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11)
作者:藏姝      更新:2023-07-26 02:06      字数:21082
  多画面, 最多的竟然是沈时冕。

  沈时冕高傲冷淡的样子、故意气他的样子、小时候执着地跟着他到处跑的样子,还有……他们结契、结发、厮混的样子,每一个沈时冕原来都早就牢牢地刻在他的心里。

  最后画面定格在沈时冕淡漠的脸,他面无表情,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是故作矜贵自持的冷淡,也没有藏着淡淡的仇恨。

  唯余陌生。

  玄赢睁大眼去看旁边沈时冕的背影,下意识抬起手,下一瞬沈时冕便仿佛感应到他的心意般转过了身,弯刀法器爆发的风暴顷刻便至,沈时冕身影微闪就到了玄赢身边,抓住他抬起的手。

  贺长生的声音适时响起,“入海,快!”

  两只手在巨大的危险中交握,以寒冰弯刀为中心,呼啸的冰棱碎屑席卷了海面,沈时冕将玄赢拥入怀里,带着他顺势扎入了海面。

  海妖四散而逃,他们没入海中的同时,头顶的海水都被弯刀冻结,周围温度骤降,沈时冕速度极快,冰棱冻结的速度追不上他下潜的速度,玄赢反手搂着他的腰,虽然浑身一点灵气都没有,此刻竟感觉无比安心。

  他们在往海底躲避弯刀自爆的余波,被迫自爆本命法器不惜血遁逃离的沈情则在半途遇到了一只……弱小的雀妖。

  终于头顶的冰棱不再追逐玄赢和沈时冕,他们浑身都浸在海水中,远处巨蛟庞大的身躯游动靠近,沈时冕冰冷的目光落在巨蛟身上,这个妖兽先前伏击了他们,害得他们险象环生,甚至招来了沈情。

  即使沈时冕现在没有理智只剩本能,也记得它的“功劳”,因此刚刚那么惊险的战斗中,沈时冕也拘着巨蛟不让它跑。

  玄赢倒是记得刚刚巨蛟向他投诚了,安抚地捏了捏沈时冕的手,沈时冕垂眸看他,陌生的神情中竟有一丝信任,玄赢张嘴吐出一串水泡,“大黑蛇,你为什么认我为主?”

  巨蛟低下了头颅,“你能助我化龙飞升。”

  看在刚刚与沈情的战斗中它也出了力的份上,玄赢带着沈时冕踩上它的头顶,看到断角的时候摸了摸鼻子。

  巨蛟在玄赢的指示下向着安全通路的方向在海底潜游,玄赢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铁箍般的手,又狐疑地去瞧沈时冕的表情,还是那副陌生的样子,身上仙阶的气息消退,大约停留在了入圣左右。

  此时他才有了点他们从沈情手中逃脱的实感,那可是与玄清子沈蕴分庭抗礼的魔尊沈情,竟被他们重伤,至少十年八年出不来祸害人间了。

  果然巨大的危险伴随着巨大的机遇,富贵险中求,经此一役,他们两个人倒是境界提升,玄赢还得了湛赢剑这个利器,距离复仇更近了一步。

  眼看安全通路的入口近在眼前,玄赢犯愁地盯着沈时冕,表面上倒是看不出异样了,脸上的花纹和眸色都恢复了正常,就是表情不对劲,还有箍着他腰的手死活不肯放,刚刚的魔气可以用沈情搪塞背锅,不至于被玄真发现魔修的身份。

  至少沈时冕没像他说的那样彻底失去理智,似乎还认得玄赢,会保护他,会救他,还会抱他。

  玄赢心里有点酸,又有点甜,他看了看手指上的红线,默默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沈时冕感应到他的目光,垂眸凝视他一会,玄赢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沈时冕毫无征兆地向他倒了过去。

  玄赢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探了探他的脉,结果不管是魔脉还是灵脉,里面都极其紊乱,他心一横,将神识分出一丝去探丹田,也是一样的混乱。

  这下糟糕了,玄赢皱着眉,沈时冕的血脉激发真的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抱着沈时冕,心里生出一种陌生的慌张。

  巨蛟很快就带着他们从安全通路的入口冒出了头,巨大的头颅停在核舟之侧,把面露悲伤之色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随后他们就看到了巨蛟头顶的玄赢和沈时冕,梁赋眼前一亮,“师兄和沈师弟还活着!”

  刚刚寒冰弯刀自爆产生的巨大冲击他们都看在眼中,水牢结界还化作了冰雕结界,他们都以为玄赢二人凶多吉少了,结果他们竟乘坐巨蛟平安归来,梁赋怎能不惊喜。

  玄赢抱着沈时冕跳上核舟甲板,其他人都聚拢过来,贺长生也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不枉费他的一滴舌尖血。

  “沈师弟没事吧?”梁赋瞧了瞧玄赢的脸色担忧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玄赢沉默片刻,“他没事,只是需要休养,我们按原计划去看韶日极光。”

  梁赋心有余悸,“还看啊?”命都快丢了。

  玄真也满是不赞成,“不如先回秀山院再从长计议吧师兄。”

  贺长生却说,“我同意继续去看韶日极光,如今我们已在安全通路中,此时反而不会有危险,刚刚沈情离开,我们如果原路返回,势必会碰到魔宫的追杀,不如从韶日极光处的出路离开更安全。”

  玄赢点点头,那停在旁边的巨蛟忽然插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天柱所在。”

  事情便这么定了,玄真紧盯着玄赢,“师兄你进阶初圣了?”

  玄赢嗯了一声,“刚刚度过雷劫。”

  梁赋抚了抚自己胸口,掏出一堆在山谷中新炼的丹药塞给玄赢,“长生店主说魔尊沈情来了,刚刚真的吓死我了,你们是怎么赶走沈情的?”

  玄赢知道这件事糊弄不过去,若有异常,玄真必定会报给玄清子,扫了一眼玄真,果然对方也在等他回答。

  “沈情似乎原本就受了伤,他只是路过,加上这个大黑蛇帮助……”玄赢用巨蛟为借口编造了一套说辞,暂时消除了玄真的疑心,后带着沈时冕随意找了一个隔间疗伤。

  巨蛟主动托起核舟继续沿着安全通路向原本天柱所在游去,倒是省了他们许多驱动的灵晶。

  梁赋看着他们的背影,“希望沈师弟真的没事,那可是魔尊沈情,幸好只是凑巧碰到,不是真拿我们当目标。”

  玄真却总是想起他之前看到的以为是错觉的沈时冕后颈的纹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还有突然失效的符咒,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玄赢将沈时冕安置在小隔间的软塌上,沈时冕睡颜安详,冷漠俊美,玄赢探手摸摸他的衣服,浸透了海水又被玄赢的灵力烘干,变得硬邦邦的,一只手臂的袖子还不见了,感觉十分狼狈。

  沈时冕在昏迷中似乎不舒服地蹙起了眉,玄赢便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想帮他换一套,随后又觉得应该顺便洗一洗,便从芥子袋里翻出个沐浴的桶,使了聚水术将浴桶装满,才继续剥沈时冕的衣裳。

  结果外衣和里衣黏在一块儿,玄赢没经验怎么都无法顺利地脱下来,折腾半天才想起来这衣服横竖是报废了,还能再穿不成,便理直气壮地直接撕开了。

  剥的时候倒是心思纯净,等人真的赤条条地躺在自己面前,玄赢才后知后觉的有点脸热,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好在他是个心大的人,默念了几句我们是道侣是道侣,何况都互相帮助过,现在看看没什么大不了,才偏头伸手去抱沈时冕,触手是滚烫的肌肤,玄赢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被烫熟了。

