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爷爷生病了。

  去往老宅的路上, 顾父开车开得有些急躁，明显还是很担心的。

  可顾雨总觉得，这件事出现得太巧合, 她才刚回来两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故, 让她去的路上，警惕盖过了担心。

  这些日子, 顾父与老宅交往得不多, 因为之前的兄弟反目，除去逢年过节，他带着妻子回到老宅的次数很少。

  “爸爸，你别担心，之前既然没什么征兆，应该也不会是多严重的病。”

  顾雨心中思索着顾爷爷装病的可能和动机，口中的安慰有些心不在焉。

  顾父听在耳里，心中微微发苦。

  他知道, 顾雨已经对自己的父亲有了心结, 可这件事, 实在也怨不得顾雨。

  “嗯, 我知道, 我们过去看看吧。”

  口中敷衍着, 心中的自责却没有少。

  再怎么样，也不该和自己的父亲斗气的，他自己已经挣出一份家业, 本来也不需要父母的东西。

  即使意难平，该有的关心还是不该少的，若真是因为疏于管理，而出了什么事……

  他心中急躁，却也知道开车着急不得，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控制自己的精力集中在驾驶上，他没怎么说话。

  顾雨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转过头去，看窗外向后飞驰的景物。

  眉头微锁，思索着可能出现的情况，在心中演练着对策。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老宅的门还未完全打开，苍老的声音便从客厅中央响起。

  顾雨看到顾父的脸明显苍白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低头换着拖鞋。

  客厅的灯没有完全打开，显得有些暗，惨白的颜色映照在摆放整齐的家具上，孤独坐在沙发中间的老人，显得有些寂寥。

  房间里的暖气开着，顾爷爷身上却仍裹着厚厚的毛毯，似乎还在轻微的战栗着，十分憔悴。

  “爸，你这是怎么了？走，把衣服换了，我们去医院。”

  顾父皱着眉走了过去，弯下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发烧了吗？”

  手没有触碰到略显干涸的皮肤，顾爷爷转头避开了他。

  “你管我干什么？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吗？我死了，就没人能管你了。”

  顾父咬了咬嘴唇，悬空的手放下，低头听训。

  “你真是本事了，把自己的亲兄弟赶出公司，让外人来管理。”

  “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愿意跟着你，还不是因为钱！”

  他说的，是顾父后来请的职业经理人团队。

  顾二叔走后，顾氏动荡了许久，人员也换了好几波，最后磨合下来的团队说不上多么优秀，却也让顾氏的秩序恢复了正常。

  顾爷爷一直对顾父的这种行为十分气愤，顾二叔走后，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外人始终没有自己家里的人放心，劝说顾父去把顾二叔请回来。

  “股份的事情，我知道你们清算完毕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让别人来管理，还不如让自己家的人帮着忙……”

  顾父没有理会，那个时候，顾爷爷是在旁边看笑话的，他在等着他低头。

  可如今，顾二叔手上，当年顾氏股份换取的钱财，已经败得差不多了，顾氏不但没有越来越乱的迹象，却重新恢复了秩序。

  顾爷爷这才意识到什么，那之后，频频给顾父打电话。

  可顾父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依然是冷漠的模样。

  那之后，父子两人的关系降到冰点，联系得很少。

  这样的话，顾父其实已经听了很多，可每一次听到，却依旧会难受。

  我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

  他没有问出口，依旧沉默着听顾爷爷发泄情绪，心中却火气腾腾。

  “爷爷，你到底怎么了？”

  顾雨在旁边有些听不进去了。

  她知道顾爷爷偏心，却不知道，他的偏心已经演绎到此种程度。

  “你不是说不舒服吗？那我们就去医院吧？”

  她试图转移话题，打个圆场。

  结果显而易见。

  顾爷爷瞪了她一眼，气势汹汹。

  “这有你什么事？自己一边玩去！”

  顾雨挑了挑眉，和顾母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顾爷爷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相较与她，更喜欢顾北，可没有对比的时候，对她也是十分温和的。

  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情绪如此激动，顾雨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说着话的顾爷爷。

  “爸！”

