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伏击 (2)
作者:十二月酒      更新:2023-07-17 02:44      字数:21085
  时,沈隽脸上的温和已经彻底消失。此时的他,虽然还在笑,那笑容却格外锐利、冰冷。

  “阿毓做的诗?”沈隽嗤笑一声,苍灰色的眼眸深沉如渊海,“你当真敢这么说?”

  他观察了许久,沈凤毓一切正常,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反倒是沈湘瑶,又是未卜先知,又是信心满满,看上去漏洞百出,满是古怪。

  就算沈湘瑶今日不来找他,再过几天,他也会去找沈湘瑶弄个清楚!

  拿了他的东西,还想好端端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沈湘瑶拿着纸的手颤抖得十分明显,她眼尾抽搐着,背后冷汗如雨一般流下来,一颗心像是放在油锅里煎了又炸。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默的都是沈隽后期的诗,没想到沈隽居然这个时候就有了手稿。

  为今之计,她只能咬死是巧合!

  “巧合?”听到沈湘瑶死鸭子嘴硬,哪怕声音颤抖,也要坚持说巧合。沈隽冷笑一声,“手稿是巧合;买下庄子是巧合;错认我的官职也是巧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沈湘瑶不想再待下去了,她将纸张团成一团攥紧在掌心里,朝沈隽僵硬一笑,梗着声音,“大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话音刚落,她便转身,逃也似的想要离开。

  然而,一道陌生的人影突然在她面前凭空出现。

  沈湘瑶被骇得倒退两步,差点尖叫出声来。

  在她身后,传来沈隽带着一丝丝怒气的声音,“谢勇,务必让她把实际情况说出来!”

  在谢勇面前,沈隽又拾起伪装。

  沈湘瑶猛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盯着沈隽,“大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明明重生以后,她一直都在讨好沈隽,沈隽对她的态度也是温和宽厚。难不成,他一直都在骗自己?!

  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羞恼让沈湘瑶一时失去害怕情绪,她怒视着沈隽,“大兄,莫说阿毓根本没有抄袭你的诗文。就算抄了,看在我这么久一直对你这么好的份上,难道就不能原谅吗?!”

  “对我好?”沈隽今日既然把这些诗文拿出来,早就做好和沈湘瑶彻底决裂的准备。不,他和沈湘瑶从未真正结盟。

  “你所谓的对我好,难道不是为你自己好?!”

  沈隽性情自私,做事总是充满目的性,但就算如此,他依旧觉得沈湘瑶先前那副嘴脸难看得让人作呕。

  比起沈湘瑶这样,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说——我对你好,像沈凤璋那样的,才是真正对他好。

  想到沈凤璋,沈隽脸上显出微微复杂之色。沈凤璋根本不想让他知道,她为自己做了些什么,所有一切都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对于沈隽这样生性多疑之人来说,比起浮于表面的假想,他当然更相信自己挖掘出来的真相。

  沈隽想这些的时候,谢勇已经朝着沈湘瑶走过去。

  沈湘瑶步步后退,退无可退。她牢牢盯着谢勇,只觉自己仿佛一条案板上的鱼,又像被野兽锁定的猎物。

  “我说!我说!”那种窒息到爆炸的气氛让沈湘瑶胸闷气短,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杀死。重生回来的沈湘瑶,最重视的便是这条命。要不然也不会因为猫被毒死,而彻底崩溃。她索性一转身,朝着沈隽主动求饶,“我都说,千万别杀我!”

  她懊悔极了,自己为何要去接近沈隽,又为何会在这时孤身一人来见沈隽。

  明明上辈子的沈隽,心狠手辣得让人害怕。

  一直到此刻,自己最大的秘密即将被人逼出来。沈湘瑶才开始后悔,她以为重生就是掌握先机,就能将其他人耍得团团转,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沈湘瑶说的时候,原先想故弄玄乎,忽悠沈隽。然而沈隽十分敏锐,在他那冰冷又恐怖的目光下,沈湘瑶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做手脚。

  这两人,一人坐在树荫下的凉快之处,一人忐忐忑忑,面色苍白开口解释自己知道这么多的原因。

  沈湘瑶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字不落全都报告给了沈隽听。沈隽坐在小马扎上,脸色阴沉沉的,仿佛暴雨将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隽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凝视着远处,眸光沉沉。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一世的沈凤璋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他的经历也和上一世有很大不同。

  和认为自己重生,才导致一切有变的沈湘瑶不同。沈隽觉得,既然沈湘瑶能有这样的奇遇,沈凤璋也很有可能经历了某种奇遇。

  先前的沈凤璋,在他眼中是真的蠢钝无能,现在这个人却……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手段。

  而且沈凤璋明面上欺负他,背地里帮她,也和她自身变化同步。

  既然有死后重生,为何不能有借尸还魂?

  沈隽深吸一口气,压下某些复杂的情绪。

  比起沈凤璋,最让沈隽心情晦涩的是上一世他顺风顺水的经历。

  和他设想的一样,依靠白闻楼文会踏入仕途,起点不算低,然后一步步顺利往上爬,最终在五年内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再一年后,登基为帝!

  想起沈湘瑶方才描述的,沈隽野心不由高涨,如野火一般疯狂燃烧,同时生出一种踌躇满志的情绪,心情激荡。这才是他想象中的路子!

  只可惜如今的现实是,他都过了这么久,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朝请。如果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走下去,他根本不可能在五年内爬到权臣的位子,在六年内夺回皇位。

  太慢了,这个速度太慢了。沈凤璋如今都已经是廷尉了,他却仍然只是一个六品散官。沈隽闭了闭眼,心口的焦灼烧得他胸口疼。

  他已经落后沈凤璋太多了,如果要在五六年、乃至七八年之后才能追上来,有什么意思!

  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沈凤璋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他就生出一种难言的焦躁紧迫感。

  他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快速升迁,追上沈凤璋?

  沈隽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他眉眼渐渐亮起来。如果走文官路线不行,他为何不能走武将的路子?

  越想,沈隽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要有战事,武将升迁速度能够非常快!别说五年六年,只要两年三年,他就能彻底赶上沈凤璋。如今南有蛮祸作乱,北有索虏虎视眈眈,整个大周并不太平,如此多的争端战事,对武将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和朝中大部分人不同,沈隽并不觉得武将就低文官一头。而且,武将掌兵权,对想要谋权篡位的他来说,明明更加方便。令他奇怪的是,他为何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还能走武将这条路子,反而一直在文官这条路上打转。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被打破,沈隽忽然间觉得神智一下子清明起来,整个天地都变得开阔,他仿佛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握紧手中的竹管,沈隽眉宇间腾起意气风发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1551,超级抱歉。之前从文档里粘贴过来的时候,按了两下粘贴,因为太困了,没有仔细检查就发出来了。

  下次我一定注意。

  这章留言的小可爱我都会发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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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复

  沈凤璋从画面上收回目光, 神情冷淡, 她轻轻颔首, “我知道了。”

  着急上火的系统见到沈凤璋这幅浑不在意的模样,尖声大喊起来, 【你既然知道了, 怎么一点都不急!还不快点想办法把男主掰回到剧情正轨上!】

  系统的声音在沈凤璋脑中响起, 由为具有穿透力,如同魔音灌耳。沈凤璋眼睛一闭, 暴声怒喝,“闭嘴!”