  将沈时冕抛进浴桶,玄赢又从梁赋给他的各种药里找出能化在水里浸泡的倒进去,靠着桶沿撩起沈时冕的一缕头发给他洗。

  他抿着唇,神情严肃,仿佛不这样就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占沈时冕便宜似的。

  他从未帮他人做过这些琐碎的事,此时心中却是一片宁静,若是让其他秀山院的人看到必定会大跌眼镜,小霸王一样风风火火的玄赢,竟也有替他每日寻麻烦的对象细心擦洗的时候。

  从头发开始,洗完后手指搭到沈时冕的颈侧,指尖下是勃勃的脉动,昭示着对方的生机。

  玄赢凑近看他的脸,手指拨了拨他纤长浓密的睫羽,忍不住偷了一个吻,嘴角有些翘起,小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随后他给沈时冕换了一桶水和药,让他继续泡着,才感觉自己身上也是硬邦邦的衣服穿着很不舒服,他如法炮制将外衣撕了,眼睛瞧瞧沈时冕的浴桶,也觉得不洗一下难受。

  可他也就带了这么一个浴桶,被沈时冕占了,他可没有第二个。

  他想去翻沈时冕的芥子袋拿他的用,但沈时冕昏迷,没人给他开权限。

  玄赢抱臂沉思了一会,眼睛瞄到那个足够大的浴桶上,好像坐两个大男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第 86 章

  玄赢迟疑地揪着自己中衣的衣带,沈时冕的药浴还需要泡一会, 给沈时冕折腾完后, 他一闲下来就觉得自己身上哪都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罗刹海的海水有什么古怪, 玄赢渴望地盯着浴桶里的淡水,想象凉凉的水流淹没肌肤的触感, 几乎没有纠结就做了决定。

  他清清嗓子略微弯腰对沈时冕说, “条件有限, 忍耐一下。”

  昏迷的沈时冕当然不会有所反对。

  随后玄赢背过身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也不像刚刚那样豪迈地上手撕了,慢动作一般除去了剩余的衣物,虽然知道沈时冕昏迷中什么都看不见感觉不到, 他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玄赢一直低着头, 目光落在别处,完全不看闭眼歪头斜靠在浴桶内壁的沈时冕, 衣服都除去后耳根再次染上一抹红晕,仍然背对着沈时冕抬起匀称紧实的长腿踏入了浴桶另一边, 仿佛只要他看不见沈时冕,自己就还好好穿着衣服似的,典型的掩耳盗铃。

  终于踩到桶底, 双腿被水浸没,玄赢好像过了什么艰难的关卡一般松了口气,继续保持背着沈时冕的姿势曲腿坐下去。

  玄赢平日也挺喜欢沐浴,才会随身携带这么个舒适豪华的玉制浴桶,有水流的遮掩, 他自在了一些,专心打理梳洗完墨色长发,用灵力烘干发丝的水分后,拿簪子将长发都盘起固定在后脑,露出了原本修长白皙但此刻泛着淡粉色的脖颈和光滑的背脊。

  有滴水珠顺着脊背中央的凹陷从肩颈处滑入水面,荡开一片细小的涟漪。

  洗完了最费事的长发,玄赢长手长脚却要缩在浴桶的一边角落里,这个姿势当然是不舒服的,他便下意识动了动,脚腕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是沈时冕的小腿。

  玄赢瞬间就判断出了不明物体的属性,和清醒着知道屈腿坐的玄赢不同,昏迷的沈时冕自然地舒展着他得天独厚的四肢,所以玄赢稍微一动就碰到了他的腿。

  玄赢僵硬着背,立刻缩回迷路的脚腕,往另一侧挪了一点。

  结果另一侧竟然也是小腿,玄赢聪明灵活的脑袋很快就构想出了眼下的情形,原来他没看仔细,坐在了沈时冕的双腿中间。

  这下玄赢更是一动不敢动,定在了原地,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不知所措。

  而原本昏迷的沈时冕此时却皱了皱眉,也许是血脉激发的后遗症消退了,也许是梁赋的药起了作用,他的意识恢复了一点,只是浑身乏力,暂时控制不了躯体。

  沈时冕的双眼略微睁开一些,就见到一片光luo的弧线优美的背脊,他有些怔忡,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形,随后玄赢咕哝的抱怨声低低地传入他的耳中,“没事腿长那么长干嘛。”

  沈时冕动了动薄唇,却没发出什么声音来——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玄赢随口抱怨完,适应后认命地仰起脖子,往脖颈处泼了一捧水,水珠溅在肌肤上,有细小的水滴顺势飞溅到他身后的沈时冕鼻尖,带来了一点清凉的触感。

  清凉的水滴却点燃了火焰,沈时冕一时气血上涌,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看下去,沈时冕就不保证自己想做些什么了,有心无力的情况下,这就纯粹是甜蜜的折磨。

  只是眼睛虽然闭上了,哗啦啦的水流声却不绝于耳,他甚至有些痛恨修真者的超强感知。

  玄赢的动静终于小下去,沈时冕心浮气躁,呼吸也粗重了些许,他的异常呼吸频率当然瞒不过玄赢的敏锐感知,玄赢顾不上自己的害羞心理,对沈时冕的担忧压倒了别的顾虑,立刻转过身去查看他的状况。

  他见沈时冕还是闭着眼,胸膛起伏的速度却变快了,不由又是惊喜又是忧虑地凑过去摇了摇沈时冕的肩膀,“你醒了吗?”

  沈时冕这才重新睁开眼,再次尝试发声,这回从喉咙中挤出了一个沙哑的“嗯”。

  玄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从中感知到熟悉的炽热温度和浓郁情感,才确认是他喜欢的沈时冕回来了,不是那个陌生的魔神容器。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没有夺走沈时冕的灵魂,巨大的喜悦让玄赢有些失态地扑过去抱住沈时冕,口中却气愤地骂道,“要你逞英雄吗,我是哥哥,你怎么可以抢走我的风头,让别人知道苦痛的活都被弟弟抢光了,我的面子往哪搁?”

  沈时冕静静听着他的数落,玄赢微颤的手臂却泄露了他的后怕,沈时冕眸色幽暗,垂眸时落入眼底的是玄赢湿漉的肩背和淡粉的脖颈。

  玄赢仍未意识到他们是以怎样暧昧的姿态不着寸缕地拥在一起,尽情地宣泄着劫后余生的情绪,尽管知道有鸳鸯线在,沈时冕应该不会有事,但真正确认之后才觉得尘埃落定。

  他喋喋不休的话最终被沈时冕落在自己肩上的吻打断,一肚子的责骂都被堵了回去,理智回笼。

  “对不起阿赢,是我太逞能了。”沈时冕安抚地吻了吻他的肩膀,过了这一会,沈时冕觉得自己的右手也能动了,便抬起手落在玄赢的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却没什么力气。

  于是玄赢便觉得对方的手指像是轻飘的羽毛,带来了一点痒意。

  玄赢噤了声,沈时冕才问道,“阿赢为何与我共浴?”

