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少年没有吃过葡萄了？

  不记得了。

  林饮无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 就连吃在嘴里的味道也有些寡淡起来。

  “你觉得这不是真的？”晏承旧的眼力不算太好, 但是如今的林饮无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 他想要装看不见都不行。

  是了，一觉醒来，一下子就改变了这么多, 林饮无的确是很难相信的。

  “……”林饮无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让你意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晏承旧对他的反应并不觉得怎么奇怪, 毕竟自己出现的也的确是很蹊跷。

  “今天不如先回收一个大神使的力量？”晏承旧试探性的说道, “如果你觉得太快，我们可以先从那些普通异能者开始。”

  林饮无看着他, 点了点头。

  晏承旧有些开心，林饮无愿意尝试就最好不过了。

  他其实还有些担心林饮无和这个所谓的大神使有些感情, 不愿意动手，到时候恐怕还要多费一番功夫。

  既然林饮无答应了, 晏承旧没有再拖拉。

  他飞快的跑到那些人身边，将之前用电的那个大神使给提了过来。

  林饮无自然是认识这个人的。

  当初自己反抗的时候，对方几乎打的他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原来在记忆那么厉害的人, 也只是一个普通家伙么？

  “他怎么没有反应？”林饮无察觉到有些不对。

  “被我封闭了五感。”晏承旧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的战衣和我融合的更加完美了，能够精准攻击，他们现在还处于我的攻击效果范围之内。”

  林饮无似懂非懂。

  晏承旧献宝似的将自己的黑无常亮出来。

  “你觉得这刀好看么？”

  林饮无仔细打量了一番，“我很少看见有人用冷兵器，不过这刀似乎很厉害。”

  “它陪了我很多年。”晏承旧认真道：“要不是它, 我现在大概见不到你了。”

  “所以……我要感谢你？”林饮无迟疑了一下，好奇问道。

  “噗，当然不是。”晏承旧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以前在你面前，我能说的话很少，现在反而觉得什么都能和你说。”

  林饮无一头雾水。

  “我最狼狈的样子你都看见过，但是关于你的过去我却全然不知。”晏承旧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这才是一直阻碍我们的原因。”

  两个人若真的想要在一起，家世差距也好，实力差距也好，年龄差距也好，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够聊得来，彼此了解。

  但偏偏晏承旧对林饮无不甚了解。

  他对林饮无所有的认识，只限于自己的所见所闻。这并不是意味着这样就不了解了，只是心中始终有些难以适应。

  在晏承旧最困难最难堪的日子里，是林饮无陪着他一起进入了试炼世界，帮着他度过了新人试炼，情愫也是从那个世界开始滋生。但他所见到的林饮无，似乎永远不会为什么事情着急，为什么事情发怒，就像是一个全知全能的神，能够轻松为你解决任何事情。

  这样的恋人诚然让人觉得高兴，但在另一方面也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不管是谁，都希望自己的恋人能够依靠自己，自己也能在他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可不知道怎么的，晏承旧在林饮无的面前宗师容易出纰漏，不是这里有错，就是那里有错。就算军团上下的人都不觉得这算是什么错误，晏承旧还是觉得羞耻。

  但是现在，晏承旧心里却有了一点小小的窃喜。

  这么小小的单纯的林饮无只有自己见过，就算是军团里的那些伙伴们估计也不知道，有种独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之感。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很明白。”林饮无摇摇头。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晏承旧笑道：“我先杀了他？”

  “不用。”林饮无摇摇头，“你将他送到我手边来，我直接收回力量就行。”

