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暴雨
作者:流亡      更新:2023-07-29 10:08      字数:8982
  李慎看着坐在床边的庚衍。

  庚衍穿着真丝的睡袍,柔软的布料里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都显出不健康的苍白,薄薄一层皮肤像是贴在骨头上,连底下青色的血管也隐隐可见。他靠在床头,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虚弱,那头曾经璀璨耀眼的金发,如今只剩短短一层发茬,因为缺乏打理而显得参差不齐。老实说,很难看。

  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脚已经自己迈了出去,李慎走到庚衍面前,抬起手臂,在触碰到对方的前一刻,突然清醒过来,强行收回了伸出的手。

  李慎沉默的站在原地,低头注视着坐在面前的庚衍,半晌,有些疲惫的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想见你,是因为看见你,就会让我想起杨火星,想起林国,想起海棠……你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就是我对他们的背叛。”

  他终于伸出手,碰到了庚衍的脸。

  “准备好了,就离开吧,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城,你可以继续回去做你的皇帝,哪怕没有修为,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会守住长安,下一次战场上相见,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所以最好是,有生之年,不再相见。”

  说完话,李慎放下手,转身离开,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而他正是要用这样的疯狂,来为这一切划下最后的休止符。

  爱也好,恨也罢,都到此为止,一笔勾销。

  ………………

  毫无所觉的被庚衍下了暗示的事情令副官十分恼火,当天就在庚衍的房间门口安了三个不同触发模式的警报器,保证一旦有人从屋里出来就会嗡鸣大作,响彻整间宅院。他这一番作为李慎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与庚衍见面后,李慎就离开了李府,再没回来。

  比起上蹿下跳的副官,回到房间后的庚衍一直很安静。

  他的桌面上摆着让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报纸,那些向来以胆大包天著称的长安媒体,不吝以最恶毒的揣测,来描述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在他们推测出的所谓真相里,李慎被描述成一个心思深沉的篡位者,而庚衍则是那个眼瞎不识人的倒霉蛋,不过在最后这些报纸不约而同的盛赞了一番最终篡位成功的李慎,简直叫人看的哭笑不得。

  手握庚军与辉光的李慎,当之无愧是如今长安第一人。曾经许诺过的长安巅,他与庚衍是一前一后的登了上去,各自独立巅峰,看世间风景。

  庚衍安静的靠在椅子上,想着李慎说的那些话。李慎说,要送他走,放他离开,重新去夺回属于自己的权位。这样的事情,庚衍自问做不到,他连想都没想过,要放对方离开这种事情。

  他有些迷茫。

  他爱李慎,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将对方束缚在身边,而李慎爱他的方式,却是松开手放他离开。哪怕彼此所面对的情况不同,但明明都是爱,却为何如此迥异?

  因为爱,所以想要拥有,这样的心情,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庚衍当然不是想不明白。

  他用了十年时间,在李慎心中烙下自己的印记,而最终这份感情也得到了回报,相当令人惊喜的回报——他的性命,以及重新来过的机会。

  与重生时不同,这一次他不是从头开始,之前积累的本钱和暗中布下的棋子都还在,虽然修为被废,但正如同李慎能够重新恢复甚至更进一步跨入神坛,庚衍相信自己也一样能够做到,他将重新夺回帝位,哪怕这一次对中土的攻略失败,但只要帝国没伤到根本,那么有生之年,他必然会卷土重来。

  ……然后在战场上,再一次与李慎相见。

  上一世,庚衍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心若死灰的饮下了毒酒。重生回二十岁,他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那种惊喜欲狂的心情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同样的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却毫无惊喜之情,甚至觉得有些疲惫。他安静的思考着日后的安排,下一步的计划,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为了他那未完成的野心,他必须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舍弃掉心中那些无用的感情。

  这是他选择的路,只有继续走下去,不,应该说,只有这才是属于他的道路。

  他不能迷茫,不能后悔,也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

  光明帝国有了新皇帝,而长安城也有了新的佣兵会长。公会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必要流程,李慎以全票当选,这个结果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包括李慎自己。不过这并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在大唐总商会的敦促下,依据战时条例,李慎被授予大唐兵马总元帅一职,并开始着手组建麾下军团,以迎击光明帝国的进攻。