  他这句话问完,就看到眼前的颈背飞快地染上了薄红,玄赢故作镇定地抱着他回答,“哦,你太脏了,又需要泡药浴,我只有一个浴桶,就一起洗了。”

  沈时冕低笑一声,“嗯。”

  他明明没说什么,玄赢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恶狠狠地抓紧沈时冕的背,“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吃亏了?我们不是道侣吗,看你天经地义。”

  越说越觉得自个理直气壮,玄赢底气十足道,“反正我会对你负责的。”

  沈时冕沉吟片刻,故意问他,“怎么负责?”

  玄赢趴在他颈窝想了想,“我们回去就办双修大典吧,先回一趟秀山院把咱们结业的事情办好,再把鸳鸯线解了之后。”

  说到鸳鸯线,玄赢明显有些别扭,沈时冕心中微动,看似随意实则紧绷地问,“万一阿赢解了鸳鸯线不认账呢?”

  换做从前玄赢必定是要说解了以后自然有以后的选择,这回玄赢却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反问道,“莫非你想不认账?”

  沈时冕感觉到他的手指都快把自己背上掐青了,哪敢说自己不认账,淡淡道,“我本就不是因为鸳鸯线才喜欢阿赢。”

  但他并未挑明自己从前便喜欢玄赢的事,因为现在说,玄赢一定将信将疑,而玄赢肯说出那句不会,已经足够了,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柳暗花明的希望。

  玄赢这才满意,但他其实还有一些疑虑,自动将沈时冕的这句话翻译成对方一直没相信过鸳鸯线的作用。

  没关系,玄赢默默地想着,到时如果沈时冕不喜欢他了,他也可以再追沈时冕一次,这世界上就没有能难倒他玄赢的事。

  沈时冕一边与他说话,一边努力地恢复着其余肢体的知觉,心上人与他坦诚相对,还主动愿意对他“负责”,要是毫无反应,他恐怕才是真的废了。

  于是不一会玄赢便感觉沈时冕另一只手臂揽住了自己的腰,才后知后觉他们的姿势太容易出事了,但现在沈时冕清醒着,他立刻放开只会让情形变得更羞耻,一瞬间他想把沈时冕继续打晕,好解决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

  沈时冕的手指灼人,呼吸也灼人,语调仍然是沙哑的,“阿赢难道不要证明一下负责的决心?”

  玄赢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渴,“什么?”

  沈时冕掐着他的腰往下按了按,“至少先帮我把这个澡洗完?”

  因为他要泡药浴,玄赢八成还没给他仔细清洗。

  玄赢如临大敌,迟疑道,“你不能自己洗吗?”

  总觉得有什么陷阱的样子。

  沈时冕无辜地垂眸,“我好像使不上力气。”

  玄赢纠结了片刻,倒是也没矫情,他只是在沈时冕面前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那你先闭上眼。”

  其实明明之前玄赢还能心大地面不改色地当着沈时冕换衣服,也许是现在关系与心境不同了,才会觉得难为情。

  沈时冕心知不能逗得太过分,依言照做。

  玄赢这才放开抱着沈时冕的手臂,确认他没偷看,翻身拿过一旁的巾布替沈时冕擦洗。

  从脖颈处开始,指尖溢出灵力裹着巾布很快就洗完了上身,接着是双腿,最后还剩一个地方,他胡乱地清理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好了。”

  沈时冕闭眼抓住他的手腕,“阿赢方才是不是说,以后苦痛的活都由你来?”

  玄赢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怎么?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沈时冕微微颔首,示意玄赢附耳过去,玄赢神情严肃地低头听他说,结果沈时冕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玄赢顿时面红耳赤地反驳起来,“不行。”

  “这么快便反悔了?”沈时冕仍然闭着眼,不紧不慢地问。

  玄赢立刻反驳,“当然不是,但是……这怎么一样?”

  沈时冕低声引诱他,“自然是一样的,我不看你便是。”

  玄赢摸摸自己滚烫的耳垂,妥协了,“那好。”

  随后玄赢一只手探入水中,另一只手搭在桶沿,咬住唇角,努力回想了一下上次在贺云镇学会的东西,学以致用。

  他搭在桶沿的手指逐渐用力,一点点地抓紧了桶壁,沈时冕随后握住了这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浴桶中的水浊了又换,最终换了三四遍。

  第 87 章

  沈时冕说的苦痛的事经过实践检验, 倒是不痛, 但果然很累, 起码玄赢觉得特别累。

  想到以后也许还会痛,他觉得有点前途黑暗,揉揉自己的手腕瞥了一眼沈时冕, 对方似乎恢复得挺好,就连掐着他腰的手力气都变大了。

  胡天胡地了好一会, 玄赢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堕落, 艰难地拒绝了沈时冕的诱惑, 按着沈时冕认真泡药浴, 顺便问他, “你的灵脉和魔脉都一团糟, 沈情说的是真的吗?”

  沈时冕却只剩一些模糊的影像记忆, 根本不记得沈情说的话, 眼见玄赢默默披了件崭新的衣袍跨出浴桶,他沉默片刻,“沈情都说了什么?”

  玄赢束好腰带, 不知是因为刚沐浴过还是累到了, 战斗时锋芒毕露的气质又变回了惯常的慵懒随性, 转身道,“他说你们沈氏流传着魔神血脉, 是魔神复生的预备容器。”

  沈时冕神色便冷了些,“是真的。”

  玄赢想到梦境中那个偏执疯狂不择手段的魔神厉霄,颇感头痛,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真要复生也早该复生了吧,羽画神君若是转世为人,也已经前尘尽忘,魔神就算占了你的身体,也找不到他,毫无意义。”

  “也许是放不下这份执念,”沈时冕其实有些能理解厉霄的癫狂,得到又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痛苦,但他并不想走到厉霄那一步,“我不会轻易让给他。”

  厉霄有放不下的执念,他更有放不开的人,玄赢若不是羽画转世,他自然不会放弃,即使玄赢真的是羽画转世,他也不会把自己的躯壳与爱人拱手相让。

  玄赢听他这么说,忧虑并没有少一点,刚下定决心和沈时冕在一起,甚至做好了再追一次人的准备,玄赢可不想好好的道侣变成了厉霄这个煞星。

  但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血脉已经激发,沈时冕的父亲留下的封印彻底失效,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早晚都要面对。

  玄赢长叹一声,算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现在愁也愁不来,他一向是个豁达的性子,暂时没法子的事情便很快被他抛开,叮嘱沈时冕道,“尽量压制着些,总会有办法的。”

  沈时冕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眼睫,若有所思道,“阿赢之前不是很抵触与我聊魔修的身世话题?”

  他还记得在贺云镇,沈时冕想主动坦白,却被玄赢强行捂住嘴,死活不愿意听,现在倒是很自然地与他说了起来。

  玄赢眼神飘了一下,之前不想牵扯过深是有些特殊原因,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和沈时冕说。

  沈时冕见他有些心虚的样子,眯了眯眼眸,“如此说来,阿赢好像早就知道我的魔修身份这件事也很奇怪。”

  原本他以为玄赢是通过小时候沈情追杀的事推断他是魔修,但现在想想魔修追杀的人是魔修的说法不合理,否则作为被魔修所灭村子的幸存者,他和玄赢怎么能安然无恙地被玄江门、凌霄阁接受,还大大方方地放出来。

  显然沈时冕被封印后,就连沈蕴都看不出端倪,玄赢又怎么肯定的?

