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话说至萧寅初起身更衣。
花镜抱着礼盒,冷不丁怀里又被抛进来一只金钏,那东西怪重的,坠得萧寅初腕子疼。
她揉着手,道:“寻个盒子将它收好,少时送回汝阳王府。”
先皇赏给荣家老夫人的,那是多大的荣耀,居然被荣骁拿来给她了,怎么想都不合适,更不想要,索性将它退回去。
“是,奴婢一会就去。”花镜抱着两个盒子,费劲地将金钏收起来。
行至更衣的花殿外,这里隐约可以窥见外园一角,只见隔着半面暖池,对面石桌边,一个黑衣男子百无聊赖往池中抛了个石子。
萧寅初眼中动了动。
是秦狰。
“公主?”花镜轻声道,她手里的东西委实太重了。
“进去罢。”萧寅初抛开脑中想法,抬脚进了花殿。
少顷,梳洗一新出来,对面池子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走罢。”萧寅初收回视线。
出了内园不久,萧寅初迎面就遇见湘王兄妹。
萧明达笑眯眯拱了拱手,吩咐四喜将礼物取来:“我送给妹妹的,还有萧何嘱托我拿来的——这是他离开邯郸前就准备好的,非要我藏至今日再亲手给你。”
萧寅初十分惊讶,从四喜手中接过萧何的礼物,不禁为哥哥的心思勾起嘴角:“多谢堂兄了,我很欢喜。”
萧思珠挤开萧明达,献宝似的捧上她的:“你瞧瞧我的好不好?这珍珠的手钏还是我一颗颗亲自挑的!”
莹白的珍珠颗颗珠圆玉润,萧思珠将她戴在萧寅初腕上:“真好看!我就说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她又陆续收了赵锦珠的礼物,身后宫婢已经人手一份盒子了。
“我们朝前面去吧,想来宴快开了。”萧思珠挽着她的手,兴致勃勃道。
前园不大,已经摆满了宴桌酒席,宾客三三两两已经入席,萧寅初环顾了一周,引得萧明达轻声问:“公主在找谁?”
萧寅初看向他,轻轻刺了他一下:“堂兄以为我在找谁?”
萧明达哈哈一笑,示意不远处:“我去那边,你们玩就是。”
顺着他的手,萧寅初没费劲地就看到了假山边的人,那厮躲在那处,已经斟酒大饮起来。
真不客气啊,真把暖池当做自己家了不成?
萧寅初大抵也未细想过自己这股气是打哪来的,总之瞧他顺遂,自己就一身不顺遂!
宴至一半,萧寅初忽然想起萧何的寿礼,连忙吩咐花镜将它拿过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打开是一支精致的簪子,还有一封信。
萧寅初‘咦’了一声,将信展开——
周遭忽然一阵喝彩,打断了萧寅初看信,她抬头看去,原来是厉曼冬被萧思珠推着上了台。
萧思珠捏着酒杯:“若我没记错,厉小姐也是今日生辰吧,不如为大家抚筝一曲,若得了好,我这支水滴簪子就送给厉小姐做生辰的贺礼。”
“你……你分明是在为难我!”
厉曼冬丹青画得好,却不擅抚筝,这潇湘馆的贵女们都是知道的。
萧思珠就是故意难为她的,厉曼冬咬牙切齿,瞧瞧望向不远处的男宾席面,汝阳王世子也在其中。
上?丢人。
不上,也丢人!
