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汐总有一种感觉——她家沈女士最近很不对劲。

  平时总要她别总是抱着手机玩的沈女士, 最近反而手机不离手, 还总看着手机傻乐。

  每次她稍微一走近, 就立马把手机黑屏, 似乎很怕她看见什么。

  沈汐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可心底又不大想承认那种预感。

  可是，她又偏偏在无意之中证实了这种预感。

  周天下午，她在沈女士的店里看见了坐在沈女士对面的男人，二人相谈甚欢。

  沈汐不是小孩, 更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也知道沈女士一直瞒着她是为了什么。

  重新组建家庭是件麻烦的事，认同毫无关系的新家人麻烦, 融合两个家庭的矛盾麻烦，一切都很麻烦。

  沈汐是个怕麻烦的人，对于这件事, 她想都不敢想。

  她不敢想的原因, 是更怕失去沈女士。

  她自私，不想她妈妈全心全意的爱被别人瓜分, 一丝一毫，都不想。

  隐约记起，在读初中时，沈女士就和她谈过这个话题，见她态度冷淡, 这个话题也不了了之。

  而现在，她又处于高三的特殊时期，沈女士自是不敢再提这件事。

  只是，偏巧就让她撞见了。

  不，是不巧。

  沈汐抿着唇回到家，蓦然觉得空荡荡的房子冷清得很。

  或许在不久以后，这里会多出一个或两个人，又或许她们要搬离这里，离开这间虽然算不上豪华却生活了十几年的屋子。

  沈汐有点难受，很难受。

  “沈汐，沈汐？”

  清朗的男声将沈汐飘远的思绪拉回，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生，茫然了一瞬，原来她不知不觉就离开家，走到薛焱家了吗？

  薛焱低头看着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平时古灵精怪的眼神此刻懵懂无神。

  他微微皱眉，伸出去探她的额头：“怎么了？生病了？”

  本来心里的难受可以全部压抑住的，可冷不丁听见关心自己的话，那些压抑着的情绪好像火山爆发似的，怎么都控制不了，跟着滚出眼眶的眼泪一起从好不容易做好的囚笼中倾数而出。

  沈汐鼻子一酸，眼泪不听话地大颗大颗地掉。

  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陡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男生，她带着哭腔开口：“薛焱，对不起，我忍不住眼泪。”

  仿佛就像是报告完毕一般，说完这句话，她哇地放声大哭。

  薛焱头一次这么不知所措，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又因为她低着头而无从下手，于是就一直保持了伸手这个怪异姿势。

  在客厅里做晚饭的邹静秋突然听见哭声，菜刀都忘了放下就冲到玄关这里，看见沈汐低着头痛哭的模样，又把目光落在沈汐对面的自家儿子身上。

  她大声一喝：“薛焱，你干什么呢！”

  薛焱：“……”

  他也想知道，他干了什么。

  还有，放下刀说话。

  哭到没有力气，沈汐抽抽噎噎向邹静秋和薛焱道了歉。

  不好多说家事，她只含糊地找了个高三压力太大的万能借口，勉强让邹静秋暂时放下了心。

  邹静秋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小汐，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学习嘛，能学好固然是好事，但是身体和心情更重要，留在阿姨这吃顿饭？阿姨给你做红烧排骨，上次还听薛焱说你最喜欢吃红烧排骨呢。”

  沈汐看了眼薛焱，又摇了摇头，婉拒道：“阿姨，不用了，我妈妈这会儿肯定也回家做好饭了，我回家去吃，谢谢您。”

  邹静秋知道她刚刚情绪波动厉害，这会儿缓过来了肯定觉得不好意思，也没多做挽留：“那行，今天你就回家去吃，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阿姨，找薛焱也行。”

  沈汐咬着唇憋住又要滚出眼眶的眼泪，点点头，起身要走，却被薛焱喊住。

  “沈汐，我送你。”

  邹静秋正要说让薛焱去送她呢，没想到他倒先说了，她也没多想，挥挥手：“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玄关的门，门刚关上，薛焱就牵住了沈汐的手，像捏小猫爪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捏着她的掌心。

  走进电梯，薛焱突然开口：“以后哭的时候，小声一点。”

  闻言，沈汐又委屈上了，正想去质问他“哭都忍不住了还怎么控制的了声音”，却听薛焱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不然你把动静闹大了，我也不能去抱你。”

  听了这句话，沈汐又被气笑了，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儿呢，就跟着她的笑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摔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去天台，我想要抱抱。”

  说完，就按下了去顶楼的楼层键。

  薛焱笑了笑，轻轻拥住她：“现在也可以抱。”

  “可是待会儿有人进来了怎么办？”

  沈汐有些不安，双手却言行不一致地环住了他的腰。

  现在已进入冬天，虽然穿着厚衣服，外面还是有些冷意。

  薛焱穿着羽绒服，她环在他腰上，就像抱了个软软的娃娃，忍不住去拍一拍，捏一捏。

  沈汐也是有张专门立flag的好嘴，才刚说完，电梯就豁然停下，门自动起开。

  沈汐一脸惊慌，下意识要松开环在薛焱腰上的手，却被薛焱按住。

  在门完全打开之前，薛焱将她逼到电梯角落，把她圈在自己和电梯墙之间，让外面的人看不见她。

  他低下头，轻声道：“就这么办。”