  玄赢嘴硬,“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自己不小心,被我偶然撞见用了魔气。”

  沈时冕的视线淡淡扫过他的脸,玄赢明显没说实话,在偶然失忆前,他从未在秀山院暴露过,依靠魔神血脉的遮掩,沈蕴也被瞒了过去,他与玄赢势如水火时,就更不可能不防备。

  之前不问是他们关系没到那个地步,如今都知道玄赢幼年那么对自己的原因,沈时冕也多了信心,只有坦诚说开,他们的关系才能圆满,更进一步。

  玄赢原本还想强撑一下,结果沈时冕忽然不问了,有些失落地垂眸,身体下沉将自己的脸浸入水中,他顿时就绷不住了,上去把沈时冕的脑袋从水里捞出来,妥协道,“我告诉你就是。”

  沈时冕向来淡漠的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一闪而逝,水珠氤氲了他的面容,把玄赢给看呆了,沈时冕是继承了得天独厚的外貌,也不知道是像谁。

  待沈时冕泡足了时间起身背对玄赢穿戴时,玄赢又看到了他背部残余的伤势痕迹,一部分是沈时冕替他挡了司马擎苍和女魔修的攻击遗留的,玄赢的心便又更软了一些。

  是了,沈时冕已不再是襁褓中的柔弱婴儿,这些日子以来对方的所有表现都说明,玄赢可以试着更多地相信他,与他共同分担。

  穿戴完毕的沈时冕被玄赢勒令躺在软塌上调息,玄赢自己则趴在软塌边琢磨着从哪里开始说起。

  沈时冕手痒般卷弄着他一缕散落的发丝,气氛难得温馨宁静。

  玄赢瞄了他一眼,尘封的记忆缓缓开启,神态也凝重了些,“在当年被灭的村子,我偶然遇见了你的娘亲,她重伤垂死时把你交给我,请求我保护你,也是她亲口告诉我,你们是魔修。”

  这是沈时冕第一次从玄赢的口中听到自己母亲的消息,颜左颜右他们只称呼她为尊主夫人,身为当年跟随沈意死战最后死里逃生的属下,他们对尊主夫人了解有限,后来也是因为封印有所松动,根据沈意留下的线索才找到了十五岁的沈时冕。

  根据颜左颜右的说辞,沈时冕的父亲沈意毫无防备下被沈情暗算,匆忙中送走他们母子,想必是中途又有一番恶战,以致他的母亲重伤濒死后逃至小村子。

  “她是想把我交给凡人,好混淆视听躲过沈情的耳目?”沈时冕猜测道。

  玄赢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的想法。”

  沈时冕摸摸他的面颊,“五岁凡人的你便明白何为魔修了?”

  玄赢竟然皱了皱眉,“好像模模糊糊有些感觉,其实那时的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从玄清子强行将剑魄碎片转移给我之后,我迷迷糊糊地混乱了许多时日。”

  “你不该将我带回去,惹来杀身之祸。”

  玄赢还是摇头,“不是你的缘故,罗禅也一直在找我,想必他们是有什么特殊方式能分辨出我是剑魄的完美容器,否则怎么会那么凑巧,罗禅前脚到,后脚玄清子和沈蕴便追了过来。”

  沈时冕沉默了一下,“我十五岁时,那年你外出历练,去了足足两个月之久,回来后我便性情大变。”

  说到这个玄赢就有兴趣了,有些控诉道,“从那时开始,你就从一个整天追着我跑的乖巧小尾巴变成了气人的沈冰块。”

  沈时冕被他奇特的关注点堵了一下,无奈道,“真的那么生气?”

  玄赢坚定地点头,他对幼年沈时冕的冷漠严苛大多出于保护之心,谁知对方变了个人以后,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起初沈时冕针对他,玄赢还安慰自己天道好轮回,他欺负沈时冕,沈时冕找回场子很正常。

  可玄赢的性格,根本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的,沈时冕好像摸准了他的命脉,每次都能准确地踩在他的痛点上,在经历了近一年的花式摧残后,玄赢的理智彻底崩断。

  玄赢欺负沈时冕,只有一个花样,就是在演武台上虐他,用冷漠拒绝他,不管怎么说总是没什么新鲜感的,秀山院的同胞们都麻木了,但沈时冕回击的花样就多了。

  当年玄赢与沈时冕同修一门术法课,习的是冰系术法,沈时冕术法天赋卓绝,玄赢就不太开窍。

  沈时冕表面不动声色,在玄赢好不容易辛苦凝出一块脸盆大小的冰块时,沈时冕一脸淡然地举着一块双倍大的冰块“路过”,然后玄赢的冰块就化作了原始的水,兜头浇了他一脸。

  秀山院的考核很严格,譬如丹药课每次都需要交出足数的合格丹药,连续三次交不出,就要扣光分数,而术法课达不到要求,玄赢就被罚去抄术法典籍,抄得他头晕脑胀怀疑人生,做梦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想起往事,沈时冕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他和玄赢都有过不成熟的时期,思路走偏了。

  沈时冕又不傻,不会到现在还嘴硬,偏头亲了亲玄赢的嘴唇,轻声哄道,“是我不好,不气了,嗯?”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含着说不清的暧昧情意,漆黑的双眸中,装满的是玄赢的影子。

  玄赢刚提起的情绪,像膨胀的筏子,瞬间就被戳破,他惊觉明明是自己年长一些,为什么好像反而成了被哄的那个?

  他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抿唇不服气道,“我才是哥哥,是我先欺负你的。”

  身为哥哥,敢做敢当,怎么能让所有锅都让沈时冕一个人背了。

  沈时冕眸中含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从善如流地改口,“那都是哥哥不好,哥哥应该怎么补偿我?”

  玄赢傻眼,他就是习惯了逞口舌之快,却被赶鸭子上架。

  沈时冕也太会顺杆儿爬了,玄赢暗自咬牙,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皱眉冥思苦想片刻,“要不然让你打回来?”

  他如今也初圣了,一点伤痛完全不在话下。

  沈时冕故作沉思,“可我们既已结为道侣,我岂会再对你动手,让旁人瞧了也会有闲言碎语。”

  玄赢想想也是,一时不知道怎么补偿好,只好去问苦主,“你想要什么补偿?”

  沈时冕早有计较,“其实哥哥已经补偿我了。”

  每当沈时冕叫他哥哥,玄赢都莫名觉得羞耻,他不解道,“什么?”

  沈时冕便凑近他,“哥哥不是自愿承担了所有苦痛的事情吗?”

  第 88 章

  沈时冕的话成功转移了玄赢的注意力, 缓和了有些沉重的气氛,玄赢有些顶不住, 干咳一声, 假装没听见,“当初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事?”

