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枼青衫      更新:2023-07-27 18:55      字数:4155
  二十四日。天阴,小雨淅沥。江边有二三人垂钓,堤岸上停着一辆黑车。

  “天哥,你是怎么说动谢常和的?”

  方才堂会上,三对三平票的局面,魏邵雄想当然以为胜券在握,就差要开香槟庆贺。但谁也没料到,谢常和会把最后一票投给魏邵天。

  “别忘了,我们是匪。”

  魏邵天隔雾望江,“跟这群老古滑,根本不必讲道理。谢常和有两个儿子,都在澳洲上学。两天,足够时间找人绑票。”

  他能留着一手,还要多亏谢常和的提醒。

  要做匪,只能穷凶极恶。你不拔枪,就等于把命拱手送人。这是魏秉义教会他的。

  魏邵天拍了拍齐宇的肩膀,坐进驾驶座,“你也两天没合眼,回去好好睡一觉。”

  明日是耶诞节,即便只见寺庙不见教堂的安城,也能见到街店摆上常青树,再放一曲mariah carey的祝歌。

  蛋糕店的橱窗有售姜饼,魏邵天在路边停车,紧了紧身上的皮衣,走进店里。

  他在玻璃橱柜前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个铺满糖霜的姜饼屋上。有销售员上前来亲切解说,他耐心花了半分钟去听。

  到家时,已过半午,第一件事便是开冰箱拿酒。他打开下层取冰,发现原本空空如也的冰柜里多了些东西,是码放整齐的饺子。

  魏邵天平日很少开灶,但还是知道怎么煮饺子的。水开后,他把饺子下锅,又接了杯凉水放在旁边。

  等水沸的时间里,电话响了,是一串座机号码,他接起来,并不意外的声音。

  “祝贺你。”

  “多此一举。”

  “我计划今晚返港,陪阿爸过节。”

  水沸了,他往锅里加了半杯凉水,“知道了。”

  魏邵天一个人坐在餐厅吃完饺子,原本该盛着威士忌的水晶杯里却只有冰水。他一口气将整杯冰水喝下,人也跟着醒了。

  他扔下碗碟,起身回房。卧室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安城从未有过这样的寒冬,少有屋子会装暖气,房间的温度和外面几乎无差。他脱掉外套,看见床上隆起的身形,放轻了步子。

  她还在睡,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他想摸一下她的脸,却又觉得手上太脏,于是忍了下去,手落在了她的发梢,片刻便收回。

  怕打扰她睡觉,他去到另一间卧房的浴室洗澡。水温调到最高,淋浴间很快雾气弥漫,镜子上起了雾,他用手抹掉,很快又起一层。

  这两天他合眼的时间总共不到三个小时,镜子里的人自然是行容憔悴。他拿起洗手台上的剃须刀刮胡子,再擦上须后水。打点好自己,原想就在这间卧室睡下,却发现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

  魏邵天只有回到主卧,将手机关了机,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下。冷风透进来,她本能的往里缩了一下,但很快被更暖的体温包裹。

  宋瑾瑜是在甘草香和古龙水混杂的气味中醒来,她一贯对气味敏感,抓着被子在鼻尖反复嗅了好久,确认无误后,才起身下床。

  厨房水槽有一只空碟,和一双筷子。她打开冰柜,里面冻着的饺子空了一半,是他回来过,她十分确信,却也沮丧。

  他已有两天没有回家。今天是平安夜,也是泰安开堂会的日子。他回来过,却没有叫醒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又离开了。

  宋瑾瑜打开水龙头放水,等水温热了,才着手洗碗,水声盖过了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却没能盖住他身上的味道。

  水槽前的过道很窄,他站得极近,穿着一件深蓝色毛衣,她突然转身,好似撞上一堵墙。

  看到他好端端的站着,她突然鼻子一酸,也不顾手还是湿的,便去抱他。

  魏邵天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扑了个满怀。刚才他在阳台吸烟,见她起身没穿外套,原打算拿毯子过来给她披上,没想到她会这样激动。

  他顺势将毛毯裹在她身上,“起床也不知道穿衣服。”

  鼻间都是他的味道,方才她在被子上寻到的味道,夹杂一丝很淡的烟草味。也许是太喜欢这个味道了,只闻一次便爱上,所以才一直都不放手。

  细小的眼泪蹭在了他的毛衣上,宋瑾瑜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邵天憋屈,他被她当成抱枕抱着睡了一下午,她倒是醒来就忘了。不过他不计较,“今天是平安夜,我们出去吃晚餐。”

  宋瑾瑜眼里亮了亮,他能如此悠闲,看来堂会有好消息。

  现在还不到晚餐时间,她想了想,说:“我想先去商场买衣服。”

  这世界上有一种男人,面对女人提出的要求总是无法拒绝。但魏邵天不是,他的喜好分明,从不忤逆自己的意愿,但肯答应下来的事情,便会言之命至。

  陪女人逛商场,原是他最不情愿做的事情,能拿钱打发是最好,各自欢喜。

  但今天,魏邵天说:“好。”

  宋瑾瑜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出来,见魏邵天只是在毛衣外头穿了件皮夹克,她猜他多半也没有更厚的衣服了,于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要在商场里给他挑一件大衣。

  魏邵天从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出门下地库。他没有开平时用的那辆奔驰,而是开了地库里停着的另一辆两座跑车。

  外面的气温接近零度,车子里更是冷。宋瑾瑜缩着脖子上车,暖气一开,车玻璃就起雾,他们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朦胧的玻璃恢复了清晰。

  “没想到今年这么冷。”

  “新闻说是百年难遇的寒冬。”

  “商场的羽绒服该脱销了。”

  “应该水涨船高才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宋瑾瑜觉得车里太静,转头问:“车上有cd吗?”

