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回事,林如岳不由笑了,侯门和侯门可不一样。 (1)
作者:月冷千山      更新:2023-07-29 08:13      字数:20979
  元春微微一笑,也不再辩驳。

  你们平日都喜欢读什么书呢?林如岳好奇道。

  多啦。元春说,不过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诗词。

  元春说起姑姑,喜恋之情溢于言表,在他看来,这个美丽温柔,多愁善感的姑姑实在比自己古板的母亲更可亲可敬;而林如岳说起哥哥林如海夸赞之余却说他性格谨慎,做事缺乏气魄。

  元春听得入迷,只觉得这个林如岳的举止言谈十分令人仰爱,不似父亲那般严厉,也不似贾琏那般总透出几分轻佻,想那林如海必然也是此样人物,暗暗羡慕姑姑有福。不觉时间倏然滑过。

  姑娘!姑娘!突听隔墙抱琴焦急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穿过回廊跑来。看到元春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不由大奇,她一面打量着林如岳一面拉过元春说,姑娘,珍大爷正到处找你呢!要再找不见,可就都反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元春觉得脸上发烧,心里一阵发虚,心下留恋,脚下却不敢再流连,转身就走。穿过了回廊才回头望了林如岳一眼,却看到他还在原来的地方盯着自己呢!两人对视一眼,也不敢再望,只得跟着抱琴分花拂柳而去。

  ☆、又见岳郎

  回府之后,元春很多天都看起来恹恹懒懒,一面是姑姑离去而引起的空落,一面却再抹不掉林如岳那深黑的眸子。每日对着春日好景却只顾出神。贾母王夫人诸事缠身,只道是贾敏刚走,小女孩儿心中不舍,过一阵也就好了。

  这日元春去贾母处吃晚饭,正遇父亲紧张地和祖母说着什么,贾母面色凝重,末了点点头对贾政说,既是这样,支持豫王也罢!照眼下的局势,也难料谁成谁败,我看豫王平时虽不大显山露水的,但是个心机沉稳的人!而且他素与静王府交好,我们就是想改弦更张,现下也是来不及的!纵是败了,也是运数,非我们人力所及!贾政点头,气氛这才缓和下来,鸳鸯忙命小丫头们摆饭,王夫人也来请安,贾母拉过元春一把搂住,招呼贾政也坐下一起用饭。

  这事也告诉如海一声,贾母一面摩挲着元春的肩膀,一面对贾政说,防他和我们走岔了!

  是!贾政恭敬地答道。

  什么事那么严肃啊?还要告诉姑爷一声?回来的路上,抱琴小声问元春。

  不知道!元春摇摇头,心里虽然明白,却并不想深究,祖母说了,这些事非人力所及,纵是愁白了头,也没有用啊!眼睛却盯着屋顶上的琉璃瓦出神。

  贾敏嫁后不久,林如海却被派了外任,这一下去了扬州,可真是一面难求。

  姑姑要去哪里?元春问贾母。

  扬州啊!贾母说,是圣上钦点的。巡盐御史,是个肥差。

  再肥的差也还不是骨肉分离?元春撅起嘴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反感这个“肥差”,也许她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窥破吧?

  巡盐御史自然是不入你眼的,尤氏出来向她取笑道,你以后的姑爷自然比这要富贵得多呢!该不会是皇妃也未可知呢!

  这些瞎传的话也拿来取笑我?元春马上拉下了脸,我可没想着去做什么劳什子皇妃!也不敢有那个想法!说着眼圈竟不争气的红了。

  尤氏不知她今日怎变得如此爱怒,也不知哪里惹到了她,面上有些讪讪,赶忙走开。

  唉,这也值得掉眼泪?贾母摇头道,她不过开个玩笑,难道你还一辈子不出阁不成?

  我要一辈子陪着祖母!元春顺势掉下眼泪,扎进贾母怀中。

  傻话!傻话!贾母边拍着她边对王夫人笑道,你瞧瞧这孩子都说些什么!

  贾敏走后,虽有堂妹迎春等几个,但元春还是觉得空落了许多,头一次生出了离愁恰如春草,更行更远更生的感叹。尤其是进入深秋,除每日定时到老太太处请安便是捧着昔日贾敏教授的唐诗,偶作小词打发时间。

  贾政不知为何一直称病在家,闭门谢客。后又频繁前往静王府,回来总要与贾母议上半日方罢,一日喜色不尽,一日又眉心紧锁。

  姑娘这是怎么了?三日倒有两日恹恹的!抱琴仔细地观察着元春,一边捧着洗脸水一边嘟哝道,该不是被什么人把魂勾走了?

  元春听她话里有话,便生气道,混说什么!这话也是随便说的?

  抱琴撅了撅嘴,显然不以为意,元春一向待抱琴很宽,也时常跟她说笑,她自然不以为这为逾矩,元春也没有真责怪她的意思。

  我是怕姑娘闷坏了身体!怎么反惹了姑娘?抱琴嘟哝道,姑娘有什么不高兴能瞒过我去?无论何种事,我自然都是帮姑娘的!

  元春不由心下感激,伸手捏捏她的脸,一边洗脸一边微笑起来。

  这边王夫人又有了身孕,喜得贾母每日询问,只盼着能再生个男孩儿香火更旺。

  王夫人因身体不适更把家事尽都交与凤姐儿,每日只管保胎念佛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元春心里也有意地逐渐地淡化了林如岳的影子。但要完全抹去,也是一时难以做到。闲来无事元春便常去凤姐儿那里玩耍,心里琢磨的却是找缝儿让贾琏带着自己出去逛逛。

  链二哥去哪里办事儿啊?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元春终于找到单独和贾琏软磨硬泡的机会。

  女孩子哪能到处瞎逛?贾琏一本正经地说,小心老太太知道!

  你不说,祖母怎能知道?好哥哥,姑姑走后,我成日在家快闷死了!

  呵呵,你成日来我这里就是为这?小心眼儿蛮多的!贾琏边笑边伸出一根手指轻摇道,这个是断断不可的!

  元春的眼圈儿刚发红,却有小厮来请贾琏出去赴宴,说理国公之孙柳祝来请,贾琏顾不得元春,忙命小厮拿来出门的衣裳换上,匆忙去了。

  元春垂头丧气地踱回锦云阁,连平日里常喂的绿眼波斯猫都远远见她躲了。

  哟,姑娘哪里逛回来了?怎么又黑了脸?抱琴跑来取笑道,一面把元春拉进屋里,一面忙命小丫头泡茶。

  你说这姑姑在那边会不会想我?元春自言自语道,丝毫没人要人回答的意思。

  肯定会想的。抱琴赶忙接口安慰道,她走了,晚上也没人来下棋,也没人来闲话,我都怪无趣的。

  哪里知道元春咽在肚里没说的话却是,林如岳是不是也跟去了扬州?

  转眼到了中秋,凤姐忙着分派瓜果月饼,老太太早早打发人来叫元春一起过去赏月饮酒。凤姐儿专门请了戏班,全家热热闹闹地取乐一阵,至晚间华灯结彩,流光辉映,灯影入湖,湖映月明,人声喧哗,饮酒划拳,凤姐儿不停说笑哄老太太开心,独王夫人身体不适,吃过月饼就早早告退,元春也趁上香之机溜走,一人独自来到柳媚园赏月。

  刚转过回廊,还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明月,便听见女人细细的喘息声,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说,没事!怕什么!元春纵是没领略过也猜到大概,却来不及躲闪,一头撞了上去。只见那男的一只手紧紧抱住那女的,一只手伸进她那撩起的裙子,嘴里还不停心肝宝贝地叫着。元春“啊呀”一声,引得那男女皆是一惊,男的转过头惊愕地看着她,不是贾琏却又是哪个?

