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露之前说过陈越舟下午会过来, 因而叶暖暖看到他, 也至多奇怪一下他出现的时间——现在是两点左右，外面正热得厉害, 晚一点再过来会舒服些。

  见陈越舟往这边走过来，待他走近, 叶暖暖才起身去打招呼。看到了她, 陈越舟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听到她的问好, 只点点头，视线却递向了她刚刚在的地方。

  在一群普通的年轻男女之中, 两个空位的旁边, 正看着叶暖暖的那个人……目光扫到楚北岩时, 陈越舟藏在墨镜下的眼眸微闪，眉头也跟着轻皱了一下。

  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 那人一时将目光从叶暖暖身上移开，继而朝他的方向望过来。陈越舟反而展眉, 迎上楚北岩的视线、相视而望的同时嘴角弯了弯。

  即使隔着墨镜，无法完全看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也能从他细微的表情里感觉到一点挑衅与轻蔑。一瞬的对视之后，在对方收回视线的瞬间，楚北岩也不再看他。

  陈越舟和楚北岩之间这点小动静，叶暖暖没有发觉。知道他是来找陈寒露的，而陈寒露这会不在这里，她自然说：“导演去了准备, 等一会得拍下午的戏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陈越舟微低下头看着她问。

  叶暖暖说：“早上吃过早饭出发，上午就到了。”

  陈越舟点了下头又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只是寻常的问题，叶暖暖没多想，仍坦然的说：“今天晚上不走了，估计明天下午回去吧，这两天正好不怎么忙，也能一起吃个饭，白天他们都没有什么空。”

  陈越舟挑了下眉：“你该不会就一心扑在这部戏上面了吧？”

  叶暖暖反应了会才明白他指的是投资问题，而陈越舟并不清楚她不是那么在意挣钱不挣钱。不过，工作室还有这么多的人，挣钱肯定要比不挣钱来得好，而想要发展下去，一心扑在一部剧上定然不合适。

  其实，他们已经在物色别的ip了。私心来说，她肯定是希望能优先自己喜欢作者的小说，但整个项目完成需要工作室的人集体合作，还是得参考大家的意见。她最多在提议的时候，暗戳戳推一下自己偏爱的小说。

  叶暖暖冲陈越舟摇头，笑了笑回：“没有，我们开始准备其他的项目了，这边还是挺顺利的，也多亏了有你帮忙。”

  陈越舟看她一眼，想起她看不见，就说：“这种话可以少说两句，没劲。”

  叶暖暖还是好脾气笑着，说：“你过去找导演吧，我也去干活了。”

  陈越舟皱皱眉，问：“你干什么活？”

  叶暖暖回：“也没有什么，就是帮剧组打打杂。”听到李乐彤喊她一声，她回头看过去了一眼，又对面前的人说：“你去忙吧，我也过去了。”

  一面说话，她一面倒退着冲陈越舟挥挥手，很快转过身跑回那群人里面。陈越舟看了看叶暖暖，在原地停留数秒，转而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

  ·

  李乐彤一直在忙道具组的事情，叶暖暖跟着她，自然也做这些。下午要拍男女宿舍里的群戏，她们就在提前剧组安排好的房间里帮忙布置准备。

  因为身体素质的便利，哪怕算体力活，叶暖暖做起来也不费劲。除了天气太热，对于她来说，帮剧组打杂不怎么辛苦，然而一通忙下来，她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忙完了这些，叶暖暖和李乐彤从宿舍楼出来了。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她们也可以先歇着，寻到拍摄的地方，陈寒露正对着一个演员发火，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妙。

  叶暖暖和李乐彤对视一眼，慢慢稍微走近了点。走近了，叶暖暖才认出来，陈寒露正对着生气的那位不是什么新演员，而是有些资历的演员了，入行有六七年。

  之所以认得，是叶暖暖小时候看过一些他的戏，虽然都是配角，但还算出彩，便留下了印象。这么些年来，他作品似乎不太多，在屏幕上见到他的次数也少了。

  演员都是陈寒露自己挑的，叶暖暖没管，因而她也是才知道这个演员有角色。工作期间发生矛盾以及摩擦，似乎也还正常……人和人之间，总是很难相安无事。

  叶暖暖不了解情况，当然不至于跳出来帮任何一个人说话，更不觉得这个时候去打圆场和稀泥很好。在这个当口，她也仅仅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而已。

