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降临
作者:绝星落      更新:2023-07-31 05:58      字数:7542
  时佩璞,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接受了完整的爱国教育。

  他的父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去世,母亲与两个年长的姐姐照顾他长大,时佩璞从小就十分聪慧,他在印度的边界生活过,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实际上,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人,后来取得了文学类的学士学位,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很了不起了。

  可现在仔细回想,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巧合。时佩璞为人神秘孤僻,有着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他的同班同学都不能了解他的内心,觉得他难以接近。他在十七岁的时候成为一名合格的京剧演员,表演的最好的东方曲目角色是《梁祝》里的祝英台,最好的西方歌剧角色是《蝴蝶夫人》里的乔乔桑。

  他因为擅长外语,表演天赋极高,得到组织的重用。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发展成了地下间谍,周围和他有过交集的人后来回想他,也只能模糊地记得:“……那是个漂亮孩子,从小就很好看。”

  “他的妈妈喜欢给他穿他两个姐姐的裙子,他本人似乎也不反感这样做。”

  “他很冷漠……似乎总在想很重要的事,可他是我们剧团最好的旦角,他不需要化妆,都可以完美地出演女人。”

  “他是间谍?不可能的,他都不爱和别人说话,总一个人住在巷子里……”

  “我们都喊他玉蝴蝶,哈哈,这可能和他的代表作有关吧。”

  从资料上记录下来的,屈指可数的周围人的话里,顾阳隐隐约约能还原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他非常孤傲,冷漠,是那种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是间谍的性格。他长得本身就很漂亮,在学习京剧的过程中变得雌雄莫辨。他的表演天赋非常的高,可能和顾阳不相上下。

  这样一位高岭之花一样的美人,竟然做过最见不得人,无法活在光明之下的间谍之事,实在是难以想象。

  也不能说难以想象。

  时佩璞是知识分子出身,学历很高,早早被组织发展,有一个叔叔还是当时的国家副部级别的人物,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他非常爱国,这可以理解,也很正常。不过他和那些只能唉声叹气的无用书生不一样,他可以为国家尽一份力,他也确实做到了。

  起码,顾阳也好,许安也好,他们这些蒙承着前辈的余荫,在他们守护的国家下避免了经历战乱好好成长起来的后辈,是真的没有资格去苛责时佩璞的手段不够光彩的,当时刚刚建国没有多久,还是危机四伏。f国的军事机密足以让国家避免很多损伤,少死很多人,也许这些人里面,就有他们的长辈。

  时佩璞只是和当时的大多数爱国人士一样,做了该做的事情。在结束之后,他一生未娶,也未回国,就在巴黎与世长辞。关于他的一切贡献,努力,国家没有宣传,也没有让人闭口不言。他们只能否认时佩璞的间谍身份,给他一些头衔和金钱上的支持,让他在f国好好生活下去。

  至于这个东方美人,京剧花旦,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他太神秘了,布尔西科自以为了解了他,却被他骗了十八年,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他周围的人更不用提,没有人知道他是间谍。

  盖在他脸上的面纱,可真的不比莎乐美少。他的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决定了顾阳该如何去演绎。所以他想要了解他,了解这个杰出的东方间谍。

  一场演出,改变了时佩璞和布尔西科的人生。

  时佩璞在登台演唱,大名鼎鼎的歌剧,他的拿手好戏《蝴蝶夫人》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西方男人,无比地痴迷着这场歌剧,这个白人男子,迷恋着东方女性身上为爱而心甘情愿死去的那种凄美魅力。他也渴望着,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死去。

  他以为时佩璞会是那个人,殊不知,自己,才是掉进了情网的那只蝴蝶。

  顾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了眼睛。

  他朝楼下走去,楚今夜在书房里工作。

  看到他进来,男人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头,顾阳一般是不主动来书房找他的,这间房间很大,书柜上陈列着很多重要的东西,雕花木的办公桌上全是合同和文件。楚今夜在家的时候都会在这里办公。而在他办公的时候,少年一般是不会打扰的。

  他放下文件,柔声说:“怎么了?不舒服?”

  顾阳摇摇头,走过来,坐到他腿上,他的体重依然相对同龄人很轻,楚今夜可以轻易地将他抱起来。

  “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新的剧本,老实说,我很难受。”少年静静地说:“那不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楚今夜低头看着他说:“可是你……一直在演出不是很美好的故事。”

  无论是《无人知晓》里的阿明,《夜莺与玫瑰》里的夜莺,《莎乐美》里的莎乐美,都是按常理而言十分明显的悲剧,大趋势的绝望悲伤反而铸就了他们本身的个人魅力,顾阳一个个都演绎的完美无缺,他应该早就习惯。

  “……那不一样,楚先生。”

  “嗯?”