  那满是怒意的声音气势之足,仿若有雷霆万钧之力, 系统下意识噤声。

  见沈凤璋松开紧皱的眉头, 系统才又开口道:【宿主,你一定要打消男主从军的想法。】

  【为什么?】沈凤璋看着画面如雾气般缓缓消失,抬步朝宫门外走去。

  【当然是维护剧情!男主如果不能登基为帝,整个世界都会崩塌!所以宿主,你一定要纠正偏离的剧情!】

  【偏离?】沈凤璋嗤笑一声, 【什么叫做偏离?】不给系统回答的机会, 她直接接下去说道:【男主从军后,就会改变他的自私狡诈的性格?会打消他夺权的念头?会丧失所有野心?】

  系统安静得仿佛消失了半晌, 在运算许久之后,它给出答案,【不会。】

  沈凤璋轻笑一声,近乎纯黑的眼珠幽深得透不进半点光, 她走向沈府牛车,一边踏上车架掀开帷幔,一边理所当然,【那不就结了。】

  【既然沈隽性格不会变,依旧会野心勃勃争权夺势,夺得皇位,那他去从军又叫什么偏离。】

  沈凤璋微微一顿,出口的声音低微,却十分有力,【那只能叫——殊途同归!】她一字一顿说出最后四个字。

  系统没脸,否则一定会瞠目结舌。它结结巴巴,【殊,殊途同归?】

  牛车车轮咕噜咕噜转着,沈凤璋望着车外,眉目俊朗如辽阔高远的天空,说出的话,格外有信服力,【当然,只要最终剧情不会变,中间的故事产生变化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去从军,还是做文官,根本不会对影响他最终登基为帝的结局。】

  沈凤璋望着车外的眼眸里显出几分深沉与晦暗,她声音微微变低,颇有深意,缓缓开口,【还是说?你们不仅要结果,还会有人一直看着这个世界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当然不是!】系统急促地否定,【你不要乱想!】

  沈凤璋唇角微翘,眼中流光一划而过,她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包容,【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系统没有再说什么,丢下一句【既然这样,那就暂时不用管】后,快速消失。

  沈凤璋拉着帷幔的手一松,青色的帘子落下,遮挡住外边人来人往的景象。她收回视线,端起矮几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浅色的唇瓣被茶水打湿,显得格外莹亮,衬得她唇角那抹笑越发富有深意。

  ……

  沈凤璋走进郡公府的时候,正好撞到沈湘瑶跌跌撞撞从花园里冲出来,脸色惨白,目光无神,哪怕她就站在不远处,沈湘瑶也根本没看到她。

  望着沈湘瑶失魂落魄的背影,沈凤璋轻轻挑眉。郑氏也真是厉害,能将因为重生而狂妄自大,自以为占尽先机就无所不能的沈湘瑶整治成这般模样。

  不过,最致命的那一击还是沈隽。沈湘瑶一心想讨好沈隽,万万想不到沈隽居然早就看穿她的心思,更是在她走投无路之时,趁机插上一刀,逼出她最大的秘密。

  她刚想起沈隽,就看到沈隽从对面石桥上迎面走来。一身青色衣袍,身形挺拔修长,面如冠玉,眉目俊朗,如同翩翩浊世佳公子。

  沈凤璋站在原地,如同往常一样,眼角微微上扬,摆出一副漠视、轻蔑,不屑一顾的模样。她等着沈隽对自己露出怀疑、忌惮的眼神,毕竟从她刚才看到的画面来看,他追着沈湘瑶问了好几个问题,全都非常刁钻,非常关键,很明显是察觉到她身份有问题。

  以沈隽这种多疑、缺乏对他人信任感的性格,知晓她身份不对,肯定把她当成存在的隐患来防备。

  然而,令沈凤璋没想到的是,沈隽看到后,竟然主动走过来和她打招呼,那双有些独特的苍灰色眼眸里一派温和,脸上神情自然,看不出异样之色。

  “阿璋,你回来了?”沈隽声音和煦清越,俨然一副和沈凤璋相处不错的好兄长模样。

  沈凤璋脸上不屑之色微微一收,她不易察觉地打量了沈隽几眼,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他半点破绽。莫非,沈隽的隐藏情绪的能力又高了?

  将心里猜测抛到一旁,沈凤璋用眼尾睨了沈隽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待在府里不用外出办事?”

  沈凤璋明晃晃地是在讥诮沈隽前段时间被人排挤,哪里都去不成,只能躲在府里。她等着看到沈隽脸上露出被嘲讽后被迫隐忍的屈辱之情,和原主之前羞辱他时一样。

  最初听到沈凤璋这话的时候,沈隽确实感到被狠狠刺了一下,心头一阵不快。然而这一阵不快来得快,去得也快。

  想到她嘴上嘲笑自己只能呆在家里,实际上心里却是在替他担忧,甚至不惜自污来帮他解决困难,沈隽不仅不生气,反倒觉出沈凤璋有几分可悲。

  原先的沈凤璋,不管是羞辱还是打骂,全都是真的,就为在他身上发泄她扭曲的自卑、嫉妒。这个沈凤璋却并非如此。沈凤璋行事风格大变是在参加谢二郎春宴前,想必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孤魂野鬼抢走了这具身体。

  沈隽不知道这个野鬼到底是谁。但春宴上,这个野鬼才进入这具身体不久,就明面上羞辱自己,背地里帮自己,很有可能在她成为孤魂野鬼之前,就对自己颇有好感。

  沈隽看着沈凤璋,眼神里难得流露一丝同情:她对我感情如此深,可惜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仅得不到我的回应,反而会被我榨干!

  沈凤璋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同情,心里颇为古怪,沈隽这是怎么回事?