  想到十五六岁的少年沈时冕,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遭受了不知名的折磨,玄赢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沈时冕面对着玄赢闭上眼,“你见过颜左了, 就是那年, 颜左和沈情的人找到了我。”

  虽然明知沈时冕现在好好的躺在自己面前, 玄赢还是呼吸一窒,联想到沈时冕在他不知情的时候遭遇了危险,就有些自责,感觉自己不称职, 明明是想要保护沈时冕的却似乎疏忽大意了。

  他没打断沈时冕的话, 沈时冕继续回忆道,“你离开秀山院去历练后, 我也接了一个小任务下山,颜左与颜右都是我父亲沈意的旧部, 他们当时通过我父亲留下的法子找到了我, 也是那时候, 我身上的封印出现了裂痕,他们才有所感应。”

  玄赢把下巴搁在软塌边,心里又酸又软, 他原想独自扛起所有的仇恨,却还是让沈时冕触碰到了痛苦的真相,“你自幼在仙门长大,突然得知自己的魔修身份,心情一定很复杂。”

  他原以为颜左是沈时冕自己发展的魔修势力,没想到是承袭了沈意的旧部。

  沈时冕沉默了一下,“也许是血脉的缘故,我对魔修的身份并无什么感觉,颜左颜右希望我承袭父亲的势力,做他们的尊主,我拒绝了,父母之仇我会报,但我原本只想继续待在凌霄阁修行,待到修炼有成,自会手刃沈情。”

  可颜左现在仍称呼他为尊上,想必中间又有变故,果然沈时冕继续说道,“颜左颜右被我拒绝后,沈情的手下也找上了门,我在外躲避着沈情的追杀,几乎九死一生。”

  玄赢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指腹安抚地摩挲他的手背,“是谁让你改变了主意?”

  “是沈蕴。”

  这个答案在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

  沈时冕重新睁开眼,目光中是熟悉的冷漠,“我身受重伤,在颜左他们的掩护下逃回秀山院,沈蕴助我疗伤,我便暂时留在了他的孑立院。”

  “他只当我被血修派重伤,又修为低微,不曾太防备,当时我血脉封印松动,灵感极强,发现了他身上泄露出的一丝强大邪气。”

  “邪气……”玄赢喃喃重复,即使是作为血修派顶尖的沈情,所拥有的也只是一丁点的邪气,邪气的诞生,需要无数怨魂与生灵的冤死才能铸就,能被称为强大的邪气,可见沈蕴手上必定沾染着无数血腥,就连沈情都比不上的血债。

  能沾染这么多的怨魂鲜血以至于生出强大的邪气,沈蕴绝不是他外表那般慈和无害。

  玄赢又将沈时冕的手握紧了一些,对当年的沈时冕十分感同身受,一直作为仙门弟子长大,被师尊和师兄们爱护的沈时冕,骤然要面对身世的冲击,被追杀的危险,还有信任的师尊面目全非,那段时间,他的煎熬与痛苦可想而知。

  是了,那时候他察觉到了沈时冕的性情变得乖戾暴虐,但因为外表和身份,其他人几乎没有发现,沈时冕所有的情绪都在与他对战中宣泄,他不动声色地挑衅着玄赢,反过来激玄赢与他比斗,不这样做,他几乎会发疯。

  玄赢心疼得无以复加,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早点知道一切,他就不会那么傻乎乎的被沈时冕一激便上当。

  沈时冕见他皱起眉头,一脸自责,也就停了下来,“不说这些往事了,一切都已过去,从今往后有阿赢陪着我,我们重伤了沈情,待将玄清子和罗禅都解决,就逍遥自在可好?”

  玄赢闷闷地点了下头,他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仇自然要报,但仇恨从来不是他人生的全部,所以他在秀山院会认真学习,也努力生活,心态从未因此变得阴霾黑暗,在仇恨中迷失。

  复仇结束了,他会过得更好,绝不会被仇恨拖入深渊。

  也就是这样恣意的态度,像最美丽的阳光,让沈时冕不自觉的被他吸引,朝着他努力生长。

  但太阳太远了,沈时冕一度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触摸,在阮南秘境中被偷袭的时候,他是真的想毁灭一切,放弃一切,就在那时,他的太阳主动扑到了怀里。

  后面的话,他想在真正结契解除了鸳鸯线的时候亲口告诉玄赢。

  沈时冕这回确实伤到了根本,说了一会话便再度沉沉睡去,玄赢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见甲板上只有玄真在发呆,其他人都各自在休息。

  巨蛟顶着核舟在海上穿行,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朝阳从远处海平面冉冉升起,景色十分壮美,罗刹海此时无比平静,果然是贺长生所说的安全通路。

  玄真若有所感,转身见到玄赢,眸光有些痴了,“师兄。”

  明明离开秀山院不是很久,玄真却觉得很久都没和玄赢单独相处过,一切都天翻地覆,他心心念念的师兄,如今却是别人的道侣,还是他亲手促成的。

  哪怕安慰自己这都是权宜之计,玄真也还是嫉妒得快疯了。

  玄赢正好有事想问他,便没刻意避开,走上前去,问玄真,“二师弟,没事吧?”

  玄真摇摇头,“我们都离得远远的,没受什么伤,师兄你呢?”

  沈时冕伤成那样,玄赢却似乎完好无损,他有些怕沈时冕做了什么舍身相救的事,动摇了玄赢的决心。

  玄赢是个重情的人,从前沈时冕与他水火不容,玄赢的目光都一直在对方身上,如今要是沈时冕真的以性命相救,玄赢很可能会心软,哪怕顺了师尊的意思骗走沈时冕的剑魄,也难保不会因为怜惜愧疚,从此护着沈时冕。

  反正拿到沈时冕的剑魄后,就不用再去搜集其他人那里的小部分碎片,而沈时冕必定实力大损被凌霄阁厌弃,从此做个依附师兄的菟丝花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玄真越来越危机感爆棚。

  玄赢忍着他含义丰富的目光,“我很好,还进阶了初圣,二师弟你有办法联络师尊吗?”

  玄真眼神微动,“师兄何出此言?”

  玄赢面不改色,“师尊给我的保命符,我在贺云镇用掉了,你是师尊义子,我怕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好向师尊求助。”

  玄真以为他在埋怨自己见死不救,顿时急了,“师兄,我是原本有个召唤师尊的符咒,可不知为何,当时失效了,我不是故意见死不救。”

  一边说着,玄真一边将那个碎裂的符咒拿出来,急切地证明他的清白。

  玄赢接过碎裂的符咒,仔细查看,确认的确是召唤玄清子的那个,玄真果然用掉了。

  他心中舒了口气,这个符咒是上次他哄着玄真醉酒时让他拿出来悄悄动了手脚,玄真便无法及时召唤玄清子,以防关键时刻,他万一要对玄真动手,除去这个毒瘤的时候被玄清子横插一脚。

  但他对符咒并不精通,不能确定自己破坏成功,此时他看到碎裂的符咒,才放下心来。

  幸好沈情的出现掩盖了魔气的来源,否则,这回玄真是真的留不得了。

  玄真尚不知自己在死亡之线上走了个来回,解释清楚后,咬牙传音道,“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夺走沈时冕的剑魄?”

  玄赢瞄他一眼,勾了勾唇角,“哦,为了让他放心,彻底放下防备,我打算回秀山院办好结业后,回玄江门举办双修大典。”

  玄真怀疑自己幻听,表情一片空白,“什么?!”

  说好的只是骗心再抢剑魄呢?为什么突然就走到了办双修大典这一步?

  他急道,“可是师尊不是说……”

  玄赢打断他,“师尊从贺云镇将我们救走后,我已向他说明此事,他与沈院长都对我和沈时冕的事没有意见,为了消除沈院长的疑虑,也为了安抚沈时冕,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玄真哑口无言,仍然不死心地挣扎道,“可是……”

  玄赢最后给了他会心一击,“这还不都怪你吗二师弟。”

  玄真瞪大眼,听玄赢幽幽道,“要不是你在云暖阁里跟他挑明了我的目的,我又何必付出这么多心血来换取信任,取剑魄时他若有所防备,我可是有可能反被他抢走剑魄的,你做的事我都替你瞒着师尊,还有什么意见?”

