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没有再说话, 心中叹息着顾雨少不更事，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顾雨低头，思索着什么。

  沉默里, 车已进入了商场的地下车库。

  顾母显然没有什么逛街的兴致，顾雨也没强求, 带着她到了一家咖啡厅坐下。

  “妈妈你别那么担心。”

  “爸爸自己有分寸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可别为了其他人闹矛盾，那就太不划算了。”

  顾母心浮气躁地拿着长长的勺子，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咖啡温柔，散发的浓重香气和热度夹杂在一起，有安定情绪的作用。

  “小雨，你别什么都帮着他。”

  “这么多年来，陪着他苦尽甘来的是我，他要真把我们一起挣下的东西, 拿去给了别人, 那我肯定……”

  顾雨撑着手, 歪着头凝视着她。

  “妈妈, 这些话, 你在我面前说一说也就罢了, 说过就忘，可别真的往心里去。”

  “伤人的话伤心，真造成了伤害, 可没有那么容易弥补。”

  顾母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瞪着她，气愤地诘问。

  “怎么？你还觉得是我小题大做了？我告诉你，他今天敢应下去，他们肯定还有后招等着……”

  “真放顾北进了公司，还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呢。”

  “小雨，你就是过得太平淡了，没有经历过什么祸事，把什么人都想得太好，不先提防着，到时候真出了事，可就来不及了！”

  顾雨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都知道，妈妈你说过啦。”

  “可是现在，你就是坚持不同意，也就是拖延一段时间而已，又不能真的让爸爸放着顾北不管。”

  “拖延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们就答应了，给他们一个人情……”

  顾雨声音冷淡柔和，理智地分析。

  “小雨！”

  “我们给他们的人情，难道还少了吗？可你看看，他们有什么时候念着过我们的恩？不说报恩，若不是又有事情求到我们面前来了，还不知道在背后如何编排我们呢！”

  顾雨挑了挑眉，等着她说完。

  顾母越说越生气，细数从前种种，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是，你爸爸有分寸，我也相信，我们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你那不成器的二叔，和没怎么把他当长辈尊重的侄子要强上一些。”

  “可那有什么用？毕竟我们听话懂事，会自己挣钱，所以就不需要他担心了……”

  “我有时候都想，我这都是一辈子的劳碌命了，怎么生个女儿，还是你这个样子的。”

  “要是你也和那顾北一样，躺着坐吃山空，我看你爸爸，还敢不敢把自己家的东西，拿去接济别人！”

  顾雨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抿来了一口。

  温热的咖啡微苦，浓郁的香气在舌根散开。

  她的声音依然冷静着，细究之下，似乎还带着一点叹息。

  “妈妈，我知道你委屈，可现在的问题，是你发脾气也没有什么用啊。”

  “你要真是觉得不放心，不如就让爸爸在把顾北招回公司之前，去公证处，把顾氏的股份都转给我？”

  “反正我现在也成年了……”

  顾雨耐心劝说着顾母，和她论证着什么。

  这句话似乎说得不太经心，却让顾母心中一动。

  “小雨，你是说真的，你愿意接手？”

  顾母本来有些颓的脊背弯曲着，听到顾雨的话，挺直了起来，抬头盯着她。

  顾雨一愣，似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接手？”

  “哦……我就是那么一说，我这几年都会在浮都，也没办法管理啊。”

  “要是妈妈你真的不放心，也可以和爸爸先商量一下，反正先把口子卡死，不拉顾北一把，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你们就先商量好，帮他的限度吧。”

  顾母若有所思地点头。

  情绪似乎正常了些，没再继续暴躁地拉着顾雨说些什么，顾雨心中松了一口气，顾父和顾母多年的感情实在难得，她也是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感情被旁人的事消磨的。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顾父打来电话的时候，顾雨和顾母已吃过了晚餐。

  “喂？爸爸，你们商量好了吗？”

  “我们就在附近的商场，马上过来接你，你稍微等一下。”

  “没事，我们很快的，你那边打车不好打。”

  “不用……要不然，你走到小区门口等一下吧，我们就不进去了。”

  顾雨的声音听不出不开心，顾父心中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前，又忐忑着问了一句。

  “你妈妈……现在心情怎么样了？”

  “还好啊，没有看出来不高兴。”