  “我以往的表演……都是,那个角色,是幸福的。”顾阳说,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管别人是怎么看,怎么想,他们相对他们自己而言,是幸福的,是快乐的死去的,所以我,我哪怕知道这个结局很不好,也能获得一些安慰,因为我听得到他们内心的声音,他们……他们是快乐的!”

  阿明在虚幻的幸福中死去,小夜莺达成了它的理想,莎乐美亲吻着爱人的头颅,彻彻底底地占有了那个男人,他们在自身的希望与极乐之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和他们心灵相通的顾阳,固然悲痛,也能松一口气。

  可时佩璞不同。

  他的结局,相对来说还不错,活到了七十岁,自然地死去,生活也不潦倒,拥有世俗眼光里的财富和地位。可顾阳就是觉得,他,在和布尔西科决裂的那一刻起,在他褪下女装,男子的身份为天下周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去。

  那份感情,到底有没有真心实意,到底存不存在,在什么时候开花结果,在什么时候静静凋零,都不是能为世人所周知的,相较于痛不欲生,掏心掏肺,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在监狱里割喉自杀的布尔西科,时佩璞是那样冷漠,那样无情。他的心中似乎只有他的国,容不下一丝一毫的个人私情。

  顾阳越是分析他,越是觉得,他这个角色,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把什么都要吸进去,你得付出很多,很多,才能稍微地接近他一些,不被黑洞所吞噬。

  而且,顾阳悲伤的一点在于,他从时佩璞身上,看见了爱情的另一种样子。

  他和楚今夜是恋人。

  他们是爱着彼此的。

  也不能想象会分开。

  感情这种事,是真的很复杂的。顾阳一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理智和清醒,他知道,就算两个人相爱,也有各种因素,各种命运,导致他们分开,相爱,不一定会在一起,那也太幸运了。

  可是,可是,如果说,他现在必须和楚今夜分开,他会怎么样呢?

  顾阳看着男人英俊苍白的脸,心中想,大概会疯吧。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乱世之中,安得两全法。”楚今夜说,他还没有想到少年现在的想法:“也许你是这样想的,可对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又不一样。”

  顾阳应了一声,看着他,忽然说:“可楚先生,我是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背叛你,欺骗你的。”

  楚今夜怔了一下,眼神一点点和缓下来,他伸手抚摸少年有些冰凉的脸颊,在他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知道。”

  在遇到顾阳之前,楚今夜从来没有这样相信过一个人。

  他不会背叛他,他知道。

  顾阳蜷缩在对方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又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关于表演的,关于那个年代的。孰对孰错,孰是孰非,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议论,他身为后辈,也只能猜测,推演对方的想法。

  侧写那一位,蝴蝶佳人。

  过了几天,顾阳和楚今夜一同,去了一趟f国,巴黎的一栋公寓,是时佩璞最后的遗留之地。

  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一处景点,当时的事情在f国上下都极为轰动,人们无一不嘲讽布尔西科,说他真是瞎了眼,被一个东方男人哄骗到如此地步,也有戏剧家为此写过舞台剧,用的剧目名字就是蝴蝶君,在当时也是广为传唱。

  顾阳走在毛茸茸的草地上,看着面前典雅的建筑,相对于其他的景点来说,这里的游客较为稀少。

  房间里的布置也出乎意料的简单,不过是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些书籍,衣架上挂着戏服,一代名伶的私人生活,似乎就是这样的简洁。和他那所吟唱的华美的戏剧,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大概是个很不在乎生活的人吧。”顾阳轻轻地说:“像是在赎罪一样,苛刻着自己。”

  肉体上的折磨,是否能带来心灵的平静?这一点,还真是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他们沉默地走出了房间,楚今夜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忽然说:“看,那是蝴蝶,”

  听到这句话,顾阳抬起头,随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两只漂亮的蝴蝶上下飞舞,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

  “这里的蝴蝶,总是比别的地方要多一些。“一旁,一位卖报纸的老妇人说:”蝴蝶也是爱美的,是吗?我听说那里面曾经睡着一位东方美人,他真的有那么美吗?”

  顾阳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回答:“是的,他独一无二。”

  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美而不自知的少年,笑了笑,从手边的花束抽出一朵,递给了他。

  “送给你和你的伴侣,你们很般配。”

  楚今夜接过了花朵,道了声谢,递给她了一张钞票,买了份报纸。他握住顾阳的手,带着他朝外面走去。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他们在巴黎街头漫无目的地漫步,走了很久很久,谈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在那栋公寓里找了房间住下。

  顾阳在睡前,凝视着房间低低的天花板,开着灯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陷入黑暗,那种沉重的,绝对压抑的气氛就涌了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说不清是房间的狭隘,还是其他的原因导致了这一点。

  那个时候,房间里是没有装上暖气的,所以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的冷,和黑暗吗?