一想到此,恨不得当场同萧思珠打起来。
“曼冬不擅抚筝,若是为公主祝寿,还请云安郡主允许我来代替妹妹。”男宾席面忽然站起一人,正是厉曼冬的兄长——厉尚廉。
女宾席上大多是潇湘馆的贵女,男宾席上则是国子监之流,两个地方都以教育优质闻名。
莫名其妙的,闻喜公主的生辰宴上就成了斗琴之所。
“噔——”厉尚廉净手焚香,端坐在白色长筝前,抬手拨下第一个音律。
萧寅初从信上抬起眼,恰好望见厉尚廉弹拨的手法。
只见那花紫广袖随着他的手法翻飞,手腕有力,下指的技巧精准漂亮,若是外行看来可称高手,可在懂行的人面前,只觉得班门弄斧罢了。
她看了一会,又将视线落回信上。
那面席面,萧明达抬手撞了一下秦狰:“别瞪了,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秦狰将酒杯顿在桌上。
“生什么气啊,人家看萧何的信,你生气什么?”萧明达自顾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秦狰哪是在意萧何的信,他分明看到了刚才萧寅初有一瞬间落在厉尚廉身上的眼神——虽然隔得老远,但他总觉得是含着兴趣的。
压抑了许久的不安又一次破土而出。
萧明达揶揄:“你不会真看上了吧?这朵花可相当难摘,藤蔓带刺不说,自己也是沾毒的。”
猛地又灌下几杯酒,萧明达张口阻止:“别喝了,这御酒虽然不至于醉人,喝多了也难受得紧。”
秦狰不经意向正席上投去一眼,那已经没人了。
一曲终了,众人都在为厉尚廉喝彩,厉尚廉收了筝,对身旁内侍说:“劳驾,在下想去更衣。”
“您这边请——”说罢内侍引着他离开了席面。
他干脆摔了杯子,一下子站起来。
“哎哎,站稳了!”萧明达扶了他一下:“你要去哪啊?”
秦狰挣开他:“喝顶了,出去醒醒。”
萧寅初手中抓着信纸,走几步就要看它一眼,心里有些烦躁。
萧何没将话说清楚就去白城了,留下这么一张不清不楚的信算什么?
天色已经不早了,宾客都在园子里,暖池边空无一人,萧寅初的鞋尖轻踢着池边的石子,一双虺纹靴忽然落入视线。
“怎么是你?”萧寅初一抬头,嗅到了浓烈的酒气。
她皱起眉∶“你喝酒了?”
秦狰抬起眼,漆黑的眼里倒映着她的模样,闷声应∶“嗯。”
萧何的信里说,他去白城是自己想去的,与秦狰无干。
“怎么喝了这么多?难闻死了!”萧寅初嫌弃道,想离他远一些,冷不丁叫他捉住一只手。
“去哪啊?”
秦狰脑子里嗡嗡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眼前不停浮现出刚才萧寅初看厉尚廉弹筝的眼神。
他下意识不想去细思里面含着什么,怕伤坏了自己的心。
“去听筝吗?”
他不大通音律,厉尚廉弹得好不好听不出来,只记得前世,萧寅初曾夸过他一手筝技,还为此赋过诗。
那诗在他们大婚时挂在相国府正堂里,往来宾客无不赞叹闻喜公主的字。
他曾经……偷偷地去摸过那些字。
萧寅初莫名其妙∶“听什么筝?”
“筝啊!你不是最……喜欢吗?”秦狰抬起眼,直勾勾盯着她。
他生得高大,萧寅初又娇小,绕是眼神凶狠无比,却因为她不得不低下头,平白少了几分气势。
筝……
狰……
萧寅初脸一红,暗骂这臭不要脸的玩意儿,问的什么鬼问题!
她这儿脸一红,落在秦狰眼里就坏菜了。
凶狠的狼眼目眦欲裂,到最后,莫名生出一丝血红。
“有这么喜欢他吗?”
他的口气突然有些低落。
“什么喜不喜欢的?你问这个干嘛?”萧寅初将眼一瞪,忽然发现他眼里的血红,竟然透着一股……可怜劲儿?
“你眼睛怎么了?”
秦狰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将她狠狠拥进怀里!
萧寅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已经被秦狰按在了墙上——
他猛地凑近,在她白嫩的肌肤前一寸停下。
粗重的喘息萦绕在耳畔。
“秦狰,你放肆!”