  “都是我的错……”玄真如同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一脸追悔莫及。

  虐了一下玄真,玄赢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正巧此时贺长生拎着斑斑出来,见到玄赢后把斑斑丢给它爹,“快把你儿子带走,一晚上折腾得小九都没睡着。”

  玄赢接过斑斑,斑斑讨好地蹭蹭他手心,打了个哈欠,安分地睡着了。

  贺长生也是一脸萎靡之色,看样子那滴舌尖血给了他很大的伤害,玄赢难得关心了一下他,“长生店主你需要什么药材吗?”

  贺长生摆摆手,“药材倒是不必,但是我想知道你们的生辰八字。”

  玄赢皱了下眉,“生辰八字?”

  玄真见状替他解释道,“昨晚长生店主想借助你们的生辰八字算出生路,却苦于无从得知而失败,后来是他用自己的舌尖血强行算出的。”

  贺长生点点头,“罗刹海十分凶险,此时安全不代表后面没有危险,你们是所有人里战力最强的,只有保证你们的安全大家才能平安回去。”

  玄赢若有所思,贺长生想要他们的生辰八字,为什么?

  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玄赢。

  第 89 章

  出于本能的谨慎, 玄赢没有同意告诉贺长生生辰八字, 当然理由也很充分。

  他无奈道, “我倒是想给你, 但沈时冕是孤儿, 我娘亲也因为失忆不记得我的生辰八字, 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也没法告诉你。”

  贺长生疲惫的面孔上就露出丝失望之色,但也没纠缠不放,“既是如此,便算了。”

  玄赢却开始对贺长生上心了。

  天色已经彻底亮了, 朝阳的光落在贺长生有些憔悴的脸上,给他添了几分血色,玄赢回想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认识贺长生的, 发现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贺长生在龙首山脚下开了个店卖灵器, 已有许多年,玄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刚来秀山院的时候, 贺长生这人也看不出年纪, 玄赢跟着秀山院的人在龙首山下的小镇走过, 当时贺长生跟现在没什么区别,懒洋洋地倚在他那个店的破牌子底下,见到玄赢的时候, 两人四目相对,冲玄赢捂嘴打了个哈欠。

  贺长生长相十分普通,但是眼睛很有特点,玄赢便一眼记住了他。

  后来玄赢在秀山院待过禁止下山的时间, 头一次去镇上参加集会,又路过贺长生的灵器店,竟还能清晰地记起那个长相普通对他打哈欠的男人。

  玄赢对他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也没深思就踏入了贺长生的破灵器店,他起初是想买点趁手的灵器的,不管店面看起来怎么破,总归是在龙首山下这样寸土寸金的镇上拥有一家店,单纯的玄赢就这么走了进去。

  彼时小九尚未出生还不知道在哪,贺长生便一个人靠着柜台打盹儿,对店里来了个小不点的娃娃毫无所觉,玄赢又不好跳上柜台去叫醒他,便先自己四处看,令他失望的是,店里的架子上摆放的灵器都是些次等的货,根本没有一个能入玄赢眼的。

  当年的玄赢还不知道,就是这些不入眼的灵器灵剑他都无缘拥有,甚是嫌弃了一番,才敲敲柜台的壁发出声音叫醒了贺长生。

  贺长生被他敲醒,睁眼后眼前却是空的——玄赢太矮了,贺长生瞧不见他。

  玄赢等了一会,结果贺长生又接着打盹了,才愤怒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与贺长生算是不打不相识,之后玄赢提出要买一些灵器,贺长生就取了店主亲手打造的“镇店之宝”,玄赢自从第一把从师叔那里买来的灵剑莫名毁坏后,还是第一次郑重地购买灵剑。

  他一开始侥幸地觉得以前也许是凑巧呢,结果这第二把剑也没能避免爆裂的命运,没错,上一把剑至少只是灵气流失,还留了个全尸,这回直接尸骨无存了。

  于是贺长生便瞅着玄赢很快来了第二回,又要了一把灵剑,毕竟上一把是以“镇店之宝”的名义卖出去的,贺长生也不好立刻又拿出第二个镇店之宝,便拿了次一等的灵剑。

  小孩玄赢闷闷不乐的样子,贺长生便多了句嘴,“怎么,这么快就要换剑了?”

  他其实是觉得,那把剑应该是出了问题,结果这小孩居然没来找他麻烦,还又来买剑,莫不是个傻乎乎的冤大头。

  心虚那是半点不心虚的。

  玄赢对他有些莫名的好感,自然也没怀疑那“镇店之宝”有什么问题,颇有些迷惑地跟他分享自己的经历,贺长生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问他,“你是剑宗玄江门的弟子?”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贺长生又仔细评估了一下他的年纪,忽然良心发现了似的:“其实我不止做灵器的生意,我还会算卦。”

  这话听起来就很江湖骗子,还是小孩子的玄赢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把贺长生这么脸皮厚的人都看的有点脸红,像诱拐小朋友一样摸摸鼻子蹲下身问他,“我替你算算吧,当是你照顾我生意的附赠,不额外收费。”

  玄赢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闻言也有些兴趣,“算什么?”

  贺长生笑眯眯地盯着他,吐出几个字,“算财运。”

  这确实是玄赢关心的,便乖乖给贺长生写了个字。

  从算财运开始,每回他去贺长生那里买东西,对方都会以附赠为由,免费给他算卦。

  有时候是财运,有时候是危险,甚至也有姻缘这种玄赢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

  一晃十多年了,玄赢从一个小孩子成长到现在,贺长生的样貌丝毫没变过,虽然认识的时候玄赢年岁小,但贺长生从未将他视作小孩子一样相处。

  他和贺长生见面不多不少,但对方算是他在宗门和秀山院之外难得的朋友,关系一直维持着,玄赢还是会去他那里买灵器和其它东西,从未怀疑过贺长生的来历。

  毕竟当年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贺长生能从他身上算计到什么呢,也就一点儿灵石罢了。

  可现在,玄赢忽然开始重新审视起贺长生来。

  诸多巧合从他的脑海中掠过,但玄赢不动声色,敛去了眸中的怀疑之色,在没有证据之前玄赢不打算与他对峙些什么,至少贺长生尚未害过他,还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们一把。

  罗刹海上平静得有些过分,巨蛟快速地穿行,看起来对路途十分熟悉,玄赢跳到他的断角旁边,“大黑蛇,你认得路?”

  巨蛟已经对他的称呼麻木了,“我是在天柱旁边长大的。”

  哦那也难怪,这是找到行家了,玄赢又问,“你常年在罗刹海域,有天星草吗?”

  他们起初就是以寻找天星草的名义来的,若是能顺便找到它就更好了,作为一个轻微的完美主义者,玄赢挺想为自己的秀山院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前提是不会节外生枝。

  巨蛟沉吟片刻,“天星草生长在罗崇岛,是种驱邪的灵植,你要它作甚?”

  “驱邪……”玄赢忽然想到那个隐藏着强大邪气的沈蕴,难道和他有关系?