  时佩璞在这样的环境入睡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少年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抱紧了他的爱人。

  一夜无梦。

  之后的几天,他们又去听了听舞台剧,去收集了一些当时的报道。然后在回国之后,顾阳就去参加了专业的京剧剧团培训学习,虽然说,这在表演时可以让配音演员代劳,可许安的苛刻,少年本身的高要求,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时佩璞是个非常专业的京剧演员,堪称一代名伶。他的京剧底子,是很扎实的,起码,顾阳要学会那最经典的《梁祝》。

  梁祝的故事,在这个国家也是耳熟能详,祝英台女扮男装,进书院认识梁山伯,在被家人反对恋情后,梁山伯抑郁去世,祝英台在被迫出嫁当天来到他墓前,跳入墓中殉情而亡,两人化为蝴蝶,缠绵于绿叶鲜花间。

  顾阳足足两个月,就站在京剧的舞台上,一遍遍走路,摆手,甩袖。他先用男声唱:“我听她言只觉得沉雷震顶,眼昏花天旋转断魄失魂。顷刻间满怀深情成泡影,你错将玉佩赠撩我痴情。”

  又用女声唱:“情脉脉,意茫茫,雨打浮萍人断肠,人断肠。”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他的声音在不断的练习中已经转换的极为巧妙,那些行家的京剧演员都纷纷点头。到后来,顾阳已经可以上台演出,扮演祝英台一角色,唱得婉转哀伤,泪如雨下。当时台下掌声如雷,许安也坐在下面。

  表演结束后,他走进后台,问少年:“你觉得你准备好了吗?”

  这一次,顾阳却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他学习f国那边的唱腔,与在百老汇学来的舞台艺术融合,唱起那如泣如诉的《蝴蝶夫人》,很快也就像模像样。可以说,到了那个时候,他才具备了饰演时佩璞的硬件条件之一。

  在这漫长的练习里,他的心越来越静,越来越平静。他能通过华丽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戏服一角,去触摸到那位传奇间谍的一部分内心,他为何独独钟爱《梁祝》,为何能吸引深深迷恋《蝴蝶夫人》的布尔西科。他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

  他大概知道了一些东西,那些事似乎离他很远,却也很近。

  有一天,他唱完了《梁祝》,博得满堂喝彩,全场泪如雨下,那天的感觉是他发挥的最好的一次,他又唱完了《蝴蝶夫人》,整个唱段已经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瑕疵。

  那一天,注定是要发生一些事情的。

  他的感觉太好了,从所未有的好,他走回了家,换下了衣服,卸掉了妆。夜色从窗户里透进来。顾阳褪下衣袍,对着镜子,凝望自己白玉一样的身体,他的五官已经长开了,甚至有了几分男人的硬朗,他不再是个少年,他成熟了。

  他有资格,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顾阳拿起了一根烟,他是从来不吸烟的,可是时佩璞吸,他点燃了那根香烟,轻轻抽了一口,把它放在了洗手台上。

  一种玄妙的,难以述说的感觉包裹了他,他知道,是他。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

  蝴蝶君时佩璞,拜访了他的身体。

  在经历无数个夜晚与白天漫长的等待与艰苦的摸索之后,顾阳终于见到了他,在镜子里,他看到了他的样子。

  那样美,那样雌雄莫辨。

  少年时的性别模糊感,在身体发育完全之后,会被一些其他的方式保留下来,比如眼神,比如神态。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里,男人就是硬朗,是健壮,是强悍的吗。女人就是柔软,是脆弱,是不堪一击的吗。不,他们有共同点,只要把握住了那个点,你就能在男女之间游刃有余地转换。

  时佩璞选中的点,是爱情。

  女人的爱,是奉献的爱,是无私的爱,是为了伴侣可以心甘情愿死去的爱。她的愚蠢和不理智让这份感情升华,让她美得近乎神圣。而男人的爱,是激情的爱,是有条件的爱,要臣服于他们的理智之下,克制而隐忍。

  只要你掌握了这份爱情,你就能在男女之间不断的转换,你可以微笑,可以哭泣,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身体,哪怕你有着明显的雄性化身材,你也能让他们相信你是个女人。

  现在,顾阳裸露着身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眼神,一会儿柔媚又天真,一会儿冷酷又理智。他的长发,已经在刻意留起的时候达到了腰际,现在,就算他化浓了眉毛,看上去也像个女人。

  那种女性化的特质,是一种神态,一种气质。你要让男人相信,你是可以为了爱情,为了他们去死的那种女人,这样,你才能掌控他们,用你内心的冷酷与理智在爱情的游戏里独善其身。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谁又比谁更无情呢?

