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伏击 (10)
作者:十二月酒      更新:2023-07-17 02:45      字数:21118
  血缘。”沈隽下意识舔了舔开始发干的唇瓣,视线牢牢锁定住沈凤璋,试图从她神情中看出任何端倪, “你阿父当年带我回府另有目的,我与沈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阿璋,我知晓你一直爱慕我。现在你知道我俩没有血缘,你可愿与我一起?”沈隽以为自己重复说出这句话时,神情坦然镇定,然而实际上,他脸上早已不由自主显出忐忑之色,说话的声音更是他未曾料想的发颤打飘。

  他凝视着沈凤璋的侧脸,等待着沈凤璋的反应。

  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默不作声的沈凤璋终于有了反应。她手一松,将快要燃到底的木柴

  往火堆里一送,彻底塞到火中。

  转过身,沈凤璋面无表情,她出口的声音仿若从亘古而来一把,无悲无喜,“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打死她,沈凤璋都不想到,作为男主的沈隽竟然会跟她剖白心迹,甚至不惜暴露他最大的秘密。

  然而,这样就解释的通了。她先前一直奇怪,沈隽对自己的态度有古怪。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尽管心中翻江倒海,不可思议到极致,但面上,沈凤璋仍然保持着冷静理智的模样。

  她看着沈隽,一字一顿,开口解释,“我并不喜欢你。”

  沈隽早已握紧了手掌,攥紧拳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

  话音出口,连沈隽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索性深吸口气,顺着自己的话,朝沈凤璋严肃反问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何接二连三帮我!”

  “小到宴席上替我解围,大到在当今至尊面前替我顶罪。林林总总,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沈隽不敢置信。

  沈凤璋神情未变,和沈隽略显激动地模样形成鲜明对比,显出几分冷漠,“我不知道你到底想了些什么。然而,酒宴上我是怎么想的,便是怎么做的,并非是要替你解围。替你顶罪更是无稽之谈。我确实顶过罪,却不是为了你,而是出于帮陛下分忧,博取当今至尊欢心的目的。”

  不知不觉间,沈隽望着沈凤璋的眼珠子已经爬满红血丝,他嘴唇抖动了几下,剩余的话没有再说。再说下去,只会让他显得越发可笑,让他越发难堪!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太可笑了!

  沈隽啊,沈隽!你真是丢人现眼!

  舌尖已经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沈隽强撑着镇定,朝沈凤璋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虚浮僵硬的笑,“我方才是在开玩笑而已。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实际上,我也没有喜欢你。”

  沈隽现在说的话,沈凤璋半句都不信。然而她还是顺着沈隽的意思,轻轻颔首。

  溶洞里一时间又重新安静下来,沈隽重新坐回到原先干燥但远离火堆的地方。他不动声色,最后望了眼沈凤璋,收回视线,开始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正事上来。

  救援什么时候会到?

  该如何处置谢勇?

  西和扬郡那支商队前段时间出发,不知道情况如何,回来了没有。

  沈凤璋怎么会不喜欢他?!

  察觉到自己又走了神,沈隽猛然握拳,咬牙切齿。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虽然明面上这件事似乎过去了,然而溶洞里的氛围依旧万分古怪。幸好,没过多久,外边大雨便停了。

  沈隽出去看了圈,见雨停后,当即进来朝沈凤璋淡声道:“我去找找出路,你留在这里。”

  沈凤璋本来想同意,忽然想起沈隽腿上那道大伤口。她方才替沈隽清理伤口时,发现那道伤口已经被水泡的皮肉外翻,发白发胀。

  “你留下来休息吧,我去。”沈凤璋将手中木柴一扔,起身。

  沈隽看着沈凤璋主动提出替他去,心中没有多少感动,反而满是怒意。既然根本不喜欢他,又何必做这些让他误会之事!

  咬了咬牙,他看了眼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沈凤璋,强行不带感情,佯装出冷漠的模样,“不用了。我手下的人应该已经在搜救了,我们都留下来等救援便是。”

  说完这话,沈隽又重新坐了下来。一时间,溶洞里重归寂静,唯有钟乳石滴水之声以及木柴燃烧时的爆裂声。

  虽说等救援,但过了会儿,两人还是一道从这个尤为隐蔽的溶洞往外走。

  溶洞里便阴沉昏暗,外边也好不到哪儿。沈隽找了个地势开阔之处,将从溶洞里抱出来的木柴重新点上。

  火光不仅带来温暖与光明,同时也为其他人搜救提供方便。

  “那边是火光吗?!”

  因为武艺高强,侥幸从山洪中逃生的刘温昌,顾不上自己的伤,亲自带人来搜救沈凤璋。方才大雨未停时,他们便已开始寻找。

  然而,这几座山林实在太大,刘温昌他们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沈凤璋的半点踪迹。想到方才那场可怖的山洪,刘温昌就心生不安,尤为害怕沈凤璋已经在山洪中丧生。

  见到火光那一刻,刘温昌心里猛然一跳。他当即带人以最快的速度朝火光处赶去。

  “郎主!”

  远远瞧见坐在火堆旁的沈凤璋,刘温昌堂堂八尺男儿,喉咙哽咽,喜极而泣。

  “属下来迟,还请郎主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 沈凤璋:他这人好奇怪,我太难了。

  沈隽:居然是我自作多情,我太难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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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道扬镳

  见到刘温昌的那一刻, 沈凤璋心底也微微松了口气。

  从方才到现在, 她能感觉都头越来越重,浑身已经从发冷到滚烫, 如果再等不来救援,她没死在山洪之中, 可能要死在高烧中了。

  而且, 沈凤璋抿了抿唇, 她和沈隽之间如今的氛围委实有点古怪。

  朝硬扛着满身身,亲自来找她的刘温昌轻轻颔首,沈凤璋温声:“一路找来,辛苦了。”

  刘温昌八尺大汉,眼眶微红, 他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声音沙哑,“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郎主, 外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劳烦郎主和属下们一道出山。”

  沈凤璋颔首后,转向一直沉默着的沈隽。

  往日里的沈隽, 面容英俊,眉眼间总有三分温和笑意, 让人不由心生亲近与好感,然而此刻站在一旁的青年,尽管仍竭力伪装往日的温润和煦,只是神情里总是显出几分勉强。

  那双与雄鹰翎羽颜色相近的苍灰色眼眸, 在失了往日的温和遮掩之后,令人不由联想起褪去迷雾的幽深湖面,冰冷刺骨,满是阴鸷,让人望之生畏。

  装作未曾看到沈隽眉眼间的阴郁,沈凤璋淡声,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邀请,“先一起出去。”

  好在,沈隽果然是理智至上之人,哪怕先前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此刻也没有意气用事一定要独自留下来等他的部下。

  山洪过后的路十分不好走,尤其是队伍里有两个伤患一个病患。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出山的速度比起进来搜山找人时,慢了许多。

  大雨虽然停了,但天色仍一片昏暗,苍茫黑沉。

  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中,在山林间快速移动的火光变得尤为醒目。

  “是不是沈将军的部下?”

