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不是拒绝他的第一人, 也不是最后一个。

  和她同样, 先被邀请, 又再拒绝合作之后，在小小的圈子里被诋毁的, 还有许多。

  那位学长网罗了许多人, 自认怀才不遇的, 四处碰壁的，一起对拒绝加入所谓“只有华国人的工作室”的设计师们，进行诋毁。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 并不在意陌生人如何看他们, 也并不在意这样一个狭小的圈子，如何恶意揣测他们。

  可能够顺手为难一下他们的时候，一般还是不会心软的。

  时尚的圈子不大，因为口舌之利, 让许多人怀恨在心，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那些人却把这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坚持到了最后。

  大抵，是因为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吧。

  毕竟本就是一滩烂泥，旁人再怎么踩踏, 也就是让它变得更肮脏而已, 他们其实也并不那么在意。

  顾雨后来去那家公司开会的时候, 遇到了不少的华国人。

  这其实已经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种族其实的确存在，但或许，只存在于能力相仿的人当中。

  若是你优秀到一定的程度, 自然也能让人心甘情愿放下所有的偏见。

  那家公司给的条件说不上丰厚，却给了他们足够的自由，更重要的是，与实力相仿的设计师探讨，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顾雨在那之后，经常参加公司组织的茶会。

  而后她不怎么意外地发现，简宁也在那些人当中。

  “怎么样？这次的主题有想法吗？”

  又是一日，简宁和顾雨结伴参加完茶会，一同回学校。

  路上，简宁和顾雨探讨着刚刚茶会上，公司拿出来的主题。

  这家公司和一大批独立设计师取得联系，配备了专门的部门，用以和他们进行深入的沟通。

  签署的只是一个合作意向协议，不是完整的合同，每一个换新的季节，公司会给出一个主题，然后大家以竞标的形式参与竞争。

  最后被选中的，会获得丰厚的报酬，而后那设计会被商业化，成为下一季的新品。

  没有被选中的，也能从中获得经验，在下一次的竞争中再接再厉。

  这样的模式，对于设计师来说，足够自由，也足够残酷。

  “怎么，你是来套我的话来了？”

  顾雨笑着看他，眼睛眨了眨。

  简宁嗯了一声，复又为自己辩解道。

  “你也不要那么古板嘛，我们也可以像之前的菟丝花系列一样，一起合作啊，公司又没有规定只能一个人完成。”

  顾雨点了点头，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也行，我想想。”

  她专注于脚下步伐的节奏，不再说话。

  简宁有点无语，眼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还真防着我啊？”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这么不信任我？太让我伤心了。”

  顾雨一愣：“没有啊……”

  而后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的调侃意味，笑了笑：“我只是在认真地思考，要是我们合作，应该怎么分配利益。”

  “我记得你和老师都说过，设计最重要的灵魂，是想法啊……”

  “要是像之前一下，我提供思路，你来细化，我是不是亏了呀？”

  她眉眼变得弯弯的，看向简宁的目光里，有一点奇怪的意味。

  简宁求饶：“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跟你纠结了。”

  “那我换个说法，大小姐有没有什么杂事俗时，需要交给小的去做？”

  顾雨悠长地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对嘛～”

  “不过，现在我还没有什么想法，你先退下吧，等我有什么想法了，会跟你说的。”

  后来，那个项目顾雨还是没有参与，因为期末考试快要到了。

  她惊恐地发现，这一学期在外浪的时候太多，翘课的时间也多得有些过分，她居然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产生了一点点危机感。

  为了避免自己成绩单上刺目的红字，她决定泡几天图书馆，抢救一下。

  简宁后来以个人的名义参加了那次竞标，一股高歌猛进，在最后一轮却败下阵来。

  对于一个还在学校的学生来说，简宁或许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到让人侧目，可这一次，参与竞争的，可并不只是还在象牙塔里的学生。

  和公司达成合作意向的独立设计师里，有许多经验丰富的人。

  这似乎并不是公平的竞争，可这却是最真实的市场。

  消费者并不在乎，制作出他们喜欢的商品的人，是经验老道还是初出茅庐。

  顾雨一边不怎么在意地安慰他，一边有些郁闷。

  “你不是也要考试吗？我看你在学校的时间比我可少多了，怎么也不见你着急。”