  晏承旧半信半疑的将大神使推过去，让他的头尽量靠近林饮无的手指，免得林饮无挣扎的力量太大，被这棵树伤到了。

  近距离面对自己的召唤物，林饮无的脸色有些怔然。

  其实主人和召唤物之间的关系是很紧密的，可以说这些依附他而生的召唤物比亲人还要更加亲近一些。

  但是林饮无切断了自己和这些人之间的联系，这也是这些人自己的愿望。

  联系若是不切断，他们对林饮无就更加不放心。

  同样的，林饮无也不希望自己和这些人有太多的牵扯。但如今再度碰到的时候，才有一种“这真的是我的力量”的真实感。

  “你在迟疑什么？”晏承旧看着林饮无脸上出现的迷茫之色不由好奇问道。

  “当初他们在抓我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林饮无的眼神渐渐迷茫了起来，“那个时候，他们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侵犯了神的领域的力量，我打扰了死者的安宁，作为赎罪的代价。我必须要在这里困守，等到这个末日过去，他们才会将我放出来。”

  ……

  “你们看，我没有说错吧。这只猫就是他复活的宠物，他拥有让人死而复生的力量。”

  “这种力量，可以拯救这个破碎的世界。”

  “好好保护他。”

  那个时候，虽然这些人的眼里同样闪烁着贪婪和野心的光芒，但似乎并没有像现在一般。

  是自己的宽容放任了他们？

  是自己的错么？

  “这并不是你的错。”晏承旧只是简单看看林饮无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拥有力量怎么使用都是你的事情，没有人可以为你决定。他们有近万人，难道一个人都不能拥有理智？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野心大于他们的理智而已。”

  “呵。”林饮无突然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么？”

  “我在想，你为什么能够轻易的知道我在想什么？”

  晏承旧有些莫名其妙，“你脸上的表情这么明显，随便谁都能看得出来吧。”

  “可是他们看不出来。”林饮无微微抬起头，看着远处那些被困住的异能者们说道：“应该说，他们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我。”

  如果他们真的有了解过林饮无，了解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力量，就会知道林饮无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就算不将林饮无绑在这个地方，林饮无也未必不会帮他们。

  但是他们以己度人，长生的贪婪摧毁了他们的理智，然后越走越偏，最后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我抓一个人过来，你问问他。”晏承旧看这林饮无的笑容，心中没来由的更加酸楚起来。

  他想要上前抱一抱林饮无，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孟浪，怕吓着了这个年轻的林饮无，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万一……万一林饮无以为自己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贪图他的美色可怎么办？

  晏承旧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可想。

  异能者有很多，但想要真正回答林饮无问题的，大概只有这个叫穆亚秋的了。

  晏承旧打了个响指，将这个穆亚秋从领域中叫醒了过来。

  穆亚秋就好像是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四肢软弱无力，几乎快要瘫在地上。

  那些无知无觉的可怕经历，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晏承旧撇撇嘴，伸手推了他一把，将他的身体正常了一些。

  穆亚秋转过头，看见一旁守候着的晏承旧，心中正惊疑不定，忽然又感觉到一股亲切的气息。

  待得他缓缓转过头来，看见的便是被无数藤蔓穿透皮肤的林饮无。

  他来到这里不少次，也和林饮无见过不少次，但是每一次都是隔得远远的，哪里会凑的这么近？

  穆亚秋甚至能够看清楚那些藤蔓是如何将力量输入林饮无的身体，又是如何抽干他的血液重新变为力量输送？

  光是靠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疯狂的叫嚣着：

  这是他的主人！

  主人！！

  主人！！！

  宿主和召唤物之间的联系太过强大，他们这些大神使全部都清楚的感受过这种几乎窒息般的感觉。

  他们没日没夜的修炼，为的也就是有一天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林饮无。

  他们想要脱离控制，想要掌控自己的身体。

  可是兜兜转转，竟然又来到了林饮无的面前？

  时也？命也？

  “兰斯洛特，这就是你做了这么多事情的原因，为了我的主人？”穆亚秋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你看上我的主人了？”穆亚秋哈哈大笑，“真没想到，我的主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诱惑这么强大的一个能力者在多年后来救他？佩服，佩服！”