萧寅初瞪大眼,被他禁锢在怀里,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
浓烈的酒气在二人之间萦绕,秦狰的喘息有些颤抖,他忽然将手覆在怀中人眼睛上。
闭上眼,不要看他干坏事。
低头。
带着一点酒香,印在她的唇瓣上。
“你干嘛!”萧寅初挣扎起来,很快被他镇压,男人的手抓着她的手压在头顶,肆意地又低头吻了她一下。
带着前所未有的大胆。
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天知道他……只有在梦里敢这样对她!
他爱若珍宝的宝贝,生怕磕碰一星半点的宝贝。
“唔唔……”萧寅初挣扎无果,狠狠踢了男人几下,对方纹丝未动不说,还把自己的鞋踢出去了,落在二人身后不远!
“鞋……”
薄软的足袜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很快就弄脏弄湿了。
秦狰勾着她索要温柔,含糊不清道∶“什么鞋,不要了!”
萧寅初用力挣扎,气得小脸通红∶“我的……鞋掉了!”
“掉了就掉了!”
“可是我冷!”
秦狰用力喘了两口气,忽然将她一把抱起来,右膝抵着墙,直接叫她坐在他腿上!
“娇气!”他恶狠狠道。
“不!”萧寅初一个没防备,双脚已经悬空。
胭红宫裙铺在男人腿上,简直叫他心都要涨破了。
以前,别说碰碰她的裙角,就是看一眼都像是奢望。
更别说,像这样将她抱坐在自己膝上。
“抱着,不然会掉下去。”他轻声说。
“抱……哪里啊?”萧寅初坐得很不安稳,随时要仰后倒下去一般。
“抱我。”
“不要!”萧寅初想都没想地拒绝了,喏喏说∶“你身上太臭了……”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身酒气!
秦狰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敏锐地被萧寅初捕捉到了。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做的一个梦,梦里那个一直喝酒,最后强行闯了她喜堂的男人,眼里也是一样的落寞。
为什么?
她忽然有一瞬间的迷茫。
“那你想抱谁?”
秦狰嗅着她身上的香,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一颗心跳得“砰砰”的。
却又为刚才席上的事耿耿于怀。
这一分神,抵在墙上的右腿忽然滑了一下,让她整个人一震!
吓得连忙扑进他怀里。
“呀!”萧寅初抱住男人的脖子,生气道∶“你要摔死我呀!”
她整个人都靠秦狰支撑,那一滑差点没从他腿上摔下来!
不禁狠狠捶打他∶“你凭什么!”
秦狰将脸埋在她肩窝,高挺的鼻梁抵着她耳后的软肉,不时擦到软软凉凉的小耳朵。
“什么凭什么?”男人的声音低哑深沉。
“你凭什么抱我!”
“那你想让谁抱?”
秦狰忽然抬起头,凶狠地将她的脸扳正∶“老子告诉你——”
“不许让别人抱,想都不要想!”
萧寅初被他吓得一愣,忽然磕巴起来∶“你……”
“听不懂?”秦狰瞪眼,大有她再逃避就揪着小耳朵再说给她听的架势。
“我……”萧寅初一时接受不了。
“不许看上别人,尤其是姓厉的!”秦狰托着她的小屁股把人腾地抱起来。
“他是个狗东西,不会对你好的。”
萧寅初没反应过来,秦狰已经走动了几步,弯腰捡起她的小鞋。
“为什么?”她不禁扶着男人的肩,免得掉下去。
“他就是个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人渣!有什么为什么?”
秦狰暴躁地将厉尚廉骂了一通,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提着小姑娘的鞋,走到暖池边。
暖池另一头是灯光璀璨的宴会,这一头却连人烟都很稀少。
他把小姑娘放在池子边的石头上,单膝跪在她面前。
撩开一角宫裙。
一双小脚藏在裙子下,一只丢了鞋,将雪白的足袜踩得脏兮兮的。
“你别碰,我自己来。”萧寅初还是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脚。
秦狰按住她的小腿,掀起眼皮∶“下午不是给三个人看了吗,就不能给我看看?”