  沈汐知道他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脸色微微发红。

  电梯里一下挤进了好几个人，自然是看见了他们这边的情况。

  一个中年妇女啧啧了几声：“现在的小情侣啊，谈恋爱都不分场合。”

  另一个年轻点的小伙一进来就“卧槽”了一句，半是抱怨半是开玩笑：“兄弟，你们玩这么刺激的吗？”

  饶是看不到电梯里的情况，沈汐也能感觉到，电梯那边投过来的目光。

  她朝薛焱瞪了瞪眼，朝他无声地做着嘴型：“看，都是你。”

  薛焱不在意地笑笑，俯在她头顶，小声开口：“看不见你就没事。”

  可是你有事啊。

  沈汐暗暗在心里嘟囔，鼓了鼓腮帮子，瞥见薛焱的衣服，忽然灵光一闪。

  她踮起脚，环住薛焱的脖子，将他羽绒服上的帽子抓起来，盖在他头上。

  这下，谁都不会被看见了。

  沈汐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她仰着头，望向薛焱，把声音放轻又放轻：“我们俩像不像装在套子里的人？”

  薛焱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得到回答，只看见他笑，以为他是在笑自己幼稚，沈汐有些不满，小声问：“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薛焱说这句话时没有压低声音，冷不丁在安静的电梯间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沈汐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竖起食指小声嘘了一下。

  哪知薛焱又用平常说话时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可爱。”

  见他跟自己抬杠似的，沈汐又好气又好笑，捶了一下他的胸，一时竟也忘了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么幼稚。”

  说完又反应过来自己声音太大了，她又气又羞，像鸵鸟一样，埋进薛焱胸口，说什么也不抬起头了。

  他们是去顶楼，自然是最后一批下电梯的。

  等那些人全下去了，沈汐这才抬起头，又羞又恼：“薛焱，你吃错药啦？”

  骂完她又忍不住笑了，笑得眼里亮晶晶的。

  她捶了捶薛焱的胸，故意学着网上最近流行梗的语气：“不听话，人家拿小锤锤捶你胸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没控制好力度，还是她天生大力，一锤刚捶下去，薛焱就皱了下眉，面色有几分痛苦。

  沈汐被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太大力了？”

  薛焱点头，表情瞬间就变得冷淡：“我生气了。”

  “啊、啊？”

  沈汐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听见他又说：“要哄。”

  小孩子怄气似的语气，让沈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薛焱作势倾身下来，就要亲她，却被她一巴掌拍在嘴上。

  顶着他不满的目光，沈汐微红着脸，小声道：“去天台再哄。”

  冬天的风里夹杂着干冷的寒气，吹在人脸上，凉得有些发疼。

  沈汐趴在栏杆边，望着银灰色的天，表情怔然。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呐呐地问：“薛焱，我是不是特自私？明明知道如果我妈真的找到了另一半会很开心，可是我心里就是不想让她这么做。”

  薛焱揉了揉她的头，替她理顺耳边的头发，“你只是太爱你妈妈，没有人伟大到甘愿分享爱。”

  “那我就是自私了。”沈汐鼓着腮帮子，语气似是懊恼。

  薛焱捏了捏她的包子脸：“自私有什么？以后对我自私点。”

  “说正事儿呢！”冷不防被他逗笑，沈汐嗔了一句，又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其实我也希望我妈妈开心的，这件事我也不会去反对，就是心里过不去。”

  她转身圈住薛焱的腰，靠在他胸前，又带了些鼻音：“就是觉得难受。”

  像安抚睡觉哭闹的小孩一般，薛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良久，他突然出声：“冷吗？”

  沈汐以为他在天台吹风吹得冷了，仰着脸看着他：“有点，要不我们回家？”

  说完她就松开了环住他腰的手，却被薛焱拉住。

  薛焱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握着她的手带着她钻进羽绒服里，重新圈住自己的腰，再自己抓着羽绒服的两边围住她，“这样就不冷了。”

  男生的身体暖烘烘的，内里一件薄薄的毛衣，轻易就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沈汐仰着头朝他笑，眼里的眼泪还没流干净呢，又被她笑出来了。

  “薛焱，你是不是谈过恋爱，跟很多女孩子这样过，怎么这么熟练？”

  薛焱腾出手，屈着手指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又在用你的三鹿脑子胡思乱想。”

  “好好的，怎么又开始攻击我脑子，它招你惹你了？”

  沈汐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腰，感受到对方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像是发现了什么样，贱兮兮笑：“薛焱，你怕痒啊？”

  边问她还边故意又去捏了两下，仰着头去观察薛焱的表情，看见他憋屈的表情，更乐了。

  薛焱皱着眉，去抓住她作乱的手，“别闹。”

  沈汐故意贱兮兮问：“为什么？”

  好不容易抓住了薛焱的一个弱点，她现在得意的很，笑得跟二傻子似的，哪知下一秒她就真愣成了二傻子。

  薛焱低头贴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会有反应。”