  两方人一回面,果然是沈隽的手下。

  “参见将军!”

  领头握着火把的男人一见到沈隽,当即跪倒在地。

  从沈凤璋队伍里走出来的沈隽,低垂着眼眸,冷冷淡淡地从喉咙口挤出一个嗯字,“走吧。”

  最方便的出山路只有一条,虽然各自部下都已找过来,但两队人马还是混在一起,一道往山外走去。

  “这将军和沈大人怎么了?”走在队伍末尾的几名士兵,想起之前来时路上见到的一幕幕,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山洪之前,将军和沈大人还好好的,将军对沈大人特别关心,现在怎么——两名士兵望着队伍前方,咂了咂舌。

  虽然将军和沈大人走在一起,但他们两个人似乎没有任何交流。沈大人倒是和先前一样,一副冷冷淡淡的脸,将军对沈大人却冷淡了许多。

  几人望着各走各的沈凤璋和沈隽,心里奇怪不已。

  出山的路十分漫长,好在两队人最终还是平安出了山。

  “郎主!”

  守在外边的人一见到走出来的沈凤璋,急急忙忙冲过去。

  “沈大人,您没事吧?!”寒冬腊月,牛医师额头上却急得冒出了热汗。他比旁人更清楚,沈凤璋的身体情况如何。这样的身体情况,一旦碰上大病,实在太容易出事了。

  一看清沈凤璋那张脸,牛医师一下子反应过来,沈凤璋身体果然不好了!

  “大人!快快去车上躺着,让草民把一把脉。”牛医师说着,赶紧将沈凤璋引到马车上。

  等候在另一旁的其余医师见状,脸上神情都有些不好看,心里又妒又不甘。牛医师真是走了狗屎运,能被沈大人看中。如今瘟疫一事顺利解决,沈大人一回建康,马上又要高升了!

  虽然牵挂着沈凤璋的身体,但牛医师也察觉到了同僚们对自己态度的改变。他心中苦笑,他这是上了贼船下不来!收起旁的心思,牛医师敛容肃色开始给沈凤璋把脉问诊。

  这边开始问诊了,另一边沈隽那里,医师也在替沈隽看病。

  此次带队来搜救的沈隽心腹站在一旁,一边看医师给沈隽开方子,一边向沈隽汇报情况。他低声,“大人,谢校尉已经暂时控制住了,等将军您回来再发落。”

  沈隽神情淡淡,脸上看不出对谢勇的多少在意。在他眼中,谢勇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心腹汇报完谢勇的情况,抬眸看了眼不远处沈大人那边,想到自己先前接到的任务,想了想主动开口建议,“大人,如今天气变化不定,沈大人又刚从山洪中死里逃生。您不如邀请沈大人先回义安县,休息整顿几日后再出发。”

  心腹是根据沈隽往日的表现,揣摩他的心思。谁知道这回,他刚说完,就见沈隽脸色略略一变,显得尤为冰冷。

  心腹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这回恐怕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就在他想要改口之时,却又听见沈将军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你去请沈凤璋一行去义安县休息。”

  尽管心里始终像堵了点东西,但沈隽望着远处的马车,想到火光中沈凤璋那张惨白到似乎有些发青的脸庞,心中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

  虽然开口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些对自己的恼怒。

  这份恼怒,在心腹去而复返,告诉他沈凤璋拒绝了回义安县休息的建议后,达到顶峰。他深吸口气,克制住想往另一边看的冲动,硬着声音,朝手下吩咐道:“我们走!”

  “大人,您怎么就拒绝了沈将军的提议呢?”

  另一边的马车里,牛医师有些发急,“您的身体情况,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定下来好好休息!否则,得不到良好的休养,您的身体只会垮得越来越快,很快就会油尽——”

  牛医师后半句话,在沈凤璋蓦地睁开的眼眸注视下,不由自主往里吞了吞。

  沈凤璋苍白的脸色,越发衬得脸上那一对眼睛大而乌黑幽深。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仿佛心里所有秘密都无处遁形。

  “什么叫垮得越来越快?!”

  同样坐在马车里,守着沈凤璋看病的刘温昌,无意间听到牛医师的话,心里一突,下意识脱口而出。

  猛然住嘴的牛医师,小心翼翼看了眼靠在软垫上,已经重新闭上眼的沈凤璋。原来沈凤璋将这件事瞒得那么好啊,连刘大人都不知晓。

  “无事。不过是牛医师说得较为严重罢了。”沈凤璋靠在软垫上,一边休息着,一边解释道。

  刘温昌跟了沈凤璋这么久,早就知道沈凤璋什么性格。知晓只要沈凤璋不愿讲,他绝不可能问出点什么来。

  他没有再追问,不过是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好好查查郎主的身体情况。

  拒绝了沈隽的邀请后,沈凤璋一行人便重新上路了。这回,沈隽没有再送。沈凤璋坐在马车上,心想自己这回恐怕是要和沈隽彻底分道扬镳了。

  普通男人表白被拒尚且觉得丢脸,尴尬,打定主意不再和表白对象接触。更何况是原著中,几乎可谓是算无遗策,文武双全的男主。

  这般想着,沈凤璋重新闭上眼,在马车有节奏的行进声中,渐渐睡去。

  ……

  沈凤璋尚未回到建康,犹在半路之时,有关沈凤璋的各种消息已经传到了建康。

  襄阳王府,听到沈凤璋死里逃生的消息,赵渊穆忍不住将手中价值连城的茶盏往地上狠狠一砸。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三千,时间有点晚,先发出来,剩下的明天那张补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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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凤璋即将回建康的消息, 如同滴入油锅中的一滴水,瞬间将整个建康炸开了锅。

  郡公府里, 对沈凤璋一直牵肠挂肚的沈老夫人、郑氏等人, 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大松了口气,口中连声念着阿弥陀佛。沈凤璋前往义安郡这段时间, 府里仆从走路声音都轻了三分。老夫人和郑氏更是一直在吃斋念佛,一心想让佛祖保佑沈凤璋平安。

  有人惦记着沈凤璋能平安,同样也有人恨不得沈凤璋死在外边。这人不是他人,正是赵渊穆。

  襄阳王府里,赵渊穆只要一想到沈凤璋居然平安回来了,心里就抓耳挠腮的不舒坦, 满心抑郁。

  “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赵渊穆喘着粗气, 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声音恨恨, “又是瘟疫,又是山洪,这么多天灾, 沈凤璋怎么就没有死在外边!”