下午?
萧寅初脸一红,原来她在水边那会儿,被他看见了!
她忍不住打了秦狰一下∶“你躲在哪里偷看啊?坏人!”
秦狰看了她一眼,轻轻拽下足袜,将她雪白的小脚托在手心。
“我看就是坏人,他们就不是?”
他托起小姑娘的脚,借着月光细细检查,生恐刚才踩在地上时叫石子刮破。
那如月似弓的足儿白嫩小巧,可爱的脚趾圆圆的,指甲泛着贝壳般的光泽,只有他手掌那么长,刚好能握住把玩。
“别看了……”萧寅初羞得不行,缩着腿往回躲。
他的手,握惯了刀,也拿惯了笔,此刻捉着她的脚,像捧着什么珍宝。
粗砺的手指将她足上的泥土轻轻拂去。
实在太难受了,萧寅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让你不要再摸了!”
秦狰差点被她踹倒。
回过神来,她双眼水润通红,像被欺负狠了,瞪着人,眼中含满怨怼。
秦狰双手撑着她身旁的大石,欺身上去∶“你刚才踢我了?”
萧寅初一手向后撑着身子,双腿叫他压着,一时挣脱不了。
“我我……我没有!”
他一双眼像狼一样,实在太摄人了。
萧寅初看得害怕,纤纤玉手干脆盖了上去∶“不许看我了。”
秦狰在她手下闭上眼。
像是对她的妥协。
又退回去,脱掉了她另一只鞋。
暖池的水暖洋洋的,萧寅初将脚伸了进去∶“唔,烫……”
秦狰偏头去看,只见冒着白烟的池水里,一双小腿白嫩纤细,轻轻踩着水花玩耍。
萧寅初被他看得讨厌,掬了一捧水泼他∶“讨厌!”
秦狰也躲闪不及,被甩了一脸洗脚水。
萧寅初“咯咯”直笑。
他将脸一抹,脸色并不好∶“下午那三个怎么撞进来的?”
“谁知道啊……”萧寅初不喜欢他质问的口气,阴阳怪气道∶“您又是怎么知道的?躲在哪个角落里偷看呀?”
“萧寅初。”
秦狰抓起她的手,强迫她看他∶“姓厉的卑劣,荣骁狡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们远一些。”
萧寅初手腕叫他捏着,忽然起了逆反心理,笑∶“照您这么说,赵先生还算可取?那成,我明日也该上赵先生的课了……”
“你敢!”秦狰瞪眼。
“你看我敢不敢!”萧寅初瞪了回去。
她最不怕的就是来自秦狰的威胁,真当她怕他呀?
二人针锋相对了好一会。
秦狰率先扭开了头,将地上她散落的鞋袜捡起来,居然就这么拎着走了!
还泡在池子里的萧寅初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这个混蛋!”
她的双脚还光溜溜地泡在水里,这厮居然把鞋拿走了!
她要怎么上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狰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萧寅初从生气,到更加生气!
暗暗发毒誓,别叫她再看见他,否则绝对把他推到池子里!
绝对!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萧何的信,他说去白城的事势在必行,因为想避开太子的锋芒,更因为得了一份西北水利的图纸,千秋伟业想去拼一拼。
信中还提到了这份图纸是代城君给的。
秦狰给的……
萧寅初百无聊赖地踢着水,胸腔里忽然起了很怪的感觉——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恨秦狰,讨厌秦狰,觉得他做什么坏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萧何指这条路?
为什么要向萧何示好呢?
有什么阴谋吗?
