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白沉】

  申夏站在不远处，正好听见门外白凡的声音。

  “是白老板吗？”申夏边走问。

  穆游新回头应了一声，“来找你和宋长官。”

  “我知道了。”正好走到门口，对着穆游新解释了一句，“白老板是过来给我介绍新出的酒的。”

  申夏和宋染上次买回来一大批水阁的新酒，造福了他们的工作室。而且水阁的酒自来都是出了名的好喝，最近几年新出的酒更是一个比一个好喝。

  穆游新一听是谈新酒来了，也没说什么，让余音把孩子送到申夏身边，然后带着余音上去给林远做尸检去了。

  林纯在余音抱着她走过来的时候看到来人是白凡，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叫人，又看到申夏和白凡都装作不是太熟的样子，又闭上嘴了。

  等余音和穆游新上了楼，申夏抱着林纯转身去到休息室去，“进来吧。”

  白凡年纪比较小，白沉就只让他管理水阁的事物，剩下的很多事情都不让他接触。反倒是白笙，接触的比较多。

  “小夏姐……”白凡刚刚镇定的表情完全就是费力装出来的，“我有事来找你。”

  申夏当然知道白凡肯定是有事情找她，不然怎么可能自己过来崖城。

  她把林纯放在，附身在林纯耳边说了句什么，林纯笑着点点头，跑去了厨房。

  等林纯进去厨房后申夏才收起笑容，严肃的看着白凡，“白沉怎么样了？”

  相较于白沉和白笙，她和白凡是不熟悉的。之前过去水阁去拿林纯的血液也是因为有白沉的嘱托的。

  “不是很好……”白凡咬着嘴唇，低头了半天才开口，“小夏姐，我……我是来求你回去的。”

  申夏没开口，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我……我哥他……他现在很不好……”白凡说话时结结巴巴的，“这……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夏姐你，你你……”

  因为紧张，白凡边说话边大口大口的吸气，申夏看着他这样都怕下一秒他因为氧气吸入过少晕过去。只好打断他：“我知道白沉现在这样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就算你今天没来，我也打算回去一趟。“

  正好白凡来了，申夏也不用自己带着孩子回去。在桌上留了一个纸条，然后跟着白凡走了。

  白凡年纪小，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误的话，回去的路上一直低着头不开口。几次申夏想开口问上几句，看到他整个人被愧疚笼罩着，完全把她摒弃在外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四年后从崖城到骷城的交通工具方便很多。从宋染工作室到骷城农场不过半小时的时间。

  申夏刚下飞行车，拉住白凡，“别想太多了。”

  对方低着头，闷声应了一声。申夏看自己说的话也没有什么作用，只好用自己的杀手锏。

  她给了林纯一个眼神，小姑娘立马明白，小短腿跑到白凡身边，伸手拉了一下白凡的手，“白凡哥哥，笑一个吧，纯纯喜欢看你笑。”

  白凡低头看了林纯几秒，没抵住笑了出来。

  申夏一看人笑了，也就不担心了。对白凡说，“我进去看白沉，你就带着纯纯在外面玩吧。”

  林纯一听要去看白沉叫着也想要跟着去，但是被申夏拦了下来，“你白叔生病了，等病好了你再去看他。”

  林纯体质本身就不好，从小时候开始只要有人生病，她就会跟着传染。况且现在白沉到底是什么状况申夏还不知道，更加不能贸然带着林纯进去见白沉了。

  白凡蹲在林纯身边，轻声开口，“我带你去找白笙。”

  一听到可以见到白笙，林纯立马答应了，伸出手牵起白凡的手，“我们走吧。”

  白凡看着林纯，带她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申夏。

  有时候他真的后悔，如果那年他们没有接那个单子就不会遇到申夏，如果不是因为白沉的愧疚，就不会和申夏那么多交集，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可是能怪谁呢？他也知道申夏很多次都和白沉说的明明白白，只是白沉自己，无法从那份感情里面抽身。

  白笙知道申夏会过来，就在门口等她。

  申夏走到白笙身边，对他点点头，“辛苦你了。”

  白笙冷着一张脸，“我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可以。”申夏没有犹豫，答应了。

  不管现在白沉是个健康的人还是残废的人，申夏都不会因为这些改变自己任何决定。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安危有目的的去接近宋染，就算当初被发现了她都在想方设法保命。

  林纯的出现在申夏的意料之外，而最开始她想生下她，不过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孤单。

  至于为什么就算她知道罗云绍犯下的罪都是白沉设计的，她也没有对白沉说过一个字。因为那个时候，只有白沉能保住她，在宋染几乎地毯式的搜索中，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她有一处安身之地。

  推开门，白沉趴在床上，整个背部全都□□在外。

  申夏距离有些远没有看清，等走了两步后才看清白沉的后背。这个脊椎两侧都是青紫的，所有的血管不管是粗的细的全都如同被人硬生生的拽起来一般，凸起在外。看在申夏眼里，就像是一棵枯死的树倒在白沉的背上一般。