  贾琏正待气恼发火,见是元春不由把话咽了回去,还未待反应过来,元春已转头疾走。

  贾琏忙不迭抛下那女的,急急地追上元春道,好妹妹,你怎么这会到这没人影儿的地方来了?

  元春面上泛红,只得停下,手中玩弄着裙带一言不发。贾琏赶紧说道,好妹妹,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万不可告诉了你凤姐姐!

  元春点点头疾步去了,贾琏便放下心来,又去追那女的去了。

  隔日元春留了个心眼,又跑去磨贾琏带她逛去。因上次的事情,两人见面皆不说破,贾琏开始面色有些讪讪,很快便如常笑道,你都找了我这几次了,我也就不推脱了!不过,这事儿可万不能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纵是你姐姐,他朝凤姐儿的房间努努嘴,也是不能说的!

  当然!当然!元春一叠声儿的应承道,这个我知道!

  哪知身后的门帘却“卡塔”一响,平儿恰巧经过听见,故意露出半个脸说,给谁都不能说的!

  啊!这声音惊了元春和贾琏一跳,看到平儿,两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平姐姐!死丫头!贾琏和元春同时叫了出来,原来是你啊!心知平儿听到无妨,大家一笑了事。

  隔日贾琏出去吃酒,特地打发平儿来请元春。平儿拿了一个包裹,如此这般地对元春耳语一番,元春点头匆忙收拾去了。

  至大家午觉的当儿,一个英俊小生已奔至角门,兴冲冲地和贾琏想相携而去。

  贾琏今日和柳芳,柳祝,陈瑞文等几个约在“文盛楼”的“醉景阁”喝酒取乐,贾琏一手拉着元春,一手推门进去时,屋内圆桌早已坐满。柳芳大叫一声“该罚”!怎的来得这般晚?贾琏自是不便说出要等元春换好衣裳耽误了时辰,便只笑着,拉过元春向其他几位介绍,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弟贾湘,今日一起带来乐呵乐呵,也跟各位哥哥们认识一下!

  众人打量着这贾湘身量较小,面容清秀,一副好奇神色,便连声欢迎起来,一哇声地叫饮了大杯才能入座。贾琏没料到这层,也慌了手脚,一叠声说不可!我这弟弟尚小,姨娘出来时一再嘱咐不能吃酒,便饶了他这遭,我喝一大杯如何?

  在他们争执的当口,元春悄悄打量着在座的各位哥哥,那仙鹤屏风前一位剑眉星目,气度潇洒的,不是林如岳却是哪个?她不由心里一阵乱跳,面上也飞起了红潮。林如岳也正打量着贾琏这个新弟弟,初始瞧着有些面熟,微一推敲便了然与胸,一层波澜在胸中涌起,外人自是无法瞧出端倪。两人对视一眼,赶忙移开目光。林如岳便也帮着贾琏劝在座其他各位,这位弟弟尚小,又与我们不大熟悉,不要吓着了人家!柳祝和陈瑞文本是不依,无奈元春低头一言不发,也不入座,贾琏和林如岳又是坚决不准,也就罢了。陈瑞文嘟嘟囔囔道,怪道你们一家子互相帮衬着,连口酒也不肯喝。

  说这话就该罚!贾琏饮了一大口,拉着元春坐下,道,什么你家我家,你我兄弟,还不是一样!林如岳也顺势给陈瑞文灌酒道,你我兄弟,还说这些话!一时酒桌上又热闹起来。

  贾琏只管喝酒夹菜,跟其他几个戏谑追欢,倒是林如岳悄悄把乳鸽热菜等推到元春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快些吃。元春心下感激,却不敢再瞧他一眼。这林如岳的影子,怕是过了今日,又在她心里鲜明起来。

  柳芳招手叫了两个歌女进来唱曲儿助兴,想必是常来这里的熟客,那柳眉柳画两位姑娘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捏了管玉箫笑盈盈地进来也不打招呼,先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还嚷着给陈瑞文他们灌酒。那柳画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如露凝新荔,以前必是也见过林如岳,端直跑到他身边,伸手给他夹菜,还要灌他的酒才罢。林如岳顿时涨红了脸,又不知该怎样推脱。

  今日怎的还不好意思起来?柳祝奇怪又带些取笑的口吻说,林兄今日可大是反常啊!

  一句话说得林如岳尴尬在那里,怎样办都不是。柳画放下酒杯,捂住嘴偷笑起来。只有元春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管低头吃饭假装没看见,心中却有甜丝丝的感觉涌来。

  那甜丝丝的感觉也在柳画心中漾开。她款款地望了一眼林如岳,几分情意漫上心头。今儿我就唱一曲《醉桃源》吧,她回眸瞅一眼林如岳,水韵般的声音涓涓轻唱道:

  碧天如水月如眉,城头银漏迟。绿波风动画船移,娇羞初见时。

  银烛暗,翠帘垂,芳心两自知。

  楚台魂断晓云飞,幽欢难再期。

  柳眉坐在贾琏身畔,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取笑着柳画林如岳两人,与贾琏两人腻腻歪歪地,直恨不能钻到对方怀里才罢。贾琏一时忘情,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元春?林如岳只坐那里干着急,暗恨柳画怎么这会儿对自己秋波频递,也不好说的。

  大伙儿猜酒划拳,不觉天色微暗。虽说已经给抱琴交待过了,元春还是担心老太太找她,眼瞅着暮色将至,心下不觉焦躁。因是自己闹着要出来的,这会儿也不敢嚷着要回去的话。林如岳却推说不胜酒力,要散席家去。还劝贾琏早些回去。元春知他体恤自己,那贾琏却是不舍离去,无奈林如岳要散,言语间狠劝他回去,也不好留恋,只得放了柳眉的手,约定下次再来。

  林如岳把贾琏元春送至门外,叮嘱路上小心之语。贾琏也无暇去想他今日怎对自己恁的关心。也抱拳应承着去了。元春走了几步,回头又望了一眼林如岳,这次两人心里都微微一热,再没像上次那样避开。

  元春回去自是对贾琏称谢不已,只有抱琴心悬了半日,这会儿才放了下来。

  有了这一回,贾琏的胆儿也大了起来,禁不住元春的撒娇,游玩聚会方便时也会携这个妹妹一同前往。但贾琏有时诸事缠身,有时又想在莺莺燕燕中流连,带着她毕竟不太方便,又兼林如岳如今在长安做事,不如把元春交与他带着,一方面自在,一方面也放心。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我看亲们对这个故事没什么兴趣,目前不打算写了。

  ☆、榴花似火

  且说王夫人不日诞下衔玉而生的宝玉,这比起元春更是奇之又奇,贾母贾政兼王夫人自是喜不自胜,恭贺之人不绝于府。贾政到静王平王府走动愈繁,也不再闭门谢客,比起往日更是一派向荣之色,来往宾客不绝。又传来林如海升至兰台寺大夫,更是鲜花着锦,贾母听到消息更是欣喜不已。

  合府上下忙乱了起来,元春虽也时常探望小宝玉,与贾母吃饭说话儿,得空的时候却多了。

  琏二哥哥,怎么这几日都没打发平姐姐来叫我啊?我已经在家闷了半个月了!元春晚间无事,又跑到贾琏处问询,心里想的却是如何与林如岳再见一面。

  我算是被你给粘上了!贾琏叹道,女孩子家不好好在家修习女红妇德,成日家跑到外面做什么?你好歹安分几日吧!