  顾雨的声音依旧平稳着，说出的内容，却让他的心不敢彻底踏实。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不高兴，还是顾雨没有察觉到。

  他走到小区门口，站在寒风里，眉头紧锁。

  “妈妈，你待会可别和爸爸吵架了。”

  “我感觉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在车上，顾雨坐到了后座，向前俯身，对开着的顾母说。

  顾母嗯了一声，“行了，人小鬼大，我自己知道。”

  “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顾父上车的时候，车上很安静，不过，他能明显地察觉到，气氛并不压抑，心下稍安，他有些生硬地找着话题。

  “小雨，今天去逛街，买了什么东西呀？给爸爸看看。”

  顾雨对着后视镜里，他堆砌出来的笑容眨了眨眼，摇头。

  “什么都没有买，妈妈没有兴致，我就陪着她到咖啡厅坐了一下午，然后晚上去吃了海鲜。”

  顾父显然有些尴尬。

  “是这样。”

  他扯着面皮笑了笑，搜肠刮肚，找着其他的话题，不想把话音引大顾北的身上。

  偏偏事与愿违。

  “对了，爸爸，你们最后，是怎么商量的啊？顾北要去你的公司上班了吗？”

  顾雨状似无意地问道，顾父小心那眼睛的余光，去看旁边专心开车的顾母。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被他念出忐忑的起伏。

  “只是让他去公司实习，帮忙看着他，不会有其他事情的。”

  他回答完之后，车内短暂的沉默让他有些急躁，连忙又解释了一句。

  嘀嘀咕咕，声音很低，字句都不太清晰，显然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承诺不太靠谱。

  顾母冷笑了一声。

  “起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她目光仍看着前方，一字一顿，显然有些生气。

  顾父叹息了一声。

  “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

  顾母没再说话，车内本来还算平和的气氛，陡然变了味道。

  三人回了家，顾母坐到了沙发上，手抱在胸前，酝酿着什么。

  顾雨也跟着坐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父。

  顾父心中忐忑，却也知道这一关迟早要来，硬着头皮走过去。

  “爸爸，我们下午就商量了一下，感觉这件事情，不然你管是不太合理。”

  顾父脸上出现痛苦交织的神色，却很细微，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只是个开始，他知道，他等着她们的条件。

  都是至亲骨肉，他夹在中间，万般滋味难熬。

  “可是爸爸，这么多年了，他们是什么习惯，你也知道。”

  “就这样引狼入室，别说妈妈，我也不放心。”

  顾父点了点头，神情与声音，都是同出一辙的麻木。

  “我知道。”

  “可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管他们……”

  “爸爸，这些话，就不必说给我们听了吧？爷爷都已经说过了，我们也不想重复再听一遍。”

  “从前爸爸也听过不少类似的话吧？想必‘我一定感恩知足，痛改前非’这样的承诺，也都听过不少，结果如何，我们都看到了。”

  顾父的话被截断，有些尴尬地住了嘴，眼中带点埋怨地看了看顾母。

  这一眼，让顾母有些气急败坏。

  “怎么？你弟弟在背后怂恿老爷子那么多次，我教教我女儿，保护自己的权益，你还对我有意见了？”

  “我没有……只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也不用都记得那么清楚，还让小孩子也掺合了进来……”

  顾父争辩了两句，复又觉得自己的恼怒来得没什么道理，眉宇间的纠结散开，他摆了摆手，示意顾雨说下去。

  “你们想怎么办？说吧。”

  顾雨对着顾母挑了挑眉。

  “不是我们想怎么样。”

  顾雨悠悠的声音里，有几分惆怅，似乎还有一点委屈，不被人信任的委屈。

  “爸爸难道也觉得，我和他们一样，担心的，只是你的钱最后落入谁的口袋？”

  顾父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口不择言。

  想开口解释什么，顾雨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出现在耳边。

  “我只是提醒一下，爸爸你自己要做好防备，别到时候，又被人算计了。”

  顾父一听，便明白了她们的想法，心中居然有了一丝坦然。

  如果这么简单，便能解决这件事，当然再好不过。

  有时候，因一些事情惶恐，全因后果的不确定，等尘埃落定之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好像都尚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门吃饭，三更会有点晚，可以明天再看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