  火凤王紫云率领的飞行战甲部队成为第一支大唐卫国军,加上从各家抽调出的飞行战甲小队,组成了总计八百人的飞行战甲军团,另外还有大唐总商会提供的五百艘后勤支援空艇,被命名为大唐卫国第一军团,由王紫云统领,正式投入了战场,初战即以歼灭敌军六百艘常规空艇的战绩告捷。这支机动力极强的军团与帝国空军展开了对中土制空权的激烈抢夺,同一时刻在长安的第二支卫国军团也初见雏形,是由黄沙率领的轻装机动兵团,以大漠的精锐枪手部队为主力,总计三千人的军团分成六支五百人的大队,游走于战场各处,破坏敌人的补给线,在战场后方制造恐慌,以及配合王紫云的飞行战甲军团对帝国空军进行不间断的骚扰。

  然而正面战场上的对抗依然是中土方的节节败退,破坏了燕破原的空艇起落点后,帝国军队对长安城便采取只围不攻的态度,相对应的,则加快了南北两条战线的推进速度。位于长安东北方向的蓬莱城连连发来求援急电,作为中土乃至整个方陆的金融中枢,蓬莱商会在大唐总商会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一旦蓬莱城陷落,保存在其城内的堪称天文数字的财富都将落入帝国手中。

  帝国军队在北线投入了超过二十万人的主力军团,要与其对抗,长安这边至少得派出十万人规模的军团,可一旦抽离如此数量的兵力,长安城的防守就会陷入空虚,给帝国以可趁之机。面对大唐总商会一天二三十次的追问,李慎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二十六日,血族帝国向光明帝国宣战,血族女皇亲率十万大军南下中土,协助长安城迎击光明帝国的北线进攻。

  世人震惊。

  长安城这边,血屠代表血族帝国宣布为加深与长安城的同盟关系,血族女皇莉塞林特本人将与现任公会会长李慎结成夫妇,并邀请众人在不久后参加见证两人的婚礼。

  大唐总商会第一时间发来盛大贺文,并承诺将永远视血族帝国为亲密盟友,随后佣兵公会也发出贺文,表示这是人类与非人种走上和谐共处的有重要纪念意义的第一步。连远在南海的精灵王庭也得知了消息,向身为名誉亲王的李慎发来祝贺,并称会派出使节来长安参加李慎的婚礼。

  这场婚礼宣布后,一时间,倒很有点普天同庆的意思。

  仍留在李府的庚衍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从副官的口里。李慎并没对副官或者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打算,所以副官对庚衍仍然是充满警戒的态度,然而他再怎么警戒,庚衍也依然有办法得到外界的消息,甚至是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带人出入李府,副官对李慎的投诉得不到回应,也不敢对庚衍动粗,简直是被欺负的欲哭无泪。

  所以得知了婚礼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跑去庚衍面前,饱含着一肚子等着看人好戏的怨气,幽幽道:“你知道吗?我们家爷要结婚了,可惜不是跟你,是跟血族女皇。”

  正坐在床上调息养气的庚衍沉默着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向副官。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望,副官准备好用来嘲讽对方的台词就下意识梗在了喉咙眼,正所谓虎在病中威犹存,哪怕是没了惊天修为,庚衍身上久居上位的气势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住的。

  庚衍冷漠的注视着副官,上下唇一碰,冷冰冰迸出个字。

  “滚。”

  于是副官下意识就滚了,滚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回过头冲里面嚷嚷:“你生气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结婚!有种你去找我们家爷发火啊!有种你去啊!!!”

  房间里,庚衍沉默着,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

  李慎的婚礼定在月底,时间上有些仓促,但婚礼双方都对仪式不是很看重,整个仪式的操办完全被丢到血屠布十头上,害得他私下里与人吐槽,说连新郎礼服都叫他试穿,到时候是不是还想干脆让他帮忙上台走一圈?

  不过眼下这对即将结婚的夫妇的确都非常忙碌,血族女皇在北边带兵打仗,李慎在长安折腾第三支也是最重要的一支主力军团。原本是打算用庚军和辉光的佣兵做主力,但不巧两家都正值虚弱期,能拿得出手的精锐部队加在一起,还比不上全盛时期单独一家的人数。所以李慎只能从其他佣兵团里要人,这事做起来相当麻烦,他要的都是各家当成命根子的精锐,又不可能拿保证当饭吃,强硬手段也不能使得太过火,否则激起众怒才是真心头疼。这种时候,李慎就想起林国的好了,要是那个满肚子坏水坑人不带眨眼的家伙还在,这些破事哪里用得着他操半点心。

  他最近白头发都忙出来几根,还要处理前线的战报,愈发感觉身边的人手不够用。庚军那些新提拔起的干部经验还是太浅,几乎每件事情最终还是要到他这里来敲板。婚礼前一天副官打来电话,李慎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可能是因为庚衍的缘故,李慎现在不太想回那个家,连与对方呆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样的事情,也能对他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从李慎决定要救对方的时候起,有些事情就没办法再去逃避,不得不面对……无论他有多么不想去面对。