  白沉知道她会来，或者说是他让白凡去崖城找的她。

  等申夏走近了白沉才转过头来，申夏吓得倒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很吓人吗？”白沉开口，声音却不是他原本的声音。有些尖锐，可气息不足。

  “还……还好。”申夏抿抿嘴，又向前走了两步，手边就是白沉为她准备的椅子。申夏坐了下来，看着白沉，第一次心生愧疚，“对不起。”她沉默了几秒还是选择开口道歉。

  不为别的，道一句歉，低个头，可以让她心里面好受一些。

  白沉从来都没想过他辛苦等来的人，见了第一面是害怕他，然后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一句道歉。而他，从来都不需要申夏的道歉。

  毫无感情的道歉，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我还真不需要。”白沉低头苦笑，“我以前求的是另外三个字，不是这句对不起。”

  “我给不了。”申夏说，坐在椅子上没动，“白沉，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你一直都知道我这个人到底有多自私，就连我生下林纯也是不想自己再孤单下去了。”

  申夏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所以，从四年前开始，他心里对申夏的想法就全部打消了。

  而为什么这么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救申夏呢？因为他愿意啊。

  “我知道怎么配制这个病毒的疫苗。”白沉说，“我知道了。”

  就算刚刚申夏说的话一点人情温度都没有，白沉还是想告诉她，他始终都想她活着，就像四年前，她不管在多危险的境地，都要努力的生存下去一样。

  “你说。”

  “十个人的骨髓，然后提取里面精华的精华，注入你的骨髓里面。把病变的器官换成健康的器官，必须是完全健康，最好是刚成年的人的器官，那样的人的器官发育最完全，也最健康。”

  十个人，根本不存在的。

  申夏的身体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现在靠着白沉给她的药物暂时能维持一段时间健康的样子，可又知道当有一天这个药没了，申夏该怎么办呢？

  “你们帝国乐园的存在，就是为了提供健康的器官和健康的骨髓，以及……”白沉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事情让申夏知道真的太残忍了，“你是第一个实验对象，是……是给林温夏准备的。”

  林温夏……申夏想，最近开始这个死了的人的名字又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耳边了。而且这次又是和她有关。

  她按按眉角，开口，“就算你告诉我方法也没有什么用，要我和他们一样找上二百多个孩子，然后从四五岁养到二十岁，再用他们一批一批的做实验吗？我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住。”

  现在对申夏来说，能活几年也是赚到了。

  林远死的时候，她想，恶有恶报。可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才会也感染了和他们一样的病毒。

  “你听我说小夏，你的病毒是感染，不是长期在那个环境所致，所以不会感染很快，我这里还有药，都给你，这些药至少够你吃二十年了。”

  白沉听到申夏说出的话这么消极，有些生气。他想起身去给申夏拿药，可一动整个背部都跟着疼。白沉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咬着牙关双手支撑着床起来。

  “你好好在床上吧。”申夏过去，伸手按住了白沉的身体，“别乱动了，药我会自己拿。”

  申夏笑了笑：“纯纯还小，我可不放心她，至少也要等到她十几岁的时候再死。”

  白沉皱眉，不是很喜欢申夏张嘴闭嘴都在说死这个字，“你不会死的。”

  “会。”申夏说，“帝国乐园的老奶奶告诉过我，谁都会死，就连神仙都会升天。”

  白沉不知道她说的老奶奶也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神仙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就是不想申夏总说自己死字。可他从来都不能左右申夏的决定，更别说小到左右她说出来的话了。

  这么一想，突然又感觉自己为她做了这么多，有些心疼自己。

  白沉垂着眼皮没说话，几秒后转过头去，拿着后脑勺对着申夏。

  感觉到白沉不想和她说什么了，申夏站了起来，“药我会拿，你好好养病。我在崖城认识一个医生，医术算高超，回去时我帮你约一下。”

  临走前又看了一眼白沉，依旧还是一个后脑：“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没有人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活的。做的再多说的再好，也不如自己爱自己实在。白沉，如果这次你没事了，就找个女孩结婚生子吧。我这种人，实在不配你。”

  这是申夏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挑明。

  白沉还是没有说话，申夏推门出去了。

  门外，白笙不见了，倒是换成白凡站在那里，看到申夏出来，递给了他一个口袋。

  只露出一个角，申夏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这是我哥拼死带回来的，我知道是给你的。”白凡把东西放在申夏的怀里，“当年是我们三兄弟对不起你，现在要还的也还了，报应全都报应在我哥身上，以后也请你放过我们兄弟吧。”

  申夏看了白凡几秒，觉得他说的挺对的，以后是该放过白沉了。

  从始至终的利用，在她开始计划的那天，白沉就是一路上必不可少的。到现在，什么都有了，也应该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申夏点头，“当然没问题，作为我这些药的感谢，我会找个医生为白沉治病，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白笙牵着林纯在大门口等申夏，等人过去，白笙把林纯交到申夏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妈妈，为什么白笙哥哥对我这么冷漠啊？”林纯看着白笙的背影，不解的问。

  “因为我们以后就是陌生人了。”申夏回答，“我们和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现在只是又回到了起点而已。”

  申夏抱起林纯转身，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见，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再见，白沉。

  对不起，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