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没人回应, 水波荡漾，里面的小草抖抖叶片,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小草不明白，“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妖聊天, 平时虽然也有意识, 不过法力微弱，不能化形也不能移动，只能一根草静静的待在原地，被其他同胞包围。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他的一生, 无法和别的妖拥抱, 见不到合心意的同类, 周围都是大老爷们, 被一块石头压弯了腰, 没几年死了，只有小草侥幸活着。

  那块石头被踢走的时候小草重见光明，可惜周围已经只剩下他一棵草。

  没妖跟他抢阳光, 抢肥料, 原本应该是很快乐的事, 然而小草只感觉到了孤单。

  又过了几年, 小天地扩大一倍, 何爷爷突然琢磨开扩土地，河往这边挪了挪。

  小草亲眼见到离的远的同伴们也一个个消失，不知道被何爷爷传送到哪里去，他以为自己也是相同的命运, 但是很幸运，何爷爷停住了。

  “三百年的小草？”

  小草和其它物种不一样，本身木系就比较难成精，更何况这片土地和他争养肥的太多，一代换一代，很少有超过一百年的，即使有也不会开启灵智。

  小草之所以成精，大概是因为眼睁睁看着一块石头压了过来，听着同伴痛苦的呻吟声，像哭，又像解脱。

  一日又一日，他在这种环境下慢慢有了思想，成了小妖。

  “不错不错。”何爷爷似乎很欣赏他，格外开恩，没有把他和其他同伴挪到一起，反而放在河边。

  “多接触一些东西成长的快。”何爷爷有意培养他。

  水边经常会有一些昆虫飞过，鱼虾游来，偶尔还有蛇，龟之类的两岸动物爬行，热闹的很。

  因为自卑，小草从来没有主动勾搭过别的妖，也从来没有妖看他一眼，偶尔瞥来的目光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小草缩紧身体，更加不敢轻易开口，“如果你忙，不用管我也可以。”

  他已经习惯了一只妖独来独往，即使盯着天空也能看上一天。

  “不。”一个声音突然传来，那声音清脆，像水流过的响动，“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你。”

  小草猛地瞪大了眼，“你愿意陪我聊天？”

  湖水清澈，一眼能看到水底，水面纹路游走，对面的小草身躯扭曲。

  “你没事吧？”偶尔小草也会看到对面的小草出事，类似刚刚一样，一直想问，不过不敢开口。

  “我没事。”

  风停下来，水波也稳稳不动，对面的小草面容清晰可见。

  漂亮的脸蛋，修长的身形，偶尔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好看。

  “你是雌性吗？”

  在妖界基本不说男女，都说雌雄。

  水底卷起一道小漩涡，表面的小草肢体疯狂摆动，似乎生气一样，嗖的一声喷来一道河水。

  小草：“……”

  小草全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头发湿淋淋的爬在脸上。

  打眼一瞧，对面的小草比他还狼狈，赤着脚，水顺着小腿流下。

  “你把自己也坑了。”小草哈哈大笑。

  噗！

  又一道水击来，小草躲闪不及，被射了个正着，满脸满身都是水。

  “其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小草正经起来，“因为你很可爱。”

  对面的小草把自己坑的不浅，衣服湿透，大片大片的肌肤露在外面，粉琢玉雕的小脸微微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

  “真好看。”小草重复了一遍，“你真好看。”

  对面的小草沉默不语，双眼带着欣赏，愣愣的看着他。

  小草眨眨眼，对面的小草也眨眨眼，“你老是学我干嘛？”

  “因为你可爱。”

  河水不稳，里面的小草摇摇晃晃，似乎在说话一样。

  小草安心了点，“你老是学我，我差点以为你是假的了。”

  他没有见过河，水倒是见过，一点点，里面也有小草，不过大多只有半个身子，或者半个脑袋。

  被妖打残了，好惨的样子，而且不说话，无论怎么关心他都不回应。

  小草本来就有点内向，一次两次之后再也不敢问了，互不干扰一样，视若无睹。

  “好想抱抱你。”小草弯下腰，张开手臂，里面的小草也张开手臂，似乎欢迎他一样，“你也想抱我是吗？”

  “不，我不想抱你。”对面的小草说话。

  “为什么？”小草有些胆怯，“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对面的小草毫不掩饰，“但是抱我你会死的。”

  “不会的。”小草不信，“我看大家游来游去都没事，你也在里面。”

  “我们和你不一样，你别过来，过来我就不理你了。”对面的小草劝他。

  小草有些失望，眉目都拉了起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只是想近距离和你接触而已。”

  他说的可怜，对面小草似乎有些不忍，嘴里也松动了些，“抱也可以，不过要等等。”

  小草眼前一亮，“什么时候？”

  “等你修成法术的时候。”对面的小草没说具体时间和原因。

  不过小草已经很满意了，“我知道了，我会很努力的。”

  他是个死心眼的妖，想做的事就必须要做，尤其对面的小草没有明确拒绝他，还给了他希望。

  小草开始努力，他本来的性子就比较顽强，被压在石头下几十年依旧苟喘残延，只为争一分生机。

  风吹日晒，狂风暴雨，小天地里的天气并没有比外面好太多，小草又是脆弱的，也许一滴水就有可能把他砸到骨折。

  然而在这种环境下小草先生依旧坚挺，偷偷成了妖，耐力惊人。

  他似乎非常喜欢对面的小草，除了修炼全身心都放在对面小草的身上，下雨了努力展开枝叶给水里的小草遮雨，尽管他说不用。

  小草先生是很固执的，坚持把养分分给水底的草，偶尔何爷爷过来浇水，也会把灵泉水通过根底留给水底的小草。

  “收到了吗？”小草先生有些兴奋。

  水底的小草叹口气，“你何苦呢，这点东西对我没用。”

  小草先生很会脑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每次都这样。”

  每次给对面的小草东西，对面的小草都会拒绝，因为担心他自己不够用。

  “别担心，我壮的很。”

  很奇怪，小草先生明明把好东西都留给水底的小草了，不过依旧茁壮成长，并且速度是别的妖的几百倍，一颗草独占鳌头，高了人家五六十厘米。

  枝叶都可以伸进水里，摸一摸水底妖的身子。

  软软的，细细的，会包裹住他的手，小草先生不敢多摸，每次都一触即止。

  他长的高，妖也越来越自信，即使看不到对面的草也能挺胸抬头，昂首东望。

  “我觉得我可以抱你了。”

  小草先生闭上眼，张开手臂，无视对面小草着急的声音，噗的一声跳进了水里。

  水花四溅，波纹轻荡。

  对面小草的怀抱比想象中还要暖，紧紧的包裹住他，像阳光，又像一层膜，能把他完完整整搂住，一丝缝隙都不漏。

  很舒服，很舒服，这是温暖的怀抱。

  他第一次享受，恐怕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