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岐山多逗留了两日，基本上也就将工厂的事情处理完毕。

  回城的路上, 伊棠和宋衍还去探望了东山村的吴阿婆。老婆婆看见两个人一起回来, 怀里还抱着颂颂，背着宋衍和颂颂, 拉过伊棠多絮叨了几句。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可她心不瞎, 其实她早在宋衍刚来岐山的那天就看出来了。

  “他就是颂颂的爸爸吧？”

  父子俩五官长得那么像, 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明明身上的衣服手表都那么值钱, 还非要赖在她们这个山窝窝里住，除了对女人有想法, 要么就是对她儿子有想法。

  伊棠点头，也没有瞒着。

  实话说她和宋衍能走到今天这步，也是多亏了吴阿婆这位贵人。要不是她当初好心收留她在东山村留宿, 她后来未必会能遇得着宋衍。即便是遇着了宋衍，如果吴阿婆再不肯留他, 那凭她当时的演技, 想必他也无法完全判断出她的真实身份。

  其实人都是在时间里慢慢相互熟悉与熟知的, 没有时间做基础, 又哪里来的感情。说白了, 两个人如果都那么假装陌路下去, 最后的结果，或许也就是形同陌路了吧。

  “阿婆，你在山里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回来多看你的。”

  伊棠扶着吴阿婆的手臂, 捋了捋她花白的头发。

  “哎呦，孩子还小，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阿婆身子骨好着呢，不用你惦记，女人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吧？”

  人一旦年纪大了，就不喜欢谈这些伤感的话题，吴阿婆岔开话，又跟伊棠聊了聊她最近的生活。

  “‘政府’给了钱，房子修了，每个月还有固定的‘慰问金’，整个家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伊棠环顾着四周，青砖白瓦，方正的小院，原本简陋的民居确实是有了一种古时候大户人家的感觉。

  她低垂着眉眼，细细地听着吴阿婆的讲述，没有多言。可直到临上车前，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宋衍一眼。

  她心知这男人在背后默默付出了多少，可是他一个字都不提。

  “你不跟阿婆道声别吗？”

  “不了，我不喜欢离别。”

  宋衍干脆地回应。他替伊棠关上车门，单手抄在裤袋里，两腿快步疾行，利落地绕过车前上车。

  车门关上，他真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往院里看过一眼。

  伊棠转头凝眸看他，有些莫名地想法和猜疑涌上了心头。

  这男人是不是喜欢口是心非，越在乎的事情，越假装不在乎。

  宋衍摩挲了两下眉骨，忽地，扬声道。

  “司机，开车。”

  引擎声响起，黑色的车辆骤然在道路上奔驰。车窗外的背景渐渐模糊，伊棠抿了下唇瓣。

  是不是被她猜中了呢？

  他今天的反应真的不似往常……

  宋衍闭上眼，靠在了窗边。伊棠望着他，心里面的想法又多了点。

  **

  回到绥城，周南他们各自整顿，宋衍和伊棠带着颂颂一起回家。

  独栋的三层别墅几日未住人，期间绥城又下过雨，房里有些潮湿。午后时分，宋衍原说不必去公司，伊棠便忙着整理受潮的床被。没曾想，两三点钟，宋衍接了一通电话，秦力打来的，说是查到了上一次偷换质检样品的幕后团队。

  宋衍和周南早就断定，工厂的那几个小喽啰必然不会是这起事件的主谋，宋衍收起电话，匆匆拿出衣柜里的外套。

  “棠棠，我去公司一趟……”

  他一边说话一边匆忙地套上外套，十根修长的手指穿过直筒的袖管，理了理肩膀，系好正面的扣子。

  伊棠微怔了一瞬，回头看他，“几点回来？”

  “开个会，两三个小时！”

  说完，他拥抱了一下伊棠的肩膀，摸摸她的头顶，疾步匆匆地推门离去。

  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不知怎地，午后的光线似乎也跟随着男人的步伐变得渐行渐远。

  伊棠抿了抿唇，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明明是雨后初晴，怎么在她心里的感觉却像是又阴天了。

  静静地扯好了棉被的一角。

  小皓今天也回家了，他明天幼儿园开学，小家伙推着一个小推车，推车里装着颂颂。两个小家伙嘴里发出开小火车的声音，一路呜呜的跑过来。“姑姑，姑父好像走了？”

  “嗯，他公司有事。”

  伊棠淡淡地说道，放下整理的床被，弯腰，又各摸了小皓和颂颂的脑袋一下。

  没结婚之前，她真不知道他公司的事情这么多。她想着他好歹是个老板，很多事情手底下的人应该能做主，但没想到他凡事亲力亲为，现在算算，他工作是真不少，一点也不平常人清闲……

  “姑姑，姑父的工作好像怎么忙都忙不完啊。”