  面对自己对庚衍的感情,和对杨火星等人的背叛。

  他甚至潜意识里希望庚衍能去自杀,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然而这种卑劣的想法并没能使他感到轻松,反倒令他更加痛苦。所以在自己被彻底逼疯前,李慎决定放庚衍离开。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终于久违的感觉到了轻松,心中也似乎是搬开了一块大石,不再压得他沉闷难受。虽然对杨火星等人的愧疚仍时不时刺痛他的心脏,但李慎觉得这样的痛楚,他还能够承受。哪怕是一生都要活在这样的愧疚中,也比在对庚衍的爱与恨之间挣扎,要轻松上无数倍。

  副官的电话是告诉李慎,他的新郎礼服已经送到家里,血屠的布十那边请他无论如何也穿上一次,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来得及改,否则到明天的婚礼上出丑,那就真的没得救了。李慎知道礼服是按照自己的身材裁剪的,不存在合不合身的问题,至于样式,他真的不在意。挂掉副官的电话,李慎继续与东工的路苍讨论长安的城防,对方想要在现有的防空体系上做出一点改动,比如加入东工赖以成名的机械天幕什么的……路小少年在用机械天幕布满整个长安上空这件事上,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照他的设想,到时候人们一抬头,那铺天盖地黑压压的机械天幕,何等壮观,是男人究极的浪漫啊。

  对于这件事,李慎只有一个问题,机械天幕的攻击范围就是它覆盖的范围,而且是范围内无差别式攻击,所以布上它到底有什么用?拿来毁灭长安吗?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终于得空歇口气的李慎解开领口钮扣,仰躺靠在椅子上休息。这里是庚军会馆他暂时的办公室,倒塌的会馆大楼还在重建中,而且由于战争的缘故,重建工程目前已经暂停,省得还没修好就又在攻击中被打烂,做白用功。

  李慎披着大衣走出办公室,沿着路灯下安静的通路往停车场走去,因为要组成军团的关系,大多数庚军的佣兵已经被抽调去城西的临时兵营,抓紧时间做磨合训练,所以眼下整个庚军会馆的生活区显得有些空寂。他停在一根路灯下,低头点了根烟,却听见路边的草丛中传来一声猫叫,接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小身影从黑暗的草丛里钻出来,有些瑟缩的蹲在路边抬起头看着他。

  李慎咬着烟诧异的眨了眨眼,半晌,蹲下身冲它招了招手。

  已经长成一只大猫的霸王瞪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瞳,抖了抖身上有些凌乱的皮毛,迟疑着冲李慎迈开脚步。它一步步走到李慎面前,试探性的用鼻子嗅了嗅李慎的手掌,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李慎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用一只手托起来,站起身抱在怀里。霸王温驯的趴在他怀里,懒洋洋的舔着自己的爪子,十分惬意的模样。它虽然是庚衍捡回来,也是庚衍一直在养,却始终只对李慎表示亲近,所以说,这猫果然是随主人的。

  抱着怀中的霸王,本来打算去未央宫的李慎临时改了主意,开着车返回了古柏路的李府。他抱着猫穿过前院与后院之间的拱门,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游廊旁的庚衍。

  霸王喵然一声,从李慎怀中跳出,破天荒的主动跑向久未相见的主人。结果等待它的却不是庚衍的怀抱,只见它的主人蹲下身,温柔的摸着它的头,然而再温柔也掩饰不住那话语中的嫌弃:“怎么弄得这么脏?”

  下一秒,他的手背上就多了几道猩红的爪痕,霸王一头窜进旁边的庭院,飞快消失在黑暗的角落,徒留下看着自己手背的庚衍,与同样无语的李慎。

  庚衍蹲在地上,抬起头问李慎:“听说你要结婚了?”

  月光照着他的侧脸,衬着那上面的肤色更加苍白,李慎看着庚衍的脸,那上面的表情是他所熟悉的淡然与平静。

  不知为何,李慎突然有些烦躁。

  他没有回答庚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走?”

  “很快。”庚衍回答道,扶着栏杆站起身,话音仍旧是一派淡然,“不会影响到你结婚。”

  李慎觉得没什么想说的了,对庚衍,他也不想看见庚衍为了他结婚而生气或者发火,这样就好,不需要再为彼此而扰乱心绪,各自走各自的路……他沉默的迈开脚步,从庚衍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慎嗅见了从风中传来的潮湿雨气,夜空中飞拂而过的乌云,悄然遮蔽了闪烁的星芒,将浓重的黑暗投射到人间。

  雨点斑驳而落。

  庚衍用力的攥住了李慎的手腕,将它死死的攥在掌心。他背对着李慎,在骤然砸落的暴雨中,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

  “我不走的话,你能不娶她吗?”

