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枼青衫      更新:2023-07-27 18:56      字数:4123
  黑色奔驰车,他为她拉开后座门。

  宋瑾瑜化了淡妆,穿着他买的那双长靴,径直坐进副驾。

  要她学会乖乖听话,这辈子大约都不可能。魏邵天只有合门,绕过车前,坐进驾驶座。

  宋瑾瑜系上安全带,“九成的男人都会希望自己心仪的异性坐在副驾上。”

  “你就当我不是那九成人。”

  “我会开车,不需要司机。”

  他无奈,“副驾是车祸发生时致命率最高的位置。”

  “哦。原来魏先生对自己的驾车技术不怎么有信心。”

  和律师说话,他永远是嘴拙的那一个。

  这辆车,这块牌,是泰安的门面。要找准目标,太容易了。

  魏邵天说:“我仇家太多,有时飞来横祸,说来就来。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你不一样。”

  不必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你还有大好人生,折在这儿不值当。

  宋瑾瑜打住他的话,“要去哪吃?”

  “围村。带你去认几个人。”

  江北围村,祠堂门前摆了一桌酒席。宋瑾瑜以为今晚要吃盆菜,结果发现满桌摆着燕翅鲍。

  除了唐儒绅和谢常和,还有其他几家堂口元老,都已入座等候。

  在座的,都是堂会上给他吃了一票的,今天这桌酒席,大约是“送行”。魏邵天特意穿了西装来,一身标准行头,也算给足了面。

  按辈分,他是小辈,但按排面,他是泰安现今的话事人,虽然上位不过五日。

  魏邵天带着她喊人,“三叔,四叔,六叔。”

  来的路上他什么也没交代,宋瑾瑜清楚自己只是来作陪衬,于是乖巧听吩咐,一一喊过人。泰安元老有几人,她很清楚,十年前,有的她也见过,但今晚她只能装作一概不识。

  唐儒绅只打量了她一眼,就会意。年初做六十大寿时,魏邵天带着的还是那位正牌船王千金来贺寿,他身边的人一直换得勤快,什么场合带什么人,今天带这一位来,意思不用讲的更明白。

  唐儒绅于是先招呼,“阿天,过来坐。”

  这里是谢家的地界,在场人虽然个个熟稔,平辈而论,但魏邵天好歹是唐儒绅带出来的人,空着的主位自然也在他旁边。

  宋瑾瑜挨着唐儒绅坐下,他一头黑发,穿着身唐装,虽是老态,但模样端正,可想年轻时应生的不赖。

  桌上摆着一罐蛇胆酿的老黄酒,每人面前都有一只民国瓷杯,好酒未开封,没有人要动筷的意思。

  请酒待客是准则,谢常和是东家,免不了要走这一道流程,见人齐,于是拧开酿酒罐,给座下一人添了一杯。

  “来。天冷,喝酒暖身。”

  浓腥的酒味刺鼻,宋瑾瑜看见了酒里的浊物,再看面前一大盅佛跳墙,顿时开始反胃。

  “阿天,你这次去到那边,如果有义哥的消息……”

  话没说完,魏邵天已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放心,契爷会回来的。”

  满场酒席,全为等这一句话。这句话里,有很多意思,但对在座的人而言,只不过是一剂定心丸。

  其他叔辈已无话要讲,但谢常和不是。他自认今日已放低足够的身价,起身又为魏邵天添一杯酒。

  “阿天,这次我撑了你上位,已得罪了不少人。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至于我两个儿子——”

  魏邵天干笑,“我顶风找人去澳洲干一票,花了大价钱,一顿饭这么容易还?”

  “阿天,你怎么做事有你的道理,按规矩我不应该多嘴。说到底大家都是吃一碗饭,你要叫他一句四叔,何必搞得这么难堪?”

  唐儒绅在中间扮演和事佬,“都知道你是炮仗颈,今天消了气,就把人放了,大家也能欢欢喜喜吃顿饭。”

  魏邵天看了一圈台面上的人,冷笑了一声,“也是,能坐的这么齐整,哪次不是为算账就是为分钱?好啊,既然要算账,我们就来算一算。省得人说我食碗面反碗底。”

  气氛使然,谁也不敢吱声,拿起的筷子又放了回去。

  “四叔,二十年前,你做过什么?”

  谢常和面堂一黑,连唐儒绅也愣住。

  “我提醒下你,当年你买地的本金,从哪来?”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谢常和很清楚他说的是哪一件事,坐下再不发一言。

  魏邵天没起身,自顾自点起根烟,“我帮你答,香港。”

  这两字落音,偌大的宗祠阒寂无声,宋瑾瑜在桌下默默捏起手。

  原来,他要盘下那座球场,是为找到当年的土地批文,查清真相。

  85年,她还太小,不记事,对那时的安城更没有太多印象。谢家和邵家比邻,旧屋拆迁,土地被征用,高尔夫球场建成后,周边地价成百倍递涨。从筹建招标到动工所有细节都有文书作底,哪一环节动过什么手脚,只要翻出来便一清二楚。

  他下定心思吃谢常和这一票,就是断他后路,要他里外不是人。

  魏邵天起身,递上方才那只添满酒的杯到谢常和面前,“两百万,买一条人命,是不是很值当?”

  “可惜,人是死了,东西没拿到,人家只肯付你一半价钱。”

  谢常和面如铁锈,不肯接这杯酒,接下,便是认下。

  情况超出唐儒绅的预料,原本是一桌释前嫌,怎想出了新物料,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件事不是……”

  “四叔德高望重,不会亲自动手,无非是找个头马办妥顶罪。”

  魏邵天转头去问唐儒绅,“三叔,六叔,你们说如果今天坐在这的是契爷,他会怎么做?”