  想到沈凤璋死里逃生, 马上要重新回到建康;想到父皇一向宠信她, 如今沈凤璋这一趟解决了瘟疫之事, 父皇肯定要会再给她更多的权力;想到沈凤璋的心计手段, 赵渊穆心里就烦!

  对于他要做的这件事来说,沈凤璋绝对是一个不小的阻碍!

  赵渊穆的心腹注意到自家主上脸上的烦躁阴郁,凑到赵渊穆耳旁, 小声道:“殿下,要不让人去把沈凤璋——”他停顿了一下,五指并掌,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杀气腾腾。

  赵渊穆倒是心动,然而想了想以往那几次对沈凤璋下手的结果,考虑到父皇如今正十分关注沈凤璋回京,权衡利弊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有句话赵渊穆没说错,当今至尊确实十分期待沈凤璋回京。他早早就命人关注着沈凤璋回京的时间,等到沈凤璋真正入京那天,当今至尊还做了一件让人眼珠子惊了一地的事。

  当今至尊居然亲自去城门口迎接沈凤璋了!

  别说其他人了,连沈凤璋本人在城门口看到这个“惊喜”都微微愣了几秒。

  要知道,一国之主出城亲迎,这得是真正在国破家亡之时,守住国土,收复失地的大将才能有的待遇!沈凤璋前去赈灾,还达不到这个程度。

  然而,当今至尊性子里颇有几分荒诞,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经常出宫去下双陆,甚至干出过赢了双陆之后,心情大好,给对方封官的事。再加上,他一想到送上来的消息上,沈凤璋多次命悬一线,差点殒身,就尤其想给沈凤璋点殊荣。

  “陛下!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劳陛下出城相迎。”

  披着雀金裘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当今至尊面前,双膝一曲,就要跪下去,同时脸上显出激动与受宠若惊之色,眼眶中泪水打转,出口的话语显得尤为真挚。

  当今至尊脚下不动,双手扶住沈凤璋,“免礼免礼。”他说着,细细端详着沈凤璋的模样。瘦了,瘦太多了,而且气色怎么这么差。

  他看着沈凤璋苍白的脸庞以及毫无血色的唇,想到是自己把她派出去,心里越发愧疚。

  一句情真意切的心疼感慨从当今至尊嘴边脱口而出,“阿璋啊,这一趟你辛苦了。这次回建康,好好休息,好好补补。”

  当今至尊担心沈凤璋身体的时候,殊不知沈凤璋也在心惊当今至尊的身体状况。

  她离开不过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当今至尊气色非常好,身体看上去也很建康,虽然快到五十岁知天命这个年纪了,但依旧精力充沛,神情饱满,春秋鼎盛。

  然而现在的当今至尊,眼眶微微凹陷,眼下也显出几分青黑,鬓角染上白霜,原先健壮的身体似乎也开始畏寒。

  整个人一副大病一场的模样!

  跪在四周的文武百官只见到沈凤璋深受当今至尊宠爱,当今至尊竟然亲自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却不知晓,沈凤璋那只被当今至尊拉着的手,一阵冰凉。

  她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一块冰块,那种寒意是从皮肉内里透上来的,像是带着死气。

  沈凤璋不动声色跟着当今至尊往城里走,背后却泛起一阵凉意。

  明光殿里,摆着比以往数量多一倍的炭盆。

  当今至尊注意到沈凤璋望向这些炭盆的目光,脸上微微苦笑了一下,“你走后没多久,孤生了场病,自那之后,就有些怕冷了。”

  沈凤璋心里有些复杂。一国之尊身体情况不仅关系自己,同时也关系到整个国家朝代。能毫不在意的把真实的身体情况说给她听,当今至尊显然是真的信赖她。

  然而,正是因为当今至尊信赖自己,在发现他身体糟糕之时,沈凤璋才会生出几分不踏实与惊惶来。

  解了雀金裘交给宫仆,沈凤璋饮了口送上来的热茶,一边向当今至尊汇报这次外出的情况,一边望着当今至尊的脸庞,心绪万千。

  当今至尊优柔寡断,耳根子软不假,但对她也丝毫不差。而且,她先期正是因为有当今至尊放手,在背后撑腰,才能抓住机会,平步青云。

  “陛下?陛下?”沈凤璋低声试探了两句,见坐在上首的那人果然已经闭上眼,陷入梦乡之后,她收敛了声音,轻手轻脚朝外走去。

  “当今至尊睡着了。”沈凤璋朝守在外边的内侍吩咐了几句,重新披上雀金裘踏入灰色苍茫地夜幕中。

  沈凤璋没有急着回郡公府,她第一件事是召来留在建康的属下,询问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建康出了哪些事。

  当今至尊健康出变化这事,实在让她感到心惊。

  别看沈凤璋才出去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建康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在沈凤璋走后不久,当今至尊便大病了一场、似乎是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当今至尊已经渐渐在开始分权给继承人了。

  赵渊穆手中的权力,比起先前,已经大了许多。

  一切都要看当今至尊还能活多久。

  沈凤璋仔细回想,发现原著里,天子逝世是在一年后。里,男主权倾朝野后,解决掉了殷贵妃,没有了殷贵妃,无人再管控后宫,先帝宝刀未老,竟然又有了个小儿子。

  在先帝因为失了殷贵妃郁郁寡欢驾崩之后,男主扶持着先帝最年幼的孩子登基,自己则担任摄政王,实际上就是真正的皇帝。在做了两年摄政王后,男主解决掉意图谋反的赵渊穆,直接废掉幼帝,登基为帝。

  先帝明年驾崩之时,差不多就是剧情中,原主身体彻底垮掉的时候。原著里,原主为了家人,靠着一口气,苟延残喘,使劲寻医问药,最终却仍逃不过在男主登基后惨死的结局。

  她原先预想的很好,她只要在当今至尊驾崩之时,直接病死下线,也算是取了个巧走完剧情。

  然而如今陛下身体提起出问题,她下线时间还没到,一旦当今至尊过世,她的日子可没现在这么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是她这种先帝手里的刀。

  当今至尊身体出状况的时候和原著不是很对得上。沈凤璋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让手下人去查查陛下这病到底怎么回事,她始终觉得当今至尊这病来的太巧太突然。

  然而,这一查却诡异地碰到了巨大的阻力。

  沈凤璋顿时敏锐地觉察出当今至尊这病果然有古怪。她立刻加大人手,力求一定要查出真相来。

  ……

  襄阳王府,赵渊穆坐在书房中,美艳无双的脸阴沉沉,似乎能滴出水来。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人。那人正跪在地上,向他禀报情况。

  “殿下,有人在查陛下生病一事。属下们反应及时,立马就掩盖了所有线索,但对方似乎认定了这件事有异,仍在继续往下查。”汇报情况的属下声音低微,透着几分忐忑不安。

  殿下并非好脾气之人,这回尽管他们反应极快,没有被抓到马脚,但殿下可不会夸奖他们。

  果然,赵渊穆听完部下的话,冷笑一声,“你的意思,还要本殿下奖励你们一番是吗?奖励你们反应快,及时处理掉线索?”