  李慎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反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庚衍想,他的确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他安静的,竭尽全力的,逼迫自己松开手指。

  李慎走了。

  庚衍的身体摇晃了下,他有些头晕,伸手扶住一旁的廊柱。冰冷的雨点打到他的手背上,刚刚被霸王抓出的爪痕刺辣辣的疼,潮湿的雨风从衣襟袖口里钻进来,像是在皮肤上黏了一层膜,十分不舒服。

  视线中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庚衍低着头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手扶着栏杆,一点点蹲下去。

  脑子里嗡鸣一片……他撑着地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不想被人看见这难堪的模样,充斥在胸口的难堪感令他痛苦的合上眼睛,他刚刚向李慎说了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一句话,简直像是在摇尾乞怜,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对方看见这样的自己。

  暴雨击打着地面,砰然作响,轰鸣的响雷在天空中回荡,一声声刺激着庚衍的耳鼓。

  一双手臂自上方落下,将他整个人从地面抄起,牢牢箍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李慎抱起庚衍,面无表情的踹开旁边的房门,走进庚衍的房间,将他扔到床上。

  庚衍有些错愕的撑起身,在他的视线中,李慎的身影折回了房门口,随着砰然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整个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在漆黑中,一只手扣住了庚衍的脖颈,将他面朝下死死摁在了床褥上。身上单薄的睡袍被扯下,庚衍震惊的瞪大了眼,随即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了他赤裸的脊背上。

  他不可置信的试图转过头,却被更加用力的摁了回去,在寂静的房间里,李慎的声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野兽,沙哑而狂躁。

  “这是你自找的。”

  ——

  李慎在黑暗中摸索着庚衍脊背上的肩胛骨,坚硬的骨片上没有了曾经结实而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肌肉,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他低下头亲吻着掌下的躯体,庚衍从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就变得很安静,只有当李慎的吻落下时,才能感觉出他偶尔轻微的颤抖。也许是黑暗的缘故,当眼睛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就变得敏锐起来,连亲吻落下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

  李慎分开庚衍的双腿,将身体嵌了进去,他握住庚衍的腰胯,将对方的臀部向上拉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令庚衍的身体一瞬间绷紧,而随后一根火烫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股缝,在后穴旁微微滑动,他下意识向前躲避,却又被李慎用力的扯了回去,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李慎的阴茎硬生生破开阻拦挤进后穴时,那股被撕裂的剧痛还是令庚衍眼前蓦然发黑,他竭力咬紧牙关咽回了涌到口边的声音。火热的阴茎一寸寸楔入身体,痛到极致的时候,庚衍却突然想笑。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忍受这些屈辱和折磨,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捕猎者,而是一头软弱无力的只能任人宰割的猎物。那头被他捕猎的野兽眼下正骑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欲望,而他似乎还应该感到庆幸,庆幸对方仍然对他抱有欲望?

  这太可笑了。

  庚衍垂下头,用牙齿咬住垫在头颅下的手臂,被向上扯起的腰身无力的承受着李慎凶狠的撞击,湿润的血液从被撕裂的穴口中涌出,沿着支起的大腿内侧向下滑落,一滴滴浸透身下的被褥。修为尽废的他已经不再具备令伤口愈合的能力,体内被撕裂的伤口被那根坚硬火烫的肉杵毫不留情的一次次戳开,捣弄的血肉模糊,疼痛几乎麻痹了大脑,庚衍麻木的睁着眼睛,无法再思考什么,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当这无止尽般的痛苦延续到肉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昏死过去。

  半夜,庚衍从昏迷中苏醒,他虚弱的趴在床上,下身传来的痛楚叫他无法控制身体的抽搐,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静静的燃烧着,李慎坐在床边,沉默的抽着烟。

  房间中充斥着烟雾的气息,他不知已经在那里坐了多久。

  庚衍偏过头,用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捕捉着李慎模糊的轮廓,哪怕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早已刻在他的脑海。在他的目光中,李慎佝偻着肩膀,一根接一根沉默的抽着烟。

  不知过了多久,李慎突然开口道:“我去叫人给你看伤……然后就送你离开。”

  他当然知道庚衍已经醒了,这漆黑的房间中连呼吸的变化也清晰可闻,李慎丢下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却又一次被庚衍抓住了手腕。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庚衍平静却压抑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他紧紧扣着李慎的手腕,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一旦松开这只手,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这十年,这无数爱与恨,这纠缠至今的感情……