  顾二叔带着顾北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顾父脸色冷了两分。

  “你不是说你们在外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爷爷哼哼了两声，抢在顾二叔说话之前开了口。

  “你还好意思说！”

  “你弟弟人在外地，都这么快赶回来了，你还一直都在帝都了，来得这么晚！还说担心我，我看，是担心我死得晚了吧？”

  “你是不是还想着，趁着我神志不清的时候，骗着我写下遗嘱啊？”

  “一家人，钱还分得那么清楚，简直丢人！”

  顾父问话到了一半，被截断，无可奈何地住了嘴。

  看着顾二叔和顾北坐到了父亲身边，嘘寒问暖，感觉有些烦躁。

  他走到顾雨身边，把顾雨拉了起来。

  “爸，那既然你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顾爷爷拉着一张脸，声音沉沉。

  “怎么？看我现在暂时死不了，就没耐心了？”

  “我没有。”

  顾父声音里透着无可奈何的妥协，解释得有点不经心，似乎是知道解释了也没有什么用，所以只是象征性地走个流程。

  “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待会若是吵起来了，反而影响你心情。”

  顾爷爷抬手指着他，声音猛然间高亢了几分。

  “不孝子！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还和他吵什么架！”

  “你还大几岁呢，一点也不知道谦让。”

  顾雨在旁边站着，默默观察顾二叔和顾北的状态。

  二人看起来十分乖巧，在顾爷爷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顾爷爷大张旗鼓，搞出这么一个事情来，显然不可能只是想让那个顾父气不顺，动机多半与这两人有关。

  “小北也大了，你把他安排到你公司去实习。”

  顾雨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的时候，顾爷爷说出了他的目的。

  “他也不是学的相关专业，到我公司能做什么？”

  顾父下意识地推拒。

  “再说了，就算我安排他进了公司，也没时间教他什么。”

  顾爷爷看了看顾北，对他使了一个眼神。

  顾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顾父身边。

  “叔，你别生气，我就是想学点东西。”

  “你也知道，我的学校不好，也没有什么经验，若是你不愿意拉我一把，那我……”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竟有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他本就生得十分清秀，这般模样，格外惹人心生怜悯。

  顾父竟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拒绝。

  “叔，以前是我不懂事，可现在，我真的知错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顾北见他有动摇的趋势，乘胜追击。

  从头至尾，顾二叔没有说一句话。

  “好啦，你们兄弟两的矛盾，我也不管了，可现在小北需要帮忙，你这个当叔叔的，伸把手怎么了？”

  “如今的法律，还不讲究连坐了呢，怎么你还要恨屋及乌了吗？”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安排一下，过完节，小北就去顾氏报道。”

  顾雨一直默默在旁边听着，没有出声，听到这里，看到顾母似乎想说些什么，连忙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了顾母出声。

  顾父自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她们再火上浇油。

  “爸，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合着问我的意见，就是一个流程是吧？”

  顾父没有松口，意味深长地看了顾二叔一眼。

  “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太明白，不过也别把我当傻子。”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了，顾北你要到我们公司实习，就自己去好好写简历，给人力投过去。”

  “也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实习生的要求没那么高，你被拒绝的概率也不大。”

  顾爷爷气血上头，怒目而视。

  “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那顾氏，现在就你一个人说了算了？”

  “你之前用手段，把自己的亲弟弟赶出了公司，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这么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了？”

  顾父笑得意味深长，皮肉与真实情绪的状态截然相反。

  “看来，爸是觉得弟弟委屈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你看过那合约……”

  “再说了，爸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在我手下委屈了嘛，如今自己出去闯荡了，怎么连一个自己儿子的发展平台都搭建不起来？”

  顾二叔脸色苍白，顾爷爷厉声喝住。

  顾父看了他们一眼，拉着顾雨，摔门而去。

  到了车旁，他的脸色依旧疲惫而阴沉，顾母坐到了驾驶位上。

  顾雨独自在车后座，目光落在窗外，感觉心中的疑惑还在变多。

  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可恰好与她回来的时间撞上，是不是巧合得太过了？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是大学的假期，这个时候找实习？

  总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