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堰桥      更新:2023-07-31 03:38      字数:3650
  万花楼前面灯红酒绿,后面却是乌烟瘴气。隔开一条狭窄的街道,是一片低矮的棚户。一股子难掩的臭气过来,让出生之后一直生活在侯府的顾云清差点呕出来。

  跟着曹暨穿行在狭窄的过道内,到处都有衣衫褴褛的人,或是蜷缩在角落里或者直接躺在地上,顾云清甚至不能辨别有些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就是大梁的京城长安,纸醉金迷之下,是满目疮痍。顾云清问曹暨:“阿暨,干嘛?我外祖嘱咐过,这种地方不要来!”

  刚刚说这么一句话,一个魁伟的男人过来,把一个馒头扔在地上,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捡起馒头塞嘴里,那个魁梧的男人问他:“你女人呢?”

  “在后边!你去吧!”

  这才是逛花楼的本质,曹暨看她小脸刷白,摇了摇头,这姑娘就是叶公好龙,表面上浪荡地很,看见这个不行了吧?

  两人想要从小巷口穿出去,却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叫着:“到那边去看看!”

  顾云清看向曹暨:“顾府的人?”

  “没错!”曹暨对她说。

  “他们要干什么?”

  曹暨刚刚要开口,却见一个家丁看见了他,大叫:“在这里!”

  曹暨拖着云清返回巷子里,那几个家丁一路追过来,云清跟着曹暨没头没脑地七拐八弯地蹿来蹿去,她头都晕了。这是长安城的另外一面,这种犄角旮旯,她从来没来过。也不知道曹暨为何能如此熟悉?

  她晕,那些家丁倒是不晕,想要从另外一个口子出去,还有家丁守着。云清暗骂一声:“草!”这是天罗地网,有必要吗?

  小河边上一艘船刚刚靠岸,上来几个花里胡哨,妖里妖气的女子,曹暨拉着顾云清走上水埠头,跳上了船去,那船家说:“这是咱们楼里的船,上来做什么?”

  “去西市!”曹暨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那船夫。那船夫掂了掂手里的元宝,眼睛里发出了光。

  “去西市来回就两炷香的时间,耽误不了你什么!”曹暨说道。

  那船夫嘿嘿一笑,看了看两人说道:“那就坐好了!”

  船夫摇着撸,穿过小石桥,顾云清刚要抬头,被曹暨一把抱在怀里,用袖子遮住了两人的脸:“低头!上面有人!”

  曹暨抱得太紧了,顾云清一下子无法挣扎,摇着撸的船夫惊叫:“两位郎君,忍忍就到了!咱们这个船又没个雨蓬,两岸上的人可都看见了!”

  顾云清扒拉开曹暨的袖子,探出头去,深呼吸,被他抱紧了又遮住了脸,她都快没法子换气了。看向那个船夫,瞪眼说:“你瞎说什么啊?”

  说着转头拍了一把曹暨:“我快被你给勒死了!”

  曹暨此刻心头砰砰跳,方才是见那桥上有顾家的几个家仆,想要遮掩,却没轻没重将云清一把抱住了,再遮了面,却没想遮面之后低头看怀中的云清,嘴唇粉嫩,脸上因为奔跑泛起了红晕,让人不免心神荡漾,实在难以把持,强行把持的结果就是他的脸也是涨得通红。

  那船家用暧昧的眼光看着他们说:“老头儿的船坐的都是花楼里的女娘和倌儿,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两位郎君正是情浓之时,也是正常。小郎君且耐一耐,西市那里外客多,多的是客栈。上了岸找那客栈宿上半日,就什么都解了!”

  顾云清恍然,磨了磨后槽牙:“你……以为我们是断袖?”

  那船家一副就是个特别明白的明白人说:“看破不说破,这等事情在咱们这里稀松平常!”

  “我们是兄弟!”曹暨看云清不高兴了,忙着解释,这个老头儿误会他们是断袖,他无所谓,反正只要是一对儿,他都高兴,不过云清不喜欢,他自然也不喜欢。

  “两位小郎君还生嫩地很,生嫩地很啊!”简直就是越猫越黑。

  顾云清跟那赵四郎时常混迹在一起,自然知道什么叫断袖,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整个过程,特娘的,方才她被拉下来,又被他遮了面,这老头儿以为她是小欢了,以为她在下面,她顾云清一直威武雄壮。小欢?她可不干。

  顾云清想着反正这个老头儿也不认识自己,索性一把搂住曹暨,另外一只手挑起曹暨的下巴:“船家你说的倒是没错,只是我是大欢,他才是小欢!你可明白?”

  曹暨一下子脸绿了,这混账说什么呢?她是大欢?她怎么做大欢?脸上露出不忿,被顾云清拍了拍脸:“来,给爷笑一个!”

  却见那混账挤眉弄眼,曹暨扯出一抹笑容,这个混账,唉!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啊!”那老头儿叫:“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到了!到了!”曹暨叫着,那船靠上水埠头,曹暨伸手拉着顾云清上了岸,云清耳朵极尖听见后头那个船家说:“小狗可以爬大狗了。活到了老,见到老啊!”