  但也不对,沈蕴本身便是邪,世间会有人自己驱自己吗,大概只是个巧合,何况沈蕴想要天星草,自己去找便是,犯不着在秀山院给能力不足的学生们发布这么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这么想着,玄赢却没表现出来,“我要它的理由和你没关系,你就说有没有。”

  巨蛟想摇摇自己巨大的头颅,忽然想起自己脑袋上还顶着这么个煞星和一艘核舟,便改为甩尾巴,“我没有,但是可以替你去一趟罗崇岛采一些。”

  这样也行,避免他们亲自冒险,巨蛟这么狡猾,能主动提议应该心里有数,这件事便算是解决了。

  玄赢举目眺望一望无际的海域,“还有多久能看到韶日极光?”

  巨蛟沉声道,“还有三个昼夜左右。”

  他们所走的“安全通路”虽然风平浪静,但是玄赢能感觉到不远处有些扭曲的力量屏障,肉眼难以捕捉,要是不小心碰上绝对粉身碎骨。

  这样开阔壮美的海面景象,让他丹田中刚得到的湛赢剑有些共鸣,玄赢沉心感受湛赢剑的存在,他其实有些迷惑,湛赢剑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呢?

  似乎是没有实体的存在,但又被羽画神君妥善保存在白色小珠中,如今孵化出来也像是一团能量。

  而若说它就是湛赢剑,玄赢和沈时冕体内的剑魄碎片都还好好的,剑魄不聚,湛赢剑岂会完整。

  玄赢对湛赢剑感到十分亲切,如臂使指的感觉也很明显,他喜欢湛赢剑,仿佛对方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比剑魄的亲近感更强烈。

  他从前对剑魄碎片无比执着,便是有所感应,当他只拥有一小部分剑魄的时候,总是会渴望更多,不愿将它拱手让人。

  迎着海风,玄赢静心修炼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回到核舟上,去看沈时冕。

  沈时冕仍旧沉沉睡着,眉心拧起几道皱痕,似被梦魇所扰,玄赢给斑斑喂了些食物,捧着斑斑拿它的梅花垫去拍沈时冕的鼻尖。

  软软的肉垫加上茸茸的毛拍在沈时冕鼻子上,力道是不重,却足以吵醒沈时冕了。

  沈时冕缓缓睁开眼,眼前是放大的斑斑,见他睁眼了,斑斑怕怕地缩了缩爪子,回头直往它爹怀里钻。

  玄赢好笑地捏了捏这个小怂包的梅花垫,不知道它怎么就那么怕沈时冕。

  沈时冕有什么好怕的,多好看,多稀罕的人,容貌修为无可挑剔,为了他更能舍身忘死。

  从与沈情一战开始,玄赢就明白自己完了,他再也逃不开名为沈时冕的网,哪怕心中还怀有对方是因为鸳鸯线才这么对他的疑虑,他都认了。

  全然忘了几个月前自己天天都记挂着怎么整沈时冕,怎么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已是从心底里接受了自己全新的感情。

  看着看着玄赢就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他心中一悸,想起刚用鸳鸯线那会醒来的沈时冕也是这样苍白的脸色,浑身都是冰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玄赢下意识就握住了沈时冕的手,直到触到对方温热的属于正常活人的体温,剧烈的心跳才稍有平复。

  沈时冕捏捏他的指尖,嗓音低沉沙哑,“我睡了很久?”

  玄赢摇摇头,取了新的丹药和食物喂沈时冕,又在沈时冕的默许下拿出对方芥子袋里的运果,想起运果的那个虚无缥缈的获得好运的功效,嘟囔道,“也不知道我们算好运还是坏运。”

  沈时冕用一种仿如置身梦境般有些飘渺的目光看他,目光中的复杂情意让玄赢有些招架不住,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玄赢将掰了一小块糕点捻在指尖凑近沈时冕的唇,对方薄唇微张,将糕点含入口中,在玄赢想要缩回手时,又顺势含住了他的手指。

  第 90 章

  玄赢没料到他来这一出, 被含住的手指触碰着沈时冕温热的唇瓣, 像有一股电流从指尖窜入心肺中,他赶紧缩回手指警告道,“好好吃你的东西。”

  沈时冕含笑不语,仍然用那种在梦里一般的眼神看他。

  玄赢拿他没办法,现在的沈时冕在他心里脆弱得跟个琉璃娃娃似的, 打不得碰不得, 如今又和沈时冕刚用不了灵力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他还能狠心拿绳子捆着沈时冕, 各种吓唬他,现在,光是想想他都有些受不了。

  人的改变看似不知不觉, 再一回头就发现早已面目全非。

  沈时冕一边吃东西一边贪足了福利,养伤的日子看起来十分惬意, 身体是难受的,心灵却很平静。

  三个昼夜很快便过去了,玄赢估算着时间, 果然过了某一个界限后, 明明上刻还是阳光普照, 下一刻就变得星河万里, 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风也停了,海水也不再起伏,巨蛟似乎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颅。

  玄赢走上甲板, 沈时冕无视众人复杂的视线理直气壮地靠在玄赢肩上,看起来十分弱不经风的样子,梁赋干咳一声,玄真抓着他发泄了半天对玄赢和沈时冕即将结契的不满,梁赋已然被迫知道了这件事,如今真是迫不及待想回秀山院,想分享这个惊天消息。

  他觉得这一天不会很远了,毕竟韶日极光已经近在眼前。

  想想竟然很兴奋,梁赋检讨了一下自己的幸灾乐祸,但完全不打算放弃看热闹的心情。

  师兄那么要面子的人,到时候要怎么解释他竟然和死对头沈时冕在一起了的事情呢,真是太期待了。

  玄真则一如既往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盯着沈时冕,真恨当时自己计划不周全,被沈时冕反摆了一道。

  沈时冕无视了他,搂着玄赢挪到巨蛟的断角上占据了绝佳的位置,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想坐到它的断角上那是做梦。

  巨蛟低声道,“我经常会来看韶日极光,想要从中找出天柱崩塌的原因,并找到重塑天柱的办法。”

  它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有所发现,玄赢低下头看看深不见底的海面,“有什么结论?”

  巨蛟犹豫道,“你们先看吧,只用说的我说不清。”

  四周的环境越来越暗,到了韶日极光的地点后,就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气氛,安静,太|安静了,风声、水声、兽吼统统都不存在,至于危险应该是没有的,否则巨蛟不会来去自如很多次。

  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传闻中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环境中忽然亮起了光线,给了他们一种天亮了的错觉。

  之所以说是错觉,是因为四周的温度仍然很低,没有阳光照在身上应该有的温暖,同时环境还是那样死寂,空中盘旋的海鸟妖兽的叫声也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受,像在看一幕应该有声音的哑戏,明明对方发出了声音,却怎么都听不见,不符合人的心理期待,就想拼命去听,来获取本该听到声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就容易怀疑自己聋了,或者干脆出现幻听。

  玄赢睁大双目,他觉得有些难受,但还能忍,扭头去瞧沈时冕,发现对方也浅浅地蹙着眉头,俊美的面孔有些发白,他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韶日极光。

  沈时冕见他看自己,淡淡勾起唇角,凑过来蹭了蹭玄赢的脸,轻声道,“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光线覆盖的地方,从天而降一柄巨大的剑,那剑的模样说不上美丽或者好看,但含着杀伐与锋锐的气息,初见的第一面就震慑人的心神。

  那剑所有人瞧它第一眼,便知它是传说中的湛赢剑,呼吸都为之夺,沈时冕也习剑诀,自然看得出剑的好坏,没有剑修不爱剑,与湛赢剑相比,他的敖渊简直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目中划过惊艳与痴迷之色,放大的,极速坠落的湛赢剑,带给他的震撼比从小白珠里孵出的那把更强烈。