就这么一瞬间的想法,她又猛地想起那个在她梦里喝酒的人,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寅初眼角瞥到那双虺纹靴,抱胸,鼻里轻轻“哼”了一声。
秦狰在她身边蹲下身子∶“别泡了,久了要着凉,我抱你回去。”
“不要!”萧寅初凶了回去∶“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给你拿鞋去了。”
秦狰拎起手上的绣鞋,是刚从花殿拿来的,还好里面准备了很多她备换的衣物。
顺便去冷静了一下。
“不穿。”说罢撇过头,十分任性。
“听话,已经泡很久了。”秦狰皱眉,冲他任性可以,万一着凉,难受的不还是她?
精致的小脸只留了一半给他,秦狰将绣鞋一放,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萧寅初吓了一跳。
秦狰抱着她大步朝花殿走去。
“你放开我!”萧寅初挣扎道∶“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喊,你喊喊看。”
萧寅初被他一噎,护卫来了,一看她光着脚被代城君抱着,回去怎么跟上面说?
往外面又会传成什么样?
花殿离这里很近,秦狰一脚踹开房门将她抱进去。
萧寅初被放在榻上,双脚还湿淋淋的。
秦狰回去关上殿门,走回来时被她一脚踩在身上,玄色袍子上留下了一个湿答答的小脚印。
两人对视。
互相较劲。
秦狰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老子天生就是伺候你的!”
说罢翻箱倒柜找了块细棉布的巾子,单膝跪在榻边,将她双脚擦干净,塞回裙下。
做完这些还返回暖池边,说要把鞋拿回来。
萧寅初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嘀咕道∶“谁要你伺候了,属野狗的……”
秦狰很快回来,萧寅初已经拉着毯子把自己盖好了。
他把鞋放下,就势与她坐在一起,斟了一杯花酒。
放在这里的酒花香很浓,但是酒味很淡。
二人无话。
萧寅初想起萧何的信,毯子动了动∶“今日湘王转交给我一封信,是哥哥写的,”
秦狰竖起耳朵。
“哥哥说,您给了他一份引睢水的水利图纸。”
听到这里,秦狰才知道萧何在此之前压根没跟她提过这回事。
“怎么,要替萧何谢我?”
萧寅初别扭了半天,不情不愿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误会了怪我吗?”
“难不成怪我?”
“你……”萧寅初被他的态度气得够呛,隔着毯子踢了他一脚∶“能不能好好说话!”
秦狰恰好半转身子,这一脚直接踹进了他怀里,被人家一把扣住。
“放开!”
“不放。”秦狰直截了当拒绝,甚至将她往怀里拖了拖:“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坏人?”
“你就是坏人,”萧寅初将腿拱了拱∶“好人不会这样欺负弱女子!”
秦狰仰头狠狠饮了一口花酿,捏着她的下巴倾身过去,极轻地吻在她唇角。
留下了一点晶亮的酒液。
“甜不甜?”
萧寅初挣脱开,嘴角凉凉的,带着扑鼻的花香∶“我不喜欢酒……你放开我!”
两人挣执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咦?这里有座花殿,我们进去瞧瞧吧?”
萧寅初一愣,整个人已经被秦狰先一步抱起,他用毯子把小姑娘卷走,还不忘把她的鞋踢到矮塌下藏好!
二人隐到隔断后,门刚好被推开,门外是两男两女。
厉曼冬探头探脑∶“里面暖和,哥哥,表姐,进来吧!”
厉尚廉和蒋云染鱼贯进来,走在最后面的是一身清贵的荣骁。
荣骁环顾一周,花殿似乎被人使用过,到处是痕迹。
厉尚廉示意荣骁坐下∶“这里是准备给闻喜公主更衣的地方,想来宫婢还没来得及收拾。”
蒋云染柔柔弱弱地说∶“公主说不舒服先退席了,这里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
厉曼冬已经打开了花殿里的衣柜,发出惊叹∶“天啊,这么多漂亮衣裳!”
满满的一柜子,全部都是绫罗绸缎,还有不少钗玉环佩,样式都是最新的,料子都是最好的,不少料子她见都没见过!