  西市是长安城最大的平民居住之地,往来都是小商贩,很是热闹,与刚才那种做作的歌舞升平不同,这里带着浓郁的烟火气。货郎在那里叫卖,穿着布衣的小娘子穿行其间,在那里叫卖:“卖花喽!好看的绢花,来一朵哦!”

  曹暨将顾云清拉到一个摊子上,四十来岁的摊贩,边上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副扁担,两个桶,三张板桌,一个桶用碳火闷着烧饼,另外一边是暖气蒸腾的豆花,曹暨叫了一声:“老丈,两个咸口的烧饼,两碗豆花。”

  跟着曹暨坐了下来,那少年过来送上烧饼和豆花,顾云清拿着烧饼咬了一口,松香酥脆,再吃一口豆花,也是调味地咸淡刚好,难得的好口味。

  很是奇怪,他俩整日混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又发现这家街边小食了?

  这个地方,前世里曹暨常来,每每吃着这里的酥饼,就想着云清定然喜欢这东西。只是那时他是独自一人,一张饼,一碗豆花,吃完一角银子,那老丈许是看他一身玄衣,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很是清寂,偶尔下雨天人少,就来搭两句话。

  老丈没有子孙了,他说他的三个儿子都被人拉了壮丁,都死在了战乱中,等他做不动了,这个摊子也就没有了。直到有一天早上他再来,不见了这个摊子,打听下来,这个老丈一场风寒之下孤独地死在了自己的茅草屋内,从此这个烧饼的味道又成了一个有缺憾的记忆。

  顾云清吃着烧饼问曹暨:“顾家那个小宁夫人是不是疯了,大动干戈地来花楼找我?想干什么?在我那爹面前告状?让我娘和我爹和离?要是能和离,不早就和离了?我家阿娘才不稀罕那顾大将军夫人的位子。”

  她爹娘的故事说来话长,想着让人糟心,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女儿如她这般天天盼着爹娘和离。

  十八年前,当今皇帝篡了他老丈人的位,乱世吗?谁厉害谁上。朝代从大陈改成了大梁。

  曹家历代传承的家训就是固守北方防线,中原再乱,就是藩镇割据,打到狗脑子出来,那也是内乱。一旦胡人进入中原,那就是灭族之痛。顾云清的外祖跟曹暨的祖父是好友,两人一合计,觉得没错,老兄弟俩个不管哪个皇帝当道,反正一心一意守北疆就是。

  改朝换代之后,新皇帝一登基,把支持他上位的那些武将给一个一个拾掇了。反而是这两个一心一意,守边关的没动。

  如果说陈朝的皇帝是暴虐,这位是虚伪黑心,一边说要善待守护边疆的曹家和秦家,一边是出了很多策略,让秦家和曹家损兵折将。

  登基第二年,挑起事端,让靖边侯攻打党项,靖边侯的三个儿子,在那次战役中全部死去,他们的死与后来曹暨的叔叔和祖父的死一样不明不白。

  表面假惺惺哀痛靖边侯痛失爱子,为了有人为他守孝,所以将靖边侯幺女许配给有从龙之功的顾将军。旧臣配新贵,这是对旧臣的爱护。多么正大光明,多么宽温仁厚,实际上呢?

  早说了皇帝身边真正的大将,早就被皇帝给弄死了,这个顾大将军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出身草莽,皇帝能掌控,所以将归拢的部分军权交到他手上。

  本来靖边侯一家子男儿,夫人老来才得这么一个姑娘,如珠似宝地疼着,才堪堪长到十六岁,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贵女,好女百家求。可圣旨一来这么一个娇养的女子就要嫁给一个三十多岁,死了夫人,攻下一个城池抢几个女人,养了一堆妾室,家中已经有三男两女的莽夫做填房。

  不嫁就是不忠,嫁了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当时的形势下,秦家选择了鲜花插在牛粪上,嫁了过去。

  不过两个月,顾奎又要了长安城一个京官的庶女做了贵妾,就是如今把持顾府多年的小宁夫人。

  那宁氏进门,顾家老太太,处处维护一个宁氏,针对秦氏,任由小宁夫人作妖,甚至顾奎也维护宁氏,秦氏在顾家步履维艰,偏生秦氏不到半年就怀了身子,眼看一家子针对她,若是生子恐怕母子性命不保。

  秦老夫人索性让女儿把事情闹大,闹出与宁氏不合,秦氏怒回了侯府,这才换来了顾云清的平安降生。

  按理说这般夫妻如仇敌,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这宫里那位偏偏年年召见两家进宫,劝两家要和睦相处,要相亲相爱。这不是扯淡吗?

  这个宁氏真是搞不清楚,每次回来一定要搞点子事情出来。这么多年了,顾大夫人的位子也没有谋到,她还是再接再厉,持之以恒,顾云清还真是佩服这位夫人。

  曹暨带着淡笑,听着顾云清抱怨,云清是搞错了方向,这个事情哪里是宁氏搞出来的?这分明是宫里那位的主意。

  顾云清挠挠头:“走吧!我还是早些回去,去趟顾府,免得又生什么幺蛾子!”

  “不急,跟我去趟书铺!我要买本书!”

  云清抱怨说:“你不知道,那老太太有多难缠,我还是早点过去,要不……”

  曹暨不管她说什么,拉着她往书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