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的手机里下载了个消消乐的小游戏, 平时无聊的时候会玩一下，芮芮拿他的手机就是玩这个。小姑娘拿到手机之后也没回自己座位上，就靠着周嵩站着, 说抱她一起坐也不愿意, 周嵩就由她依偎着自己，偶尔喂她两口吃的。

  方隽见他宠孩子的样子, 觉得他若是能做父亲，必定是个特别爱孩子的父亲, 不过没孩子也好, 就不会有人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了, 方隽这么一想，心里有点爽。

  这时清蒸虾上来了，芮芮抬头一看, 说了一句：“舅舅，我要吃虾。”

  周嵩赶紧放下筷子给外甥女剥虾，为了省事，就一口气剥了好几只虾。他没注意到自己在专心剥虾的时候, 外甥女已经退出了游戏点开了手机相机玩拍照，拍好之后还给旁边的外婆看。周妈妈配合地看外孙女的杰作，一边夸她一边将手指头往手机上划拉, 下一章就是方隽跪在地上向周嵩求婚的照片，周妈妈心脏一紧，赶紧往前划拉，好几张都是这样的, 还有他俩一起唱歌的照片，周妈妈的脸变得越来越白，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芮芮却觉得好玩：“哈哈，舅舅在求婚。”

  周嵩听着不对劲，手里的虾都掉了，赶紧扭过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已经到了母亲手里，他连手都没擦，迅速将手机拿了过来，一瞥画面，心脏都抽筋了：“妈，你看我手机干嘛？我们这都是闹着玩呢。”

  周妈妈哆嗦着嘴唇看着儿子，又看看方隽：“你们那是在干什么？”

  方隽发现周妈妈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又看到周嵩脸色有些发白地攥着手机，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陪着笑说：“阿姨，您怎么了？”

  周嵩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扭头对方隽说：“我妈看到我们昨晚唱歌时拍的照片了，那就是做游戏闹着玩的不是吗？”

  方隽迅速明白过来，赶紧赔笑说：“阿姨，昨晚上我们和几个朋友在ktv唱歌，那都是玩游戏闹的，您别当真。”

  周妈妈的呼吸正常了点，将信将疑地看看他俩：“真的？”

  周嵩忙点头：“当然是真的。吃饭吧，妈。芮芮，来吃虾。”就算是要出柜，也千万不能在这个场合出。

  芮芮张开嘴，接过了周嵩喂过来的虾仁：“要蘸酱。”

  周嵩点头说：“好。”

  周爸爸看着妻子的脸色不对，赶紧凑过来问：“怎么了？”

  周妈妈摇摇头：“没事。”她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但是知道也不能这个场合闹起来，毕竟满屋子都是亲戚朋友，有什么事也得回家去说。

  方隽头皮有些发麻，刚才真的是太危险了，差点就出事了，接下来的饭他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偷看周嵩，发现他也没怎么吃，倒是喂外甥女喂得比较多。

  酒席快结束的时候，周嵩悄悄给方隽发信息：“你先回去吧，我要晚点。”

  方隽不确定事情是不是已经过去了，有点放心不下：“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吧？”

  周嵩说：“不用，你留下来就更加可疑了，还是先回去吧。”

  方隽沉默了片刻，动了动手指头：“好吧，有事一定叫我。”

  吃完饭，亲朋好友们陆续离开，娘家和婆家的亲戚自然要走在最后。等周琳一家子都上了车，周妈妈对儿子说：“嵩嵩，你跟我回家，有点事要跟你说。”

  周嵩直觉照片的事还没有结束，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便说：“哦，好。”虽然之前并没打算出柜，不过现在连方隽的戒指都收了，出柜也是迟早的事，择日不如撞日。本来在周嵩的计划中，能晚点出柜就尽量晚点出，毕竟对父母来说，一个晚婚的孩子总比一个同性恋不结婚的孩子要好接受多了。如果真的被追问起来，那么就让父母早点接受这个事实吧。