还有那绣花,据说一个最好的绣娘,三天也只能绣出一个袖子,而这里有满满一衣柜!
简直让所有女孩子都眼红!
琳琅满目的珠宝整整四五套,厉曼冬识得几样,都是宝兴楼价值不菲的珠花,竟然随随便便被放在这里!
隔断后,萧寅初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
秦狰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叫别人看见,你说不清。”
他炙热的气息喷在耳垂上,萧寅初没由来打了个寒颤,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落在秦狰眼里,却是被欺负得水润通红的样子,哪有凶狠,只有欲语还休、我见犹怜罢了。
秦狰将她抱得更紧。
厉曼冬恋恋不舍地关上衣柜,走回桌子旁。
厉尚廉与荣骁坐在一起,蒋云染坐在厉尚廉旁边,她看了一眼荣骁。
没胆子去他身边,只好坐在蒋云染旁边。
蒋云染为众人泡了茶,荣骁摩挲着杯口,却没有入口的意思。
厉尚廉笑问道∶“可是这茶不合世子的胃口?”
荣骁似笑非笑∶“我在外面从不吃喝。”
厉家三人只好作罢。
屋中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的声音,厉曼冬耐不住性子,干脆说∶“我听荣姐姐说,世子曾去南方打过仗,是真的吗?”
这一仗指的是三年前代地和丰都一次小的摩擦,丰都是荣家的地盘,当时荣骁就驻守丰都。
赵王借这个机会精准打击了一下代地,顺便探了探秦南的底。
秦狰轻笑了一声,仿佛在萧寅初鼓膜上狠狠击打了一下。
“被这小子捅了一剑,在这儿——”
秦狰捉着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胸膛,掌心下隐隐能感觉到有力的心跳。
隔着衣服什么都摸不到,可是秦狰很执着,甚至想要她的手伸进去里面,碰碰他的肌肤。
那里有一道很深的疤,他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要不要摸摸?”男人诱惑道。
萧寅初眼睫抖了抖,想把手抽出来。
秦狰不让,俯下身叼着她的耳朵低声呢喃∶“有没有听见?”
“什么?”
“它说想你。”
毫不意外地又被瞪了一眼,秦狰笑了笑,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哪怕被她凶,被她打,被她欺负,也好过曾经,她一个眼神都不屑赏给他。
“区区小战,不足挂齿。”荣骁道。
旁人说这话或许是假模假式的谦虚,可从荣骁口里说出来,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又目空一切,又狂妄自大。
可是厉曼冬简直爱极了他的狂妄,看向荣骁的眼神都带着痴迷。
这一幕落在蒋云染眼里,她想起姑母的话,轻声对厉尚廉说∶“水壶没水了,表哥陪我出去打一些来罢?”
厉尚廉当然说好,二人很快避了出去,给厉曼冬留空间。
厉曼冬难得展现出害羞的一面,扭捏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我听说,荣姐姐快要大婚了。”厉曼冬只好从荣丹说起。
“以前荣姐姐最疼我了,她马上要嫁人了,我还有些难过……”厉曼冬说着,触及荣骁的眼神,她又连连摇手∶“我不是说姐姐不要嫁的意思,我就是舍不得……”
“荣哥哥作为哥哥,一定也不舍得妹妹出嫁吧?”她盼着荣骁接话。
荣骁勾唇∶“为何不舍?荣丹有自己的宿命,嫁进东宫很好。”
话里一丝人情味都没有。
厉曼冬张了张嘴∶“可是我哥哥一定会舍不得我出嫁的……”
荣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妖娆的脸笑得仿佛要吃人∶“若你嫁的是我荣骁,他还会舍不得吗?”
厉曼冬激动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我我……”
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荣哥哥说要娶她!!