  不想再搭理莫名其妙的沈隽,沈凤璋索性冷哼一声,越过沈隽径直朝景行院走去。

  走在花园小道上,沈凤璋微微抿唇,就算她很烦沈隽那张脸,也不得不承认,沈隽确实倒霉,一次次失败,他没丧失信心,而是能另辟蹊径,另寻出路,倒也对得起他男主的身份。

  虽然前世的沈湘瑶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针对沈湘珮和找个好夫君上,但一些重要的大事她还是清楚的。

  总归是男主,在知道接下来几年的大致走向后,沈隽总不会还经常出问题。她说服系统让沈隽离开,就是觉得一旦沈隽离开后,系统不会再经常发布任务。

  不过,沈凤璋稍稍蹙眉,就怕当今至尊不同意沈隽从军。

  当今至尊确实不想同意沈隽入伍。然而他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放弃出手干预。他打算把沈隽调到沈老郡公当年的旧部那里,留在建康,他并不能出手关照沈隽,反而是让他入伍,跟着老郡公的旧部,看在老郡公的面子上,也许会照顾沈隽一些。

  建康城外,沈隽骑在马上,回望这座壮阔宏伟的都城,眼眸中野心亮到惊人,流露出强烈的势在必得情绪。

  “郎君?”提着行李,跟在沈隽身后的黎苗轻轻喊了一声。沈隽转身,策马扬鞭,眉宇间少见的没有那股特意伪装出来的温和谦逊文弱,满是锐气,如同一把终于出鞘的青铜利剑,寒光凛冽,仅是外露的锋芒,便可杀人于无形。

  青衣郎君乘着马向远方疾驰而去,袍角在空中翻飞,如同一头即将冲天的雄鹰。

  沈隽离开建康的时候,沈凤璋正带着人前往奉车都尉刘都尉府中。这位刘都尉就是之前说沈凤璋坏话,被她抓到的那三个人之一。

  刘宅,略显发福的刘都尉挺着肚皮,挡在自家门口,额头上全是汗。“沈大人,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大人你要这样带人来我府上!”

  刘都尉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看上去很有底气,实际上心里虚得发慌。“沈大人,我为官多年,清清白白,从来不曾收受半分贿赂!沈大人,你可不能徇私枉法!”

  沈凤璋站在人群最前面,一身玄色官袍绣着张牙舞爪、威武有力的巨虎,一张脸极为年轻,她身后的卫士,虽然大半身高比她高,年级比她长,长相比她成熟,但若比身上那股气势,却半点及不上她!

  她将手中折扇一收,似笑非笑看向刘都尉,“刘都尉,你犯下什么事,自己难道不清楚?”

  他犯下什么事,他最近唯一犯的事,就是在背后说沈凤璋坏话,被她正巧抓个正着!刘都尉心里愤恨不已,他一清二楚,沈凤璋这就是在借机报复!沈凤璋怎么还不被当今至尊厌弃!

  然而面上,刘都尉却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他把心里的嫉恨愤怒压了又压,勉强挤出客气的语气,“沈大人,我向来奉公守法,恪尽职守,半点不敢疏忽。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还请沈大人明示!”

  “永安十三年秋,你以势压人,强行低价收购农田,致使部分农民成为佃客隐民,另有人家失去田地后,因为缺少粮食,没有挨过严冬。”沈凤璋一字一句,盯着刘都尉,缓缓开口。

  沈凤璋说起永安十三年秋的时候,刘都尉一片茫然,甚至觉得沈凤璋这是要随意捏造他的罪名了吗?然而听到她提起强行收购农田时,他才忽然想起当年那件事情。

  但是——“沈大人,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更何况,那两个死掉的农户,和我没有任何干系!那些失去田地的农户成为佃客,又未曾触犯任何律法!”

  沈凤璋微微一笑,“有没有触犯律法,自然要看了律法才知道!”她抬手,轻轻一招,“将重订的律法拿上来给刘都尉亲眼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推延了半小时。本来十点能好,九点二十的时候,突然有个家长找我聊事,新老师接手班级,对方特别不放心。聊了超级久,耽误时间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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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都尉硬着头皮, 双手接过厚厚的律疏。

  “第四篇《户婚律》第十三条, 官私交市,务令优衷, 凡……”

  沈凤璋清越而淡漠的声音在刘都尉耳旁响起,随着她一点点背出《户婚律》第十三条律法,刘都尉捧着律疏的手逐渐开始发颤。

  一时间,刘都尉只觉沈凤璋的声音与催命之声别无二致。他死死盯着白纸上的黑色字迹, 牙关紧咬,哪怕有些发疼, 也没有松开。

  难道, 他就这么完蛋了吗?!

  不!一定还有办法!无数纷繁的念头在他脑中翻滚,忽然之间,他想起去年和廷尉府的朋友喝酒时, 对方醉酒后曾提到的一件事。

  “老刘啊——嗝——我前两天处理的那个案子,有个讼师厉害啊。我们所有法都有个要遵循的规定,那就是……”

  刘都尉眼睛猛然一亮, 不停抖动的两边腮帮子慢慢平稳下来。

  他抓着律疏的手一紧,脸上慢慢显出气定神闲之色。“沈大人, 我记得有句俗话叫本朝之剑,不斩前朝之官。如今这改后的律疏,也该是如此!”他直视沈凤璋,眼眸里半是强硬,半是挑衅。

  “哦?”沈凤璋轻挑唇角,微微一笑, 乌黑的眼珠闪着冷光,反问着开口,“你是觉得法不溯及既往,所以本官不能以修改后的律疏定你的罪?”

  刘都尉原以为自己说出这条铁律,沈凤璋会恼羞成怒,万万没想到她神情自若,不仅不怒,反而轻笑起来。

  那胸有成竹,对他所言全然不曾放在心上的模样,让刘都尉好不容易沉稳下来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暗暗让自己不要慌,千万不能失了阵势,现在他才是有理的一方。

  “没错!沈大人,你现在想用新律翻我十五年前的旧账,违反如此重要的一条原则,实在有违廷尉身份!”刘都尉越说,底气越足,说到最后,他甚至冲着沈凤璋怒目而视!

  停在沈凤璋身后的卫士们,披坚执锐,安静得不曾发出半点声音,个个仿若木偶泥塑一般。刘宅门口,只有刘都尉一人的声音。当刘都尉停止开口之后,整个大门前霎时沉寂安静下来,仿若一潭死水。

  见沈凤璋只盯着他,却没有开口说话。刘都尉觉得自己该高兴才是,沈凤璋不说话,显然是哑口无言了。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整颗心都被提到半空中,像有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他的心,狠狠收紧,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声轻笑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刘都尉只觉那只巨掌一下子消失了,他立马大口大口,狠狠喘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沈凤璋用扇柄敲了敲掌心,看着刘都尉,脸上似笑非笑,眼里却显出几分嘲弄,“刘都尉,有句话我曾经和方内史说过,现在在和你说一遍——”“进了廷尉府,是生是死,全由我说了算!”

  不给刘都尉反应时间,沈凤璋敛容,疾言厉色,“带走!”