  男演员也在气头上，正在冲陈寒露甩脸：“我开始拍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我也是跟过大导演的，你一个新导演，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还真不听你！不爽，那你就换人啊！”

  戏已经开拍，临场要换人，之前这个演员的戏份全都废了不说，要找合适的人救场就不容易。这是在威胁陈寒露的意思，也十分的不厚道，毕竟合同都签过了。

  只是，陈寒露同样完全不是吃这套的人。她火气更旺，手中握着一沓不知是剧本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直接就甩到了那个男演员的脸上，雪片般的纸张纷纷落下。

  她气极反笑，嘴角有笑意，眼神却像是刀子一般锋利，冷冰冰盯住男演员，扬声说道：“不过拍了几部戏，倒真把自己当个角了。当初是我选的你，我说换你，还真没人会有意见，你难不成当我不敢？”

  陈寒露的话同样不客气，且充满了挑衅。对方大约是觉得被狠狠羞辱了，又被抹了面子下不来台，恼羞成怒，以致于不管不顾直接冲陈寒露举起了拳头。

  虽然知道有那么多人在，不可能打起来，但叶暖暖依然担心，下意识抬脚和李乐彤匆匆往他们那儿走去。之前她一直没看见的陈越舟，这个时候终于冒了出来。

  他整个人挡在陈寒露的面前，手臂一抬，直接挡住了男演员的拳头，又抓住这人的手臂。男演员试着抽回手，却或许是陈越舟力气的太大了，没能够真的成功。

  陈越舟微抬下巴，以一种睥睨的姿势和高高在上的语气，说：“你从大导演那儿学会的就是对女人动手吗？不知道是哪位大导演，我得会会，看他认不认这账。你这么厉害，怎么连个男一号都没混上，来给新人抬轿？”

  打蛇打七寸，陈越舟要比陈寒露不留情面得多了。这个人的脾气这么大、心性必然也高，陈越舟说他给新人抬轿、混不上男一号，几乎等于往他心口捅刀子了。

  确实是这样，真混得好，又不是为交情，怎么都不至于来拍这种戏。如果是看中剧本好，态度会更谦逊，不会在这摆谱，那多半是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才会接。

  陈越舟说话全不留情面，也是因为他欲图折辱自己的妹妹，可见这人是个护犊子护得厉害的。但凡招惹到他的人，总是不会叫你好过半分。

  男演员的经纪人到这个时候才匆忙出现。他走到近前便开始劝架，陈越舟脸上依然架着墨镜，他看过了好几眼才认出来，态度立刻变得更加和软，伏低做小的话接连往外窜。

  陈越舟本就占得了上风，不必不依不挠，还能摆出有风度的模样。他松开手，男演员缩回了手臂，恶狠狠瞪向他，却被经纪人拦着劝着先走一步。

  方才几个人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男演员后续十之八九是不会演。然而一场闹剧暂时告一个段落，后面该拍的戏得继续。陈寒露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指挥起来。

  原本因为争吵停下来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相继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陈越舟见事情平息，和陈寒露说过几句话，直接离开了。

  颜佑原本似乎是在拍和那个男演员的对手戏，现在这段戏没法拍下去，他反而得以有片刻的休息。之前就看见叶暖暖和李乐彤两人，他也主动走过来。

  走到了跟前，颜佑对叶暖暖和李乐彤说：“还是先别过去了，去那边坐会吧。”他伸手指了指树荫底下，“没事，不用太过担心……就是要真的换人……”

  颜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叶暖暖已经说：“能换到更合适的人也不是坏事，其他都不是问题，不过得重拍的话，大家都得辛苦点了。”