厉曼冬激动地快要窒息了,脸蛋通红,含羞带怯地说∶“我才十六岁……还小……”
厉曼冬和萧寅初一样大,不仅一样大,还同年同月同日生。
秦狰饶有兴致地听墙根,轻声逗她∶“倒是也不小了……”
萧寅初一开始没理解,反应过来后狠狠掐住了秦狰的胳膊!
这个老不正经的!
可惜男人的胳膊硬得像石头一样,一点都掐不动。
她只好转求它处,将秦狰的脸狠狠一揉。
荣骁和厉曼冬的对话还在继续。
殿外,厉尚廉和蒋云染走到僻静处,恰好就在他们躲的地方后面,仅一窗之隔!
若此时内殿有点灯,窗外的人就能看见角落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躲避在这里。
秦狰走了两步,靠近后窗。
屋里,厉曼冬忽然“啊”了一声,不知和荣骁正说到什么兴起处。
萧寅初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紧紧抓着秦狰的衣襟,哀求地摇头——那边实在太危险了,厉尚廉和蒋云染轻轻一推窗就能看见他们!
不,仅凭剪影也能看见他们!
被发现会怎么样?
她身为未嫁的公主,大半夜和一个男人在偏僻的花殿搂搂抱抱,被发现就完了!
秦狰长腿跨过地上的东西,巧妙地隐进两个大柜子后面——那里因为夹角腾出了一小块地方,仅够一人站立。
秦狰轻轻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先钻进去,示意她进来。
萧寅初咬着嘴唇。
那里太小了,容下一个他勉强够,可是她进去后要怎么办?
踩在他身上吗?
“表哥?”窗外,蒋云染忽然开口。
萧寅初下意识一躲,迅速提着裙子钻去那里——
话音刚落,窗子忽然被掀开,厉尚廉往里看了一眼∶“原来是花殿的内室。”
内室没有点灯,地上堆着很多东西,看起来非常凌乱。
厉尚廉放下窗,看向蒋云染,硬邦邦地应∶“表妹有何赐教?”
蒋云染攀了皇后的高枝,对他不冷不热起来了。
厉尚廉这些日子接连在闻喜公主那碰壁,又在蒋云染这碰壁,这让他十分不爽。
角落里,秦狰轻轻把她的裙子全拽进来,低声训斥∶“以后裙子不要做这么长,铺张。”
还好屋里很暗,没有引起窗外人的注意。
萧寅初不情不愿地半坐在他身上,轻哼:“就要,被发现了就说你胁迫我的!”
秦狰的手一顿,把她胭红裙摆上沾着的灰拍了拍。
“好,就说我逼你的。”秦狰点头,把别的地方也拍干净∶“替你顶罪我心甘情愿。”
瞧瞧,多深情。
萧寅初差点被唬住了,用力掐着秦狰的脸,恶狠狠说∶“我哪来的罪给你顶,本来就是你欺负我!”
蒋云染深吸了一口气,她这些日子虽然对厉尚廉淡了,可是毕竟还是爱他的,否则上辈子不会冒死为他生下儿子,还做了那么多事。
她缓和了口气,轻轻拉起厉尚廉的袖子∶“尚廉哥哥,在中宫的日子,云染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前阶段的冷落,也是因为大事在身,哥哥就饶了妹妹这一回吧……”
窗外蒋云染在求饶,窗内秦狰在求饶。
“轻点。”秦狰皱眉,将她的手捉住,禁锢在身后∶“不许胡来了。”
萧寅初叫他抓着双手,还是这样一个姿势,浑身都别扭。
秦狰叫她折磨得咬牙切齿,膝盖顶着她后背,一下把人推到自己眼前,眼中涌动着压抑翻滚的暗色。
“不许再动了。”说罢,轻轻动了动腿,以示威胁。
萧寅初忽然浑身一僵。
接着脸蛋“轰”地一下炸红!
这个……老禽兽!