  随着沈凤璋一声令下,她身后那些披坚执锐的卫士们立刻朝前走去,刘都尉左右挣扎,却无计可施,他高声大喊着,“沈凤璋你擅用职权!打击报复,早晚会遭报应的!”

  “报应?”沈凤璋看向刘都尉,如同清风朗月般萧萧肃肃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笑意,“我等着。”

  见到沈凤璋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刘都尉心头那口气一下子泄了出去。

  他肥胖的身子仿佛一摊烂肉,被卫兵们拖着往前。

  那日其他两名在背后骂沈凤璋的官员分别是柳詹事丞和杨卫率丞。

  沈凤璋带人来到柳詹事丞府上时,柳詹事丞已经早早守在门口。

  一见到骑在骏马上,带着人,声势浩大,远远走来的沈凤璋,他当即提起衣袍下摆,疾步迎上去。

  “沈大人,沈大人。”柳詹事丞脸上堆满殷切的笑,他主动替沈凤璋牵过缰绳,引着沈凤璋往前走。

  “沈大人公务繁忙,还要抽空来小人府上,真是小人的荣幸!”柳詹事丞笑得尤为灿烂,一双眼睛眯成缝,根本瞧不见眼珠子。

  沈凤璋坐在马上,瞧了他一样,似笑非笑,打算翻身下马。“不不不!您坐着坐着,沈大人千金之躯,区区陋室,哪里能劳动大人您下马!”柳詹事牵着马,跨过门槛朝里走去。

  一直到走到正堂门口,柳詹事丞才松开缰绳,横了眼要上来的自家仆从,弯下腰弓起背,摆出人凳的姿势,恭恭敬敬,满是谄媚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显出几分沉闷,“大人,您请!”

  沈凤璋尚未有所行动,跟在她身旁的刘温昌已经上前一步,拉开奴颜婢膝的柳詹事丞。刘温昌微微弯腰,一手摆出虚扶的模样,面容沉稳,“郎主,小心。”虽然嘴上不说,但沈凤璋心里却对刘温昌越来越满意了。

  站在一旁的柳詹事丞看着沈凤璋自己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赶紧补救,将方才下马一事搁置一旁,再次弯腰屈膝小跑着走到沈凤璋跟前,“大人,里边请。小人已为您备好香茗。”

  沈凤璋面上带着隐隐约约的笑,她跟在柳詹事丞身后走进正堂,被柳詹事丞请到上座。正堂里早有婢女在等候着,对着沈凤璋满脸堆笑,看上去毫无尊严威望的柳詹事丞,面对府里的下仆却面色冷肃,高高在上。

  “还不快去让人煮茶!”

  后面早就有人候着了,一听到自家主人的声音,立刻有三名婢女掀开帘子走到正堂中央。左边那

  人将抱着的小案放到地上,右边那人则将带来的煮茶用具一一摆好。最中央,也是最漂亮的那名素衣婢女在小案后坐下,伸出一双白嫩如青葱玉管一般的手,摆弄起桌上的茶具来。

  容貌姣好秀丽,温婉如空中月,园中花的少女煮茶时,素手轻移,后三指微微翘着,宽大的衣袖时不时褪下去,露出莹白如玉的纤细手腕。优雅中带着柔美,柔美中又带了点诱惑。

  茶终于煮好了,素衣婢女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端起茶盏朝柳詹事丞走去。

  “当然是先给大人!”素衣婢女从善如流,端着茶盏看向沈凤璋,声音格外温柔,“大人,请用茶。”

  见沈凤璋接过茶盏,柳詹事丞心里一阵松快,又带了些鄙夷。茶娘方才的声音,简直温柔得让人骨头也要化了。但沈凤璋一个廷尉,杀伐果断,居然也会被茶娘这一套所惑,真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浪得虚名!

  将心里的感觉放到一旁,柳詹事丞继续满是讨好的笑,他盯着沈凤璋,殷切道:“大人,您尝尝,正宗的君山银针,小人知晓您爱喝纯茶,特地吩咐茶娘给您煮纯茶。”

  这个时代的人喝茶,大多会在茶里加姜、橘皮等一系列东西,沈凤璋不怎么喝得惯。然而,她平时并未特意要求喝纯茶,此人能打探到她的喜好,看来有些能耐。

  沈凤璋一边想着,一边端起茶盏抿了口。

  一旁小心翼翼的柳詹事丞见沈凤璋把那口茶水咽了下去,顿时心里松了口气。他赶忙笑着说:“大人,这茶还不错吧。这茶好,茶娘煮茶的手艺也好。”

  “小人每次喝茶都是牛饮鲸吞,暴殄天物,茶娘留在我府上,也是被埋没了,小人今日做主,让茶娘以后跟着大人您,小人把君山银针也给茶娘,让茶娘以后替大人您煮茶。”柳詹事丞朝茶娘一挥手,“还不快来拜见大人!”

  茶娘刚想拜下去,就听到坐在上首的俊美少年郎君开口。“且慢。”

  脸上满是喜意的柳詹事丞一懵,笑容差点绷不住,“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茶娘哪里不妥?”他赶紧追问。

  茶娘闻言,眉心立刻显出着急之色。沈凤璋没有看向茶娘,而是朝着柳詹事丞,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柳大人,你是如何知晓要准备君山银针、准备纯茶?”

  柳詹事丞感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犹豫着老实说道:“小人专门找人询问了一二。”

  一直神情微带笑意,看上去很吃柳詹事丞讨好这一套的沈凤璋,眉眼陡然一冷,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呵斥,“无缘无故,为何要打探上官喜好?!想来是为讨好贿赂做准备!你今日送本官茶叶,想必以往送过金银!”

  “来人!带走!”

  柳詹事丞原以为胜券在握,逃过一劫,万万没料到沈凤璋突然翻脸。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凤璋。半晌,垂头丧气,自知无法的詹士丞颓丧着被卫兵们架出去。

  沈凤璋在查贪腐案,他当然知道。但在他想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贪?不贪不过是看不上别人送过去的东西。所以送礼要直击重点。像沈凤璋这样的年轻人,看不上珠宝金子,难道还看不上美女吗?没想到,沈凤璋竟然连美色都不在乎!

  他输得不冤。

  第三户人家姓魏,沈凤璋刚带人来到他府上,就见他早已穿着一身粗陋的布衫,一见他们来,脸上苦笑,伸出双手等着卫兵们给他戴上枷锁。

  不管是负隅顽抗还是小心讨好,对沈凤璋都没有半点用。他不认输,还能这么办?