  “没有。我不爱听歌。”

  “为什么在我家的时候你每天都放歌听?”

  红灯,魏邵天慢慢刹下车,说:“我想知道你在听什么。”

  他听完了她家里所有的cd,把里面的歌都存在了新的mp3里,无一遗漏。宋瑾瑜转过头,眼睛红了。

  年末圣诞,商场也都赶起潮流做促销活动,魏邵天在百货商场外绕了两圈才找到停车位,有保安过来收费,他倒没有不耐烦,抽了张纸币递过去。

  商场的一层是化妆品,二层是女装,三层是男装与家电,四层是童装和娱乐场所。今天是工作日,临近下班点,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独自或结伴的女性,少有看见男人的身影。偶有一两个已婚男性,手里提着包装袋,坐在休息区在玩手机,无聊与疲惫都写在了脸上。

  谁说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男人的疾苦,都是相通的。

  宋瑾瑜在一层的香水柜台转了好几圈,注意力总是在男士区,她拿起几瓶男士香水闻了又闻,好似都不怎么满意。魏邵天在一旁等着,售货员时不时偷瞄他,他也全然当做没看见。

  中途他出去抽了一根烟回来,她还是没有挑出结果。柜员热心的想要帮她挑,也被拒绝了。见她一直犹豫不决,于是他走过去问:“你在找什么?”

  宋瑾瑜适才道:“我想找你身上的味道。”

  魏邵天愣了愣,他不记得自己出门有用香水,“什么味道?”

  她凑到他下巴附近,吸了下鼻子,“就是这个味道。”

  魏邵天没明白,低头闻了闻,才恍然大悟,拉着她离开香水柜台,在男士洗护用品区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瓶运动品牌的须后水。

  “是这个。”

  他们拥抱的时候,她的身高恰好卡在他的肩颈处,鼻尖将将能碰到他的下巴,那里须后水的味道最是浓烈。

  “你用的是这个牌子吗?”

  他没那么讲究,通常是随手买的,做决定花不了一秒钟。

  “不是。不过应该都差不多。”

  宋瑾瑜拿着面前好几款须后水比对,转到标签那一面看了又看,魏邵天清楚她的心思,不经意的在她耳边说了句,“我比较喜欢海洋香型。”

  最后,她选了浅蓝色瓶子的那一瓶,特意避开他,只身去到收银台结账。换做是别的女人,他现在一定已经抢先一步递卡付钱了,但今天他没有这样做。

  爱一个女人,要先学会尊重她。

  她知道他有多么富有,但她也有工作,每月有不错的收入,并不需要依赖他生活。

  从前他所做,只是为了维持男性的尊严,而现在,他更想维护她的尊严。

  魏邵天在原地等她,结完账,她手里提着包装精美的纸袋,步伐轻快地挽起他的手臂,“走吧,再去二层逛逛。”

  购物和爱美一样,都是女人的天性。

  宋瑾瑜在店里挑衣服,他就坐在装修精美的店铺里翻些毫无内容的杂志,时不时打个哈欠。这家店没有满意的,就去下一家,他也不说一句抱怨。

  她换上新衫从试衣间走出来,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问他好不好看。

  落到他眼里,当然都是好看的。只是他突然变得不善言辞,从前追女时说得天花乱坠的情话,到了当口,竟一句都想不起来。

  试过了四五件,得到的都是标准答案,换谁也要发牢骚。

  “什么都说好看,根本一点帮助都没有。”

  他搁下杂志,言辞凿凿,“是真的好看,我总不能说假话。”

  宋瑾瑜无奈,再不征询他的意见。他留意到她挑衣服时总是会先看价格签,最后挑的一件羽绒袄,一条丝绒连衣裙和一套首饰,都不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牌。魏邵天虽然给不了她参考意见,但却十分乐见其成的结账。

  他是真的很少做这件事。从前林晞语何其爱购物,他除了结婚前做样子陪过她几次,之后都是推脱拒绝,宁愿雇人去陪她。

  其实他更愿意将她喜欢的全都买下来。因为在他的传统思维里,想当然认为这样才是最能博女人欢心的。

  直到他意识到,讨女人欢心,和她欢心是两码事。

  魏邵天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用空出的那只手牵着她上电梯,“其实我暂时没有打算要退休,账面上的钱还够花一阵,买几间铺面都不是问题。”

  他在安城的名气,足以让所有女人逮住机会狠宰他一顿,扫荡名品柜,不出血也要出口气。

  “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破产?现在经济情况不景气,金融危机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魏邵天好笑,“难为你这样多虑。”

  宋瑾瑜仍是一本正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离开安城,要去哪里生活?”

  她其实是在问他,想没想过要金盆洗手。

  魏邵天说:“暖和的地方就行。”

  香港,洛杉矶,上丁,安城。他习惯生活在热带季风气候区,夏季炎热,冬季温和,一年四季阳光充足。

  “比如呢?”

  魏邵天随口说了一个地名,“卡萨布兰卡。”

  天大地大,他偏偏选了这个地方。她有些诧异,“北非?”

  “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就发生在那里。”

  她问:“什么电影?”

  《casablanca》,译名是《北非谍影》,背景是二战。讲的是一个男人选择成全他心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远走的故事。

  电梯到站,魏邵天只道:“很老的片子,已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