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节
作者:看泉听风      更新:2023-07-31 02:41      字数:5285
  “阿纪”事情,她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阿母,我听说——”

  “你是说阿兰事情吧?”崔氏淡淡问道。

  “阿兰?”郗道茂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一个阿兰了?难道她老爹突然间老树发芽,一口气纳了两个妾?

  崔氏嘴角轻挑:“她原先名字跟你哥哥重了,我让改名了。”

  郗道茂见阿母如此态度,心里放心了,看来阿母不是跟父亲怄气才出来。

  崔氏好笑道:“不过一个妾而已,我难道还为了一个奴才跟你阿父怄气不成?”

  郗道茂笑嘻嘻说:“阿母,阿父来时候,我帮你出气!”

  “鬼丫头!”崔氏点点她额头,“这事你别管,哪有当女儿管父亲事?你管好献之就够了。”

  郗道茂松了一口气之后,觉得自己又饿了,就让青草再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

  崔氏惊讶问道:“你还没进朝食?”

  “刚刚吃了一点,现在又饿了。”郗道茂笑着说道,“阿母,你陪我吃一点?”

  “又饿了?”崔氏怀疑打量了女儿半晌吩咐道:“青草,把疾医唤来。”

  郗道茂暗暗吐舌,她就知道这事瞒不过阿母,“阿母,陛下为什么这个时候把阿父召回来?”

  崔氏见她还要喝茶,忙伸手阻止,让丫鬟给她端热牛乳过来,“你这丫头,一点都不当心!”她恼怒瞪了女儿一眼,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桓济死了,所以……”

  “砰!”精致陶碗落地砸在青砖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郗道茂茫然望着母亲,声音极轻问道:“阿母,你刚刚说什么?”

  崔氏见女儿那模样,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阿渝,忘了他吧……”

  “阿母,你说阿钺……”郗道茂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字。

  “阿渝,他是军人,马革裹尸……”崔氏斟酌着说道:“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她轻拍着女儿背,柔声劝道:“阿渝,忘了他吧,你不要忘了,你是有夫君。”

  “阿母,我不是忘不了他,我只是听到他……心里难受……”郗道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桓济居然会死,他才二十五岁啊!他甚至还没有孩子呢!这个消息太突然了!郗道茂想起了她跟桓济第一次见面,她四岁,他八岁,他在马车教自己玩摊戏……他们长大之后,桓济在河边帮她抓鱼、剔鱼骨……甚至——甚至她生阿平时候,他都让人送了礼来。

  崔氏摇了摇头,“阿渝,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献之妻子,你有阿平……”

  “阿母!”郗道茂打断了崔氏话,“我从来都记得自己身份,可撇开其他不说,桓济也是我从小就认识朋友……”她自嘲说道:“我们都活着时候,也没做什么事,他现在都走了,难道我还会做傻事不成?”再说现在做傻事也太晚了!

  崔氏见女儿如此说话,不由放心说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你阿父就是因为桓济阵亡了,才被陛下招回来。”

  郗道茂暗暗思忖道,桓济算是桓家这一辈领头人物之一了,连桓熙都逊色他许多,桓济这一去,桓家损失一定很大吧?皇帝突然把父亲找回来,难道想让父亲管理幽州?可青幽怎么办?对了,阿乞也不小了,难道阿兄想让阿乞出仕?可他资历这么浅,又能做什么呢……郗道茂突然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冷血虚伪,前面还在为桓济死伤心,后面又开始计算家里得失了!

  崔氏见女儿神色抑郁,轻拍她手,这时候青草带着疾医进来了,不出崔氏意外,女儿果然有身孕了。崔氏半恼瞪了女儿一眼,郗道茂明智保持沉默。

  王献之回家时候听说妻子有孕先是欣喜若狂,随即想起自己这些天赶路,吓得脸色发白,也不管跟着一起回来郗恢和郗昙,直接往内院奔去。郗超在一旁看得摇头叹息,郗昙在一旁满意含笑点头。

  崔氏和周氏两人让郗超和郗昙先去梳洗,周氏笑道:“叔母太好了,阿渝这次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了。”

  崔氏对周氏说道:“马头,你过几天有空吗?我想去道观给阿渝求个签,你去吗?”

  周氏道:“好,我也想给阿奴他们求个平安符。”

  两人正说话间,王献之扶着脸色有些苍白郗道茂出来了,周氏笑着迎了上去,“献之、阿渝恭喜你们。”

  “多谢大嫂。”郗道茂微微一笑,拉着周氏,姑嫂两人亲热进了饭厅。郗超和郗昙已经落座,两人关切问了几句之后,就同王献之商议起朝政来,崔氏有些担忧瞄了郗道茂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之后日子,王献之、郗昙和郗超三人忙得连府邸都不怎么回,郗道茂除了给三人送些饭食和衣服之外,就安心在家闭门养胎,崔氏干脆就不回京口了,留在女儿身边照顾她,有时候还同周氏一起去参加些贵夫人见宴会,见见各家闺女,日子到也过悠闲。

  感觉

  兴宁元年,青幽刺史桓济亡,上诏赐赙布六百匹、钱十万、蜡二百斤、朝服一具、衣一袭,助其厚葬,又追赠其平固县侯,桓济无子,以兄子谦嗣。

  郗道茂站在阁楼上,远远望着桓家把桓济灵柩接回家门,沉默不语。周氏轻轻叹了一口气,“人都已经不在了,弄这些虚礼又有什么用?”