  周妈妈说：“你那个朋友呢？”

  周嵩说：“回去了啊，人家下午还有事。”

  周妈妈问：“那他有女朋友了吗？”

  周嵩老实地说：“没有。”

  “眼光高？”

  周嵩点头：“可能。”

  到了地下停车场，周爸爸拿着钥匙对儿子说：“你来开。”

  周嵩摇头：“不会。”

  周爸爸皱起眉头：“这个年头哪有年轻人不会开车的？你不会开车，难道将来还让你老婆载你？”

  周嵩表示无所谓：“不会开就打车，现在滴滴打车很方便。”

  “坐车哪有自己开车方便？有点身份的人谁不自己开车？”周爸爸有些恼怒儿子的无能。

  周嵩面无表情地说：“有身份的人都是司机开车的。”

  周爸爸更恼火了：“那你也要请得起司机啊。”

  周嵩想起方隽说了要给自己当一辈子司机，不由得笑了，他掩饰地将手放在唇边：“请不起就打车。”

  话题又绕了回来，周爸爸愤怒地将车门一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让你来深圳不来，让你学车不学，你到底还能干什么？”

  周妈妈大叫一声：“好了，不要吵了，每次都这样！”

  周嵩沉默下来。周爸爸见一向好脾气的老婆发威了，便生生咽下了心中的怒火，用力一拧钥匙，发动了汽车，他就想不明白，开车这么简单的事，他的儿子，堂堂重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居然学不会开车！

  上车之后，周嵩接到了方隽的信息：“你跟爸妈回家去了吗？”

  周嵩看一眼旁边的老妈，给方隽回：“是的，你先回酒店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哦。如果出什么事了，不要一个人硬抗。”

  “我知道。”

  周妈妈瞥一眼儿子：“跟谁聊天呢？”

  周嵩随口说：“朋友。”

  周妈妈没再说话，一直到家都没开口。进了家门，周妈妈朝儿子伸出手：“你的手机照片给我再看一下。”

  周嵩就知道他妈没这么快放过这件事，便说：“都说了是闹着玩拍的了。”

  “那你怎么不跟别人闹着玩？”周妈妈并没有像侦探那样明察秋毫的能力，只是作为母亲和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儿子在这件事上对自己有所隐瞒。

  周爸爸将钥匙扔在茶几上：“什么照片？”

  周嵩看看母亲锲而不舍的手，又看看她执着的眼神，只好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了她。周妈妈让他解了锁，点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看，除了四五张昨晚上拍的照片，还翻看了不少之前的照片，有风景的、周二的、方隽抱着周二的、方隽在厨房里做饭的、方隽做的饭菜，还有清明节时和同事一起出去玩的照片，有大家的合影，也有他和方隽的合影。周嵩不爱自拍，所以除了昨晚的照片，并没有和方隽比较亲密的照片。但是那么多方隽的照片已经暴露了问题。

  周妈妈翻看完之后，抬头问儿子：“怎么全都是你那个朋友的照片？没有你女朋友的照片？”

  周嵩沉默不语，那个莫须有的女朋友根本就不存在，怎么可能会有照片。

  周爸爸不耐烦地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周妈妈将手机递给丈夫：“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吧。”

  周爸爸从周妈妈看到的部分开始翻看，都是儿子和同事的照片，没什么不正常的，他一张一张地往后翻，也没发现不对劲，一直翻到最后几张，看见方隽跪在地上给周嵩戴戒指，嘴巴抿成了一条线，眉头也拧成了疙瘩，翻完所有的照片，他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嵩说：“昨晚上几个朋友出去唱歌，玩游戏的时候输了做的游戏。”

  “什么游戏？”周爸爸紧紧追问，“两个男人求婚的游戏？”

  周嵩心说你不是看出来了吗，便“嗯”了一声。

  周爸爸瞪着儿子，用力在茶几上捶了一拳：“荒唐！你还是小孩子啊？玩这种把戏。”