  李慎站在原地,沉默着一根根掰开了庚衍的手指。他握着庚衍的手,将它放回床上,然后俯下身,在庚衍的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前所未有,不再掺杂着仇恨和欲望,充满爱意的温柔的吻。

  在这最后的时候,虽然仍旧无法说出口,但他用这个吻,向庚衍告白。

  是这脆弱而顽强扎根在他心底的爱意,束缚着那些丑陋又残忍的欲望,阻挡着他心中的仇恨和愤怒,令他在天平两端苦苦挣扎,叫他选择了放手。

  是告白,也是道别。是‘我爱你’,也是‘再也不见’。

  李慎直起身,向门口走去,在他打开房门的前一刻,庚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我不走了。”

  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情事而变得有些嘶哑,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带着孤注一掷的深沉决意。

  他撑着床褥坐起身,冲站在门口的李慎道——

  “李慎,我爱你。”

  ……

  半夜被从床上拎起来的副官匆匆忙去找来医生,虽然已经听李慎说了是给庚衍看伤,蛋一走进庚衍的房间,那股子夹杂着血腥气的腥檀味还是叫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更离谱的是床褥上那一滩黑红色的血迹,简直堪称触目惊心。

  庚衍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袍,闭着眼睛趴在床内侧,医生拎着药箱走过去,犹豫着伸出手想要揭开他的睡袍,却在半途中被一把挥开。庚衍疲倦的睁开眼,冷漠的注视着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医生,开口吩咐道:“药箱放下,出去。”

  “呃。”医生虽然慑于他的态度,但还是忍不住道,“伤口太严重的话,你自己没法处理,拖下去只会更糟……”

  对此,庚衍的回应是一个滚字。

  医生与副官只得灰溜溜的滚出房间,不是他们胆子小,是庚衍的气势太吓人,副官敢赌一万块,他们要是继续留在里面,庚衍估计就要动手杀人了。不过这情形也确实忒尴尬了点,副官暗搓搓的给他们家爷画了个鄙视,正想着呢,同样换了身衣服的李慎就从隔壁自个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李慎看了看医生与副官,皱眉道:“情况怎么样?”

  副官与医生面面相觑,前者支吾道:“呃,那个,他不肯看……”

  李慎点点头,叫他们跟上,当先推开庚衍房间的门走进去。他站在门口,看了眼半坐在床上正在翻药箱的庚衍,扭头冲医生道:“你去给他看伤。”

  庚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从药箱中拿出一柄手术刀,攥在掌心,皱起眉与李慎对视。医生停在两人中间,庚衍手上那柄小巧的手术刀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可李慎在后面看着,他是进退维谷。

  李慎移开与庚衍交接的视线,对副官道:“你叫人来,摁住他。”

  副官的下巴无意识打开,几乎写成一个‘o’字,被李慎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急忙用手托住,支支吾吾的应声跑了出去。庚衍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当副官领着两名护卫从门外走进来,他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小刀,用压抑的声音对李慎道:“叫他们出去。”

  李慎脸上看不出表情,冷漠道:“你乖乖给医生看伤,我就叫他们出去。”

  庚衍缓慢的,僵硬的点了点头。

  不待李慎吩咐,副官识趣的带着人滚蛋,被留在房间中的医生硬着头皮走到床边,请庚衍掀起睡袍趴下,将伤处的位置露出来。李慎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医生在庚衍后穴的伤口处做治疗,整间房间里除了偶尔响起的器具碰撞时,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明明不是多么费力的工作,但完成治疗后医生还是出了一头大汗,不是热的,全是冷汗。他几乎是拎着药箱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于是就留下趴在床上的庚衍与站在门口的李慎单独相对。

  李慎走到床边,将一动不动的庚衍从床上抱起来,走到外面吩咐副官把房间里处理干净,然后抱着庚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将庚衍抱在怀里,坐进桌旁的椅子,小心的用手垫在庚衍臀下,保护着对方的伤口。庚衍有些疲惫的将头颅靠在李慎的肩膀上,已经不想说什么,李慎低头吻了吻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心,平静道:“你要留在我身边,就不会是皇帝,也不是曾经的庚衍,我还会对你做出更残酷的事情……因为你,我会变成一个糟糕的人,践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变得不再像个人。”

  “你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庚衍伸出手臂搂住李慎的脖颈,将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疲倦而平静的道:“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他放弃了漫长而遥远的未来,选择了短暂而触手可及的现在。

  只因不想放开怀中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