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5)
作者:青茶木      更新:2023-07-29 20:19      字数:21695
  是祖传秘方,应当保护好才是。”

  只是心中的小算盘嗒嗒作响:得赶紧将美人娶过门,那样便不是外人了!到时候,一定要每天都在美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印下十万八千个吻!

  看沭炎洗笔觉着没意思,苌夕转而在书房里蹦哒来蹦哒去。倏地,一处矮机上的古琴撞入眼帘。

  琴身为通透玄色,瞧不出是木是玉。琴形偏窄,尾部微收,修长且精巧。琴尾嵌了一弧龙形青玉,龙眼中似有熠熠光彩,十分有□□。

  不知为何,苌夕第一眼便觉着与这把琴有莫大的渊源,心尖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扒拉了几下,对这琴喜爱得紧,恍若上辈子就见过一般。

  像极了见到糖果的幼童,苌夕哇的赞叹一声,眼睛里布满了整条星河般闪烁。蹑手蹑脚跑过去,盯着琴尾的龙形青玉爱不释手,叹然道:“美人,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好宝贝啊......”

  沭炎唇角扬起一笑,道:“此琴唤为‘遗琼’,算得上极品货色。是家父送与家母的定情信物,家母去世之后,我便一直带着。”

  苌夕咽了口唾沫,道:“极品......是比上品还好么?”

  沭炎点了点头,“嗯。”

  “哇......”苌夕谨小慎微地,拿一块指腹摸了摸琴身,而后又生硬问道:“它,它叫什么来着?”

  沭炎道:“遗琼。”

  “看它的样子,该是古时候的吧?”

  “嗯。女娲补天之时留下的神石,上头缠绕了女娲的几缕头发,后人便以发作弦,以石作身,制成了这张琴。”

  “哦......”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仿佛钉在了那张琴上。

  沭炎装作没看穿他的心思,若无其事道:“喜欢可以弹弹。”

  “真,真的么!”苌夕欢快地一蹦,喜滋滋看向沭炎,压抑胸中兴奋,道:“那我开始啦?”

  沭炎颔首,饶有兴致落座在苌夕身旁的小凳上。

  将手放上琴弦,缓缓合上眼帘,苌夕清晰感觉到,清风拂在脸颊上的温柔。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指节如玉,扣上琴弦。耳翼探动,仿若听见涓涓流水在山间奔走。

  一时间,琴声响起。

  “噔~~~~~~啪!”

  某狼被裂帛般的刺耳声一惊,吓得从地上蹦起来。两只手掌分别张开,除了拇指,都按在心口上。

  只见那遗琼,虽还是静然躺在矮机上,但刚被他拨弄的那根弦,已然从中断裂为二。

  苌夕虎躯一震,愣愣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人,讪讪道:“这个......呵呵......这琴长得挺别致哈,居然有一根是断的......”

  沭炎一动不动,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即僵硬。

  上一世的苌夕,一曲倾城,天下各地之人不远万里一掷千金,只为听他一支曲子。

  这一世的苌夕............

  ......

  ......

  ......

  奏琴的架势还是有的(也只有架势了)

  .............................

  “小心肝啊小心肝,哥哥把你擦干净,你一定要听哥哥话啊!”苌夕拿一块洁白的手巾一遍又一遍捧着遗琼擦拭,一边擦一边神神叨叨,“哥哥待会儿给你施个法,你乖乖按哥哥说的,把断的地方接起来哈!”

  方才他看到断弦,急中生智抢在美人发火之前,往前一迈胸脯一拍,信誓旦旦冲他保证:

  “美人,别急别急!我其他本事没有,修琴可是不在话下。你放心,我今晚之前,定然把它毫发无损地送到你手上!”

  瞧吧,吓得他都用上成语了。

  语毕,他也没敢看对方脸上的表情,抱着琴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

  缩着脖子佝偻着背,要跑多快跑多快——毕竟在苌夕眼中,沭炎总是阴晴不定,摸不清楚何时生气,何时解气。针对目前他与美人还不甚明了的暧昧关系,必须不能让美人生气太多次。

  偷偷摸摸地,嗖溜进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小心翼翼将遗琼安置在檀木机上,把四周的大小门窗都关了个严严实实。

  “小心肝别怕,我最近法力大增,区区一根琴弦不在话下!”

  撸起袖子,抬手在后脑勺把彤色的抹额摘下,露出眉间的图腾。缓缓闭眸,心中默默念叨了一个咒令,丢到遗琼身上。

  玄墨色的琴身倏地罩上一层赤光,与苌夕图腾的颜色很像,只不过那光要浅淡些,似蝉翼,似轻纱,缓缓包裹着遗琼,在其周身流动。

  咒毕,功成。苌夕唇角微扬,吐出一口浊气,掀开眼帘,却被眼前景象吓得脸色煞白——

  啪!啪!啪!啪!啪!啪!

  遗琼的琴弦,一根一根,啪啦全断了。

  胸口一股无名大火肆意燃烧,苌夕气急败坏指着无辜的琴,破口大骂:“方才不是让你听话的么?你怎么就跟我对着干?早知晓你这般不上进,我还跟你费什么口舌!”