  “但凡葬礼都是做给活人看,那需要死人知道呢?”郗道茂轻声说道。

  周氏怔了怔,“你说得也对,葬礼都是做给活人看。”她指了指外头声势浩大丧事,“只是不知道桓家这场戏到底是做给谁看?”

  “看得人多去了……”至少王、谢、庾、郗还有皇室都在看吧?郗道茂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嫂嫂,我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

  周氏关切问道:“好,你快去休息吧。要不要叫疾医过来看看?”

  郗道茂摇了摇头,“不用,我去睡一会就好了。”

  周氏便携着郗道茂下楼,才下楼就听到一阵凄婉哀怨琴音,听得两人一怔,周氏不由微微蹙眉。

  郗道茂偏头吩咐青草,“去问问是谁在弹琴?”听着那哀婉琴音,郗道茂没有来感到一阵厌烦。

  周氏劝道:“你身体不好,先回去歇息吧,左右不过是些歌姬在买弄而已。”

  郗道茂有些疑惑,当初先帝薨逝时候,她已经把家里姬妾全部卖了,怎么还有呢?不过她目前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事情,回房之后,躺在榻上合眼就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房里铜灯已经点亮,王献之正坐在胡床上专注看着手上文书,薄唇紧紧抿着,眉心微微拱出一个川字。郗道茂趴在床上,望着他俊脸发呆,夏末|心里不由浮起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传言,听说嘴唇薄人都比较薄情……

  “阿渝,你醒了?有什么不舒服地方吗?”王献之见郗道茂望着他发呆,不由好笑问:“怎么了?”

  郗道茂摸了摸咕咕叫肚子说:“我饿了。”

  王献之忙让丫鬟把饭食端了上来,“阿渝,你有了身孕,桓济丧事你就不要出面了,让岳母和大嫂去吧。”

  郗道茂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献之喟叹了一声,“他也算是桓家这一辈数得着人物了,只可惜死后都还得不到安宁……”

  郗道茂疑惑问:“怎么了?”

  王献之嘴角轻扯,“还不是因为过继事。”

  “不是过继了桓熙儿子吗?难道还出了什么问题不成?”郗道茂惊讶问道。

  “司马夫人想要嫡子过继。”王献之淡淡说。

  “嫡子?我记得桓熙就一个嫡子吧?”郗道茂愣了愣,不可置信问:“难道她还想要争那个世子之位不成?难道她准备守寡一辈子?”郗道茂想了想,“不对啊!就算她肯守寡,桓大人就许她这么胡闹?南康公主不管吗?”

  王献之摇了摇头,无不嘲讽说道:“桓家男人战场是英勇,可那后院——”死者为大,王献之没有多说什么。

  郗道茂也不好同王献之说别人家后院事,再说她对桓家女人没兴趣,她突然想起中午听到琴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找了一个琴姬?”

  “琴姬?”王献之怔了怔,“我哪有空去找琴姬?怎么了?”

  郗道茂嘟哝说道:“今天中午我跟阿嫂去阁楼上说话时候,听到有人再弹琴,还以为你新找琴姬呢!”

  “弹琴?”王献之闻言面露古怪之色。

  “怎么了?”郗道茂见他神色有异,不由疑惑问道。

  王献之缓缓说道:“要是我没猜错话,弹琴人应该是岳父大人带来。”

  “你是说那个叫什么来着?”郗道茂只记得她原先叫“阿纪”。

  “我那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王献之刮刮她鼻子,“你要是嫌烦,跟岳母说一声,让岳母去处理吧。”毕竟是郗昙姬妾,他们做晚辈总不好随便处理。

  “哼!难道阿父还会为了一个琴姬对我生气不成?”郗道茂轻哼,“阿父也是,好端端找个女人回家干嘛?”

  王献之轻咳一声,“我听说这位——这位原是谢仁祖爱妾。谢仁祖去世前,生怕她无依无靠,才托付给岳父照顾。”

  “谢仁祖?”郗道茂想了一会才迟疑问:“谢尚?”

  王献之点点头,郗道茂冷笑道:“他爱妾,干嘛给阿父照顾?难道他又立下什么誓言不成?”

