔了四年，很多人脉都没有了，与其演一些台词一两页的小角色，不如活在顶峰时期的名气里。”

  “你还记得叶老师说的‘勿忘初心’吗？”尹慧雪捏紧了手里的牛皮纸袋，“这就算是我彻底离开前，为这个圈子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萧陌夜叹了一口气，正想说话时，苏半夏刚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得多了，她交了表格和视频，又将当天录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次，工作人员就告诉她可以了。

  她走出办公室，朝萧陌夜的方向走去。

  “陌夜哥，可以走了……”

  之前尹慧雪背对着她，苏半夏一直到走进休息室，才认出她来。

  和萧陌夜的反应一样，苏半夏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一样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

  愣了一会，才怔怔地叫了一声：“慧雪姐。”

  尹慧雪点头回应了她，随后她拿着自己的材料也走进了那个办公室。

  苏半夏小跑两步，在萧陌夜身边坐下。

  才坐下便急不可耐地问： “哎……她来干什么？”

  萧陌夜送了她一记板栗，“好奇心……”

  “害死猫。”苏半夏晃着脑袋接出了下句，紧接着她嘟嘴反驳他，“可我不是猫。”

  “都一样。少问为什么，总是对的。”萧陌夜笑着回她。

  “行吧。”苏半夏无奈地耸耸肩，从他的手里接过自己的背包。

  她刚准备将手机放进包里，就看到弹出的最新一条推送——

  竟然是关于姜籽和林子奇的？？

  她的动作滞了一瞬。

  站在原地，保持着拿包的姿势，食指迅速点开新闻推送。

  萧陌夜见她如此严肃的神情，赶紧起身走到她身边。

  两个人一起盯着小小的手机屏。

  新闻推送的视频是之前国际电影节林子奇和姜籽接受采访的片段。

  这个片段早在电影节期间就在各大平台播放过。

  只不过现在爆出的视频和之前媒体拍摄的角度不同。

  这个视频是有人拿着手机站在侧面拍摄的。

  从视频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林子奇的手覆在姜籽的后背。

  姜籽几次甩动肩膀和侧身，都没能甩开他的手。

  表情也许可以骗人，但她的身体动作却很诚实。

  一直到苏半夏出现在视频里，林子奇的手都停留在她袒露的后背上。

  之前苏半夏强势插、入访谈的举动引起了很多粉丝的不满。

  但如今看来，是她的出现，姜籽才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也自然了不少。

  “这下好了，林子奇不可能再翻身了。”萧陌夜冷笑道。

  苏半夏看完视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姜籽的个人微博以及工作室微博。

  可是两边都没有发声。

  姜籽最新的一条微博还是前几天发的一张自拍。

  现在评论区已经被‘心疼大军’刷屏。

  她神色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视频，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见她一直沉默着，萧陌夜不解：“你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苏半夏手指按在视频的进度条上来回观看，她一边盯着视频的拍摄角度，一边回忆着当日各个明星的化妆间和采访位置。

  忽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苏半夏将手机迅速塞进包里，然后飞奔出休息室。

  “唉……你等等我阿……”

  萧陌夜只是回身拿包的功夫，她已经蹬蹬一路跑出了大楼。

  苏半夏边坐在出租车里喘气，手指飞速敲击手机屏。

  她给萧陌夜发了一条微、信——

  ‘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萧陌夜站在空荡荡的影视协会大楼门口，他看着苏半夏乘坐的的士消失在街口。

  他不明白，到底什么事，还需要避开自己？

  苏半夏在车上给姜籽打了无数个电话，可惜只有嘟嘟的忙音贯彻始终。

  即便是她在剧组，这么多个电话，她的助理也会帮她回一个信息。

  然而没有，全都没有。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的状态让苏半夏的心里更着急了。

  她让司机加快了速度。

  运气绝佳的她一路通畅，没有红灯堵车阻挠，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目的地。

  苏半夏下车，直奔小区a座。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按门铃。

  十几秒后，房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还穿着居家服，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眼睛氤氲着一层水汽。

  他看到苏半夏，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过那份惊讶转瞬即逝。

  徐子浪换上一如既往的笑容，问道：“半夏，你怎么来了？”

  苏半夏皱眉，走进了他的公寓。

  再找到姜籽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先确认。

  徐子浪走进厨房要给她倒水，可是苏半夏直接跟了进去。

  她把他堵在厨房里，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打开视频，开门见山地问：“这个视频是你拍的？”

  徐子浪按在热水壶的手顿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笑容。

  只不过那杯原本是要倒给苏半夏的温水，他却捧到了自己的嘴边。

  他抿了一口温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那天台子周围围了很多记者，能够拍到这个角度的只有刚接受完采访，还没来得及离开台子就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你。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最佳男主会落到萧陌夜和林子奇头上，没有人在意站在记者里的你。”

  徐子浪的喉头滚动，唇线紧绷。

  过了好一会，才扬起脸，承认道：“嗯。是我拍的。怎么了？现在全网都在讨伐林子奇，终究是一家之言，这个视频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你问过姜籽了吗？”

  “我是在帮她。”

  “我问你，发布前有没有问过她？”苏半夏的音调提高了三分，又问了一遍。

  徐子浪心虚地放下水杯，摇头低声说：“没有。”

  说完这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又抬起头，认真地说：“但她一直都被这个困扰阿，你不是也知道。现在舆论已经站在她这一边，再不站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是她这么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林子奇才会如此嚣张。”

  他握紧手里的水杯，十分笃定地说：“我真的是在帮她。”

  “不。你不是。”苏半夏打断他，她不喜欢徐子浪自诩正义的做法。

  “如果你真的想帮她，你应该把视频发给她，让她来选择是不是站出来。你这样做，对她是另一种伤害。有的时候站出来指证错误也是需要勇气的。你可以赞许、鼓励那些勇敢站出来发声的人，但是不能指责那些选择保持沉默的受害者。”

  苏半夏越说，情绪越是失控。

  说完这一长串，她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上午评论区里，不少人顶着无人认识的马甲，妄自揣测苏半夏的声明用意时，她都没觉得难过。

  因为不了解自己的人，解释是徒劳。

  但现在换了姜籽。

  她看着那些评论，无论是心疼还是质疑，每一条都像细针扎在她的心上。

  “那……现在怎么办？”徐子浪低下头，怯怯地开口。

  “不知道，电话、短信都不回。我打算去她家看看，今天她好像没有通告吧。昨天她在朋友圈还在说今天要在家休息。”

  “我跟你一起去。”徐子浪拿着车钥匙和她一起出了门。

  徐子浪和姜籽居住的小区隔得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苏半夏下车，没等徐子浪停好车，就直接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苏半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忽然一声巨响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姜籽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