  听出赵渊穆声音里的不悦,属下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磕头认罪,“属下不敢!是属下们办事不利!”

  “你们当然办事不利!”赵渊穆恶狠狠地一脚踹在属下胸口处,“如果不是你们做事留下痕迹,怎么会让人心生怀疑,开始调查?!”

  属下被当胸一脚踹得直直往后仰去,胸口生疼,然而面上,他还要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殿下赏罚!”

  赵渊穆眸光沉沉,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部下。早不差晚不查,偏偏在沈凤璋回京后没多久查,显然,这个调查起疑之人就是沈凤璋!

  沈凤璋果然是个□□烦!

  跪在地上的属下见赵渊穆陷入沉思,心惊胆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请示道:“殿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昏暗的书房之中,跳动的烛火映在赵渊穆脸上,将他姣若好女的面容照得显出几分狰狞。

  “怎么办?”他自言自语了一声,忽然冷笑一下,“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跪在地上的属下无意间望见赵渊穆此刻的神情,心中一惧,敛声屏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建康城里风起云涌之时,边关却是一片安稳平和。

  义安郡军营中,沈隽正坐在军帐里听部下汇报此次带队前往北方,与北方商队交易情况。

  “此次共获利五万金还有……皆以按照老规矩,换成……运送回义安……”汇报完交易情况,部下想起这次出发前,将军特地吩咐的任务,尤为郑重地汇报道,“大人,您吩咐属下们留意的黑貂裘已经找到了,成色极好,极为保暖。”

  大周地处淮河以南,冬天虽然也冷,但比起北边要好许多。大周冬日的大衣,一般都是鸟羽织成,如雀金裘。这样的大衣华而不实,保暖效果远不及北方的毛皮大衣。

  沈隽先前注意到沈凤璋畏寒,特地让手下那支来往南北的商队去北边交易时,寻几件上好的裘皮大衣来。

  他吩咐部下寻大衣时,还是他以为沈凤璋对他情根深种之时,谁能料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沈隽早已把吩咐部下寻衣这件事忘到脑后,这会儿听到属下提起,他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一想到沈凤璋,他便又想起自己当时在溶洞中朝着沈凤璋胸有成竹,把握十足开口的模样。向来表现温和,真正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隽,硬朗的眉骨陡然压低,脸上神情略显冷硬阴郁,“找什么找?!有这个闲工夫,怎么不多买几匹马?”

  头一回碰到将军迁怒的属下愣在原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回过神来后,他赶忙道:“是!属下这就去把大衣退了,重新采购马匹!”

  眼看属下就要退出大帐,沈隽在对方一只脚跨在门边上之时,出声喊住对方。

  “回来!”

  “将军?”

  部下不解地看向沈隽,只觉将军情绪似乎又冷静下来了。

  沈隽闭了闭眼,眉眼间重归沉寂,如同高山上一抔晶雪,满是冰冷。

  “将黑貂裘送回建康郡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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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变

  赵渊穆的“一不做二不休”来得很快。

  这场发生在皇城中的变故, 超出所有人预料。这其中,最震惊、最不可思议的正是当今至尊本人。

  事变的当天, 天上刚刚下了一场雪, 晶莹剔透的白雪覆盖在树木上,笼罩在巍峨的皇宫中,为这座皇宫添上无尽的圣洁。

  “老蔡, 再去多点几个炭盆。”

  明光殿里,披着大衣的当今至尊摸着手边的双陆, 从窗子里望出去,看了看落满雪的庭院, 朝一旁伺候的内侍吩咐道。

  蔡内侍恭敬地应了声, 赶紧转身让下面的人再送几个炭盆过来。吩咐完下面的小内侍,蔡内侍重新站到当今至尊身后, 凝视着当今至尊的背影,他心中闪过几分担忧。

  他伺候了当今至尊那么多年, 昔年不畏寒暑的当今至尊, 如今竟要在屋子里摆上那么多炭盆。以往坐下时,挺拔笔直的腰背,现在竟也佝偻起来,如同一张弯曲的弓。

  陛下——老了!

  蔡内侍心中这一声略带不安的感慨, 正好与当今至尊的叹息声撞在一起。

  当今至尊握着棋子, 却迟迟没有落下去,他长叹一声。

  “陛下可是乏了?”蔡内侍急忙问道。

  “唉。”当今至尊将手里抓着的双陆棋扔到一边,起身站起来, “也不是乏了。”他顿了顿,缓步走到窗边。

  庭院里,几名宫人正在扫雪,竹丝扫把落在青石板上,刮蹭出刷刷刷的声音。远处的天空,则显得越发昏沉,似是发灰一般,让人看了,心头也不由阴郁起来,如同蒙了一层阴霾。

  “也不是乏了。”逐渐显出老态的中年男人,双眉紧皱,他看了会儿少了白雪覆盖后,逐渐露出来的青石板,声音幽幽,“就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定。”

  他看着这场雪,脑中竟然莫名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坐镇雍州的皇子,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建康城中突然传来快马加鞭的消息——太子弑父,谋权篡位。

  一阵凉风吹拂过当今至尊的身体,让他浑身一寒。

  蔡内侍小步上前,关紧两扇窗,低声劝道:“陛下,窗边寒气重,您保重身体。”

  屋里七八个炭盆的热力,重新漫卷当今至尊的身体,一下子冲走方才的寒意,让他恢复温暖。当今至尊失笑,转身朝榻走去。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在想这些东西。阿容儿对他,向来孺慕。

  想到向来孝顺的爱子,当今至尊不禁对自己方才冒出来的念头生出几分内疚。想了想,他吩咐蔡内侍,“去吩咐御膳房,今晚做些阿容儿爱吃的菜。去请殿下一道来用晚膳。”

  “父皇!阿容儿来了!”