  在场人虽噤声,却都心照不宣。如果二十年前被魏秉义查出这件事,谢家上下不会有一个活口。断香火都只是小惩大诫。

  唐儒绅原本有心调解,现在也两边不站。谢常和僵直的坐着,终于在众人注目下,拿过酒杯饮尽。

  魏邵天坐回位子上,把烟摁灭在食碟上,又解开领口两颗扣,动作极不讲究,反正桌上坐的都是畜生,用不着讲礼节。

  “帐算完了,也别扫兴。买了这么多好菜,都别浪费。”

  他混若无事地拿起筷子吃菜,不管有没有胃口,都给她夹菜。

  谢常和绷着一张脸,“阿天,你想怎么做?”

  “我告诉你,时代变了。就是给我二十亿,也换不回你两个儿子的命。”

  总共也只吃了两筷子菜,魏邵天用桌台的布擦了擦嘴,转过头,目光温柔问:“吃饱了吗?”

  宋瑾瑜点头。看完这整出戏,她胸中恶寒,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那走,我带你去吃甜点。”

  魏邵天牵起她的手离席,无人阻拦。

  一直到了车前,她才问:“你查了多久?”

  他沉声说:“五年。”

  他来安城五年,拼到头把交椅,不是为了挣个面子,更不是为了谈情说爱。这世道如此,只有打着社团的幌子才好做事,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魏邵天望着月色投影的轮廓,道:“你说愿意为我打一辈子官司,证据都给你了,好好干。”

  唐儒绅这时追出来喊住他。

  宋瑾瑜仍握着他的手不放,他回握了一下,才挣开,把车钥匙给她,“没事,你先上车。”

  魏邵天人高马大,唐儒绅站定在他面前,还要仰头看。他缓一口气,道:“阿天,你动了谢家屋企人,就要想到后果。”

  魏邵天笑,“我什么后果没想过?”

  车里,宋瑾瑜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身上的西装合衬得像量身定做,斜方肌的线条利落挺阔,他和人说话时,总会见些不耐烦,却从没对她用过这样的神情。

  他侧过身来,鼻梁挺直,下颌硬朗。

  她突然开始想,傅栖迟应该过怎样的人生?从美国名校毕业,会说四国语言,交往一位青梅竹马的富家千金,逢假就去环游世界,想看雪就去瑞士,想冲浪就去夏威夷。三十岁前可能滥情,跟模特传绯闻,结婚后便做好好先生,陪老婆逛街被狗仔拍下几张剪影,编出一篇千字文,时不时穿一身阿玛尼西装接受杂志采访,大谈经济形势……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只要扬着高低眉,说几句不着边的笑话,都能把女记者迷得神魂颠倒。

  以他的出生和样貌,就是不走商道,也可以混娱乐圈,不过他多半不愿在镜头前卖笑。他的梦想,应该更远大。

  直到车门拉开,她才回过神来。

  蛇胆酒的威力不小,他坐进副驾,便放低座椅。

  宋瑾瑜揉了揉眼睛,发动车子。

  她往江边开,开到以前的大排档,还是那间糖水铺。

  她点了红豆沙,他点了番薯糖水,两人坐在贴墙的一张小桌,隔壁是约会的高中生。

  这个天气,能喝一碗热甜汤,身暖心也暖。

  魏邵天吃得很快,像是饿了,又要了一碗。

  宋瑾瑜搅着碗里的红豆沙,热气蒙了眼,“你喜欢喝糖水,以后我在家给你做。”

  他笑,“好啊。”

  车子就停在江边,这时人已稀少,天往下落小雨,他搂着她上车,用肩膀替她挡半身的雨。

  宋瑾瑜对着仪表盘看了一会儿,魏邵天伸手去摁暖风键。

  她转头望他,“你试过吗?”

  魏邵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在车里。”

  他脑子一热,好像刚才蛇胆酒的劲又上来了,口干舌燥。

  “其实不舒服……”

  没等说完,她已倾身去吻他。她的脸是冷的,但唇是热的,软软的,还有红豆的甜香。

  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这是他三十几年来学到的事情。他很快用身体的力量压制住她,轻松掌握主动权。

  吻不够,但也得让她喘息,他怕自己昏了头,于是进了又退。

  她抓着他的衣领,问:“甜不甜?”

  从胃里甜到了心里。

  她伸手去解他的皮带,可中间隔着挂挡,她的腰硌着安全带的栓口,怎样姿势都不对。

  魏邵天扶住她的腰,“我说了,可能会不舒服。”

  “那回家。”达成共识。

  十五分钟后,阵地已换到了柔软舒适的大床。

  她跨坐在他身上,姿势好像严刑逼供,语气却又软又媚,“你还试过什么?”

  “太多了,你不会想知道。”

  没遇到她之前,他糟糕透顶。过着怎样的生活,更不堪回首。

  魏邵天翻身起来,沿着她的玉颈往下吻。每次她占领高地,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她按回去,这次也不例外。

  “你不喜欢?”

  他继续往下吻,“我怕会上瘾。”

  缠斗一晚上,上下翻飞,也分不出高下。

  她累到睡下,魏邵天靠在床上,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醒。一整晚,他感受到的只有她的急切,像是要赶在一晚上做完,又怕有今生没来世。

  她害怕了。

  他叹气,吻过她额头,就把人搂在怀里,而她在喃喃。他分不清是真话还是梦话。

  “阿添,留个孩子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故事会分叉,会写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合理现实的结局。

  他们的选择不一样,结局也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