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十四

  为了不露出马脚，奚漾川很配合地一脸敬仰地注视台上的“路夜白”。

  “路夜白”较之真路夜白, 更加鬼气森森, 阴冷邪恶。他声音很低, 带着一丝丝蛊惑的意味，说道：“诸位从百年前就被困此地，全因清一山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我不忍心见大家继续被欺压, 愿以己之力，与清一山对抗。”他说得大义凛然, 又看了一眼鼎中的残肢鬼体，“这些奉献自我为我子阳城抗争的勇士，我们必定不会忘记。”

  他手掌微张, 置于大鼎之上, 那鼎中凝聚起一股黑气，进入他的掌心。吸收了这些黑气后，他的眼神越加诡亮，周身气势更盛。

  接下来又继续说了不少话，先痛斥一番清一山为首领的正道修士的可恶, 缅怀一下舍己为人的众鬼, 再展望一下未来他们冲破结界, 在外自由潇洒的日子。

  奚漾川觉得对方这个口才十分了得，不去推销真是可惜了。他旁边的那个青年, 被说得热血沸腾潸然泪下, 似乎立刻就愿意为他们的城主大人牺牲。

  虽然一晃眼, 台上的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家伙和路夜白长着一张脸，但看久了，仔细分辨，还是能察觉不同。

  路夜白是高傲的，冷峻的，就算是需要什么也总是高高在上，而不会蛊惑引诱他人，这样得来的支持，他是不屑的。

  就是从外貌上来说，他们也并非完全一模一样。路夜白生就一双凤目紫瞳，卓然耀世，如同天地间最珍贵的美玉。台上的冒牌货却是一双黑眸，满是阴森森的邪念，也就只有子阳城的众鬼会觉得亲切。

  奚漾川在间隙中瞟了身边的黑衣少年好几眼，洗洗眼睛。路夜白神色漠然地直视台上，周身贵气逼人。

  冒牌货发表了一番激情演讲后，翩翩离场。

  奚漾川心道寒霜剑的下落一定和这个家伙脱不了干系，准备跟随对方。却忽然发现，人群当中，有一道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他凝神观察，并没有察觉对方的踪迹。

  路夜白疑惑地看他。

  奚漾川道：“你先跟着去，我再和周围的居民打听一些信息。”

  路夜白不疑有他，他本就对那个和自己有一张面容的家伙疑虑深重，想要追踪，又担心奚漾川一同前行有危险，当下一点头，便隐没在人群中。

  奚漾川转了个身，也随着人流离开。

  花灯依旧，明艳热闹。

  之前路夜白赠予他的兔子花灯被他放进了乾坤袋里。

  虽然没有那道如芒在背的感觉，奚漾川却直觉对方没有离开。

  旁边一群人围着看猴子杂耍，奚漾川随意瞟了一眼，忍不住背后发毛。无他，那只猴子模样实在太诡异了，应该是猴脸的地方却是一张骷髅，空空的眼眶里冒着两簇幽火。

  他微微避过，想要离开，可没想到那个原本在训猴人手下乖巧的猴子，突然朝奚漾川扑过来。他险险避开，还没松口气，顿时发现周围的气氛变得异常。

  原本欢笑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脸上失去表情，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奚漾川。

  奚漾川心道，糟了。那只可恶的猴子手里，正举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纸，他竟然能在那张骷髅脸上看出得意和嘲讽。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奚漾川脚尖一点，在身边一人身上借力，越出了人群，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奔去。

  他能感觉到身后紧紧跟随的鬼气和杀意。

  倒霉，倒霉。奚漾川在心中唉声叹气，一边又摸了一张符纸出来，这稍微减少了一些跟随者，不过还是有一道气息紧随其后。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直在体内蛰伏蠢蠢欲动的魔气发现了好时机，在他体内撒欢地到处蹿。

  奚漾川喉咙一甜，脚步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亮白剑光从身后而至，奚漾川偏头闪过，仍然被削落了一缕黑发。