  明光殿里,当今至尊尚未见到爱子,便已先听到爱子中气十足,意气风发的声音。想着走进来满是少年意气的爱子,他脸上不由显出笑意,眼眸里也带着慈爱。

  “阿容儿来了。快把外衣脱了,去去寒气。”他坐在榻上,主动吩咐宫人照顾好赵渊穆。

  “儿臣拜见父皇。”赵渊穆脸上带笑,行过礼后,主动坐到当今至尊身边。

  晚膳还没送上来,当今至尊看着坐在身旁,面容英俊,身材挺拔,意气风发的爱子,心里满是喜意,他主动开口问起阿容儿这段时间政务处理如何,是否上手。

  和古往今来所有帝王一样,当今至尊同样不愿见到自己一点点老去,看到自己大限将至。但比起那些贪恋着权势不肯放手的皇帝来说,当今至尊又更加想得开一些。更何况,殷贵妃是他最爱的女人,阿容儿是他和殷贵妃的独子,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如果是要把皇位交到阿容儿手里,他没什么不舍得的。

  比起不舍,当今至尊倒是更担心阿容儿会做不好这个皇帝。他先前觉得阿容儿性情有些急躁,有时候手段也有些斤斤计较,不够大气。这段时间,他放权给阿容儿,一半是考验他,一半也是想借机教导他。

  赵渊穆言笑晏晏,他将自己手头正在处理的事告诉父皇。以他的身份,身边门客智囊无数,就算他想不出好办法,身边的人也会纷纷献计。有这么多人出谋划策,赵渊穆对自己的处理非常有自信。

  谁料,父皇听了之后,确实点了点头,夸了他两句,然而话音一转却是,“我记得阿璋以前处理过类似的事,她先前处理得非常好,平衡了各方,你可以去向她询问询问。”

  赵渊穆摆在膝盖上的拳头猛然握紧。询问?!父皇竟然让他去请教沈凤璋!他身边如此多门客想出来的处理办法,难道还比不上沈凤璋一个人!

  到底是这些天历练之后有所长进,赵渊穆虽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然而原先急躁的性情却被好好打磨了一番。他沉住气,笑着与父皇继续谈论政事,只是在话题最后,看似无意中聊起一般,朝当今至尊旁敲侧击。

  “父皇,沈凤璋如今大权在握,您对她有何打算?”

  “阿璋本事不小,几乎所有事情交给她,她都能办得妥妥当当。而且,她对我又忠心耿耿。我打算再让她熬一熬资历,然后安排她进中书台。”

  大周的中央行政体制有些类似沈凤璋那个世界唐代的三省六部。其中中书台正是掌管行政大权的那一台。当今至尊打算让沈凤璋进中书台,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让沈凤璋手掌大权,成为中书令。

  赵渊穆想过父皇似乎特别偏爱沈凤璋,然而他没想到父皇偏爱沈凤璋竟然到如此地步!他难道就根本没有考虑过,沈凤璋与他不和,一旦沈凤璋身居高位,彻底掌控中书台,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吗?!

  “阿容儿?阿容儿?”当今至尊见赵渊穆垂着头不语,喊了他两声,“你在想什么?”

  赵渊穆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他笑着朝父皇开口,“父皇,您可真是太偏爱沈凤璋了。”

  赵渊穆大大方方把话说出来,反倒让当今至尊不觉得有什么。他只觉儿子与自己十分亲近,连这种心里话也与自己讲。

  心情极好的当今至尊笑眯眯,“我最初也没想这么做。实在是沈凤璋手腕高超,计谋惊人,不用她,我实在觉得是暴殄天物、浪费人才。”当今至尊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半晌,他才叹了口气。

  “只可惜,阿璋从一开始就选了最难的一条路。”沈凤璋如今在京中名声如何,他一清二楚。沈凤璋为何会有这样的名声,他不仅清楚,更是亲自参与其中。

  当今至尊乃是心软念旧之人,更何况,沈凤璋不仅是故人之后,更办事能力强,忠心耿耿,深得他心。想到如今他在,沈凤璋尚且能受重用,一旦他走了,沈凤璋注定不得善终,他心里就始终不舒坦。

  犹豫半晌,当今至尊看向一旁的赵渊穆。

  阿容儿向来孝顺。

  想了想,当今至尊声音低沉迟缓,朝着赵渊穆缓缓开口,“阿容儿,将来饶沈凤璋一命吧。”只要活下去,离开建康,他相信凭沈凤璋的本事,不论在哪儿都能活得风生水起。

  赵渊穆口中内侧的软肉被他狠狠咬紧,疼痛让他克制。他微笑着朝当今至尊点点头,一幅极为听话懂事的模样。

  然而这幅佯装出来的听话乖巧,在当今至尊喝下晚膳里那道汤时,终于被彻底撕裂,露出里边的真面目。

  “这汤?!”当今至尊小半盏汤尚未喝完,便觉得胸口忽然发蒙,一时之间,更是痛得让人说不出话来,犹如刀绞斧凿。

  端在手中的那半盏汤,从当今至尊手中滑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四分五裂的瓷器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好的兆头。

  然而当今至尊此刻已经痛到没有心思思考这些。他一手狠狠抓着桌布,一手抵在胸口,紧咬着痛,还不忘提醒赵渊穆。

  “阿容儿,把那汤放下!汤里有毒!”

  “汤,是这碗汤吗?”

  赵渊穆却没有当今至尊那般紧张慌乱,他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端起汤喝了一口。

  当今至尊心里猛地一跳,“阿容儿!”

  赵渊穆又将碗端到唇边抿了两口,慢条斯理。

  赵渊穆喝完汤,当今至尊却没看到他他心痛。当今至尊陡然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阿容儿!很好!”当今至尊抬手,颤抖着想要指点赵渊穆,却抬到一半便无力垂落,“来人!”

  无人应答。

  “父皇,我既然做了,当然已经准备好万全之策。”赵渊穆笑着,脸上神情显出几分狰狞和冷厉。

  当今至尊已经分不清他此刻的心痛,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被最疼爱的儿子背叛,他撑着桌子,望着赵渊穆,一字一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渊穆大笑起来,“父皇,这都要怪您啊。您对儿子如此不公,对阿娘如此不公,我与阿娘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当今至尊眼前陡然一黑,差点站不住脚,抬起头来后,他哑着嗓子,“婉茹,婉茹也知道?”他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傻,阿容儿这么做,婉茹怎么会不知道呢?然而,他还是想听赵渊穆亲口承认。

  “陛下,您问阿容儿,不如亲自问我。”

  一道柔媚的女声忽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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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临城下

  往日里满是宫仆, 烛火通明的寝殿,如今却只站着几个低垂下头, 仿若哑巴瞎子一般的宫仆,寝殿里的烛火也被灭了一半。少了光明,宏大的宫殿瞬间显出几分阴森。

  当今至尊躺在龙床上,口不能言, 手不能动,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对眼珠子。他凝视着坐在自己床头的女人,眼中有愤怒,有不敢置信,更有伤心。

  哪怕嘴巴僵硬,他还是竭力想要张嘴,问问这个女人,他对她还有他们的儿子不好吗?为何要这样做?!