  简宁一边吃着面前的东西，听到她的小声抱怨，有些疑惑。

  “什么？”

  “哦，你说期末考试啊，那个要担心什么，到了考试的时间去考就可以了啊……”

  顾雨哦了一声，识相地没有和他继续交流这个话题。

  这个假期，顾雨没有回国。

  顾父和顾母两人难得悠闲，正愉快地周游世界，不在帝都，她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一个假期，简宁依然被教授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听说顾雨假期没有安排之后，诚挚地邀请她和他们一起。

  “简宁和我跑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事情越来越多，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你假期要是没事，就来给我当助理怎么样？给你开工资，不让你白干。”

  顾雨欣然同意。

  工资是一方面，能跟着他去到的场合，见识的东西，才是让她向往和激动的。

  漫长的旅途无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怎么的，话题扯到了顾雨和简宁都加入了的那个设计师联盟上。

  “这个联盟，我估计没办法成立很久。”

  教授这么和他们分析。

  “毕竟对于公司来说，日常运营这一块，需要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经济支出不容小觑。”

  “他们试图走出日渐僵化的困境，所以弄出了这么一个东西，其实大的思路倒是没错，只是，太理想化了，太不现实了。”

  “这样线下的联盟，成本太高了，当然，对于你们来说是好事，这样提高了你们的交际门槛，提升了交流效率，但是对于公司来说，这些都是要拿实打实的资源去换的。”

  顾雨听得似懂非懂，不是还是跟着简宁点了点头。

  “趁着这个联盟还在，你们可以在里边多混混，学些东西。”

  “独立设计师水平参差不齐，现在有人帮你们筛选出来，你们就别浪费这样的资源了。”

  飞机上，他似乎还说了别的什么东西，只是顾雨最后记住的，只有关于这个联盟的点点滴滴。

  有一些曾在她心里，埋藏许久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忽视。

  她曾经遗忘了它许久，如今在它终于破土而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个念头从未离去。

  那个假期，教授带着她，去了许多地方，见过了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她并未从未见过，只是如今角度不同了，看到的东西似乎也不一样了。

  同样是产品发布会，作为纯粹的观众的时候，和作为执行者的时候，能接触到的东西，总是不太一样的。

  活动一场接着一场，她的执行也由生疏，一点点变得纯熟起来。

  那个假期，她跟着引路的人，历经了许多。

  很多个漫长的日夜之后，她又回到了浮都。

  开学的前几日，她竟然悠闲得有些不习惯。

  “你以前跟着老师出去的时候，也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吗？”

  顾雨这么问简宁。

  简宁点头：“是啊，这样一对比，你知道在学校的日子有多么悠闲了吧？”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顾雨想起他那惊人的效率，心中感慨万千。

  大抵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

  还有就是，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却不知道在对忙碌和奋斗习以为常的人眼中，这样的强度已是在休养生息。

  再接到公司发布的设计主题的时候，顾雨信誓旦旦，这次一定要好好参与，不能再找其他理由拖延了。

  简宁例行询问要不要合作的时候，被她严肃地拒绝了。

  “不，这次我自己来。”

  “如果在期限内，连一个完整的作品都拿不出来，其实都说不上是一个合格的设计师吧？何谈其他？”

  简宁提出合作，只是觉得她还不够熟练，需要帮助而已。

  可她总不能一直在他的庇护之下。

  那次的主题，是关于爱情的。

  公司想在情人节的时候，特别推出一个系列，限定了主题，甚至连基准色调都限定了。

  设计师联盟里，产生了许多抱怨。

  “不是说设计自由吗？又搞这么多条条框框的东西出来。”

  “就是呀，都把元素限制得这么死了，还能怎么发挥？”

  “之前我就是看中他们承诺的，不对设计师的想法指手画脚才过来的，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和一开始说的不太一样啊。”

  有人开始在一个纯粹服务于商业的联盟里，讨论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