  奚漾川顿住身形，回头看着追逐自己的人。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了热闹的城中心，周围是几处低矮的民房，老树昏鸦，凉凉的月光滑落而下。

  黑暗中，对方现出了身形。

  这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较之奚漾川还要多出半个头。一身墨绿长袍，身材消瘦而挺拔，他的脸在黑发黑夜的映衬下显得苍白，并不是病态的白，更像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脸颊微凹，显得增加瘦削。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眼睛，淡淡的紫光，这是魔族的特征，可是眼神麻木，毫无情绪，比起活人更像是傀儡。

  男人提起手中的长剑，缓声道：“你，修士。”他眼中紫光愈盛，“该杀。”

  话音刚落，男人就提剑攻来，剑势又快又急，来势汹汹，不留退路。

  奚漾川连忙拔出相思挡住，手臂一麻，差点握不住刀柄。心中快速比较了一下敌我强弱，避身闪开。

  他凝神看着这个奇怪的魔族，他手中的招式，招招毙命，只有常年杀惯了人，在战场厮杀过的才会有这样凶性的招式。

  对方的紫眸说明他在魔族中等级并不低，实力又强，奚漾川脑海中浮现出了几个人选。

  不过情势不容他仔细思索，对方一击不成，并不停息，立马又是一剑攻来。

  奚漾川左手握刀挡剑刃，右手持刀往对方腹部攻去，一般来说，面对这样的攻击，人都会反射性避开。但想不到对方完全没有避开的意思，相思刺进对方腹部，男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攻向奚漾川的长剑反而更加用力往下压。

  本来比起力量，奚漾川更擅长的就是灵巧的技巧，更别提他此时负伤实力不是最强盛时，面对男人急切的招式，渐渐落在下风。

  男人显然也察觉了奚漾川的状态愈下，乘胜追击，一剑就要刺向他。

  奚漾川避无可避，心想只能应下这一招。

  却听得当的一声，一簇火花冒出，一条长剑挡住了男人的攻势。

  奚漾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目光冷然，傲然矜贵，恰如雪中松柏苍翠直挺。

  路夜白用长剑将男人的剑拨开，将对方引到另一处。

  得到喘息的奚漾川，伸手将几处穴道封住，总算压下了体内攒动的魔气。

  他在旁边看着两人对照，心中疑惑渐起。

  比起和自己对招时的凶厉狠辣，和路夜白对招时，男人显得迟钝而缓慢，就像是不知道该不该攻击。

  奚漾川心中极度不平衡，这也有主角光环？？？

  连着好几次，明明有好机会可以攻击路夜白，男人都没有攻向路夜白，白白放弃了机会。

  路夜白却不似对方留手，之前男人刺向奚漾川的那一剑让他怒火中烧，若不是他回来及时，奚漾川就只能收下那一招，甚至……

  想到那个极端的可能性，他眼神更冷，攻向男人的招式也毫不留情。

  就在男人动作迟缓，没能避开之时，路夜白一剑就要斩下去。

  “等等！”

  路夜白长剑停在男人脆弱的脖颈处，不解地看着出声的奚漾川。

  奚漾川走近那个即使面对性命危险也没有躲开的男人，试探道：“青枫远？”

  男人麻木空洞的眼神转向他，似是在表达疑惑。

  奚漾川笑容扩大，指着路夜白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很眼熟？”

  青枫远缓缓点头：“君上。”无甚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些困惑，“小了。”他皱皱鼻子，动作像是小狗一样，“气息，一样。”

  奚漾川鼓励道：“你的感觉没有错，他就是你的……君上。”

  青枫远道：“城里，君上，两个。”

  奚漾川循循善诱：“那个是冒牌货，这个才是真的。”

  青枫远纠结地看着这个小了一号的路夜白，过了许久，手垂下来，握着剑的手也松开，哐当一声，剑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