  “闭嘴！”晏承旧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穆亚秋倒在地上，胸口疼的难以忍受。

  晏承旧这一脚，足够让他好好尝尝痛苦了。

  “你自己龌蹉，别将你的思维带入到我和他身上。”晏承旧的声音冰冷的过分，“你说我也就罢了，但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保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试试看，看我做不做得到？”

  “咳咳。”过了好一会儿，穆亚秋才缓了过来。

  “你不敢看我。”林饮无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怕我？”

  “怕，我当然怕。”穆亚秋知道自己活不了，心中的恶意反而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你是魔鬼，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是这个世界的毁灭者，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会害怕你。”

  黑无常的刀身上瞬间散发出无数煞气来。

  晏承旧紧紧握着刀柄，忍住上前将这个混蛋凌迟的心思，只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不急，不急。

  “没有我这个罪人，你活不到现在。”林饮无平静的看着他，“你那个时候身患重病，别无选择。”

  “是，我身患重病，再好的药物也治疗不了我。”穆亚秋爽快承认，“但这不意味着我一定要感激你。我为什么要感激你？你名义上是我的主人，你能够轻易否决我的生死，你能够操控我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没有人不渴望自由，我也只是自保而已，好歹你不是还活着么？”

  “可你也没有再寻死。”林饮无幽幽回答道，“你要是想要死，你身上的力量我会收回来。”

  “林橘，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很得天独厚？”穆亚秋冷笑了一声，脸上是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决然。

  “什么意思？”

  “从异能者出现到现在，足足有五百年的时间，整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异能者，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者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是唯有你拥有这种令人死而复生的力量，不可剥夺，不可复制。”

  “你觉得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穆亚秋肯定道：“若是可以剥夺你的能力，你早已经身首异处。林橘，你如今所有的处境，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穆亚秋挑衅似的看了晏承旧一眼，才又对着林饮无道：“你没有拒绝我们的任何要求，你放任了我们的野心，但又显得过于无害。你没有野心，没有贪婪，被我们抓住之后只是象征的反抗过，从来没有试过出你作为主人的能力。我们将你捆起来，将你作为世界的支柱，你也没有半句怨言。”

  “如果你只是想要当傀儡，为什么不能一直当下去？这样我们也好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现在你又要做出一副是我们辜负了你的模样，你以为你当真是救世的天神，能够拯救这个破碎的世界？哈哈哈哈哈……”

  晏承旧上前几步，想着先断了穆亚秋的哪一只手比较好？

  这人颠倒黑白倒是有一手！

  “我想了很久很久。”林饮无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张口，“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足够强大，足够厉害，我就不会被关在这里。这样的能力，本来就不应该属于我。”

  因为它，他没能保住自己养的那只猫，也没能救活那个好友。相反，他还害得他们连全尸都不能留下。

  可是晏承旧却像是一道光，划破黑暗，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我的错么？”林饮无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当然不是我的错。我唯一的错，就是在救活我的猫的时候不应该被你们发现，我应该第一时间就逃得远远的。”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不是个罪人了么？”穆亚秋冷笑道。

  “我救活了你们，我也没有要求过你们做任何事。你们答应我会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但我能感觉的却是与日俱增的异能结晶。”林饮无的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是你们违约在先！”

  “如果你不让这个人过来，我们已经在救这个世界了。”

  “骗人。”林饮无坚定的说道，“你在骗人。”

  “你们根本没有想过要拯救这个世界，你们从头到尾考虑的只是自己。否则，你们为什么要以神的名义出去欺骗那些人，为什么不敢让他们接近我？”

  “那是因为……”穆亚秋想要反驳，但他反驳的话却被林饮无打断。

  “因为你们在害怕我，害怕你们会控制不了身体来亲近我，释放我。你们将主人和召唤物之间的本能联系看做洪水猛兽，将它们看做是我对你们的威胁，但你们又不敢杀了我，你们知道你们的做法是错误的，你们不敢面对这个错误。”

  “不——”穆亚秋哑声吼道，“明明是你这个魔鬼……”