  谢尚是谢安从兄,说起来也算是谢家实权人物之一,撇开其他不说,谢尚为人还是非常受人尊敬,比谢家另一位活宝谢万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不过让郗道茂能记住他,不是因为他政绩,而是因为他一桩八卦!据说谢尚年幼时候,为了诱惑一名婢女跟他私|通,对那婢女发誓说,一定会娶她,结果美人到手之后,他就把人忘记了,那婢女投井而死。后来大家都传言,谢尚一辈子没儿子,就是因为他违背自己立下誓言。

  王献之闻言轻咳一声,“阿渝,死者为大。”

  郗道茂嘟哝了一声,“好嘛,我回头问阿母去。”

  王献之无奈摇摇头,爱怜轻敲她额头,“你啊!”

  这时饭菜端了上来,郗道茂正想大快朵颐,幽怨琴声又从远处传来,郗道茂微恼道:“三更半夜弹什么琴?青草,你去看看,要是阿父不在,就让她不要弹了。”

  “唯。”

  王献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阿渝刚有了身孕,正是喜庆大好事,偏偏这琴声悲戚哀婉,让人听了心里就不舒服,他轻拍郗道茂背,柔声哄到:“先吃点东西,你不是饿了吗?”

  “嗯。”郗道茂摸了摸自己肚子,靠在王献之怀里,夫妻两人吃完了饭,说了一会话之后,就罩灯睡下了。

  等郗道茂第二天醒来时候,王献之早回官署去了。青草领着丫鬟伺候郗道茂梳洗,“夫人,婢子昨天去了那位院子里……老大人不在……但……”

  “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吞吞吐吐干嘛?”郗道茂接过丫鬟递来蜂糖水浅浅轻啜了一口。

  “那位……身上戴着孝……”青草昨天去时候也吓了一跳。

  “噗!咳……”郗道茂一口蜂糖水好险没喷出来,咳了半天才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她戴孝?她给谁戴孝?”

  “那位身上带着孝,婢子让她把孝服脱下来,她死活不肯,还说要为谢大人守孝!”青草忿忿说道。

  “她要为谢尚守孝?”郗道茂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她要为谢尚守孝?”

  “是。”青草肯定说道。

  “太过分了!”喜娘怒声骂道,“她来我们王家给谢家人戴孝?再说她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妾而已,也配提戴孝两字?”

  豆娘在一旁道:“夫人,既然这贱婢这么念着谢大人,我们就干脆做件好事,把她送回谢家,也算成全了她一番痴心。”

  喜娘愣了愣,刚想反驳,豆娘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随即反应过来,连连附和,“是啊!夫人不如现在就把她送回谢家。”妾是什么东西?不过只是主人房里一件摆设而已?主人跟姬妾有情,姬妾还为了他在别人家里为其守孝,那是笑话!

  郗道茂摇了摇头,那阿兰现在可是父亲妾,她要是闹上这么一出,不是摆明了说自己父亲魅力比不上一个死人吗?郗道茂心里万分不爽,你要是真念着谢尚我就成全你!要是故意摆姿态……哼!想要矫情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份量!“我去阿母那儿吃饭。”这件事要跟阿母好好合计合计,最好法子是让父亲对这位美人彻底死心。

  “她在家里给谢尚戴孝?”崔氏听女儿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变了。其实崔氏对郗昙这次带回来姬妾并不太在意,毕竟郗昙在幽州这么多年,身边年轻貌美姬妾多去了,论坛|她要是为这种事跟郗昙怄气,早气死了!那女人看上去确是很年轻貌美,但毕竟是上了岁数人了,郗昙手握重权多年,要什么样美女没有?崔氏和郗昙夫妻多年,如何不了解他心思?他之所以现在对这女人这么上心,说到底就是不服气而已!当年他同谢尚同时看上这女人,结果她选了谢尚没有选他。正是因为这缘故,崔氏才放任郗昙把这女人带在身边。这并不能代表崔氏允许丈夫姬妾,在她女儿、女婿家里给别人戴孝!尤其是在女儿还有身孕时候!

  “子敬知道这件事吗?”崔氏焦急问,要是让女婿知道这件事,夫君和她脸都丢光了!

  “不知道。”郗道茂道:“要不是青草突然去她院子里,本来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呢!”她心里暗暗奇怪,难道阿父跟她还是清白?不然她怎么能戴孝戴这么久?

  崔氏笑了笑,爱怜摸了摸女儿小脸,“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饿了吧?先吃饭吧!”

  郗道茂见母亲如此云淡风轻,心不由悬了,想了想说道:“阿母,如果她是真念着谢大人,我们也不要太难为她了。”

  崔氏挑眉道:“怎么?你想让我把她送回谢家,让她给谢尚守孝不成?”

  “当然不是。”郗道茂摇了摇头,心里暗道这跟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谢家难道还会好心养她不成?“这样阿父更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崔氏瞪了女儿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郗道茂凑到崔氏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崔氏听后皱眉道:“不过一个贱婢而已,那值得费这么多心思?”她轻点女儿额头,“说到底你就是想留她一条命而已。”

  郗道茂笑嘻嘻拉着崔氏手道:“我这不是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