  随着这三名曾经骂过沈凤璋的官吏纷纷下马,沈凤璋在建康的名声一时间甚嚣尘上。她那句——“进了廷尉府,是生是死,由我说了算”早已传遍这个建康。

  “哼!”太嚣张了!王家,世家几名领袖齐聚一堂,正在商讨怎么对付沈凤璋。

  其中一人开口,深带厌恶,“沈凤璋这回可是发疯,竟然修了这么一条律法。”此人口中的律法正是针对刘都尉那一套。

  “这件事会不会是她故意的?”毕竟世家这边土地兼并,非常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语文老师啦,兼班主任。

  明天就要开学了,开学(不)快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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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伞(捉虫)

  也许底下人看不清, 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沈凤璋针对寒门的行为到底是为何, 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沈凤璋如今就是当今至尊的一把剑, 当今至尊想往哪儿指, 她便往哪儿出手。

  当今至尊现在对寒门有所不满,难道他就很满意世家的存在吗?

  显然, 等到沈凤璋敲打完寒门,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在场的几位世家领袖脸上神情都不轻松, 这么多年,世家正是因为占地封山才能在经济上始终占据优势地位。

  世家大族侵占土地,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只能依附在世家大族的土地上耕作劳动。沈凤璋这一条针对流民佃户的律法一出来。势必会对世家大族造成巨大影响。

  一名身着绛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就算他是故意的, 那又怎样?!当今至尊这些年早就看不惯我们,他费尽心机想削弱世家实力,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成效如何?当今至尊昔年想提拔寒士来遏制世家势力,但最后还不是养虎为患。庾思忠那几个老狐狸和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才勉强能和当今至尊有所交代, 区区一个黄口小儿又有何本事?!”

  这名中年男子信心十足,然而有人却觉得形势不容乐观。

  “你可千万不要小瞧沈凤璋,此人行事剑走偏锋, 不按常理出牌,毫无章法。然而恰恰是毫无章法,才能搅乱一潭浑水,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依我之见, 沈凤璋此人看似荒唐,实际胸有沟壑,这样的后起之秀,不容小觑!”

  那名中年男子闻言,怒声道:“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沈凤璋这样一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家伙,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郑重对待,甚至还要专门聚在这里讨论这件事!

  “翁仲!你这是自以为是,狂妄自大!”

  一时之间,内室里只能听到听到两人争执不休的声音。

  “好了!” 坐在上首的老者猛然一拍扶手,苍老的脸庞上怒意磅礴,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其他人见谢老发话全都敛声屏气不敢再言。

  谢老环视了一遍众人,眼眸深沉,“沈凤璋此人年纪虽小,但容不得我们轻敌!”不等绛衣男子脸上显出不服之色,谢老又沉声说道:“但也用不着太把沈凤璋放在心上。”

  他声音一顿,看着周围人,缓缓开口,“以目前的情况,就算沈凤璋想动摇世家大族的根基,她背后的当今至尊也还要掂量掂量我们的分量!”

  他们这些家族自有一张依靠姻亲联结起来的大网,一旦有外部力量入侵,他们不仅会瞬间拧成一股绳,还能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家,就是在动所有姓!

  谢老继续说道:“你们且看着当今至尊这会儿对付寒门,也不会痛下狠手。沈凤璋除掉的,大多都是一些无名小卒,哪怕是方怀胜、薛秀峯之流,也算不上寒门一派中的中坚势力。当今至尊只是想借此敲打寒门,并非要彻底绝灭寒门,这场贪腐案最终只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

  这场震惊朝野,影响颇大的贪腐案终于结束在入冬之时。

  虽然最终结果与谢老预测的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杀鸡儆猴。看似无用,但在这几个月间,却有人借此声名鹊起,平步青云。

  天元十九年冬,来得格外早一些。

  刚进十二月,建康便下起了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簌簌落下,白茫茫一片,天空呈现一种略显暗沉的苍灰色,

  朝会刚刚结束,上朝的大臣们走出来,见到外边落雪的天空,大多皱了皱眉,尤其是那些家境稍差,每日自己步行来上朝的大臣。

  毕竟今日出门前,只是有些冷,丝毫没有要下雪的迹象。所有人都未曾带伞和蓑衣。

  哪怕仆从能来送伞,也根本进不了宫门。有些人咬了咬牙,缩着脖子冲进大雪中,也有人只能站在殿门口,打算等雪小一些再走。

  沈凤璋走出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堵着很多人。

  那些站在门口的大臣原先还在互相聊着天,一见到走出来的沈凤璋,顿时下意识微微低下头颅,垂下眼眸,噤若寒蝉。

  热闹的大殿门口一时之间,一片死寂。

  从入夏到如今入冬,几个月时间,沈凤璋在众人心中积威越来越深。众人都知晓,沈凤璋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几个月前刘都尉、柳詹事丞等人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而且,当今至尊还极为宠信沈凤璋,哪怕她公报私仇,将廷尉府当成她的一言堂,当今至尊也未曾斥责她。

  不过,也有人胆子大,一心想着富贵险中求。

  一名颇有家财,但官位不大的小官,看着手中以备不时之需而带来的伞,望了望站在中央的沈凤璋,犹豫片刻,咬牙打算过去送伞。

  沈大人没带伞,雪中送炭,这绝对是个好机会!

  然而,还不等他走上前去,就见两名内侍急匆匆从殿里小跑出来,追上沈凤璋。

  “沈大人!”

  刚想着要不要冒雪走到宫门口的沈凤璋,闻言回头。

  内侍朝着沈凤璋恭敬地行了个礼,“大人,陛下吩咐我等来为大人送东西。”

  沈凤璋刚想接过对方手中的伞,就见对方一避。

  内侍低眉顺目,满是恭敬,“奴替沈大人撑伞。”

  另一名内侍附和了两句,抖开搭在手臂上的斗篷,恭恭敬敬,小心翼翼替沈凤璋披上。

  “大人,请。”

  这两人一人在前面替沈凤璋引路,另一人高高举着伞,替沈凤璋挡雪。

  身着青绿色织锦斗篷的年轻郎君在茫茫白雪中逐渐远去,如同消失在画中一般。

  想到方才那些冒雪而去的同僚,想到苦苦等着大雪转小的自己,其他人望着沈凤璋的背影,眼中不由流露歆羡与嫉妒之色。当今至尊这是多么偏爱沈凤璋啊,不仅送伞,还送斗篷。

  在内侍们的护送上,沈凤璋身上粒雪未沾,反倒是两名内侍自己,身上衣服已经被雪打湿。

  沈凤璋转身,道了声多谢二位,她刚想摘下斗篷,就见两名内侍诚惶诚恐。

  “大人折煞奴了。这件斗篷,陛下吩咐不用带回来。”

  两人说完,匆匆行礼告辞。

  沈凤璋见状,唇角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无奈。正如她先前预料的那样,自从她替当今至尊解决两个儿子间的麻烦事后,当今至尊对她的态度一日好过一日。

  坐上自家牛车后,沈凤璋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尚书台。她如今不仅担着廷尉一职,还兼着尚书台五兵尚书的职务。

  五兵尚书掌军事枢务,管理军中物资分配调用等。

  沈凤璋坐在书案后,只翻了两下文书,就听见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听到沈隽二字,她思索片刻,起身朝着那人走去。

  “怎么回事?”