  “我的能力不是魔鬼，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魔鬼。”林饮无坚定道。

  穆亚秋还想要再说什么，被晏承旧眼疾手快的封印了五感。

  啰啰嗦嗦，对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忍不住了。

  “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不过了。”晏承旧转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其实这个……”

  “你不是这里的人，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个地方？”林饮无抬头看着晏承旧问道：“为了我，还是为了会成为林饮无的我？”

  晏承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的身上带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林饮无认真的看了一眼晏承旧的脸，“我们这个世界养不出你这样的人。”

  “林饮无……”晏承旧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些什么。

  “他说我是罪人，其实也不能算错。”

  “这些人临死之前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我见得多了。”晏承旧连忙劝道，“你不用太在意。”

  “他们就是我的罪。”林饮无缓缓摇头，“死人本来就应该回归尘土，是我给了他们兴风作浪的机会，却又放任自流，这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你被抓来的时候才多大，他们人多势众……”

  “可是人都是需要赎罪的。”林饮无回答道：“晏承旧，你觉得这个世界美好么？”

  “不。”

  “我想象中的世界，应该是一个井然有序，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或许也会有些阴暗的角落，但是在通过人的努力之后可以将这些损失降低到最小。我的能力也不用如此厉害，哪怕是最普通的水系或者火系异能，有几个朋友，能够约出来一起出去玩，一起去一个游乐场，一起去赏赏花级很好。”

  “我希望那个时候，我不用如此无能，不用如此愤世嫉俗，待人和气，温柔体贴……”

  “别说了。”晏承旧冲上去抱住林饮无，“这个世界会有的。”

  就在你创造的另一个领域世界里，你是林木，是异能联盟的盟主，你只是拥有最简单的火系异能，成绩不能算好，倒数第几才考上异能联盟……

  因为这个世界的林饮无生活太过凄惨，才会想象出那样一个世界，将领域世界一分为二，一半极度美好，一半极度真实残酷。

  “晏承旧，谢谢你。”

  在林饮无说完这句话之后，晏承旧忽然感觉到自己放在那些异能者身上的领域力量在一点点的消失。

  因为那些异能者消失了。

  晏承旧回过神来，看见林饮无身上的藤蔓好像是遇见了什么危险一般，一根又一根的枯萎，甚至直接化为灰烬，林饮无身上的伤口也在一点点的恢复起来。

  “等等，住手。”晏承旧很快反应了过来，“你不能一口气将他们的力量都收回来，你……”

  晏承旧说着说着，发现林饮无的手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反抱住了自己。

  “我很久没有站起来过了。”林饮无抱着晏承旧轻声说道，“我还不太习惯使用我的身体，你多见谅。”

  “说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林饮无慢慢说道，“有时候我也会怀疑，天空到底是不是这个颜色，阳光照在身上是不是真的暖洋洋的？而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

  “不，是假的，起码在这个时候，我还不会遇见你。”林饮无笑了起来，“晏承旧，你该走了。”

  晏承旧愣了一下。

  他看见林饮无身后的那颗大树忽然急剧缩小，然后很快变成了一张印着鲜红花色的扑克牌。

  那张扑克牌上是浑身被红色荆棘包围的林饮无。

  鲜血淋漓，神情凄苦。

  可这却是大鬼牌。

  晏承旧直觉不对，想要挣脱林饮无的手。

  那张大鬼牌飞到了林饮无的手中。

  林饮无的指尖夹着那张大鬼牌，贴在晏承旧的嘴唇上，然后吻了上去。

  明明隔着一张牌，但晏承旧却觉得这个吻滚烫无比。

  无比细腻，无比炙热。

  几乎将他的心都烫的化了。

  “我困在我的记忆世界里太久了，外面才是真的我。”林饮无的声音响起。

  他的身体一点点消散，最后化为光点，全部被吸入了那张大鬼牌之中。

  “你要在未来等我。”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