  小皓说出了伊棠的心声。

  “工作要紧，姑父会权衡利弊，姑姑也没有办法不让他去。”说实话，伊棠是想自私一点把宋衍留下，毕竟结婚几天，他在这个家里呆着的时间都还不满24个小时。

  这就是新婚的生活吗？感觉还不如没结婚之前。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伊棠转身去挂窗帘，小皓和颂颂对视了一眼，抓抓脑袋，互相间坐了个鬼脸。

  其实伊棠还算是一个比较真性情的人，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连小孩子都看得懂。

  “石头剪刀布。”

  小皓小声地嘟哝，瞬间伸出了五根漂亮的手指。颂颂没弄懂，小拳头恰巧悬在半空，小皓嘿嘿一声，把他从小推车里拎了出来。

  “乖弟弟，哥哥坐一会儿，你去安慰姑姑。”

  说着，小皓灵巧地跳进了小推车里。

  颂颂眨巴了两下眼睛，站在小推车前面。他两手自然地下垂，用嘴巴抵着小推车的把手。小皓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酒窝，颂颂条件反射似的直起了腰。

  纤长的睫毛在半空中轻轻地霎动，描绘出一层浓密的波浪。

  “喏，给。”

  小皓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糖。

  这是他从姥姥和姥爷家里带回来的，两个老人下岗之后就开了一间超市，零食之类的很多的。

  颂颂最喜欢吃糖了，看见彩色的包装纸就走不动路，可脑海里浮现出刚才伊棠的落寞表情，小家伙连忙伸手接过了小皓手里的糖果。他手小，只能拿两颗，小皓灵机一动，掀起颂颂的上衣，教他用衣服兜住糖果。

  “你去吧，把糖给姑姑，哥哥回房间玩一会儿篮球。”

  说完，小皓坐在车里，自己用胳膊划着小推车，咻咻地跑没影儿了。

  颂颂用衣服端着糖果，两只小腿颠颠地倒腾了十好几下，才费力地跑到了伊棠的身边。

  “妈妈，给……”

  撞上了伊棠的腿，小家伙没站稳，一不小心，一颗糖掉在了地上。

  鼻梁被撞到了也不吭声。颂颂蹲到地上，伸手捡糖。可小不点到底年纪太小，不如大人聪明，柔软粉嫩的小手刚捡起一颗糖放进怀里，另一颗糖就从衣服的另一端滑了出来。收拾了好半天也没收拾明白。

  小皓出门伊棠知道，她低头看着脚边的颂颂，捂着嘴，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妈妈没事儿，你不用来安慰我。”

  她弯腰把颂颂抬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膝盖，又掖了一下垂落的长发，捡起了地上的糖。

  “吃吃，吃吃。”

  颂颂一颗都不留，忙不迭地把手里的糖果往伊棠的嘴边送。

  彩色的塑料包装纸映着窗外耀眼的光线，折射在地板上，浮现出了一片缤纷的彩虹。

  伊棠鼻头一酸，感动得有点想哭。

  其实，这两年，他最感谢宋衍的地方，就在于他给了她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没有颂颂，以她当年的经历，她现在还在不在人世都可以说是未知数了。

  “你对妈妈这么好，像谁呢。”伊棠张开手臂，将颂颂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同时，将下巴轻抵在小家伙的颈窝。

  这么暖心的一个儿子，暖得她心都快化了。

  “爸爸。”

  “嘁……”

  “爸爸。”

  “嗯？”小家伙重复了一遍，伊棠忽地反应过来，她拉开颂颂，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会说爸爸的？”

  他不是一直说“耙耙”的吗？

  颂颂揪着头发，咯咯地一乐，“爸爸，爸爸教！”

  “呦……”

  伊棠挑眉，眉头微微地泛起一点喜色。那男人还干了点好事儿啊。她还以为他除了愿意教颂颂泡妞和打球之外，其余的什么都不关心呢。

  “什么时候教你的？”

  小家伙比划出了一根手指。

  是一天前？

  小家伙又悄悄地多伸出了一根手指。

  哦……原来这小不点两天前就会说爸爸了。

  伊棠撇撇嘴，又转了一圈眼睛，“那……他还有没有教你点别的东西？”每次让颂颂跟宋衍独处，都会有惊喜，她倒是有点好奇，今天会不会有点多余的收获。

  “嗯……”

  颂颂抱着伊棠的脖子，往前挪挪，假装在思考。

  窗外刮起了一阵风，凉风越过窗缝沁了进来，伊棠起身打算将窗户关严，小腿却忽地被人抱紧。

  颂颂一屁股坐在了伊棠的拖鞋上，他仰头望着伊棠，萌软的嗓音又甜又暖。

  “妈妈！爸爸爱牛呦~~~”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伊棠：（似懂非懂）爱牛？

  宋衍：（冷漠脸）爱——你——呦。

  感谢胖儿胖扔了1个□□ 投掷时间:2017-08-27 21:5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