  见到沈凤璋这个煞神,众人脸上不由自主流露紧张。拿着一份文书的精瘦官吏站起来,声音哆哆嗦嗦。

  “大人,是您兄长申请军饷和兵器的文书。”

  他方才正是想起以往沈凤璋和兄长不和的传言,才决定驳回这份申请文书。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文书递了过去,小声说:“大人。这份申请文书不合规范,属下已经驳回了。”

  刚碰到申请文书,沈凤璋就听到系统叮得一声,【任务发布:帮助男主获得军饷和武器!】

  沈凤璋握着文书的手微微一顿,所以,她又要帮沈隽拿到军饷和武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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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信

  站在沈凤璋身边的小官莫名感到浑身一凉, 他悄悄抬眼看了下身旁的沈凤璋,见对方脸色不佳, 眸光沉沉盯着手中文书, 心下了然,沈大人果然非常厌恶她那位兄长啊。

  沈凤璋看着手中文书不说话,其他人也没人敢开口, 全都敛声屏气站在原地, 低眉垂首不敢动弹一下。

  沉默的时间,正是沈凤璋在与系统谈话。

  虽然她回家, 重回三年前的机会系在沈隽身上, 但老是突如其来冒出来关于沈隽的任务, 仍然让她感到有些不耐与厌烦。尤其是在她最近一心扑在对付寒门和世家上的时候。

  她深吸口气,朝系统问道:【要给男主提供军饷和武器对吧?】

  【对!请宿主完满完成任务。】

  完满完成?她当然会完满完成任务,然而如果就这样让沈隽轻轻松松拿到他想要的军饷和武器, 岂不是太简单了?

  沈凤璋近乎纯黑的眼眸显出几分诡谲, 她接过文书,朝方才递给她文书的官吏微微点头,缓缓开口。

  系统等着听沈凤璋说,不行,要把否决改成通过。谁料,灌入它感知中的,却是——“好,你——做得很好。”

  听到沈凤璋的话,方才那名否决文书的官员先是惊愕, 随后脸上控制不住显出狂喜之色。他受宠若惊,结结巴巴,惊喜万分,“大人谬赞了!属下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沈大人果然厌恶她的兄长!他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的讨好沈大人的法子!

  他暗下决心,从今往后,他绝对不会通过一份沈隽的文书,能否则否,不能否则拖!只要沈大人满意了,他何愁没有升迁的机会!

  其他人心里想法也都大同小异,心里都不由兴奋起来。

  沈凤璋见状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另一边,系统被沈凤璋超乎意料的话震得死机了一瞬。等它恢复后,头一件事就是朝沈凤璋大声叫道:【宿主!你怎么能这样做?!】

  沈凤璋一心二用,一边应付那名官员还在不停的表忠心话语,一边在心里朝系统含笑道:【为什么不能?我又不是不做任务。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沈隽拿到军饷和武器,只不过这个时间要由我来定!】

  她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毕竟,这个任务并没有限制时间。】

  系统没想到沈凤璋会抓到这样一个空子,气得不行,但是任务已经发布,又无可奈何。

  另一边,沈凤璋没有再搭理系统,她一边往位子上走,一边唇角含笑,想到。

  只有拒绝几次,让沈隽尝尝闭门羹的滋味,出了她心头的不快,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去做任务。

  更何况,她可是恶毒男配的人设,一心针对折辱欺负男主,总要做点符合人设的事,沈隽哪来的自信,觉得他送来文书,她就会通过?

  沈隽的自信当然是来自他对沈凤璋的了解。在他看来,沈凤璋对自己情根深种,她如今兼任五兵尚书,当然会帮他。

  这样想着,沈隽在遥远的军营里胸有成竹等待着。

  然而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下发军饷和兵器补给等的通知。

  眼看着军中其他申请文书都已经下来,沈隽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沈凤璋这是什么意思?!

  按她的性子,她不该这样做。莫非——沈隽心中有了个猜测。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测,沈隽又发了一份申请军饷和武器的文书。他这回还特意借军队驿站给沈凤璋送去了一封信。

  ……

  建康。

  五兵尚书衙门。

  先前因为否了沈隽的申请,而被沈凤璋夸了一句的那名小官,见从分给自己的那堆文书里翻出属着沈隽名的文书,欣喜若狂。他强行压着笑,小心翼翼往两侧看了眼。

  自从大家发现能通过打击沈隽讨好喜怒无常、油盐不进,让人无法摸透心思的沈凤璋后,他们最期待见到的,便是沈隽递上来的册子。

  做贼心虚一般扫视了一遍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这名小官立刻大松一口气,赶忙翻开册子。册子里的内容和他想的一样,仍然是申请军饷和武器。

  除了册子本身,里面还夹着一个信封,看署名是给沈凤璋的。

  也不知道沈隽在里面写了什么。这名小官捏了捏信封,感觉里面只有薄薄的几张东西。他想了想,拆开信封,倒出里边的东西。

  五兵尚书衙门掌握所有军中枢务,权力巨大。那些递上来文书册子的武官,为自己的申请能顺利通过,往往会在册子里夹上票证,凭票证可换金银。

  雁过拔毛,他们这些经手的人卡掉一点,早已成为默认的规定。

  令他失望的是,里边居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是三页信纸。

  他稍稍瞥了眼信纸,刚想把它塞回去,忽然发现原先那个信封封不上了。这可是个大问题。如果是金票,还能说一说情有可原。可惜这是一封信,私拆信件肯定不好。

  小官犹豫片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手里信纸一团,往脚边地上一扔。

  反正沈大人和沈隽关系恶劣,沈大人绝对不会在意这样一封信。

  这般想着,他美滋滋地提笔在沈隽的册子上写上一个退字。他等着沈大人待会儿看到这本册子,再一次夸他。多来几次,他很快就能升官升职了!

  他赶紧把这一叠文书批复完,将它们搬到沈凤璋桌上后,心情格外愉悦,等着沈凤璋翻到。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看到沈凤璋翻开了那本他尤为注意的册子。然而,还不等他脸上露出笑意,就见沈凤璋容色沉沉,凝视着桌面上的册子。

  “这册子是谁批的?”沈凤璋抬眸,脸上面无表情。

  那名官吏感到一阵心寒,莫名恐慌,然而如今这个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起身道:“大人是我。”

  沈凤璋冷下脸,面无表情将册子砸在地上,“谁让你否决这本册子的?!”