  我就是不愿意!元春撅嘴道,我就是喜欢和哥哥出去玩儿!在园里闷了十几年,再没什么新鲜意趣!

  罢了!罢了!明日正好和林如岳约了去治国公府上办事,办完事顺脚去“锦苑”赏花,办事时不能带你同去,完事儿了我安排个小厮来接你。你直接到“锦苑”来好了!

  元春心头不觉突突跳了几下,对着贾琏,却表现得眉开眼笑径自去了。

  这丫头!贾琏跌足道,玩疯了,出个差错,老太太能饶了我?

  平儿却笑道,谁让你当初应了她呢?这下可甩不脱了!说罢掀帘出去。

  贾琏却是有苦说不出,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事儿做的不严密罢了。真是一步儿错,步步错。

  隔日贾琏一早就换好衣裳忙忙地出去了。从马府出来,他和林如岳并肩走在长安街上,不外乎议论时事并日常琐事,后面几个小厮牵马跟着。暖暖的日光下,贾琏只觉今日心情大好,有种冲动要去找柳眉,暖风熏得他心痒痒的。一时想到应承元春的事儿,也不愿去顾及。他拉住林如岳要和他一起去会会柳眉柳画二位姑娘。

  我瞧柳画那姑娘对你很是青睐啊!贾琏咽了咽口水说,要不我们去“红叶楼”坐坐?

  不去了!一提起“红叶楼”,林如岳便禁不住联想到元春那低眉颔首,乖巧可人的模样,心里一阵怅然,垂头丧气地向前走去。

  唉,不去罢了!贾琏快步追上林如岳道,有件事儿我忘了告诉你,那天在“红叶楼”那位叫贾湘的小弟其实是家妹!

  是么?林如岳放慢脚步,佯作不知,且看他后面要说什么。

  家妹元春,就是那个生在年初一的丫头!想必你也知道!既是一家人,也不必瞒你,家妹最近总缠磨着我出来玩,我也是耐不住她那软磨硬泡的功夫无奈答应下来,但带她出去时常会有诸多不便,让我很是头疼!

  听到这里,林如岳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口内却道,当哥哥的自然要照顾妹妹,不要让她扫兴才好!

  贾琏一听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看出林如岳并不反感元春,也没有多嫌这胡闹妹妹的意思。心下一喜便说,今儿答应了带她去“锦苑”赏花,估计那丫头这会儿正在家盼着呢!

  林如岳知他心下发痒要去“红叶楼”,且听他怎说。

  我现在就打发小厮把这丫头接到“锦苑”,烦劳小叔陪她走走逛逛,可否?

  林如岳心下一喜,嘴里却只管说着,不知令妹是否愿意?也怕唐突了她!

  唉,她只要出来玩就高兴,哪里是非要我这哥哥陪呢?贾琏叹道,心早都飞到“红叶楼”去了。

  “锦苑”里那一株石榴树花开得正艳,那灿金蕊大簇往外似吐火般燃烧。林如岳就站在那石榴花下,肩上,脸上全洒满了春光般的明亮。元春刚踏进门来,便看到林如岳那笑意隐然的眸子。元春也不由传给他一个明媚的微笑。两人这会儿反倒镇定下来,相视一笑,竟也不问贾琏究竟去了哪里。

  元春张了张嘴,竟不知该怎样称呼她,小叔?他们毕竟是两辈人啊!想到这里,元春的心骤然缩了一下,眼睛里也马上散落了神采。这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林如岳的眼睛,他笑笑说,打头一次见你,就把你当我的妹妹看待。你琏哥哥今日有事,又应了你,也只能告知我贾湘不过是他的小妹妹!

  莫非你那天没看出来么?元春扑哧一声笑了,那如剪的柳眉向上挑去,一脸不信任的神色。她向林如岳走去,周身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欢欣的光彩。穿着宽大的男式衣裳,却依旧掩不住她那柔雅的美丽,那青色的衣裳款款裹住她细柳般的腰肢,由于宽大,那锦缎似乎在她周身荡漾不已。这一瞥,纵使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林如岳此生都未曾忘怀。这世上的情缘原也不是一成不变,也无法真得坚如磐石,但初见时的光华确是后来的尘埃无法掩没。人生若只如初见,才知道初见竟是如此美丽。可惜的是,最美的韶光,这世间却鲜有人能不去辜负。

  听说你那新添的小弟竟是衔玉而生,林如岳问道,这奇事怎的竟出在你家里?

  元春知他又想到自己生在年初一,想到诸人议论自己的话语,面上一红,低头并不答言。停了半晌方岔开话题说,那玉上还有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也是个吉兆。

  林如岳“唔”了一声,显然对宝玉的身世命运并没有多大兴趣,也知自己没留神说错了话儿,便忙着道,必是个仙物,可惜无缘一见。

  是啊,元春看着园内花映亭台,楼阁宛然,只觉得那如云般的满树榴花似滟滟晚霞,那微红的光晕映在林如岳身上,为他那英武的轮廓加上了几分柔和。

  不知姑姑在苏州现下如何?元春记挂起贾敏,问道。

  呵呵,林如岳笑道,大喜!大喜!单单告诉你一个人!你姑姑近日有喜,可不是要添一个公子或者千金啊?

  听到这里,元春不由又红了脸,但心里也高兴起来。这“锦苑”的鸟儿也似不大怕人,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地找食儿。

  林如岳带着元春走入“锦韵楼”,命小厮向老板要了一些小米,和元春各拿了一些,在青草间给鸟儿喂起食儿来。那鸟儿呼啦一下聚集起来,互相碰撞争抢着,直逗得元春咯咯笑个不停。眼见着食儿已经吃完,一只胆大的居然一头扎进元春手里,小尖嘴不停的啄着,直吓得元春猛地抽回手去,差点坐到地上。

  别怕!别怕!林如岳口内说着,一面伸手去扶元春,一只鸟儿也惊得你这样!林如岳那温热的掌心刹那间便在元春那绵软的手臂上氤氲出了热气,两人含笑对视一眼,好似认识了很久一般。

  ☆、岁月静好

  自此元春与林如岳倒是时时相见,贾琏也落得自在找乐。虽贾琏不明就里,倒是林如岳对贾琏另眼相看,贾琏自也与他亲厚起来。

  怎么近日柳芳柳祝兄弟二人别扭起来?贾琏道,说话间夹枪带棒的,搞不清怎么回事!

  那有什么奇怪?他们本不是一母所出,林如岳笑道,两人性格也不大相同,政见也分歧颇大。

  那让我们这外人可怎么才好?贾琏皱眉道,都是柳国公的公子,难处得很!

  就当看不到啊!林如岳道,外人自然不好参与人家家事。不过,我看那柳祝虽是庶出,倒是比他哥哥慧眼识局,看柳家大老爷平日里那举止行为,估摸着更器重柳祝也未可知。我看这柳祝是大有可为,这你心里明白便是。

  贾琏刚点头称是,便见那柳祝进得门来,远远朝他们打招呼,贾琏林如岳都起身回礼,招呼一起吃酒。

  贾琏自是叫来柳眉陪酒,经过这几个月时日,两人腻得发酸。

  二爷近日日哪里去了?叫人好生惦念!柳眉依在贾琏身边,似娇似嗔。看到旁边的林如岳,娇笑着到,今日林大爷来了,可是惦记着小画妹妹?还未待林如岳开口,她便满上一杯酒给他,说,小画妹妹可是一直没有忘了林大爷啊!我还是把她也请出来吧!