  玄赢也屏住了呼吸,它实在太美了,不是普世意义的美,但符合人慕强的本性,玄赢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

  湛赢剑以摧枯拉朽之势劈开平静的海面,溅起巨大的波涛,巨浪席卷而来,玄赢等人下意识地在身前竖起灵力屏障来抵御波涛的侵袭,等波涛洗过他们,才发现那只是逼真的幻觉,呼吸便都轻缓凝滞起来。

  梁赋低声喊了句刺激,又闭上嘴。

  眼前的画面仍在继续,湛赢剑落入这方海域,上达仿佛无尽的云层深处,连接着那处令人心往神驰的仙家神界,众人都仰起头,想要透过这巨大的天柱去窥探那个神秘的所在。

  湛赢剑立在这里,云雾缭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也看不出剑的模样,他锋锐的剑锋一点点被岩石和草木覆盖,逐渐化作世人熟悉依赖的天柱。

  玄赢忽然觉得很难受,他好像能感同身受这把剑心中的悲鸣,剑主杀伐,作为一柄杀伐的神兵,却被迫站在这里,做它不该有的用途,是何等的悲哀与无奈。

  他的鼻尖有些酸酸的,眼眶泛红,瞬间竟有种想要冲上去拔|出它带它离去的冲动,他丹田中与湛赢剑一模一样的那柄小剑也嗡嗡直颤,似乎与那千万年前的影像产生共鸣。

  沈时冕看出他情绪的起伏,一声声在他耳边低唤着阿赢,不让他过于沉浸,比起其它的,他更担心自己体内的魔神血脉是复活厉霄的关键,到时,哪怕万一,阿赢若是羽画神君的转世,那他岂不是成了厉霄再度犯罪的媒介。

  他该如何面对成了间接破坏玄赢人生的罪人的自己,又怎么能忍受旁人占据自己的躯壳,去伤害和掠夺自己最爱的人。

  玄赢与湛赢剑的共鸣越强,他心中的担忧便愈演愈烈。

  而玄赢并未察觉他在想什么,只痴痴地凝望着眼前的天柱,天柱在飞速地变化,屹立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它好像有些颤抖起来,仿佛不堪重负。

  众人心神均是一颤,其余几人修为略低的,竟有血线从鼻中蜿蜒而下。

  贺长生目光深邃地盯着湛赢剑,又望了一眼站在断角上呆呆的玄赢,抹去鼻下血迹后神色有些难言的复杂。

  玄赢原本只是看着,但湛赢剑颤抖的瞬间,他好像神魂出窍般,视角完全改变了。

  他“看”到自己身周无垠的海,他“看”到绵延无际的白云,他“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即将崩溃,他“体会”到自己的神魂被撕裂粉碎,化作无数流星飞向各个方向。

  被撕裂的感觉是那样痛楚而清晰,仿佛最深沉恐怖的噩梦,纠缠在灵魂深处。

  玄赢重重地喘了口气,重新睁开眼时,海面又重新恢复了黑暗的死寂,巨蛟修为高,他沉默地等待韶日极光结束了,才看向浑身溢出剑气的玄赢。

  沈时冕将唇从他唇上挪开,刚刚他渡了一口自己的灵力本源给玄赢,帮他稳住了神魂,沈时冕自己的神色却更虚弱了一分。

  玄赢如梦初醒,赶紧推开他,阻止沈时冕再给他继续渡灵力本源,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居然,居然是湛赢剑。”

  那片刻的神魂离体,让玄赢再无怀疑,他做梦也想不到,一直作为人类长大的自己,怎么会是……一把剑。

  可事实摆在面前,他感受到了湛赢剑的一切,那种亲切与亲密,还有模糊涌出的碎裂的记忆都昭示着他是湛赢剑的事实。

  只有沈时冕听见了他呓语般的低喃,眸中先是不可置信,后又是难以掩盖的狂喜,难怪他看到湛赢剑的片刻就那么喜爱,明明武器对他来说,原本都没什么区别。

  若玄赢是湛赢剑,那很多事情便有了解释。

  难怪他长得那么肖似羽画神君,物似主人形,玄赢跟着羽画神君那么漫长的时间,在对方的潜移默化下,化形相似再正常不过,他才会看到厉霄囚禁羽画时那么愤怒。

  难怪他会对湛赢剑魄势在必得,一直本能地追寻,因为那些都是他的一部分,他想要自身的完整,才会获得了白色小珠的认可。

  难怪他身上携带的灵器都会逐渐失效,作为最顶级的神兵,一般的灵器怎么承受的住他的长期影响,好一些的会逐渐流失灵气,差一些的干脆分崩离析。

  玄赢一时不知是喜是忧,虽然他不知道一把剑是怎么转生成人的,又为什么湛赢剑崩毁近两百年他才转生,他身体的每一处血肉明明都是真实的,他也是从一个幼小的孩童逐渐长大,与普通的人类毫无区别,根本不是一般器灵那样。

  沈时冕则真的非常高兴,只要玄赢不是羽画神君的转世,他就不会成为厉霄的目标,无论厉霄会不会复活,对方都不会祸害玄赢,他不由分说再度吻住了玄赢的唇,用疯狂的吻来宣泄自己劫后余生的心情。

  沈时冕往常的吻都是克制的,诱惑的,他怕过度释放自己的欲望会将玄赢吓跑,再放纵都有一个限度,更倾向于勾着玄赢主动与他纠缠,这也是玄赢之前一直没真的和他翻脸的根本原因。

  现在他却完全不再克制,炽热的唇几乎要将玄赢吞吃干净,一直担忧的事情,彻底被否认,移除了这块大石,他便少了更多的顾虑。

  幸亏四周很暗,核舟上的人应当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即逝,玄赢被沈时冕抓着吻了好一会,才听巨蛟的声音响起在他们耳边。

  “我先前看到你丹田中的珠子孵出了湛赢剑的剑魂,便有所猜测,湛赢剑,我的主人,希望您能助我化龙飞升。”

  玄赢浑身沸腾的血液霎时冷却下来,他不是羽画神君转世这一点固然值得高兴,但更糟糕的是,他更会成为所有人都想得到的目标了。

  先前只是剑魄容器而已,容器固然难找,也不是独一无二的,玄清子培养他,但他若是不听话,也可以毁弃他重新再找一个,现在的话玄清子则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了。

  幸好玄清子、沈蕴与罗禅不在这里,否则……

  玄赢不由打了个冷颤,不愿再去想那个可怕的结果。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现在他仍是血肉之躯,仍要按部就班的修炼,知道了身份也不能一步登天。

  这让玄赢稍微有些沮丧。

  见他表情变来变去,沈时冕却低笑一声,“如此说来,阿赢有很大一部分剑魄都在我的身体中呢,有些不舍得还你了。”

  第 91 章

  “有些不舍得还你了。”这种反悔的话如果换一个人说, 玄赢能打的他满地找牙,但从沈时冕的口中吐出来,玄赢竟咂摸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他偏过头轻咳一声,嘟囔道, “别胡说, 不还我就直接抢回来。”

  沈时冕单是笑, “怎么抢?”

  玄赢对着受伤的沈时冕想恶都恶不起来, 硬着头皮道,“我自有办法。”

  和沈时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