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作者:西瓜尼姑      更新:2023-07-31 04:40      字数:3955
  第四十九章

  沈兰芝在修齐院受了气之后, 接下来的几天里,仍旧做小伏低,乖乖地同万嬷嬷和丫鬟们学着细心伺候程志达。

  贺云昭恍若未闻, 随着沈兰芝去, 只偶尔过去训话, 譬如说她打扇子不知轻重, 站的不是地方,或是干坐着不做事, 反倒连累丫鬟。

  便是如此, 沈兰芝依旧忍了下来。

  贺云昭闲来无事, 仍然不出门, 只喂喂乌龟, 或是吃吃喝喝, 精神来了就强身健体。

  沈兰芝常在梢间里进进出出,偶尔到了时辰还去给贺云昭请安, 一直老老实实的模样,院子里有些人已经对她放松了戒心。

  可贺云昭并没有, 曹宗渭来了府里之后, 她很谨慎地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寿宁院里, 曹宗渭告诉谢氏, 程怀信在那边很好, 废的那条腿已经废了, 但是好的那条腿, 还能治, 并且平日不会痛,只在阴雨天气可能会发作。

  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谢氏十分满意,双手合十谢过菩萨佛祖。

  曹宗渭每次看到老夫人这般都觉着好笑,他是杀过不知道多少人,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上战场之前,他从来不求神保佑。

  平常不多操练,光求神佛有什么用。

  这一回,曹宗渭忍不住打趣道:“老夫人谢错了人,事儿都是我办的,怎么谢起菩萨来?”

  谢氏瞥了他一眼,道:“是我拿好处与你们换,你才肯办,说起来也是两厢情愿,我爱谢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曹宗渭无言以对,老夫人说的好像还有点道理。

  知道孙子情况大好,谢氏又去小佛堂念经祈祷,让曹宗渭自便,爱留留,不留就走。

  曹宗渭当然不走,陪着贺云昭说了几句话。

  贺云昭任由他拉着手,他粗粝的指头摩挲得她的掌心痒痒的。

  曹宗渭笑道:“夫人的手软绵绵的像个团子,我的手硬的像铁。”这大概就是男人通过女人的区别了。

  贺云昭反握住他的手道:“我是养尊处优的手,你手上的都是英雄的印记。”

  曹宗渭喜欢夫人这般恭维他,一个高兴,又把贺云昭搂进怀里,抵着她的发顶,温柔道:“夫人,我好想你明天,哦不,现在就嫁给我。”

  贺云昭撩起一撮头发搔他胡茬青青的下巴,娇笑道:“没有说亲定亲,没有三媒六娉,不是明媒正娶,不嫁。”

  曹宗渭宠溺道:“好好好,我请国公夫人来替我做媒说亲,打最肥美的大雁给你,下侯府里最贵重的聘礼,红毯铺地,皇亲贵胄都来给咱俩道贺,好不好?”

  心里甜的滴蜜,贺云昭伸出食指贴在他唇上道:“都是你嘴上说的。”

  曹宗渭轻咬她纤纤玉指,道:“一言九鼎,说得出,做得到。”

  贺云昭被他咬的痒痒的,收回手问道:“何家人倒是老实,好几天了都没来找我麻烦,是不是你的功劳?”

  嗯了一声,曹宗渭道:“欺负我两个儿子,哪儿那么容易放过他们,我直接向皇上参了一本,何千户降职成何百户。如今自己家里麻烦都处理不过来,哪儿有心思找你的?”

  “我说呢,卢氏竟然消停了。”

  人到中年,何伟业受了这种打击,只怕卢淑珍的日子不好过。

  贺云昭仰头道:“莫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只降了一级?”

  曹宗渭颔首答曰:“到底是你娘家,怕你以后想从何家出嫁,何百户身份太低微也不好看。”

  “我不从何家嫁。”贺云昭巴不得从贺家嫁,但是这不可能。反正要认谢氏做义母,贺云昭更宁愿从伯府出嫁。

  “随你,你从哪里嫁,我就在哪里娶。”

  两人聊了一会儿,贺云昭又提了她想给程怀仁说亲的事,她说也不是真说,只是做个样子。

  其实贺云昭是不打算真给程怀仁说亲,但是她知道怎么让他自己主动要谋一门亲事。而且她估计着,亲事十之八.九成不了,但程怀仁和沈玉怜是绝对要吃一场大苦头的。

  曹宗渭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知道贺云昭办事有分寸,便是说亲,也不至于坑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不过他不明白,夫人怎么这般讨厌程怀仁。

  贺云昭告诉他:“他们一心想害死我,我自然要给他们找些事儿干,看他们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心里就松快。”

  曹宗渭无可奈何地笑道:“你高兴就行,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等信哥儿回来了,老夫人也迟早要收拾了他们。对了,伯府的铺子我已经收了三间过来了,现在放在陆家名下,等重新开张了,我再把地契给你。暂且先让我的人管着,等以后你离了伯府行动方便了,就交给你。”

  “不打紧,伯府内宅都是我管制,吃穿短不了我的。”

  曹宗渭捏了捏她的柔滑的脸蛋道:“没安好心的人不止一个,我知道你过的艰难,手里有银子比什么都好使,地契交给你之后,虽不要你管,每月去收例银却是可以的。有点银钱傍身,我也放心。”

  “你什么都替我周全了。”贺云昭挨在他胸口蹭了两下,曹宗渭像抱着猫儿一样的感觉。

  曹宗渭重情义,很照顾亲朋好友,虽然有时候心粗,真用起心来,也是心细如发,温柔如水。

  曹宗渭手上还有公事,也不便多待,再不舍也还是分开了,临走前偷个香,轻轻在贺云昭唇上啄了一下,还舔了舔舌头笑道:“夫人真甜。”

  贺云昭笑他孩子气,便也回了正院。

  沈兰芝依旧在修齐院侍疾,见着贺云昭回来了,端着个杯子出来泼水,朝她看了一眼。

  贺云昭压根就没把人放在眼里,径直入屋,喝了碗消暑的汤。

  小憩过后,贺云昭起来便听说,何家来人了。

  贺云昭纳闷了,何家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还嫌家里麻烦不够么?