厉尚廉爱她这副柔弱无争的样子,更爱她将自己奉为神明。
态度也好多了,甚至开口夸了蒋云染一句∶“姑母嘱咐你办的事,做得很漂亮。”
虽然不知道蒋云染使了什么法子,可是她成功让肃王和代城君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
然后借赵王的手,把萧何发配去了白城,三年不得回。
三年,三年可以做很多事了。
足够荣丹为太子生下孩子,足够太子稳坐储君宝座,更足以让厉家和汝阳王府的结盟变得坚不可摧。
蒋云染柔顺地依偎在厉尚廉身边,轻声问∶“姑父的意思,真要曼冬同世子结亲吗?”
最稳定的结盟关系,免不了儿女姻亲。
汝阳王府倒是还有几个庶女,可是厉峙志不在此,他希望儿子尚公主。
只好让荣骁和厉曼冬试试。
蒋云染委婉地说∶“世子怕是,不会喜欢曼冬这样的小姑娘……”
厉曼冬就是纸老虎,蠢笨愚昧,仗着厉夫人宠爱无法无天。
这样的人别说荣骁不会娶,哪怕娶了,入汝阳王府不到半年,就要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厉尚廉也有几分担心∶“汝阳王府,似乎也在打闻喜公主的主意。”
今天下午在暖池边,虽然和他较劲的是赵锦城,可是荣骁分明也对公主有意思。
他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
荣骁看萧寅初的眼神,分明是起了兴趣的。
被他们各方惦记的萧寅初,这会儿正艰难地抬着腰,撑在秦狰上方。
她力气小,不一会儿就腰酸背痛,小细腿打着颤。
可是她恨不得离身下的人越远越好!
秦狰闷笑,佯装不知∶“怎么了?抖这么厉害?”
萧寅初冷汗都要滴在秦狰脸上了,凶巴巴说∶“不关你的事!你不许动!”
“好,不动。”秦狰坐直了一些,膝盖擦过萧寅初的腿。
“啊!”她捂着嘴,咬着牙,像躲瘟神一样小心翼翼避开他。
不一会儿,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萧寅初艰难开口∶“腿拿开,让我坐一会。”
“你也看到了,这里位置太小。”秦狰呼出的热气洒在二人之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萧寅初觉得格外炙热。
她并非不通人事,知道这代表什么。
哪一个欲哭无泪了得?
屋外,蒋云染听完厉尚廉的话,眼中忍不住闪过妒忌。
前世也是这样,汝阳王世子荣骁喜欢萧寅初,厉尚廉和萧寅初成亲一开始也很喜欢她。
毕竟萧寅初那张脸生得,当真倾城。
可是她生性高贵冷傲,不懂得讨好丈夫和婆婆,也放不下身段,一来二去的,厉夫人就对她起了意见。
加之厉曼冬在里面兴风作浪,母女二人时时给厉尚廉灌输萧寅初这个媳妇/嫂子高贵傲慢,不敬婆母,不亲姑嫂。
更在床上如木头一般——这是厉尚廉说的。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给了蒋云染机会,将她堂堂天之骄女踩在脚下!
上辈子是他们棋差一招,输给了秦狰。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输,她要做皇帝的母亲,她要再做一次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尚廉哥哥,你信我吗?”蒋云染抬起楚楚可怜的小脸,含情脉脉地看着厉尚廉。
厉尚廉眼中露出兴趣,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哦?信你什么?”
“信哥哥有一天,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
萧寅初实在实在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整个人扑进秦狰怀里!
姓秦的也确实很坏,非等到她主动摔下来,才将她接了个满怀!
到底还留了几分爱怜,将刚才用来裹她的毯子垫在二人之间,隔开了那些尴尬。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唐突美人,可是一连念了几遍《清心咒》都不顶用。
从心脏到指尖,都叫嚣着要亲近她!
萧寅初跨坐在他腿上,差点没鼻子一酸哭出来——他实在……太欺负人了!
秦狰将她按在胸前,轻声说∶“听,蛇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