  贾琏连声叫好,忙道,快去请来!

  柳祝也笑道,林兄弟还有这等艳福!怎的没人这般念着我啊!然后压低声音道,这柳画姑娘可不是什么客人都待见啊!

  说话间,柳眉早出了包间找柳画去了。林如岳自也不好推辞。若论起柳画,也是这里拔了尖的姑娘,工诗善琴,无所不通。在风月场里,自是游刃有余,喜得许多公子王孙竞相销金买欢。这柳画姑娘焉能不知?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每日陪酒陪玩儿,心内也是落寞孤寂,自伤不已。直遇见林如岳这样气度潇洒,却在酒桌上能红了脸的,反倒爱慕起来,一直惦念不已。其实林如岳并不厌烦柳画,不过是没动心而已。他不似贾琏,惯得偷鸡摸狗,但遇见这些姑娘们,也能谈笑自若,猜拳射覆。当然,得元春不在场才行。

  不过一会儿,柳眉便拉着柳画来了。那柳画进得门来,不再似从前那般玩笑戏谑,倒是朝大家福了一福,然后才走到林如岳面前,缓缓替他倒了一杯酒,说道,是不是我把大爷得罪了?怎的这么久也不来的?

  林如岳慌忙说哪里哪里,最近公务缠身,确实比较忙。

  柳眉一把拉柳画坐在林如岳身边,贾琏也觉得自己图了快活,却把元春这个烫山芋交给林如岳,累得他少了许多消闲,颇觉不安起来。

  这些日子,他是为了我的事情奔忙,姑娘千万不要见怪才好。他倒是常惦记着姑娘呢!贾琏笑眯眯地对柳画说道。

  真的么?柳画撇了一眼林如岳,心内颇为感动,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人,自然不敢痴心妄想,也就顺势说道,大爷自然是要事缠身,这个我知道。能记挂着就是我的福分啦!

  大伙儿吃了些酒菜,贾琏便闹着要柳画唱个曲儿。柳画便唱到: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

  一帘风月闲。

  贾琏自是连声叫好,林如岳却瞧着旁边的仙鹤屏风。念及元春初来此地喝酒,自己先微笑起来。贾琏以为是林如岳看上了柳画,便暗示着柳眉前去撮合。

  哪知林如岳却顾左右而言他,搞得柳画不明就里,一肚子委屈。柳眉自小就与柳画交好,一面暗怪林如岳不解风情,一面还道他是不惯风月场所。饶越是如此,林如岳反倒在她们心中与众不同起来。

  自王夫人诞下宝玉,贾母是欢喜不胜,日日都要叫奶娘抱至眼前逗弄一番。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一日忽有家丁带信,原来是贾敏在江南添了一个可伶可俐的女孩儿,取名黛玉。

  阿弥陀佛!总算添了一男半女!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啊!贾母高兴坏了,只恨山高水长,不得一见。

  也不知黛玉这孩子像谁,若是像你姑姑,可也是一等一的标致人物!贾母对元春如此叨念着,宝玉听到黛玉这个名字却莫名高兴起来,他从元春怀里滚到贾母榻上,吉吉咕咕地笑。

  你有个小妹妹啦!贾母忙搂住宝玉,笑着说,这黛玉必定和你姑姑一样是个招人疼的!宝玉听了这话,高兴得搂住贾母脖子,连连点头,好似听懂了一般,惹得元春跟宝玉奶妈都笑起来。贾母抚着宝玉的背,说道,过几日琏儿正好去江南采买,得巧替我去瞧瞧黛玉!宝玉一听黛玉二字,更是高兴得手足乱舞,贾母哈哈笑着说,你看看他!倒似和这黛玉有缘份!

  琏二哥哥这几日就要到南边去了!元春一面吃着桑葚,一面对林如岳说道。

  是的!我也打算和他一道儿回去看看哥哥呢!还没给我那小侄女儿见面礼呢!林如岳笑着道。说完又想着这一去很久都见不到元春,竟有些犹豫起来。

  我也很想姑姑啊!元春小声说道。继而叹了口气,谁让我是个女孩儿呢!那桑葚印得她指尖皆是紫色。林如岳赶忙递给她一块帕子,两人同时想到若是贾琏走了,这元春如何出得来?

  恰这时贾琏哼着小曲走来,坐下后三人一起吃着桑葚,说些没紧要的话。两人的心事自是不能说出,贾琏也猜不到。

  是日晚间元春到贾母处请安吃饭,看到大小丫头们一齐忙乱,连王夫人也过来查看。原来是贾琏不日就要出发。贾母惦念着贾敏,嘱咐带这捎那,鸳鸯也按着贾母的意思指挥着小丫头们收拾清点,一一请贾母过目。贾琏唯唯答应着出来。元春一面逗弄着宝玉说话,一面细问姑姑在南边的事情。并对贾母撒娇道,祖母,我好想姑姑啊!我好想黛玉啊!不一会儿便把话题绕到要随贾琏一起去江南的意思上来。

  这哪里能成,再说姑娘家路上行走也不方便!贾母困劲上来,随意说道,等琏儿回来告诉你也是一样。

  这边元春已是一汪眼泪蓄在眼里,不一会儿便扑簌簌往下掉。一面掉泪一面向贾母求情,一会儿说想姑姑,一会儿说要去看黛玉,并保证绝不会出岔云云。

  王夫人暗怪元春怎么如此不懂事,嘴上却是不好说,单等贾母示下。哪知贾母竟然拉过元春伸手帮她抹掉眼泪,答应她一并随同前往。这下又要收拾元春出行的东西,更加忙乱。

  姑娘家行这么远路我还真不放心!王夫人对贾母道。

  有琏儿陪着也没大关系!贾母道,我小时候什么没去过见过?今儿也不是好好的?再说还有琏儿陪着,她自小跟姑姑就好,见见也不为逾矩,一路上可吃可看的多着呢!

  王夫人自不好再说什么,便也指挥着小丫头们仔细收拾,又叮咛抱琴要时时跟着元春,时刻留心着小姐的起居等等。

  元春兴奋得搂住贾母脖子,粘到贾母身上去了。看到她又云开月朗,贾母摇头笑着,这丫头!一会儿日出一会儿雨,往后可怎么才好!

  晚间回房,除了日用的物什,就是一件一件挑出素日喜欢的衣裳来,仔细思量搭配。这一路这么漫长,总是有换上女儿衣裳的机会吧!总也要穿上那柔紫色绣玉兰花的衣裳和林如岳对酌一杯吧!

  抱琴已能猜到□□分,也帮着筹办谋划,恨不能将元春打扮成仙女下界才罢。

  元春也不点破,两人商量筹划,指挥着小丫头茵绿打点归类直忙到深夜。

  倒是贾琏知道后嘟哝着不大情愿的样子,凤姐儿也觉得贾母娇纵了元春。但有贾母指派,自是无话可说。好在林如岳也要跟着一路同行,贾琏也麻烦不着多少,最多烟花柳巷少了人陪,还乐得自在不是。

  ☆、荒野红楼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乌云,倒也热闹。抱琴在贾府拘得久了,更是高兴得瞅东望西,指这说那。元春本也爱玩儿,但这会儿心思倒有一半儿在林如岳身上,因此对抱琴的话总是嗯啊了事。抱琴如鸟儿出笼,又少了贾府恁多规矩,只管拉着元春说个不住,元春只得笑说,你歇歇吧!谁还把你当没嘴儿的葫芦不成!