  不过不打紧,来一个她骂一个,来一双就骂一双。

  贺云昭着人去请,她以为是何家夫妇,便直接让丫鬟把人请到了内院。

  结果来的人是个年轻男子,拿的是何家的名帖,却是贺云昭从来没见过的人。

  前一世贺云昭和何云昭关系不算亲密,但何家的人她基本打过照面,尚不至于露馅,这个男人,她确实没见过。

  不管什么关系,到底是个男人。贺云昭为着避嫌,便让人去了明间,叫了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和两个三等丫鬟在屋里伺候着。

  韩峰穿着一件灰蓝色直纱长衫,头戴蓝色方巾,一副读书人的打扮。他见着屋里人多,不敢造次,一揖到底,行了礼方道:“给夫人请安。”

  贺云昭不敢贸然称呼,便请了他坐,问他有何事。

  韩峰微抬头看了贺云昭一眼,发觉表妹比以往更有风韵,不禁暗暗心动,面上一派平静道:“我随父亲才从江南回来,没想到才不到半年功夫……夫人就嫁人了,张家和韩家半点音信都没收到,姨父怕是把我们忘了。”

  贺云昭这才明白过来,这人是何云昭母族那边的人,不过何云昭生母张氏去世已久,前世也未见婆母同张家人和韩家人来往,关系怕是并不亲密。

  贺云昭态度淡淡道:“定亲定的急,错过便错过了。”

  韩峰欲言又止,便把手边的东西拿起来,对贺云昭道:“这是家父家母和我的一点心意,请夫人收下。”

  几匹布和江南时兴的花样子,以及几只朱钗,虽然小家子气了些,但都是都是女儿家用的上的东西。况且看这男人的打扮,贺云昭认为张氏的姐妹家里,大约是不富有的,这些东西,还有些破费。

  念在何云昭的份上,贺云昭也未太不近人情,吩咐丫鬟收了东西,又拿出一盘银子给韩峰,道:“是我对姨母的一番心意,劳烦你带去了。”

  韩峰为难地看着银子,略推辞了一番,也接了。

  贺云昭不多浪费时间,便委婉让韩峰快些离去。

  韩峰也不多待,起身行礼便告辞,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贺云昭一眼。

  丫鬟抱起韩峰送来的东西问贺云昭怎么处置,要不要立即归入库房。

  贺云昭看见几张花样子还不错,心想着给曹家哥俩做些东西,便让她们都放到她屋里去。

  喂过了乌龟,贺云昭才拿起花样子挑选,有几个“蝶戏双花”这样女气的她就放在一旁,留了几张“福从天降”这样意头好,男女皆可用的,预备做两双鞋。

  顾绣在京都不多见,贺云昭怕被人认出来,便没打算给曹宗渭做外穿的物件,等以后成了亲,要做多少做多少,反正她都会。

  看完了花样子,贺云昭顺手也看了看布匹和一些朱钗,却在一个木盒子里,看到了一封信。

  眉头一跳,贺云昭感觉很不好,拆开信后,她闻着浓浓的脂粉气,读完了信笺上的内容。

  上书:表妹,此去半年,回乡听闻你已嫁作他人妇,位高权重乃我不能及。忆起当年盟约,余痛彻心扉,恨不能一死了之,一些薄礼只当了我以往许诺未有力应允之憾。后又听闻,尔夫行为痴呆,卿同守寡,遂于心不忍,前来相见。愿不负我意。韩峰。

  读完此信,贺云昭拧起眉头,她竟然没想到,何云昭还有一段前尘往事没有了却。

  想来也是,何云昭二十岁的年纪才出嫁,卢淑珍一直将她藏在深闺,能相见的外男几乎没有,这便很容易对表亲动情。更遑论韩峰不仅是她少有能见到的男人,也同样对她有意。

  贺云昭的手心都在发凉,她侵占了何云昭的身子,前一世婆母还以身为盾替她挡箭,这些情谊便是重活一世,依旧不能忘却。现在遇到这种事,她也不敢随意地做决定,再者,韩峰在信中提到了“死”字,倘若不是意气用事,太绝情逼死了他,反倒是一桩罪过。

  只怕何云昭在天有灵,也会后悔救了她一遭。

  不知所措过后,贺云昭渐渐冷静了下来,前一世婆母都未曾和韩峰有过瓜葛,那么说明,依着何云昭的意思,是不愿和此男来往。又或者说,韩峰不值得她来往。

  想清这一点,贺云昭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脑子清醒过后,贺云昭又从蛛丝马迹里发现这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第一,前世何云昭就不出门,不可能和韩峰有不正当关系。

  第二,韩家为何早早不去何家提亲,一直拖到她二十岁被继母坑害了,韩峰才来表真心。

  还有几处细节,贺云昭只是略加猜测,不一定有道理,但她感觉,这个韩峰的心思,没有那么单纯。

  谨慎地烧掉信,又细致地检查了一遍,确定韩峰送来的东西里边再未夹带什么旁的私物,贺云昭便兴致乏乏地让人把东西归到库房去,自己描了前世惯做的花样子,预备给两个孩子做鞋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