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英华说道, “警察同志, 还有什么我能帮到你们的吗？”

  负责录口供的两名警察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说：“暂时没有, 在这里签个字你就可以走了。”

  “好的。”英华接过钢笔, 在口供纸上端端正正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递回去，“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英华站起身来, 向两人点头示意, 而后转身离开。

  “头儿，你怎么看？”小警察问身旁的上司。

  理着平头的老警察微微皱眉：“这个扈嘉祥感觉有点……”

  “有点什么？”

  “没什么。”老警察说, “调查已经全部完成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来写报告。”

  送走了高呼万岁的小警察，老警察打开了word，眼前再次浮现出刚刚离去的青年的脸孔。他太镇定、太配合了，老警察想。谦和有礼, 谈吐诚恳, 这个青年很难不让人对其产生好感, 但他真的是无辜的吗？

  警方目前对外通报的一星节目组的嘉宾死因是意外事故，主因是房屋垮塌，这其中隐瞒了一个关键事实，所有死者的身上都有被大火烧灼过的痕迹，而这种痕迹都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形成的。换言之，这些人并不是在房屋垮塌中被压死, 又由于电线短路引起的次生事故火灾而导致了尸体被焚烧，他们是活生生被烧死的。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即便是在真实的火灾事故中，大多数死者早在被烧死之前就已经由于吸入浓烟窒息而死，但是同样令人不可理解的是，既然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烧死，为什么所有死者的死状都十分平静，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因为痛苦之下自己造成的抓挠痕，要不是吸入咽喉的烟灰，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在被焚烧的时候是活着的。

  太奇怪了，老警察想，这真是一件奇怪的案子啊。

  ***

  英华从后门走出警局，本以为没有人注意，没想到才一露面，就不知道从哪里哗啦啦涌出了一大批的记者，各种长枪短炮就这么不客气地捅了上来。

  “扈先生扈先生，作为本次事件唯一没受伤的幸存嘉宾，您有什么话要说？”

  “扈先生，您是怎么逃过这起灾难的？”

  “扈先生，听说您与姚文吉不合，还曾在剧组与他大打出手是不是真的？”

  “扈先生、扈先生！”

  来接英华的宋飞伸着手，嘴里喊着“无可奉告”，拼命将人往外推，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人围得寸步难行，助理小姚长得瘦弱，干脆被人一推两推就挤了出去。

  “啪”的一声，混乱中，英华被某家电视台的摄像机撞了一下，脸上顿时红了一块。

  宋飞气死了，撸起袖子就想骂人，英华却伸手拉住了宋飞：“我没事。”他转过身，环视了周围一圈，开口道，“天道有常，生死有命，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望好自为之。”说完，便穿过人群，上车走了。

  “咔哒。”关了孟斐偷渡来的平板，梁舟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完了，英华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种话。尽管他知道英华的话是在指柴明心等人为求死而复生又或事业前程付出了代价，但这个节骨眼上听起来就实在是太刺耳了。他压根不用上网看都能知道这时候英华已经被骂成了什么样子。

  孟斐在旁边刚刚念完一遍大悲咒，放下木鱼看了一眼手机说：“快吃午饭了，今天咱们点什么外卖？”医院的病号餐自然是能怎么清淡就怎么清淡，说起来是营养餐，可实在是淡出鸟，最近孟斐就和梁舟搭了伴地偷偷app点外卖吃，备注还要写“xx医院病房区三楼左边起第三个窗口会放篮子下来，把外卖放进去即可”。

  “吃吃吃，就知道吃！”梁舟说，“今天我不叫外卖了，你自己叫吧。”

  孟斐说：“干什么不叫了，昨天不是还说了要一起吃水煮鱼的？”

  梁舟往床上一躺说：“穷。”他那点微薄的家当全拿去给英华买水军了，最近又没开工，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孟斐说：“你男朋友也不赞助你点？”

  梁舟瞪了孟斐一眼：“他的钱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孟斐说：“哦~~~”意味深长地拖了个音，“我看他最近好像碰到点麻烦。”

  梁舟一骨碌坐起来：“你也知道？”

  孟斐拿着木鱼锤的尾端边掏耳屎边说：“我好歹也是娱乐圈里混的好吧，看这趋势，明显是有人要整他。”

  梁舟说：“我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多人没事，干嘛就盯着他上？”梁舟后来又仔细研究过那些攻击英华的言论，以他的职业敏感性，他发现这其中存在着不止一方的势力。有一部分的确可能是觉得英华有红起来的趋势，想要趁乱打压他的势头，这个想必就是莫文沛之流做的；有一部分是乱入的吃瓜群众和悲愤的死亡嘉宾粉，属于凑热闹和迁怒；以上两者都是正常的，最不正常的则是一批总在扯英华不是人，英华身上有古怪的水军。

  “于朝……”