  明儿就要坐船了,贾琏对元春说,你没来过这里,不如今儿就在乌云找个客栈歇下,好让你尝尝这里有名儿的金银玫瑰糕,晚上休息好了再走。说罢瞅着林如岳,看他意下如何。林如岳自是不会表示反对,于是几人商量去哪里吃玩。

  要说这做得地道味儿正的,还是去乌云最有名的“仙界”吃吧!林如岳笑道,还要走一段路,现下还早,赶得及!

  好的!贾琏自是乐意。拿着官中的钱,一路辛苦,不使点枉费了这时光。

  几人一路行来,经过一小段密林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红楼,远望有些斑驳,可能是哪个大户人家废弃的别院。在这林中却显得别有一番情致。

  我们等下进去看看!林如岳道。

  你看这花!抱琴叫到。

  元春急忙抬眼去看,那灌木丛中可不是有一簇一簇粉白相间的小花!在这远郊,杂木丛生的地方,反倒另有一番美丽。

  好漂亮!抱琴和元春齐声道,和咱们府上那些修剪过的比,真真别有一番不同!

  几人一齐往前走去,抱琴跑到最前面,忙忙地摘了一朵要替元春插在头上。元春笑着低下头来,那阳光透过密林泻下来,直映得元春的乌发闪出光来。林如岳在一旁看得炫目,只恨自己无缘亲手替她戴上这花儿。元春戴上那花儿,回头朝林如岳抿嘴一笑,直笑得他胸中一热,只差没上前握住她的手才罢。

  还未走至那红楼前,猛听得一声炸雷般的声音,留步!

  元春吓得面无血色。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一个人影猛然窜出丛林,抓住她的臂膀,把她往灌木丛拉去!元春挣扎几下,不但没甩脱,反而被那人往树上推去。只见元春的头碰到树上,头发一下散落下来,玉簪和那 花儿一起掉落下来!元春吓得直哭起来。

  林如岳和贾琏并两个小厮看到如此,心知是遇上了强盗。贾琏吓得拔腿欲走,但元春被抓,他是怎么也不能如此逃掉。只好眼瞅着林如岳发愣。

  各位大哥!有话好说!林如岳比他镇定多了,心下虽焦,面上却犹自镇定,不要伤了我那小弟!

  只见林中窜出四个人影,为首的那个回头瞧了一眼元春,忽而笑道,原来是个女孩儿!

  只见元春发丝散乱,花容失色,泫然欲泣,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让林如岳刹那间急火攻心。

  你先放了她!林如岳不由提高了嗓门。

  先把人放了再说!贾琏也跟着喊道。抱琴在旁边又急又吓,心惊肉跳。两个小厮也急忙走上前来,护在身边。

  是么?为首那个看看元春,阴笑一声道,留下买路钱!

  贾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林如岳吩咐小厮道,把盘缠给他们!林如岳心下盘算着让他们先把元春放了再说,这劫匪一共四人,自己加上小厮也有四人,不由定下了心神。

  那小厮看了贾琏一眼,贾琏示意扔过去。小厮忙打开包裹,扔过一包银子及若干银票。

  为首那个让旁边那随同的捡了起来,看了眼数额,显然是很满意。他们也不愿打斗损人损利,拉住元春抬脚便走!

  把人留下!林如岳不由大叫一声!

  这个丫头我还真喜欢!那为首的还道元春是他们的随从丫头,竟然想连她一起带走。你们也算有钱人,再买一个罢了!

  林如岳和贾琏听了此话,差点没气得吐血。几人拉开抱琴,一齐上前打斗起来。这劫匪显然是久经阵仗,伸手敏捷,几下就打倒了两个小厮。

  倒是林如岳平日习武,这次出来也带了防身之物,但碍于元春,也未敢狠打。本来林如岳是占了上风的,贾琏也差强人意,无奈两个小厮倒在一旁,他们便开始招架不住。

  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忽听远处一声,把这几个没王法的给我拿下!

  几人手脚不由慢了下来,却见红楼方向呼啦啦跑出一溜人来。那几人显然武功在身,人数又众,几下便捉住了四个强盗。

  林如岳赶忙上前扶住元春,元春的眼泪已簌簌地落了下来。林如岳看着心疼不已,碍于众人在前,也未敢多加安慰,他只是低头在树下找到元春刚掉落的玉簪,不料那簪子已断成两截。抱琴看到如此,赶忙从包裹中拿出一个木质的,让元春先把头发挽上。

  几人一齐抬头像刚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却看到那斑驳红楼的二层站着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着福字如意锦缎袍,手中握着一把明黄穗子坠白玉折扇,正朝楼下点头微笑。林如岳和贾琏一看此人神态气度便知一定是大有来头。只见那人扭头转身下得楼来,旁边紧跟着两位随侍。那人走至贾琏元春等跟前,微笑着对林如岳道,适才好身手!好定力!林如岳忙道哪里。贾琏也赶上前称谢不迭。

  我们也是途径此处,看到这废弃红楼风雅便登楼玩赏,哪知正巧遇见这打劫的事儿?那公子气定神闲地笑道。其实他早看到这一幕,存心搭救,却想等着事发之后看一下热闹再出现。因此吩咐随同来的人都不要出声儿。

  林如岳贾琏打量这从天而降的救星,只见他气度风雅,神情温和,眉宇间却又藏着些许刚毅。笑容恬淡,那目光深处却闪现出深潭般的睿智。这贵公子接着问道,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呢?

  贾琏这才叹口气道,我们是长安荣国公贾家人士,今日是要去江南采买,哪知路遇山盗,承蒙搭救!

  原来是贾府公子?那人微微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旧相识啊!

  贾琏和林如岳一道盯着这人,心内猜着能是谁呢?

  那公子看了旁边的随侍一眼。那随侍马上操着尖细的嗓音道,我家爷可不是平亲王么?

  贾琏与林如岳对视一眼,赶忙还礼不迭。原来此人恁大来头!他们哪里知道这平王水鉴时常微服探访,体察民情,加之近日又要督察粮运诸事,途径此地,恰好救了他们。

  水鉴扫了一眼立在身后尚未完全平复的元春,只见她虽依旧身着男装,但散落的发鬓如潭水轻泻,脸色苍白眼中泪痕未干,整个儿人在花木掩映下突兀出那波光潋滟的美。他微有炫目之感,目光深处燃起了一星火苗,转瞬即逝。他盯着贾琏,眼中似有问询的意味。

  哦,这是家妹元春!贾琏忙道,因成日在家呆着闷得慌,因此我家老太太发话让带出去玩玩。谁料遇见这种事儿呢?说到这里,忙转身看着元春道,都不是外人,既然都穿帮了,还不赶紧拜谢平王!

  元春只好上前说,多谢搭救!目光却是一点儿也没敢看那水鉴。林如岳一心想上前安慰,却苦于人多,只能耐着。

  水鉴嘴角浮起了一个笑容,略一沉默便说,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气?转而又问贾琏,你们这是往哪里赶?