  “啊。啊。啊。”可惜尽管勉强发声, 说出口的话语却全都变成破碎的啊。

  殷婉茹浓艳若牡丹的脸庞上带着微微笑意,她毫不介意地亲手拿帕子擦了擦当今至尊口边流出来的涎水。

  “陛下是想问我, 为何要这么样做?”相伴多年的默契,让她轻而易举就猜出当今至尊想要说什么。

  “啊!”当今至尊眼眸亮到惊人,一错不错紧盯着殷婉茹。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他一定要知道个答案!

  殷婉茹微笑着, 替当今至尊理了理脸侧凌乱的发,没有正面回答当今至尊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陛下觉得自己对我和阿容儿很好吗?”

  “啊!”

  看着当今至尊坚定的眼眸, 殷婉茹大笑起来,她摇头,“陛下,您总是这样。”

  女人保养得当,柔嫩细腻的手掌温柔地抚上男人苍老瘦削的脸庞,丝毫不见任何嫌弃。一声幽婉的叹息在空荡荡的寝殿中回荡。

  “陛下,您觉得自己对我很好,可是当初您答应要封我做皇后,却在谢皇后死后,出于愧疚,迟迟不肯下旨。”

  当今至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难道就因为一个皇后之位,她便能不顾多年情谊,对自己下手?!

  “当然不是。”殷婉茹摇摇头,她眉眼含笑,继续说道:“谢皇后的孩子出现之后,您又出于愧疚,不肯让我斩草除根,始终护着那个孩子。哪怕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成长到足够对阿容儿产生威胁,您也不肯考虑接下来的情况。”

  无视当今至尊竭力想要解释的眼神与动作,殷婉茹接着往下说,“我可以不要皇后之位,可是阿容儿必须坐上那个位置。”

  她看着当今至尊失望的眼眸,微微笑了笑,俯身趴在当今至尊胸膛上,仿若拥抱一般的姿态,柔声开口,“雍郎,你总是那么心软念旧。当年谢皇后用一把火,让她和她的孩子,永远留在你心里。我呀,做不到这样,只好换种方式。”

  “雍郎,你总说,我和阿容儿才是你最爱的女人和孩子。那如今,让阿容儿接手你的位置,我则永远陪在你身边,难道不好吗?”殷贵妃仰头,趴在当今至尊胸膛上,看向他,那张往日素来美艳妖娆的脸庞,竟然显出几分少女般天真的神情。

  当今至尊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见到了年少时的殷婉茹。他心里猛然一痛,竟不知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只是他眼眸中灼热的怒意逐渐减弱,如高涨的火焰最终化为灰烬。当今至尊望着头顶上帐上的花纹,感受胸膛上微微的分量,终究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

  这一场宫变进行得无声无息,纷纷扬扬,下了一整晚的雪,似乎所有一切污秽都已遮掩,只留下表面上的真相。

  “陛下龙体不适,暂由襄阳王殿下代为监国!”

  朝堂之上,久等不到当今至尊出现的众人们,听到内侍走出来宣布的旨意,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在这么多人中,沈凤璋并非唯一一个面色陡然转冷的。

  方才陛下久久不曾出现,沈凤璋心里就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这会儿听到内侍的话,她瞬间明白陛下出事了!

  她抬眸,凝望着站在台阶上,神情里满是高傲与得意,意气风发的赵渊穆。

  不用再查了。先前导致当今至尊大病一场的幕后之人,就是赵渊穆!

  虽然还未坐到龙椅之上,但独自站在龙椅前边,俯视底下文武百官,已经让赵渊穆心中生出无限豪情。他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做皇帝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

  “诸位,还有何疑义吗?!”听到下面人始终不绝,如蚊虫声一般的零碎声响,赵渊穆双眉微蹙,脸上浮现不快。

  寒门领袖人物之一的庾思忠朝身后一人瞥了一眼。对方接到庾思忠的眼神,轻轻颔首,朝前一步,向赵渊穆开口道:“殿下,臣请求见陛下。”

  “父皇龙体不适,无法见人!”赵渊穆眉头紧锁,声音里满是冷怒。

  “殿下,敢问陛下所患病状如何,昨日陛下还身体健壮,怎么一夜之间变严重到无法起身上朝的地步。”接受到沈凤璋的眼神示意,一名御史中丞也往前一跨,加入到质问队伍中来。

  “本王说严重,便是严重!至于到底是何症,此乃机密,你无权知晓。”

  “那微臣是否有资格知晓?!”和老神在在,不肯亲自出面的庾思忠等老人精不同,沈凤璋见状,亲自开口,眉眼俱厉!

  沈凤璋在朝中地位不低。尽管那些围到她身边,想要讨好她的官吏质量都不怎么高,但好在人多。她一出声,顿时大半个大殿都响起了零零碎碎的问责之声。

  “肃静!”

  赵渊穆预想过宣布监国,他会遇到困难,但他没想过提出质疑的竟然有这么多人。他望着底下那些人,看到他们偶尔瞥向前方庾思忠以及沈凤璋等人的目光,心里明了的同时,对这几人越发厌恶。

  “肃静!”

  赵渊穆板着一张脸,“父皇龙体欠安,这段时间由我来监国!现在,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喧闹不安的众人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寂静。赵渊穆眼睛扫过底下这些人,唇边逐渐泛起满意的笑意。他将目光从庾思忠还有沈凤璋等人脸上滑过,心里冷冷一笑。

  哼,这几个家伙,等过了这段时间,他绝对要让这几个家伙好看!

  ……

  茶娘如往常一样,在沈凤璋下朝后快要回府的时间,守在院子里等着沈凤璋。

  瞥见苍茫天地,渺渺无边的雪色中出现的一抹纯黑身影,她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快步走上前去。

  “郎主,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看清沈凤璋的脸色后,茶娘吞下后半句话,小心翼翼,略带担忧地看着沈凤璋。

  “郎主,怎么了?”