  那名官吏有口难言,让他否决的,不正是大人您吗?然而还不等他斟酌着是否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听见沈凤璋接下去说道。

  “如今南方南蛮再一次躁动起来,蠢蠢欲动。你在这时候否决南边军队的要求,是何居心?!”

  这句话一出,那名官吏立马跪地求饶。他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他只是想踩着沈隽网商爬而已。

  砰砰的叩头声在屋中沉重的响起。其余人都已经放下手中东西,不由探过头来。他们盯着跪在地上,自以为拿到好差事,实际走背运的刘炎,心中对沈凤璋这个莫测的性格,纷纷生出忌惮来。

  他们互相看了眼,都觉得还是别想着讨好沈凤璋。旁人都说沈凤璋油盐不进,喜怒无常。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明明上回,是沈凤璋自己示意下面人否决文书,这回又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通过沈隽的神情,这可真是太难琢磨了。还是远着点沈凤璋好。

  ……

  “阿隽,真有你的。”

  南方军中,短短个几月时间,沈隽已经从一名普通士兵到在军中拥有一定地位,并且成为主帅信赖之人。

  这支军队的主人恰是老始兴郡公当年的部下。对方最初得知自己手底下居然有始兴郡公的血脉后,便决定对沈隽照顾一二。

  沈隽真正入他眼,是发现沈隽在战场上的表现格外亮眼,他见猎心喜,没多久就和沈隽亲近起来。

  将士在外,最怕的,最难的往往就是军饷、武器物资问题。他们军中早就缺饷了,然而去了那么多次申请,没有一次成功。这回他听沈隽说,他有办法,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放手让他一试。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弄来的军饷!

  沈隽向主帅谦虚一笑,“将军过奖了,只是巧合而已。”

  嘴上这么说着,沈隽心里却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这是沈凤璋给他的优待!

  至于先前的拒绝,也不过是她想多和自己往来几次而已。

  想到返回来的文书里,那封消失的信件,沈隽内心越发明晰,唇角隐隐露出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暂时都改为十点半更新吧。

  这两天比较忙,更少了,抱歉。等我周末多更一点。

  明早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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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套(捉虫)

  沈凤璋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和世家斗法,正如谢老等人当时预料的那样, 她试图以先前对付刘都尉那一条律法来遏制世家经济命脉。她先前强行以新法断旧案, 就是为现在用这条律法对付世家铺路。

  然而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世家根基太深, 一旦触动到他们最根本的利益后, 四面八方都出现阻力。

  等沈凤璋想起沈隽和任务之时, 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原先以为沈隽这段时间还会有各种麻烦, 需要系统发布任务解决,没想到这段时间系统一直没有发布任何与沈隽有关的任务。她一时好奇主动找人了解了一下, 才发现尽管没有她的帮助,但沈隽这段时间在军营中依旧发展得非常好。

  看到底下人送来的有关沈隽的资料,沈凤璋心情有些复杂。在建康的时候, 沈隽运道有些差,但进了军营后,这股霉运似乎离他远去了。霉运一消失,沈隽身上终于显出点男主的模样了。

  依她之见,没了隐隐之中对男主的遏制, 沈隽根本用不着系统的帮助,迟早能达成剧情中的结局。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沈隽知道沈凤璋对自己情根深种后, 利用起沈凤璋来没有半分手软。譬如这回军饷的事。但来了军营后,许多事情,他甚至不需要费心利用沈凤璋就能轻而易举解决。

  沈隽初来军营时,虽然有主帅的照顾,但情况并不算很好。

  建康城里, 如庾思忠等人,虽然被称作寒门,但实际上都家有薄产。如今会来从军的,才是真正出身贫寒,浪迹市井,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沈隽在其中就是一个异类。

  军营里的将士们最初得知沈隽乃是京城高官之后,又曾是天下文人之首时,虽然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却都暗暗排挤沈隽。

  不仅仅是同僚们抱团,将沈隽剔除在外,连他手底下的士兵也不怎么服气这个空降过来的头。沈隽就曾碰到过手下的兵在背后不服他。

  “好好的一个读书人,不去做官,来和我们这些人争什么?”“看他那样子,连只鸡都杀不了,还想上战场去杀人?”

  “是啊,本来按规矩,这回该是关大哥升官,没想到会空降这么一个人过来。”四五个身材壮硕,人高马大的士兵蹲在营地后边的小山坡上聊天,个个脸上都显出不服气。他们这些人,都是拿命拼出来的军功,战场上死掉的兄弟都不知道有多少。好不容易有熬出头的希望了,结果上面又派下一个人来挡了他们的路。

  别说不服了,他们对沈隽甚至还有些仇恨。

  这些人自以为自己在背后聊得隐秘,实际上全都被沈隽听在耳中。听到这话时,沈隽没有回避,反而直接走了出去。

  沈隽早就知道手下人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擒贼先擒王,这七百多人里,有几个尤为骁勇善战的,在这些人里威望很高,算是小头目。他今日正是知晓这些人聚在这里讲闲话,特地过来的。

  刚刚还在抱怨的对象,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这几人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这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他们毕竟还有羞耻心,被人抓住,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他们微微低头,刚觉得有些羞惭,就听见沈隽开口,语气格外气人。

  “你们都觉得自己很厉害?杀敌无数?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沈隽说话时语带讥诮,满是奚落。

  这几人虽然不晓得讥诮这个词,但他们听着不舒服,知道沈隽这是看不起他们。身材矮壮、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立马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尊卑,“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刘,别说了。”其他人还保留着理智,听到兄弟说出这样的话,连忙拉着他,想拦住他。

  沈隽冷笑一声,“拦他做什么?想说,就让他说!我倒看看,你能说出点什么?”

  矮壮男人越发怒火上涌,“就你这身板,上了战场见了血,别吓得屁滚尿流就是好的了。比起你,我们哪个兄弟都比你厉害!”

  “老刘!”站在矮壮男人旁边,一个长相忠厚老实的高个男子皱眉,低喝一声,“老刘闭嘴!”

  此人一发话,老刘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却不再多言。

  高个男子上前一步,抬手行礼,“大人,老刘不会说话,他本意并非如此。”

  沈隽轻飘飘地睨了高个男子一眼,“你就是老关?”

  老关颔首,“正是小人。”

  沈隽看了眼站在老关身后,满脸怒色与不服气的老刘,故意道:“他们刚才说老关有多厉害多厉害,我现在看,觉得也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老关本人尚未有反应,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人全都一下子怒气冲冲,七嘴八舌要反驳沈隽。

  沈隽听着乱七八糟的声音,微微拔高嗓音,挑了挑眉,“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比我厉害,那我们不如比一比。在下次作战中,看看谁杀敌更多,你们敢不敢?!”