  沈汐：“……”

  也不知是大哭发泄了一通起了作用，还是和薛焱聊了一通起了作用。

  沈汐回到家，再看见自家母亲的时候，心情意外地平静。

  沈珍刚把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注意到自家女儿回来了，眼睛还肿成了核桃一样，连忙胡乱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上的水，凑到沈汐面前问：“沈汐，怎么了？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被这么关心，沈汐眼睛又开始发酸，她憋住眼泪，摇了摇头，忍着哭意说：“妈，我们先吃饭，我待会儿想和你说件事。”

  见她这样说了，沈珍也不好再多问，只能耐心等着吃完饭，让她主动开口。

  只是吃饭时一改往常的嫌弃，不停地往沈汐碗里夹菜，无不透露出她对沈汐的关心与担忧。

  吃完饭，沈汐已经完全平复了心情，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自家母亲，定定开口：“妈，您要是想再婚，就再婚吧。”

  听到她的话，沈珍差点把手里的碗摔碎，她睁大了眼：“小汐，你怎么……”

  “我看到了。”沈汐盯着面前瓷碗上的花纹，继续道：“看您和那个叔叔聊得这么开心，肯定也相处很久了，我也知道，您不告诉我，是怕影响我情绪……”

  说着说着，泪意就上来了，她吸了吸鼻子，边哭又边笑：“是挺影响情绪的，但是……但是总会有这么一个过渡，我也不能只为了自己着想，耽误了您。”

  沈珍有些泪目，她离异多年，独自带着孩子打拼，一个人经营餐馆，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没流过眼泪，身边的人都说她是个女强人，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辈子是不会再哭。

  但是现在，她的眼泪却是控制不住地往眼眶外涌。

  “小汐，你能这么想，妈妈真的……真的很高兴。”

  沈汐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哭意开玩笑：“其实，也不光是为了您，我还是有为自己想的，要是有个人来管管您，您就不会天天喊着我去看书，以后我男朋友要是欺负了我，还能帮着我去教训他。”

  沈珍也被她的话逗得又哭又笑：“谁家的小子敢欺负你，妈妈第一个冲上去揍他。”

  “阿嚏——”

  正在吃饭的薛焱忽然打了个喷嚏，脑子顿时有些发晕。

  邹静秋给他倒了杯水，边问：“薛焱，感冒了？”

  薛焱应了一声，“可能是吹久了冷风。”

  “谁让你大冬天的还去小区散步，还只穿两件这么薄的衣服，去耍帅勾搭哪家小姑娘啊？活该，待会儿自己去泡杯冲剂。”

  “……哦。”

  沈女士这件事的心结解开之后，沈汐似乎沉稳了许多。

  好吧只是似乎。

  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她学习更努力了，像是把之前吊儿郎当的心思全用箱子锁了起来，连老丁都能感觉到她的变化。

  于是她被老丁喊去了办公室。

  老实说，被老丁亲自从教室请到办公室，沈汐的心里是有点发慌的。

  尤其是看到了正好来办公室串门的老严，更是不自觉就站起了军姿，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她和薛焱最近在学校有什么过于亲昵的举动。

  注意到她的紧张，老丁笑着调侃：“沈汐，这么紧张干嘛啊？平时不是挺会说的吗？”

  沈汐心里都快翻白眼了，被班主任平白无故请到办公室喝茶，谁会不紧张？站出来，她定喊一声勇士！

  心里再沸腾，嘴上还是小心地说着好话：“我这不是怕您批评我嘛。”

  “哪能批评你啊，”老丁爽朗地大笑，“你这次考试，数学都上120了，我表扬你都来不及，哪会批评你？”

  沈汐松了一口气，又默默淌下一滴冷汗，原来是因为这事。

  老丁满脸欣慰，当然更多的是得意：“我就说，你其他成绩不赖，只要把数学搞上去，年级排名肯定能上前十。”

  知道老丁又要开始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沈汐毫无灵魂地点头附和：“是，是，您说的都对。”

  “一个学期提高30分，你可得好好感谢咱班的数学课代表，坐你旁边拉了你这么一大把。”

  沈汐心里头偷笑，她都感谢得以身相许了。

  心里头窃喜，脸上却是认真又正经：“老师，是31-35分，我以前数学从来没及格过。”

  “……你还好意思说！”老丁又好气又好笑，朝她挥手：“行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去去，上课去。”

  沈汐笑嘻嘻应了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一回到教室就趴在桌上笑。

  旁边的薛焱疑惑，瞥了她一眼：“抽筋了？”

  沈汐朝他做了个鬼脸，又凑过去小声道：“刚刚老丁把我喊办公室表扬我了，还让我好好感谢你，帮我辅导数学。”

  薛焱挑眉：“那你要怎么感谢？”

  “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从办公室走过来，就咱班最吵！开座谈会呢！”

  沈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突然进教室的老丁大着嗓门打断。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旁边的薛焱却突然传来一张纸条。

  飞快地瞥了一眼他，又低头打开那折叠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隽永，赫然写着：“现在是欠五个。”

  沈汐：“……”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这章格外粗长！没错，两章二合一！吐血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