  沈凤璋缓缓摇头。她跨进屋子,由着茶娘替她解下黑貂裘,随后吩咐道:“去喊刘温昌过来。”

  刘温昌过来时,已经知晓沈凤璋要说什么事了。当今至尊龙体欠安,由襄阳王监国一事,传得非常快。赵渊穆本人根本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病得不行了,现在是由他当家做主。

  “郎主。”

  沈凤璋抬起低垂的头颅,深吸一口气,森黑的眼眸如同两口望不到底的深井,“去查一查,昨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类似的场景同一时间出现在建康许多官宦人家之中。

  赵渊穆虽然不介意外人知道当今至尊病重,但显然他并没有厚颜无耻,目中无人到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给亲生父亲下毒。尽管大部分人都已猜到,当今至尊突然病重,与赵渊穆脱不了干系。

  皇宫中的宫人、侍从甚至护卫,都被清洗了一番。沈凤璋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着手下人的禀报,沈凤璋双眉紧蹙。她闭上眼,一手撑着额角,手肘支撑在桌上,暗暗思索如今该怎么办。

  赵渊穆糊涂了那么久,这回终于聪明了一回。他把皇宫封锁得十分严实,彻底隔绝其他人和当今至尊见面的机会。

  想要重新见到当今至尊,诊断他的病情,让他重新出来治国,只能先解决赵渊穆。

  然而,想要解决赵渊穆,必须出师有名。

  讨伐赵渊穆意图弑父的旗帜一竖起来,要考虑的事情将会更多。

  沈凤璋屈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她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呼出一口气。赵渊穆既然不敢直接让当今至尊驾崩,就意味着他自己其实也不敢操之过急,大动干戈,做得太狠。既然如此,当今至尊这段时间起码性命无忧,同时,他也不敢立刻对她下手。

  她还有时间谋划出个万全之策。

  不仅是沈凤璋打算按兵不动,其余许多人权衡利弊之后,都打算暂时静观其变。

  一时间,整个建康就如同一锅浮着一层滚油的热水。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底下却暗流涌动。

  人人都在等,等着有人打破如今这个僵持的局面。

  然而,当真正打破这场僵局的事件出现之时,所有人却都宁愿它没有发生!

  北边的索虏人大破驻北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短短三天功夫,索虏大军已然逼近建康,离建康竟然只隔了一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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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留

  当今至尊病重这个消息往外传开后,瞬间人心惶惶。驻北军部队里也受到影响, 尤其是在驻北军高层中, 有人与赵渊穆曾经结仇的情况下。

  北边派出来的探子查到这个消息, 当即禀报回国。北边索虏人如今的天子姓宇文, 名焘, 和南边的皇帝赵雍不同, 宇文焘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一收到南边朝廷生乱的消息,他当即点兵, 亲自率军奔赴战场。

  刚刚过完年,一年中最冷的时间还未过去。南人不比北人, 不擅冰雪天作战, 加上驻北军上下沆瀣一气, 贪腐严重,无论是粮食还是棉衣甚至是武器, 都偷工减料, 不堪实用。北人惊愕地发现, 比起几年前, 这回的驻北军竟然更弱了!

  他们没费多少力气, 就在第一场战役中大获全胜。宇文焘带着北人在淮水边整顿休息,就在他打算带兵乘胜追击,再打第二场战役时,居然直接收到了驻北军中高层送过来的信笺。

  驻北军中的老将朱元宾朱将军竟然直接带着部下投敌叛国了!

  这个消息一传回去,举国哗然!人人不敢置信, 然而直接送到宇文焘手上,已经被索虏人占领的沧州城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朱元宾叛国的消息对其余人打击非常大,多数人潜意识中对宇文焘以及索虏人生出畏惧,在对上宇文焘的军队时,士气低落者有,不战而败者有,乃至不战而降者亦有!

  甚至连宇文焘本人都未曾料到,这回进攻竟然能如此顺利!

  宇文焘带着他的部下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往往早上还在攻占这一座城池,下午便已翻过群山来到另一座城池前。送往建康的战报甚至都赶不上宇文焘前进的速度。

  ……

  建康,皇宫,议事堂中。

  短短三日功夫,赵渊穆已经消瘦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焦急地在堂中走来走去,望着被他召集过来的文武百官,忍不住又一次开口询问道:“诸位,眼下国难在即,诸位如果有何度过难关的法子,务必不要隐瞒,还请直言不讳!”

  堂上众人,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赵渊穆见状,猛然转身,拿起多宝阁上的一只细颈瓷瓶,刚想往下砸,又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身份不同,堂上这些人,也不是他的门客部下,而是朝中百官。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自己,将细颈瓷瓶重新放回到多宝阁上。

  “各位大人,如今已到生死存亡之时,各位有何想法,都请说出来。”赵渊穆转身,冲着这些人深深行了个揖,语气诚恳开口道。

  坐在堂上,老神在在的庾思忠无意间与世家那边的老对头对视了一眼,顿时知晓,他们想法都一样,只是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主动提出来罢了。

  然而,眼看着堂上僵持不下,想到正在江对面虎视眈眈的宇文焘和他手下的军队,庾思忠思忖片刻,终究还是冲身后人甩给了眼色。

  正烦躁不安,焦急不已的赵渊穆忽然听到一声“殿下”在堂中响起。他蓦地抬头,眼眸里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光亮,“方大人有何高见,快快说来!”

  高见,谈不上。方大人想到自己马上要说的提议,心里苦笑了一笑。早在来参加议事前,庾大人便已带着他们这些人提前商量过一回了。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是——

  “殿下。陛下与殿下等,身份尊贵,不容有闪失,如今索虏人隔江而待,虎视眈眈,来势汹汹,为了陛下与殿下等人安危考虑,臣以为,为今之计是由护卫护送陛下与殿下等人南下。”

  方大人话音刚落,议事堂中忽然间声音全无,寂静得似乎能听到江对岸索虏人的呐喊声。

  一片寂静之中,有人忍不住开口质问,“方大人!陛下与殿下等人的安危当然重要,那建康城的百姓们呢?!建康乃是大周国都,将建康拱手相让,大周国威何在?!”

  方大人心中苦笑。他就知道,说好听点是安危为重,保护陛下与殿下等人转移,直白点,就是弃城而逃!将来史书上都会记载这件事!而他这个首先提出弃城而逃此提议之人,亦会被永远冠上贪生怕死的名号!

  持相同意见,觉得该弃城而逃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反对弃城而逃的人,也有一些。

  一时之间,整个议事堂热闹得如同菜市口一般,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到底是撤退还是留下,吵得不可开交。

  赵渊穆望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衣冠楚楚的大臣,在争执时,竟然是这幅样子的!

  “百姓自然也能转移。只要他们能在一日内收拾好行李,也能跟在护送转移军队之后,前往下一座安全的城池。”

  “若是能将索虏人打出去,谁会愿意抛下家业,离开熟悉的地方,迁移到他处呢?然而索虏人向来四肢发达,粗壮野蛮,善于战斗,往日里与索虏人对战的都是驻北军,然而如今连朱元宾都已投降,建康守卫人数区区万人,连驻北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如何对付得了,挡得住那些茹毛饮血的索虏人?!”

  “是啊,事到如今,已是别无他法!此虽为下策,却不失为最合适的计策!”