  我们这就准备去“仙界”吃饭。贾琏道。

  太好了!我正好微服,也要去那里吃些地道的菜呢!今儿就一起去吧!水鉴道。

  经过刚才那惊魂一幕,贾琏自是求之不得。两个小厮也未重伤,急忙爬起来拾起银子捡起银票一道跟上。

  ☆、绿草苍苍,细雨如烟

  这“仙界”果然与众不同,整个酒楼就是一座花园。虽比不得皇家花园那样气派,却也小巧别致,亲近可人,别有风致。这里也有客栈,贾琏已打定主意要在这儿住下。一进门就吩咐小厮定了数间房子。元春只低头跟在林如岳后面,等贾琏要下房间,林如岳赶忙叫伙计领了元春和抱琴到房间去收拾一下再出来吃饭。倒是水鉴让小太监问老板要了一间碧池园的单独小院和包间准备与贾琏他们一道吃饭聊天儿。

  令妹虽是男装毕竟不大方便,水鉴低声对贾琏道,我们还是要个单独的园子自己吃比较合适!贾琏正为吃饭到底叫元春和抱琴单独在房内用饭还是一起来犯愁呢!听水鉴这么说,也听出他是存心要把元春带上,自然高兴。既是路遇盗匪已然穿帮,也就不必再隐瞒了吧!况这儿人也不多,又订的单独园子包间,贾琏便嘱咐元春换上女装,好好出来拜谢才是。元春这些日子总是男装打扮,心里也早盼着换回来了。毕竟她二八少女,冰肌玉容,也想一展芳颜才好。因此她朝贾琏和林如岳莞尔一笑,疾步回房去了。

  大家各寒暄几句各回房稍事歇息,没一会儿就来到碧池园汇合了。独元春还没下来,几个男人心下明白女孩儿收拾起来慢着呢,也就要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要了一小碟子蒸松糕,一小碟子玉米豌豆黄并几样小点心先安置着。两个小太监也早早过来伺候。

  成日在府里吃那些菜早吃厌了!水鉴薄薄笑道,每次出来就爱吃这些小玩意儿,换换口味儿,说实在的,我还挺喜欢吃这些民间小吃。

  没错儿!贾琏赶忙客气道,我们这次出来采买,也就是出来吃吃新鲜,我家老太太疼她孙女儿,才破例让这丫头也出来玩玩儿。

  听说王爷现下一直管着漕运并江南水利工程,林如岳道,那江南可吃的玩意儿也不少啊!

  是啊!水鉴微笑着道,你别说,这菊花烧卖我吃了一次到现在还念着呢!

  是那个集景楼前面的李亮烧卖么?林如岳插口问道。

  原来你也知道!水鉴笑道,没错儿,我忘了你是扬州人了!

  确实味道不错!这次带元春去扬州,一定要让她尝尝!林如岳不由说道。

  水鉴不由点头笑笑,你们家老太太可真实开明!令妹是个有福之人啊!

  哪里!贾琏赶忙道,都是老太太把她惯的!

  水鉴淡淡地笑了一下,未置可否,却说,按规矩,这出门儿都要带御厨的。可我出行从来不带,正好尝尝民间小吃,况且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贾琏点头称是,林如岳微笑着道,正是正是!心内却是一动,本想说,王爷的前程不可限量,以后不知道是否还出得宫来?话到口边,却没有说出。这即位大事,可不是随便乱说的。但他隐隐感觉,这微笑平和,气定神闲的水鉴却非寻常之辈,平静的湖水下似乎汹涌着波澜层层。

  姑娘!咱们也快点去吧!不能让人家久等啊!抱琴道,尤其是那个什么平王!

  嘘!别乱说!元春忙禁住她,这东平王爷可不是随便说的!说到这里,忙忙朝镜中照了照,只见镜中人影,眉似春山,美目灿然,穿上这件浅菊色的衣裳,领口那一溜儿菊花瓣轻洒至腰间,映得她脸上流光滟滟,如同黄昏回廊下的琉璃灯般温雅。

  出得屋门,元春才发现肚子也饿了,便问抱琴,饿了没有?

  早饿死啦!抱琴说,那就快点儿走!

  元春和抱琴穿廊分花而至。进了包间,元春忙先向平王福了一福。水鉴只点头笑笑说,姑娘今儿受了惊,不要拘礼才好!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就和在家中一样。元春这才挨着贾琏坐下。贾琏不爱吃这些精细小点,只等着何时吃饭喝酒,心中暗怪元春来得太迟。林如岳是头一次见元春这身打扮,似东篱下的秋菊般清雅温丽,心思哪里在吃饭上。

  那水鉴又焉能无视?只是他一向心中有数,喜怒不大形于色,况他成日诸事缠身,千头万绪,本人又非贪色之辈,就算心中微动,也难以真得触了心扉。

  那拔丝蜜橘,油焖春笋,荷香藕粥,豆花鱼羹不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

  那伙计还送上几小碗熬得色红味甜,润滑可口的枣沫糊来。

  水鉴笑着对贾琏道,这是给令妹点的枣羹,一般女孩儿都喜欢喝这个,我那妹妹,秀宁公主,就特别喜欢这个,我只得让御厨出去学来再做给她吃。

  水鉴并未瞧元春。元春却觉得脸颊微热,自己都心慌发烫起来。她想起来拜谢却又觉得不大合适。倒是水鉴立即岔开话题,问起荣国府近日诸般景况来。贾琏与他一问一答,林如岳不大清楚贾府情况,便示意元春趁热喝,谁不知道枣是补气养血的好东西呢!

  这些甜软芳香的小吃果然很合元春胃口,她和林如岳只是奇怪这水鉴怎的如此心思细腻?只有贾琏浑然未觉,只顾和水鉴二人推杯换盏起来。水鉴这一路行来都是和随侍护卫太监一道,正愁无人说笑解闷聊天,遇见他们很是高兴,再兼和北静王贾府素来交好,也就没什么王爷架子,只管与他二人对酌起来。只是水鉴喝酒话却不多,林如岳和贾琏却是两个能说能道性格开朗的,正好不显寂寞,反是你浓我浓欢笑奄然。

  隔日贾琏林如岳与水鉴握手道别,元春又是一身男装打扮使水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想到她昨日的温雅妍丽,再看今日的素净娟淡,恍然觉得这装扮与平日所见之女子多了些与众不同的风致,反倒更触人心怀。当然,水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的眼神似乎看都未看元春,只风轻云淡地与贾琏他们微笑道别。

  别了水鉴,贾琏吩咐小厮先行一步,到渡口去订一只大些的船。

  至晚间收拾停当,贾琏便命船家摆上酒菜,林如岳吩咐小厮在岸上又置办了些元春喜爱的小吃甜点,然后才与贾琏对酌起来。两人谈笑欢言,不觉天色迟迟。元春只吃了一点便离了席,与抱琴坐在船头,痴痴地盯着那黄昏下如银的水浪,一层层涌起,又一层层被抚平。如此反复,周而复始,回环不绝。幼时读过那无数的诗词此刻如柔波般漫上心头。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般景致,非来此不能感。况又与林如岳同乘一渡,此生此世,能得几回?

  而林如岳与贾琏一面对酌,一面却不时瞅着元春。两岸青山携绿水,这江影树色朦胧,船行缓缓,那藕荷色清瘦的身影抱膝独坐船头,她柔美却又轮廓分明的侧面,让林如岳微醉之下也生出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感叹。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他此刻心内立时涌起的这些佳句,却不知转眼成谶。

  暮色四合,贾琏早觉得困乏,小厮们上来收拾杯盏,他便催着元春早些休息才好。

  链二哥哥,你看这夕阳多美啊!元春如梦呓般地轻声说,我还不想睡呢!

  贾琏一看无法,便赌气自己回舱睡觉。林如岳只轻轻坐在元春身傍,万般心绪,也都尽在不言中了。直过了好久,天空却突然飘起淡如纱翼般的微雨,那蒙蒙细雨,万剪千丝,如同他们二人此刻的心绪般柔乱。

  冷么?林如岳柔声问。

  元春只摇摇头,道,好美的江春!怪道前人能写出《春江花月夜》这样的千古好词呢!只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啊!

