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顾家老宅很热闹。

  “爷爷。”

  顾雨一进门，就被带到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老人前问好。

  “小雨来啦。”

  老人笑得很和善，脸上的皱纹因他的动作而加深了几许。

  “来。”

  一个红包递到顾雨面前，顾雨伸手接过，大红色的纸封还残留着一些温度。

  “谢谢爷爷。”

  领了红包拜了年，她便被打发走了。

  “小雨你上楼去和小北他们玩吧，我跟爷爷说说话。”

  顾父这么对她说，顾雨点头，起身上楼。

  顾爷爷有两儿一女，顾北便是那个最小的儿子的掌中珍，也是顾家孙辈里唯一的男孩，自小受顾爷爷喜爱。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逢年过节，他收到的礼物总会精巧一些。

  顾父不愿让顾雨受了委屈，也不会因这样的小事和家人吵架，总是在回家之后，默默给顾雨补一份礼物。

  不过，这并不妨碍顾北在顾雨顾西面前趾高气昂，自觉自己才是家中少爷，她们都是该让着他的小丫鬟。

  顾雨上了楼，听到一侧的某个房间里传出的游戏背景音，推门进去，顾北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手在键盘上翻飞，时不时配上一两句音。

  顾雨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不是她想象中中二时期少年非主流的模样，顾北长得非常……清秀。

  眉目精致，皮肤白皙，头发也没有做什么辣眼睛的造型，只是精心修剪至合适的长度，若是忽略他脸上因激动而有些狰狞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如画的少年。

  顾雨走到书桌的另一边坐下，低着头摆弄手机。

  “顾雨？”

  顾北结束了一把游戏，才把目光转向她。

  声音里带着些讶异，似乎是在惊奇，顾雨这一次没有一见面就捣乱。

  从前如是顾雨撞上他在打游戏，非得在一旁吵闹得他没法继续。

  “你爸妈也来了？在楼下吗？”

  “嗯。”

  顾雨低着头，没有给他半个眼神。

  “爷爷给你红包了吧？多少钱？”

  顾北见她不理会，有些生气，眼珠一转，自以为找到了她的软肋。

  这也不能怪顾北判断失误，毕竟此前，这一招从未失手。

  顾雨自小飞扬跋扈，虽备受父母宠爱，却不怎么得爷爷青眼。

  大概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顾雨其实不缺爱，却依旧对爷爷偏爱顾北的事情耿耿于怀。

  每次顾北在顾雨面前炫耀爷爷又给了他什么东西，她总会有些暴躁。

  然而这一次，这一招行不通了。

  顾雨甚至没有抬眼看她，注意力仍在手上的手机屏幕中，听到顾北不怀好意的问句，漫不经心地将他堵了回去。

  “顾北，你多大了？”

  “我要是没记错，你今年都十七了吧？怎么还是七岁的智商。”

  顾北气结，盯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确认顾雨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后，更加气愤。

  “顾雨！”

  顾雨不再理会，打开了手机上一个视频播放器，随意点开一部首页推送的动漫，而后从身后放着的背包中找出耳机，把顾北的气急败环隔绝在外。

  顾北心中的火气燃烧得更加旺盛，左顾右盼，思索着膈应顾雨的方式，一无所获。

  顾雨不接招，他也没什么办法，转过身，又开了一局游戏。

  等待载入的时间里，他心中有些发毛，感觉今天的顾雨不太对劲，想了想之前见到她的场景，他莫名觉得背后生风。

  顾雨在捉弄他一事上十分长情，即使在闹完之后，总是会被爷爷斥责，也从未停止过。

  她今日如此反常，该不会是在憋大招吧？

  一把游戏打得三心二意，自然输得十分惨淡。

  游戏结束后他转头，顾雨仍旧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模样，书房里除了音响放出的游戏背景音，什么也没有，他却莫名感受到杀气。

  又打了两局游戏，战绩惨淡。

  他心浮气躁，索性关了游戏，也拿出手机来自己把玩，时不时把目光从手上移开，观察顾雨的动向。

  然而直到顾母来叫他们下楼吃饭，顾雨也什么都没有做。

  他跟在顾雨后边下楼，心中费解。

  难道是转性了？好奇怪……

  顾西是刚刚才到的，身上还带着细微的寒气，一看到顾雨便迎了过来，脸上笑意真诚。

  “小雨，我见到文景了，她好厉害啊。”