  换人就得增加成本，这样的道理不必颜佑说，叶暖暖也一想就明白。不过，这都算不了什么，比起这些，她还是觉得找有诚意的人合作比较好，也犯不着勉强。

  颜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笑笑，由不得说了一句：“你不能总是这样，还是要在意一下这些比较好。”

  叶暖暖知道颜佑是好心，没有特意和他辩驳，只是说：“花了钱还买不到高兴，那还花钱干嘛？”略顿了顿，她特意转移话题问，“楚老师是已经回去了吗？”

  “谁是楚老师？”陈越舟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叶暖暖回过头去看，见他神色轻松，脸上已经看不见刚刚充满怒意的半分痕迹，什么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的。

  叶暖暖回答他：“就是编剧。”

  陈越舟皱了下眉，又问：“你待会有事？”

  叶暖暖说：“暂时没有，打算去那边坐会，你要回去了？”

  陈越舟看她一眼，仿佛不太高兴：“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叶暖暖噎了噎，唯有说：“不是，就是问一问你。那你要不要也去那边坐坐？我去买点水过来，先休息一下。”

  陈越舟微微颔首，大约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后来叶暖暖、颜佑以及李乐彤往树底下走过去时，他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只是不必叶暖暖去买水，楚北岩开车载着吕奇胜、王安从小超市回来，从车上直接搬下来了几箱矿泉水。颜佑和叶暖暖过去帮忙，东西都堆在了树底下。

  树下有一张小的折叠桌，市场价不超过三十块钱，桌子附近摆着数张塑料矮凳，剧组的条件确实很有限。陈越舟没有坐下，大概是嫌弃，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叶暖暖给他递过去了一瓶矿泉水：“还是坐会吧，站着多累……不然你要不要去车里待会，不晒，还能吹个空调。”

  陈越舟伸手接过矿泉水，却没有应她的话，拧开瓶盖就灌了一大口水。他身上穿着的衬衣，后背瞧着都有点湿了，额头早渗了汗，连同鬓角也已被汗水濡湿。

  叶暖暖多看陈越舟两眼，想说他别中暑了。可是想一想这个人的脾气，大概要说是她看不起人，觉得别人就不会有什么事，偏偏看他受不住这破天气。

  这么想了一下，叶暖暖打消了多嘴的念头。她也很宽心，这么大个人，反正轮到她来操心，她其实不必管这么多。受不了，陈越舟自己大概就先走了。

  叶暖暖自顾自喝水，又问颜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事情惹得陈寒露生这么大的气。楚北岩他们都不在，也不知道这一茬，这会儿才知道方才出了点事。

  颜佑本本分分和他们解释情况。他没有直接说男演员的不好，不过如果仔细琢磨他的言辞，还是能听出来一点。

  大约那个男演员从刚进组开始，就仗着有资历比较放纵自己，毕竟比较起来，其他人都是些小演员而已。只是，起初他在拍戏上还比较配合，也没出什么问题。

  今天会起了争执，也是因为他台词记得不到位不提，还要求导演给他加戏份，这样的态度让陈寒露看不下去了，当着所有演员、工作人员的面就训了他。

  男演员自觉根本受不了这个气，事情一下就闹大了。后来再发生的那些，叶暖暖也都看在了眼里。可实话实说，她也偏心陈寒露多一点，毕竟有所接触。

  一众人虽然坐在树荫底下，但是除开没有暴晒之外，温度半点儿也不低。偶尔有风吹过来，热浪滚滚，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叶暖暖的额头很快渗出了汗。

  楚北岩坐在叶暖暖旁边的位置，因为很热，大家坐得比较散。转头看到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他凑了过来低声说：“要不要和他们先回酒店待一会，小心中暑。”

  叶暖暖微微侧过脸冲他笑了笑：“我还好，”她看向王安他们问，“你们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一下？”王安几个人都摇头，于是所有人都还是坐着不动。

  说话之间，叶暖暖感觉自己的身边有个人影晃过。

  侧眸望去，只见陈越舟终于坐了下来，就在她旁边剩下那个空着的塑料矮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