  “有何不敢的!”

  老关来不及阻止,就听见老刘喊出这句话。他面上不显,心里微微懊恼。沈隽既然敢这样说,肯定有两把刷子。

  见其他人都已经同意,并且把目光投向他,老关深吸一口气,只能顺势也加入到这个赌约中去。老刘他们是因为他才同意赌约,若是他自己反而不同意,容易让他们几人失望。他好不容易才收服这几人,决不能因为一时疏忽而出错。

  更何况,这位郎君就算学过武,看他那模样,肯定也不精通。他有信心自己能赢过他。

  见这几人顺利踏入他的圈套,沈隽唇边显出微微笑意。

  老关看着沈隽那高瘦的身躯,心底也露出微笑。这次打赌,也好,就让这些士兵都看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最骁勇善战,最适合做校尉的人。

  这场赌约,不仅让士兵们十分关心,连沈隽的同僚们,其他校尉也都暗地里好奇着。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沈隽这回是自取其辱。

  听到黎苗气冲冲地来禀报外面的流言蜚语,坐在帐中擦枪的沈隽头都没抬。

  银色的枪尖被他擦得锃光瓦亮,甚至能照出人脸。沈隽抚着枪尖,眼眸里满是锐气。自取其辱?那就让他们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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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兵尚书衙门。

  一片寂静, 所有官吏望着坐在正中央, 敛容肃色, 垂眸望着案头文书的玄衣郎君, 屏声静气不敢有一点响动, 生怕打扰了那人。

  四月份和煦的阳光穿过窗楹在地上投下错落有致的阴影, 也有几缕光芒轻轻落在那人身上, 长睫微垂,鼻梁挺拔, 弧度优美的侧脸在金光中越发俊美, 神情中那几分淡漠, 让那人看上去更如高居云端、无悲无喜俯视芸芸众生的神子。

  从开年到现在, 足足两个多月时间,他们是亲眼看着沈凤璋如何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朝世家下手。

  世家应对在所有人预料之中, 他们似乎早有准备, 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保存自己并开始反击。

  然而彻底超出众人预料的是, 沈凤璋在面对世家的反扑时,不仅能够全身而退, 还狠狠咬下了世家一块肉。

  丢了一个尚书令,对世家来说,绝不是小事。

  如果说之前大部分人只是觉得沈凤璋嚣张跋扈, 靠着帝宠为非作歹,假公济私、横行霸道,那现在所有人都清楚, 沈凤璋此人心计有多深,到底有多可怕。

  这个时代对世家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沈凤璋能将世家这个庞然大物逼到丢卒保车的地步,直接让她在朝中地位再度往上升了许多。

  如今,只要沈凤璋在五兵尚书衙门,其余人没一个敢多说一句话的。

  这些人以为沈凤璋在看重要文件,想着下一个目标是对付谁,实际上,她只是在看沈隽初到军营时的第一场战役。

  尽管作为情报人员,在搜集汇报情报时,最重要的是客观公正,不带私人情感。但沈凤璋还是能从字里行间看出这份情报汇总之人对沈隽的佩服。

  从这份情报上可以看出,沈隽初到军营后的第一场战役确实非常拿得出手。他骁勇善战、一马当先,斩落百余敌首,更是带着几十人一举擒获蛮人中一个族的族长。南蛮有好几个族组成。

  擒获蛮人族长,资料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实际远比送到沈凤璋面前的资料更加精彩。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沈隽带领部下杀敌无数,敌人溃逃四散。他命令部下鸣金收兵,没想到有人贪功冒进。

  贪功冒进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极其不服沈隽的老刘。老刘原以为沈隽是个文弱书生,一上战场就会被吓得缩起来,万万没想到,沈隽表现如此英勇。眼看自己这边要输,老刘争强好胜,不顾沈隽的命令,直接带着百余人追了上去。

  谁料南蛮兵见状,趁机布下陷阱,打算埋伏老刘等人。

  沈隽追上来后,再一次制止老刘,老刘仍然不听,莽撞带人冲入瘴气林中,结果被埋伏在瘴气林里的南蛮人包了饺子。眼看这群人就要全军覆没,一群马蜂从天而降,冲入瘴气林中,而且离奇地只追着南蛮人叮咬,彻底无视老刘等人。

  老刘借机带人冲出瘴气林,他心中还在庆幸不已,这些马蜂成了精,竟然会来帮他们。没想到一出瘴气林就见沈隽坐在马上立在瘴气林前。

  原来那群马蜂竟然是沈隽引来的。这些南蛮人潜伏在瘴气林中,为躲避瘴气干扰,会在身上涂一种药草。这种药草恰恰会发出马蜂非常喜欢的味道。

  沈隽正是借着这一点,才救了老刘等人一命。

  沈隽简直就是捅了好几个马蜂窝。他等到瘴气林中的惨叫声安静下来之后,重新走进瘴气林中时,那些南蛮人已经被成群结队的马蜂蜇得昏厥过去。他不费一兵一卒,就俘虏了南蛮一个小族的族长。

  同时,也让死了五六个兄弟,蜇得满头包的老刘对他心服口服,忠心耿耿。

  沈凤璋将资料往后翻了几页,资料只有薄薄的几页,但她透过这些纸张,仿佛看到了沈隽在军营中风生水起,步步高升的模样。

  沈隽最让她佩服的是高超的交际手腕。他刚进军营时,人人排挤,几个月后,下至普通士兵,上至军营将帅,提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几乎没有一个恶评。

  沈凤璋望着资料,实在忍不住想要感叹沈隽这种天生的交际能力。

  五兵尚书衙门的官吏们,在一旁候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沈凤璋从案头文书上移开视线,稍作停顿。他们急忙见缝插针,小步跑到沈凤璋跟前,点头哈腰,小心翼翼。

  “大人,我们几个先告辞了。”

  沈凤璋抬头,望望窗外天色,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中午用餐的时候了。她朝那几人点点头,自己也稍微收拾了下朝外走去。

  出了五兵尚书衙门,沈凤璋坐上早就等候在路旁的郡公府牛车。

  “郎主,回府吗?”坐在赶车位上的刘温昌开口问道。

  想起府里乱糟糟的情况,沈凤璋眉头微蹙又松开。她淡声,“不回府。去味然居。”

  五兵尚书衙门中午不管饭,大家要不回府用膳,要不在外面吃点凑活对付过去。沈凤璋以前也是回府里用餐的,自从两个月前,沈湘瑶做的那些坏事,东窗事发,整个府里乱成一团,几个人斗得跟斗鸡一样。

  去年九月,沈隽走挖出了沈湘瑶的秘密。沈湘瑶本以为沈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