  他伸出双手,抚摸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纤细,却有肌肉,肩膀日益长宽,腹肌也明显了起来。

  他正在逐渐长成一个男人。

  却要出演一个伪装的女人。

  “呼……”顾阳轻轻地,对着镜子说:“你真美。”

  他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他身上的另一个人,那位名伶漠然地注视着他,不答话,不反应。可他已经懂了,他知道了他的秘密。

  “你还爱着他。”他说:“你还爱着他吧,在那个时候。”

  布尔西科曾经问过时佩璞,是不是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被骗了个彻彻底底,时佩璞当时没有回应,因为他也要问问自己。

  我在想什么呢?

  我是一个合格的间谍吗?

  间谍的职业要求,就是不该对目标产生太多感情,要时刻把握着自己的分寸和理智,这十八年来,他做的很好,他为国家传递了一份份情报,可是呢?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真的说的每一句情话都是假的吗?

  如果不是,很可悲,如果是,更可悲。

  顾阳微微摇摆着身体,他近乎痴迷地抚摸着身上的每一处线条,从今天开始,那就不是属于他的了,而是属于另一个美人,他在他的身体里清醒过来,以冷漠的眼睛看着外界。

  他扬起头,注视着已经沾了水雾的镜子,轻轻呵出一口气,镜面上顿时升起了一层白雾。

  他用手指,慢慢擦出一道长痕,那恰好,就是眼睛的位置。

  那双眼睛,冷漠,世故,与世隔绝,又美得惊人。

  他的眼睛,就是一段漫长的故事和诗篇,寒冷而黑暗。他注视着你,你就会不由自主地为那种古怪的,不该存在的扭曲美感背脊发凉。可你躲不了,你就要看着他。

  因为他那么美。

  顾阳扬长了脖颈,露出像天鹅一样白皙修长的部位,他的眼睛睁开又闭合,嘴唇微微张开。

  他又看着镜子,看着那双眼睛。

  对方沉默地注视着他。

  “很好。”他说:“我们在一起了。”

  “我真冷,可我爱你。”

  他靠近镜面,亲吻了对方的嘴唇。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会相伴,会融为一体,不分你我,灵魂相通。

  他是蝴蝶君,蝴蝶君是他,他需要他,拥抱了他,所以他,出现了。

  他准备好了。

  清晨,许安很早就起了床,他有着良好的作息时间和生物钟,在妻子的督促下,他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些面包。今天的日程还没有安排,他准备去书房看一些书,写一些东西,为即将开拍的电影做好准备。

  对于主演顾阳,许安的关注度和期待值都是很高的,他有这个耐心,等着这孩子慢慢准备好,不准备过多的打扰。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步调,强行打乱反而不美。

  他相信顾阳的天赋,对他的努力也看在眼里,这个男孩子不需要导演太多的插手,他对角色有一套自己的领会和沟通方法。而许安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等着他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这样想着,他走进书房,还没坐一会儿,妻子就打来了家里的内线电话,说有一个叫顾阳的人来见他。

  他立刻起身,把看到一半的书稿放在一旁,匆匆走了出去。

  当他走到大厅时,他顿住了脚步。

  有一个人,靠在走道。

  他的半张脸都被笼盖在黑暗之中,身材曼妙,穿着一件紧绷的旗袍。手里拿着一只香烟,点起一丝星火。

  许安的呼吸屏住了,他的心跳疯了似的加快起来。

  对方发现了他,慢慢地拿下手,从黑暗中别过了脸,望过来,他的一双眼睛,被光照了个明明白白,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白那样白,眼珠那样黑,是冷的,没有感情的,如一块薄冰,如一个黑洞,照映出了一切,又将他们吞噬。

  他走过来,从黑暗之中走出,露出了整个人儿,他的神态很冷漠,可以说是很不讨喜。可这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站在那里,脖颈,手臂,肩膀,身上的每一部分,和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一同,构成了他一个整体。他神情静默,嘴唇轻抿,长发蓬松地垂在腰际,如造物主最伟大的奇迹,你看着他,就满心敬畏与憧憬。你忘记了他的性别,年纪,和国籍。

  他是一位美人,一个雌雄莫辨的传奇。

  许安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得几乎要流下泪来,他想,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就是今天。

  《蝴蝶君》正式开拍。

  作者有话要说: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这句话是在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很悲了。家国大义和私人感情之间的矛盾,真的是很令人痛苦的。

  时佩璞是那种特别,特别难以言说的存在,他真的很美,也很清醒。他爱的国家,也没有让他失望,我们越来越强盛了,这都是基于那些前辈的贡献,是他们承担了黑暗,我们现在才能在光明下生活。

  不过阳阳和楚先生不用面对这种残酷的抉择,他们会一直恩爱下去,天天发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