  周嵩没说话。周妈妈盯着儿子：“你别去酒店住了，搬回来吧。”

  周嵩干脆地拒绝：“没那个必要，住酒店挺方便的，免得你收拾房间。”

  周爸爸冷笑一声：“你有多大的本事，赚了多少钱，天天住酒店。给我搬回来！”

  周嵩不打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说：“过两天我就回老家了，没必要再回来住。”

  周妈妈急了：“周嵩，你是不是和这个姓方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周爸爸反应比周妈妈迟钝多了，他后知后觉地说：“他们有什么关系？”

  周妈妈红着眼圈瞪着丈夫：“你眼瞎还是怎么的，你看不出来他现在和那个男的住在一起，那男的还给他做饭吃，现在两个人一起住酒店，照片上那个男的还向他求婚，你以为真是闹着玩的？现在到处都在闹同性恋，你以为你儿子就不是了？”

  周嵩惊讶地看着母亲，她一个只读了初中毕业的家庭主妇怎么会知道同性恋这么小众的事情？

  周爸爸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周嵩，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嵩听了母亲的话，反倒坦然了，他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和方隽在一起了，我们是同性恋，我交不了女朋友，也不会结婚。”

  周爸爸气得双目圆睁，咬紧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抓起桌上的手机就朝周嵩扔过来，周嵩看他爸扔的是自己的手机，赶紧伸手一接，堪堪抓住，避免了手机分尸的情况，不过手心也砸得生痛。周爸爸更生气了，又拿起一个瓷杯朝周嵩用力掷过来：“你这个畜生，你敢再说一句，你看我不灭了你！你这个短命鬼，我周建生没生过你这样的畜生！”

  周嵩躲了一下，瓷杯从耳朵边擦过去，撞在身后的木门上，“哐”一声掉在地上，碎片飞溅，有一片还弹到了周嵩的手背上，划开了一道细细长长的伤口，血慢慢渗了出来，然而周嵩并没有在意。

  周妈妈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抓住周嵩的胳膊：“儿子，你跟妈说这不是真的，你是说着玩的。”

  周嵩看着母亲的眼泪，心里有些难受，但是并不打算妥协，他轻摇着头：“妈，没骗您，是真的。”

  周爸爸气得手发抖，站起冲过来就朝周嵩挥动自己的巴掌：“你就是欠打！”

  周嵩抬起胳膊，挡住了父亲的手，叹了口气说：“我需要你们管的时候你们没管，现在我不需要你们管了，就算了吧。”

  周妈妈听见他这话，哭得更加伤心了，儿子这是在指责他们做父母的失职，这点确实也是她的心病，儿子跟他们完全不亲。

  周爸爸发现儿子已经比自己还高了，已经能轻易挡下自己的拳脚了，他气得嘴角的胡子都抖动起来：“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小时候没管到，现在管也是一样的。把他给我关起来！我非打到他认错不可。”说着去找工具来教训周嵩。

  周嵩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门边，抓住了门把手，对父亲说：“爸，做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改。我喜欢男人，可能就是从小时候缺乏父爱的原因，你除非能让时光倒流，从小把我带在身边，我可能就扭转过来了。现在什么都晚了，我先走了，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周妈妈试图去抓儿子，但是并没有抓到，只抓到了周嵩右手，还因为太过湿滑而滑了出去，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哭泣的周妈妈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周爸爸看到老婆的手：“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出血了？”

  周妈妈看着自己通红的手心，过了一会儿才停止哭声：“不是我的，是他的。”她赶紧拉开门追出去，发现楼道里已经没有了周嵩的身影。

  周嵩没有坐电梯，而是直接走的楼梯，到了楼梯间，他看看自己的手背，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方隽打电话：“你回酒店了吗？”

  方隽说：“我在你爸妈家楼下，需要我上去吗？”

  周嵩听见他的话，勾起嘴角无力地笑了一下：“不用，我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