  “呸!什么最合适的计策!说来说去,你们就是贪生怕死!全城百姓那么多人,拖家带口,怎么可能在一日内收拾完东西,全都一起撤退?!说什么允许百姓跟在后边一起走,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权大人,那您又有何高见?!建康这支军队,人数如此之少,拿什么却和对方十万大军比拼?!就算这些士兵不怕死,愿意以卵击石,那血肉之躯却和对方拼,那谁来指挥?!谁有能力指挥作战?!”

  一道冰冷肃穆的声音如同一把锐利的长剑,直直划过每个人耳朵。

  “我来领兵!”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出声之人,有人原本想嘲讽对方不自量力,然而在看清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后,纷纷哑了火。

  披着黑貂裘的青年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神情冷淡而平静,波澜不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说出口的话,有多么重要,将会掀起多少轩然大波!

  敛容垂眸的青年,看上去尤为冷静。她沉声,重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来领兵守城。”

  谁都没有想到沈凤璋会主动请缨,接下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

  虽然先前赵渊穆和沈凤璋不和,但这回议事,沈凤璋也来了。听着沈凤璋,神情坦然自若,开口说由她来率兵守城,赵渊穆心头一震。他抬眸望向沈凤璋,心绪复杂。

  有些人碍于平日里沈凤璋的威严,不敢再开口多说,然而也有人咬着牙,朝沈凤璋开口道:“沈大人,您平日里毫无领兵对敌经验,您能保证带着这一万多士兵,能够挡得住索虏十万大军?!一旦挡不住,陛下与殿下们的安危如何解决?”

  沈凤璋是一介文官,自身看上去又极为瘦弱,谁都不相信她能守住城!

  一名中年文官站起来,斜眼看着沈凤璋,语气咄咄逼人,“沈大人,你能保证守住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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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坐在扶手椅上的青年掀起眼皮,轻轻抬眸, 带着冰雪般的优雅从容, 又有几分高高在上, 俯视众生的目空一切, 不知不觉间,就将咄咄逼人的权侍郎衬成了跳梁小丑。

  一声短促的轻笑从对方浅色薄唇中溢出, 在陡然寂静起来的议事堂里突兀响起。

  咄咄逼人, 神情傲慢的权侍郎, 觉得这一声嗤笑尤为刺耳,方才还把握十足, 觉得能让沈凤璋哑口无言的他, 现在莫名觉得如芒在背, 身上仿佛有针扎一般,让他只觉坐立难安。

  “权大人。”沈凤璋朝权侍郎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声音淡淡, “你如此关心我能否守住建康, 是想替我出一份力?和我一道守城?”

  权侍郎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眯了眯眼, 那张端方正气的脸无意中流露几分阴险奸诈,“沈大人,我当然不是这样想,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沈凤璋猛然打断,“既然不是,那是为何而问?!”

  方才淡然和缓的声音陡然拔高, 声若洪钟,气势若排山倒海,别说权侍郎了,连周围其他人也都被吓了一跳。

  权侍郎一瞬间呆若木鸡,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驳斥沈凤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沈凤璋根本不给权侍郎说话的机会,“权大人,你问我这话,不过就是想听我说我没有把握!然后,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否决我守城的提议,无人领兵守城,自然便只能弃城南下,好方便你保住性命。然而——”她冷笑一声,“你以为弃城南下,就真能万无一失吗?!”

  “建康乃是国都,外有护城河,内有六丈高的城墙,如果连建康都挡不住索虏人的进攻,还有哪座城能挡住?!”沈凤璋起身,走到众人跟前,看向方才那些赞同南下的大臣,声音冷静,“离建康最近的大城乃是宣城,宣城离最近的军营还有几百里,一旦建康被破,是驻扎在武陵郡的军队先赶到宣城,还是从建康过来的索虏军队来得快?”

  这些人提出想要南下,不过就是觉得建康守不住,觉得南下才能逃生罢了。然而眼下,沈凤璋直接点出,哪怕南下也不一定安全之后,许多人心里顿时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沈凤璋见状,反而缓和了语气,她目光淡淡,扫过众人,语重心长,“更何况,建康乃是大周根本,建康一失则大事去矣。百年前,吾辈祖上被迫离开京师,渡淮水而南下。与先祖们相比,难道如今当真已到南下之时了吗?更何况——”

  她声音微顿,再开口时,掷地有声,如一把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一次退,次次退。先祖们尚能退到建康,今日我们又能退到哪里?!”

  “其实——”沈凤璋抬眸,环视四周,“守城也并非全无胜算。本官乃是五兵尚书,建康兵力如何,守城胜算如何,想必在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沈凤璋看向赵渊穆,“殿下,时间紧迫,还请早做决断,好容臣做好迎敌准备。”

  赵渊穆站在书案之后,双手撑住书案上,自从沈凤璋开口说话之后,他便低下头,垂下眼眸,避开不去看她。

  如今,沈凤璋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引到赵渊穆身上。

  赵渊穆心潮起伏,矛盾不已,浪潮不停拍打着,在他心中反复涌动。他当然也怕死,好不容易才开始监国,他还没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呢;同时,他和沈凤璋不和,凡是沈凤璋想做的,他一概不想让沈凤璋如意。然而这回……

  赵渊穆胸口起伏剧烈,他大口呼吸着,仿佛一条缺水的鱼。

  “殿下,臣以为还是应该南下。”

  赵渊穆抬起右手,五指并掌,呈现拒绝姿势。他望着木质书案上的木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用力一闭,缓缓开口。

  “所有人全都留下迎战。”

  “殿下!南下固然有风险,然而留下来守城更有风险啊!万一城破,那——”

  “不用多说了!”赵渊穆高声打断对方的话,他慢慢抬头看向众人,眼中先前那种仿若抓住救命稻草,找到一线生机的疯狂激动神情已经褪去,被终于做出决断后的宁静取代。宁静之下,又满是坚决。

  他看向沈凤璋,沈凤璋那张文雅秀美的脸庞,在他看来依旧十分道貌岸然,令人厌恶。然而,哪怕他再厌恶沈凤璋,也明白在这个时候,保住建康有多重要!如果他不想做亡国之君,不想在史书上遗臭万年,那就决不能弃建康而去!

  赵渊穆深吸一口气,瘦削下来的脸庞棱角分明,反倒冲淡了他原先的艳丽与女气。他压低硬朗的眉骨,双手平举,朝沈凤璋躬身行礼,“沈大人,本王就将建康托付给您了!若有任何需要,还请沈大人直言。”

  赵渊穆厌恶沈凤璋,沈凤璋同样对赵渊穆没什么好印象。说实话,方才向赵渊穆提议时,沈凤璋担忧的是赵渊穆不肯留下来,一定要南下。

  幸好。

  沈凤璋朝赵渊穆看了眼,心头略松口气的同时,对赵渊穆的印象也稍微好转了一些。她不避不让,硬生生受了襄阳王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