  “嗯？”梁舟看向孟斐，孟斐这会儿又摆成了尊卧佛的样子，他光光的脑袋上最近冒出了一层短短的发茬，整个脑袋看起来就像一只毛桃。

  孟斐说：“当时你被于朝扔进了封印阵，扈嘉祥想杀于朝的时候被冯乐水给拦住了，最后没有杀，但是于朝后来却莫名其妙死了，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梁舟想了想，突然睁大了眼睛：“于朝不是那个仙师，他背后还有人？”

  孟斐说：“一种可能是他背后还有人，还有一种可能则是于朝也跟柴明心等人一样，本来早就该死了，但是因为被某个幕后黑手操纵，才活了过来，他就是一具活尸而已。”

  孟斐话音落下，梁舟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后背心哇凉哇凉的。

  “嘀”的一声，梁舟猛然回头看去，就见英华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进来了，手里抓着空调遥控器，把送风给关了。

  “十八度 ，太低了。”英华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梁舟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英华了，一下子看到他竟然有点口不能言。私下里承认英华是自己男朋友和偷偷帮他做事是一回事，当着人面亲亲我我什么的，梁舟真的做不出来。他这方面的脸皮尤其薄。英华那头却已经自然地弯下腰来凑到梁舟眼前，梁舟顿时紧张死了，他连眼睛都闭上了，那头英华却又忽然直起腰来，对着隔壁床孟斐说：“抱歉。”然后一拉绳子，孟斐的三面竹帘就掉了下来。

  “切！”竹帘里头传来了孟斐的一声嘀咕，“谁要看你们亲热。”然后英华又把梁舟这边的帘子拉上了，才重新弯下腰去。

  梁舟眼睁睁看着英华一点点凑近、再凑近，到了最后却并没有亲他，只是把脸埋到了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梁舟：“……”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英华的背脊，英华便顺势坐下来，将他搂进怀里。

  “怎么了？”梁舟问，“工作不顺利吗？”

  英华便直起身来，冲着梁舟笑了笑：“没什么，有点忙。”

  梁舟说：“因为一星节目组的事？”

  英华顿了一下，方才无奈道：“你都知道了啊，让你见笑了。”

  梁舟说：“放心，没事的，不过是无脑黑罢了，很快就过去的。我跟你说，但凡现在炽手可热的明星就没有一个是没被黑过的，不然有个词叫黑红黑红呢？有人黑你说明你有存在感，已经快红了。”

  英华却苦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他说，“是……”随后却又止住了话头。英华打开随身带来的保温桶说：“给你熬了粥。”

  梁舟哀叹：“又喝粥！是因为于朝吗？”

  英华“嗯”了一声，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被梁舟给套话了。

  梁舟说：“苗家大宅的事还有后续对不对，于朝并不是最后的幕后黑手，他身后还有人。他是冲着我来的，所以他背后的人还在打我的主意？”梁舟对英华说，“别以为我把脑袋磕了就智商没了，苗家大宅后来怎么样了？描骨剑呢？一只眼呢？那里封印的到底是谁的东西，我的前世又是谁？”

  英无奈道：“你怎么问题那么多……”

  梁舟自己接过了勺子，喝起粥来说：“废话，不然能干这一行？”

  英华说：“一只眼现在跟刘榴在一起，描骨剑……已经不存在了。”

  “咦？”

  英华点点头：“那日你将无患木树灵射死后，描骨剑中亡魂逃逸，后来被孟斐超度，超度完成后，我们就发现描骨剑也坏了。大概是因为用无患木做棺椁封印描骨剑的关系，在漫长的时间中，两者互相影响 ，渐成一体，无患木树灵入了邪，描骨剑剑身则渐渐腐朽，你那一箭，既打破了阵法，射死了无患木树灵，也使得描骨剑一折为二，加上孟斐超度了描骨剑上附着的亡魂，描骨剑威力不再，直接崩毁。那之后，封印空间也开始垮塌，我们险些在空间与空间的乱流之中迷路，再后来……”英华说到这里却顿了一顿，然后道，“再后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结果就看到被泥石流压垮的房屋，柴明心他们全都死在了里面。”

  梁舟说：“所以我们忙活了半天，最后啥也没拿到？”

  英华点点头：“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描骨剑如果真的出世，恐怕还会有别的麻烦。”

  梁舟感叹：“这倒也是。”这事看起来本因一桩三角恋情而起，谁想到最后会弄出这样一个结果。梁舟说：“警察那里都交代清楚了？”

  英华说：“嗯，应该算是清楚了。”

  梁舟开心了：“那就好。”他说，心想着至于网上那些事，我来给你摆平。

  英华松开了了梁舟，看着梁舟在那儿自己小声嘀嘀咕咕地喝粥，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没有告诉梁舟，在穿越苗家大宅的复杂时空时，他也遇见了梁舟前世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