  呵呵,林如岳却笑道,每人都只有这么一段光阴,这月亮倒是有福,把古往今来,多少美事都瞧了去!

  说得元春也不由笑了起来。

  你喜欢么?林如岳又道,如果你喜欢,我们以后常常来看!这话说得如此露骨,即使在夜色掩映之下,元春也觉得自己的双颊绯红了。

  ☆、风云突变

  这船行数日,几如仙境。春日春江,烟雨蒙蒙,不觉到了扬州。一家人见面,自是亲热异常,互叙别后状况。元春见那小黛玉粉雕玉琢,虽在奶母怀中呀呀学语,却已看出美人胎的端倪,又见姑姑姑父对这个表妹疼爱异常,与祖母疼惜宝玉无异。

  贾敏一面问母亲身体安好,一面吩咐丫头们弄些扬州特色的酒菜一家人叙叙家常才好。这贾琏带了一大堆东西,吃穿用度无所不及,这也是贾母捎的,那那也是贾母带的,贾琏跟贾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元春只顾逗弄奶母怀里的黛玉,林如岳早和林如海互叙别后状况和长安政局情势去了。

  席间贾敏不时劝元春和贾琏尝这吃那,林如海也笑着对元春道,早听你姑姑夸你聪明喜读书,要是黛玉将来能如你一半我和你姑姑就满意了。元春笑答,这个小表妹将来必是聪明美丽,一定比我强多啦!哪知贾敏却叹口气道,你这表妹从出生之日就大病小病不断,一直服药,时好时坏,可真是令人操心!

  几人又议论了一阵黛玉的病情,林如海接着问林如岳,宫里可有确实的消息出传出来?

  是有消息说他渐次不大喜欢英王水鸣,朝廷的事,外人自是难知确实。但据我所闻,这平王心急沉稳,办事果决,平日里不大显山露水,且素日又与静王交好,我们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了!

  贾琏插口道,也许这还是个好主儿呢!接着把这次路遇盗匪,平王搭救,又一同喝酒的事儿说了一遍。直惊得贾敏倒吸一口凉气,拉住元春的手不放。

  林如海沉吟着道,走错了一步儿,可是不能回头的!

  既然选择了,就不必再瞻前顾后的,林如岳接口道,这半年来平王驻守江南,征调粮税,体察民情,还办了几个贪官,远离了京城的是非之地,我看他这是韬光养晦,坐收渔利呢。这次见他,感觉他是个胸中有数的。

  嗯嗯,林如海笑道,也许这对你们是件好事儿呢!平王虽远离京城,可他母亲颖妃却一步儿也没离开京城啊!

  这个哥哥也知道?林如岳开玩笑道,颖妃据说还算得宠,尤其是能讨太皇太后欢心,看来也是个不一般的。她父亲原不过是个中散闲职,由于她的缘故,现也是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了!

  晚间饭毕,贾敏去抱住黛玉说笑不停,贾琏跟林如海又唠叨了些贾府近况,林如岳领着元春在自家的潇湘亭赏月闲话。

  明儿贾琏要出去买些玩意儿,我定是要陪他一道去方好。这旅途劳乏,明早你也多歇歇,赶后天我再带你出去逛。林如岳正说着,忽见一只猫儿瞪着绿莹莹的眼睛猛地从墙头上窜下来,吓得元春啊呀一声,紧紧抓住林如岳的手臂不放。没料想这猫儿跑过,后面还跟着一只,也呼啦啦的自元春身傍转眼便无影无踪。元春这才发觉自己狠狠地抓住林如岳臂膀,急忙放开,却没像从前那般红了脸,而是抿嘴儿一笑,手在胸口摸了摸道,吓我一跳!

  林如岳当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笑着说,真真是个女孩儿!胆儿这么小!一只鸟儿猫儿也能吓成这样,以后干脆改叫娇娇得了!

  元春依旧那样小巧地笑着,也不争辩。

  这时抱琴忙忙地找来道,奶奶到处找你呢!今晚儿让姑娘跟她睡呢!我就自个儿跟凌月睡去了。

  元春点点头,知道今晚自己必是和贾敏睡的,那凌月可能是林府上哪个小丫头的名字,也未在意。

  隔日林如岳一早儿就和贾琏出门儿了,赶元春醒来,只闻得一阵清香透过碧竹帘渗进屋内,她方才懒洋洋地笑着打了个哈欠,一头乌云般的秀发轻泻一枕,扫到脸上有些微痒。她伸手拂了拂头发,抱琴知她醒了,赶忙进来伺候。贾敏抱着黛玉坐在屋外的花架下,那翠碧的蔷薇叶衬着艳浓的红蔷薇,映着黛玉那稚柔嫩白的小脸,不时传来母女二人低低的笑语。

  江南暮春,烟雨如柔丝。良辰美景,却不料奈何二字转瞬而至。

  今儿陪你去月影湖如何?林如岳笑问元春,那湖上的画船甚多,诗舫,菜舫,乐舫,酒舫,就是小木船也古朴典雅,你一定会喜欢!

  林如岳这晚可没打算与贾琏同行,知他去了也是惦记着歌舞舫直流罢了。贾琏也不约他,晚间带了小厮自去玩乐。

  那月影湖不负盛名,两岸数十里楼台相接,无一处重复,一花一木,皆成□□。林如岳挑了一个大的菜舫,领了元春进去。两人点了一桌子菜,元春透过花窗,正巧可以打量那一路楼台,灯影点点,月华如散,花木飘香的美景。

  两人在一起,也多半是林如岳说着,元春只点头微笑而已。却冷不防一个声音大叫一声:如岳!两人一起转头望去,只见一面方耳阔的少年公子对如岳哈哈大笑而来。

  原来是你!林如岳赶忙站起来笑道,怎么今晚会在这儿遇见你?我还正说明儿去看你呢!原来这人姓金名霖,是林如岳从小就识得的朋友。两人欢然握手,互叙别后状况,林如岳又赶忙把元春当作“贾湘”介绍了一番。

  这里人又多又吵,不如我们到内庭的雅间去坐一坐?金霖提议道。

  哦,林如岳转头看看元春,元春却笑了笑继续看着花窗外的笑语人声,林如岳见她未有反对的意思,便起身跟着金霖往内庭走去。

  三人走到华月阁坐定,那金霖一看也是个快人快语,豪爽大度的,他在扬州不过是个佐使,却逍遥自在,乐得舒心。

  你这几年在长安如何?金霖笑呵呵地问道,大都市必是与这远州不同吧?天子脚下么!所见所闻比我们自是灵透。

  唉!还说呢!这些年不过是个通议罢了!离政治中心还远着那!林如岳叹道,几分不得志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这出将入相之事,首先要离得近,要不怎么说“朝内有人好做官”?其次还要看机会,人生机缘不可预料!金霖笑道。你去长安这么久,我们也该好好叙叙才对!

  元春却因听见金霖那句“人生机缘不可预料”,心中一动,几分哀楚涌上心头。只见今日明月笼着这笑语喧哗,明日这月华独照离人也未可预料啊!