  “出生那么不好，还那么努力，化妆技术也很好。”

  顾雨听了一耳朵的夸赞，心中其实有些烦躁，觉得身边的人有些吵，脸上却维持着八风不动的表情。

  顾北的目光没停过，一直往顾雨身上瞟。

  “小北，你在看什么呢？”

  顾爷爷看着他的小动作，板着脸训他。

  “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

  极力做出威严家长的模样，脸色严肃，饭桌上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凝了下来。

  顾北眨了眨眼，转头看他，眼里没有丝毫畏惧，澄澈得过分的眼睛里几乎有几分天真。

  “什么呀？爷爷，我什么都没做呀。”

  顾爷爷皱了皱眉，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好了，你也该懂事了，都多大了。”

  他还是放弃了继续说教，愣了片刻，嘟囔出这么一句话，而后一摆手。

  “行了，都别干坐着了，吃饭吧。”

  顾雨的耳朵总算清净了下来，顾爷爷说话后，顾西住了嘴，专心处理着面前的食物。

  年夜饭后，顾西和顾北一起上了车。

  她冷着脸，是不愿意多言的模样，顾北却跃跃欲试。

  “姐，你刚刚和顾雨在说什么呀？”

  一上车，还未启动，顾北便迫不及待地和她攀谈。

  “没什么。”

  声音柔和，却也带着难以描述的疏远。

  “姐，你怎么这个样子，有什么事，不跟我这个亲弟弟说，跑去和那丫头说什么？”

  顾北做势吃醋，顾西还未来得及反应，副驾驶座上的付容却说话了。

  “就是呀，西西，小北才是你弟弟，你也该多和他亲近才是。”

  “你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平时也教教他，姐弟团结一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顾西目光隔着车窗的玻璃，落向窗外的行道树，行道树向后飞驰的影子里，似有声音回响。

  “西西，你大了，要让着弟弟，这个玩具就给弟弟吧，妈妈下次再给你买。”

  “西西，弟弟还在长身体呢，别和他抢吃的，乖，妈妈下次多买一些。”

  “西西，你成绩这么好，给弟弟补补课吧，你也知道你弟弟那个脾气，和家庭教师相处不来的。”

  ……

  “嗯，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或许期待一个东西久了，却一直等不到，会渐渐让失望变成习惯吧。

  她甚至懒得去争辩了。

  “姐，那你今天到底和顾雨说了什么嘛？跟我说说吧。”

  顾北的声音还在耳旁持续着，顾西转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一些娱乐圈的八卦而已。”

  想到顾雨，她心中有些温热，幼时顾雨娇纵跋扈，在她面前却从来乖巧，还经常因为她抱怨顾北，为她出头。

  后来……大抵是顾雨的生活太过甜蜜，让她又羡慕，又嫉妒，她不太爱去找她了，那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有多么不在意。

  连带着，对顾雨也有了些怨恨的情绪，总以为她在炫耀，总以为她也和顾北一样，是在她面前找存在感。

  如今读了一段时间的大学，视野开阔了些，再见到顾雨，却让她看清了曾经没看清的东西。

  顾雨从小娇纵跋扈，对她的亲近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说她年后要去浮都？要不然，在她没走之前，请她出来吃吃饭、联系一下感情好了。

  顾西在心中权衡着，她得到的真心实在不多，哪怕来自她心底默默嫉妒的人，也不舍得放开。

  “切，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神神秘秘的。”

  “那些娱乐圈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无知的女人，还没我好看呢。”

  顾北得了答案，瞬间索然，手在头后交错，身子后仰，音调里有了几许高傲。

  “你们呀，就是见得太少了，才会这样神神叨叨的。”

  顾西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手心握着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个角度，使得手机屏幕摆放端正，而后划开锁屏。

  【西西姐，新年快乐，祝生活愉快，等春节过去了，我们一起做一场直播吧？】

  是文景传来的简讯。

  顾西手指停滞在屏幕上，略一思索。

  【好的，你确定时间了，再跟我说吧。】

  手机屏幕再次黑暗，她心中有愉悦的情绪在生长。

  不，其实也不必那么看重顾雨，她如今，明明有了更好的交心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