  林如岳却道声好,便叫来小二摆上棋盘,两人对着一帘月色敲棋把盏起来。

  下了很久,两人语声渐悄,只剩下敲棋子的声音和窗外风拂树叶的哗啦声。只见林如岳放了一子,金霖不由皱起了眉毛。林如岳嘴角微笑了一下,转头去看元春,却见她闷闷坐着,眼神已有些朦胧起来。她只是静静的坐着,眼睛却只盯着旁边的一只大花瓶出神。林如岳从桌下轻轻伸出手去,捉住了元春的手。元春这才猛地一惊,想抽回来,却哪里抽得回来?只得任由他握着,看到林如岳那含笑却有些歉意的眼神,她不由轻轻把头偏向一边,不敢再去和他对视。

  该你了!只见金霖又下了一子,催促林如岳道。

  天色不早,我可能要失陪了!却见林如岳说。

  什么?你该不是看我走了一招好棋忙着逃跑吧?金霖道。

  今儿真累了,林如岳道,改日我们再好好拼一局!显然不欲再下。

  金霖也只好扫兴罢局与他二人告别。

  是不是累了?金霖走后,林如岳问元春道。真不应该和他下这么久!

  元春摇摇头,只是满足的微微一笑。忽然收了微笑道,人生机缘不可预料!

  林如岳这次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金霖这句话,微有寒意。

  晚间回去各自歇息,倒是贾琏彻夜未归,又不知去哪里找了乐子。

  下午贾敏正招呼小丫头摆饭与贾琏他们吃,却见林如海进门一副怔忡不安的样子,忙问怎么回事。

  大事!大事!我们这边消息来得晚!林如海道。

  贾敏元春并林如岳贾琏一同望向林如海。

  三天前皇上就薨了!林如海开口却道出了如此惊人的消息来!

  那现在呢?林如岳忙问,谁继承了大位?

  东平王水鉴!林如海一字一字道。

  你是说,贾琏结结巴巴道,话还没说完,却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叫道,天啊!

  ☆、命若流云

  母亲,水鉴微笑着对从前的颖妃,如今的太后道,我已吩咐他们圣安宫打扫出来,明儿您就能搬进去了!从今往后,您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在眼中才能参透这些年苦心经营一朝功成的那许多默契。

  还有太皇太后呢!璇波笑道,还有你那未来的皇后呢!

  她们哪能越过您去?水鉴微微一笑,凝视着璇波那略显苍白的双颊,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运筹帷幄,使她看起来更加精明,聪慧,不到四十的她,依然那么美丽,只是这美丽现在多了更多的雍容和睿智。

  说道这让人我倒是想起来了!现今正趁着这喜庆,正该给你选位皇后了!对于这件事儿,你有什么想法么?

  孩儿但凭母后做主!水鉴淡淡说道。他心里明白这帝王的婚姻皆为政治婚姻,母亲璇波为他选的,一定是他现在最可以依赖,也是必须依赖的的重臣闺秀罢了。至于妃子,到时候些许能由得自己。

  好孩子!璇波看着水鉴那亮若星辰的眸子,处变不惊的稳稳态势,心中感到一阵安慰,我看还是选如今的兵部尚书裴度的女儿比较好吧!他如今兵权在握,以前可是英王的人那,这次你能顺利即位,他是目前最需要靠稳的人。

  但凭母后决定!水鉴依旧淡淡道。

  好的!我可等着早点抱皇孙呢!璇波高兴地道,然后吩咐旁边侍女摆上饭来,转头对水鉴道,今儿天也晚了,你就和我一起用吧!

  元春在扬州玩了半月,也只能惜惜与贾敏和黛玉告别。

  临行时元春拉住贾敏不由掉下了眼泪。贾敏也红了眼圈,只说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回去见了贾母勿请不要挂念,更别提黛玉有不足之症,只说自己一切安好。

  元春只顾垂泪点头,贾琏在旁催促道,好容易见面,怎的哭哭啼啼散了?早知不该带了你来。都是老太太惯的。

  回到府中,贾母自是问这问那,贾琏忙着答这应那,忙着给各人分送礼物。元春是拉着贾母的手高兴得蹦蹦跳跳,惹得贾母直说,这孩子!瞧瞧这孩子!猫一阵儿,狗一阵儿!

  这平王即位的事儿贾府早已知晓,总没算投错了主。虽说静王没有即位,但平王继承大统,已经是万幸了。现下国丧期间,贾府早卸了红灯笼,换成白底黑字的。贾政每日忙着会客,贾府反似热闹起来。

  元春回来后心情大好,倒是很多日没有出门,每日到贾母处请安,还时常去王夫人那与宝玉玩耍。自从去了一趟扬州,心却稳了下来。

  皇帝大婚的消息很快传来。兵部尚书裴度的女儿裴思纹入选皇后,嫔妃各四人。接下来就是民间禁止婚配,选拔女史宫女各人。

  贾政也只能依例报上正房夫人的长女,贾元春。

  怎么我也要去么?元春惊问。

  当然,王夫人道,每到这时候,各级官员家中千金都是禁止婚配,都要报上名去啊!

  这新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贾母闷闷问道。

  新皇上自然是年轻英俊,一表人才啦!凤姐儿笑道,不信老祖宗问问妹妹!别人没这福分,妹妹可是亲眼见过的!

  对啦!贾母这才高兴起来,说,那倒是!抬眼去看元春,却见元春呆呆地瞧着地板发愣。

  这丫头!怎么这个样子啊!王夫人道。

  母亲,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祖母!元春这才小声说。

  这是什么话!王夫人微笑道着说,谁家姑娘也不能在爷娘老子身边呆一辈子啊!

  没错儿!说妹妹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凤姐儿笑道。

  这话说得元春心不由缩紧了一下。嘴上却依旧道,那还不是些玩笑话,哪里能当真呢?

  凤姐儿却歪着头,笑从嘴角溢出了唇外,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元春的神色旋即黯然,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消息传的很快。林如岳知道后,心内浮出的,全是不详的预感。虽说元春那大富大贵的预言,不过是个玩笑话,可如今却似黑洞一般,吞没了所有的繁华与美景。不由你不信。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元春这会儿却是再不肯见他。林如岳找到贾琏,托他再带元春出来一叙。

  毕竟处了这么久,真听到这信儿,心中也怪不舍的。怎能不道别一下呢?林如岳对贾琏说。

  你以为她一定能入选么?贾琏笑道,没准儿还回来呢!

  她一定会入选的。林如岳这会儿却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如钝器敲击一般。

  贾琏奇怪得看着他,却没再说什么。

  娇娇,你来啦!林如岳朝元春笑道,看到她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心中如遭重击,却强忍着装作没事儿人般,说,你的事儿我都听说啦!往后可真是一面难求啦!这些日子可不要好好找你聊聊!

  元春看着他,神情委顿,眼里都闪现着凄然之色,她不明白林如岳为何如此缓若清风,淡似流云?她哪里知道,林如岳夜夜失眠,每晚胸口都似针扎般的痛!只是事已至此,谁能扭转乾坤呢?不如让元春好好的去了,少几分牵挂,日后她还有那样漫长的一生,不至于就此萎谢。况元春毕竟年少无暇,哪里懂得宫里的钩心斗角,玄机处处呢?与其相对泪垂,何如趁这最后的时日,给她讲讲后宫嫔妃,宫内秘史,日后也能让她多个心眼儿,别陷入一劫不复的境地啊!

  看到元春那时刻都似要滚出泪珠儿的眸子,林如岳心内一波一波地疼。他转过头去,平息了一下情绪,邀元春坐下,命伙计送上元春爱吃的小吃,依旧笑着道,这是怎么了?都大姑娘啦!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家啊?你可知有句俗话儿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冤仇!这不是迟早的事儿么?替你琏二哥哥陪了你这么久,哪知今日就快到尽头了呢!

  元春依旧低头不语。林如岳也不在意,只是逐渐地把话题引到宫中斗争,上至飞燕合德,下至淑妃武媚,一个劲儿说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