  嘟着嘴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柱子,苌夕心中委屈万分——前两日在大街上炉火纯青的法力,当下怎么就没用了呢?

  愤愤不平地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苌夕瞟了一眼遗琼,挪开眼神,然后又偷瞟一眼,这回停留的时间略久一些,不过后来还是又悻悻别开眼。

  最后某狼还是认输,又不情不愿地蠕动到遗琼面前,道:“我再试一回,你这次可千万要听话啊!”

  遗琼仍安静乖巧地躺在檀木机上。

  闭眸,施法,睁眼。

  “你这骗子——”一声凄厉叫喊冲破云霄,某狼抱着柱子自己委屈。

  一炷香后。

  “最后一回了,你讲不讲道理?再不讲道理,我就打你!”威胁中透着无奈。

  闭眸,施法,睁眼。

  “......你别以为你是美人的宝贝,我便不敢打你吗!臭妖怪!”

  一整个下午,苌夕便陷入在这般的轮回之中。骂了琴,过一会儿又万分不甘心地去施法,瞧它变得愈来愈奇怪,便又恨铁不成钢地骂它,骂完了,又想起自己跟美人夸下的海口,便又灰头土脸地挪过去施法。

  最后遗琼被□□得,估计女娲娘娘来了也认不出。

  苌夕哀怨无比地趴在地上,发自肺腑感叹,他这千古妖灵的名号,可能要丢了。

  “咕——”

  可怜巴巴地揉了揉肚皮,唉,都瘪下去了。

  问题随之而来:饿肚子和遗琼,哪个分量更重呢?

  思索片刻,苌夕有了答案。

  偷偷摸摸扒开门,鬼鬼祟祟探出脑袋,蹑手蹑脚侧出半个身子,发现周围没有半个人影。心中大喜,脚底抹油全速冲向小厨房。

  还好还好,一路上都没碰到半个人,尤其是正在气头上的美人。

  吃饱喝足之后,某狼心满意足地挺着小肚皮,打着饱嗝,慢悠悠踱回房。

  盯着檀木机上黑乎乎的一团东西,苌夕道:

  “小心肝,我千古妖灵从不说假话,这回真真真真......是最后一次施法给你了。若你还是不听话,我便是被美人恨死也没法子了。”

  拍了拍手,吸一口气,在肺脏绕缭一个来回,再徐缓吐出。

  闭眸。

  施法。

  睁眼......

  足足半柱香,苌夕都没有任何动静,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赞叹道:

  “哇......”

  苌夕呆愣,惊愕得险些下巴砸地。

  徒见一张完好如初的琴,端端正正摆在他面前。

  慌慌张张凑过去,比方才在小厨房看到一大碗烤羊肉还开心。

  “小心肝啊小心肝,你真不愧是美人的宝贝,这般有灵性!”苌夕狠狠在琴身吧唧亲了好多下,后又拿袖子把印下的口水悉数擦去,“我就说我的法术还是很中用的嘛!”

  功德圆满后,某狼开始遐想,一边想又一边对着遗琼念叨:

  “你说,美人看你被我修好了,会不会感动得亲亲我哇?嘻嘻嘻!”

  遗琼:“......”

  自始至终都立身在门外的沭炎无奈摇头,身子一旋,化作一道玄光,飞回自家卧房,等着小东西抱着修好的遗琼屁颠颠来找他。

  ☆、同居(二)

  遗琼修好之后,苌夕终于单方面证实了自己的用处,便挺直了腰杆,更加光明正大地跟着沭炎,恨不得连沐浴都飘双眼睛进去。

  某日,沭炎在后院的花林里饮茶赏景,苌夕又乐颠颠溜上去。

  “美人,这支桃花开得正好,送给你!”某狼乐呵呵从身旁的树上摘下一枝花,送到沭炎眼前。

  沭炎一愣,回头看他,纠正道:“这是海棠。”

  苌夕僵了僵,讪笑道:“这,这样啊......这片林子这么大,都是海棠吗?”

  如若有半棵桃树,他便再去折下一枝挽回些面子。

  沭炎颔首,道:“都是。”

  苌夕木了木,又讪笑两声,挠了挠头,自圆其说道:“其实叫什么不重要,好看便成了。好花赠美人嘛!”

  沭炎接过花枝,眼神始终没有从苌夕脸上挪开,道:“开得确实不错。”

  “嘿嘿,美人喜欢就好!”苌夕拍了拍胸脯,道:“我的家乡也有一处好地方,那里种了九千梨树,每至开春,细小花瓣随风一吹,比下雪还好看千百倍。等有机会,我一定带美人去看看!”

  这“九千梨树”不是苌夕胡乱编的,赤谷委实有这么一片好地方。不过地处赤谷深僻之处,很少有狼知晓。九千梨木百万花,春来发枝之时,远看只以为山间下了鹅毛雪。苌夕素来小心眼多,连莫首南也未曾知会,只把那里当作自家花海,等有朝一日,寻了机会,偕同佳人一并赏景。

  当然,这个机会便是美人成为他的妖灵夫人。

  沭炎道:“举目以待。”

  “嗯!”苌夕欢喜得狠狠点头,仰头看着不计其数的海棠木,叹然道:“话说回来,这个海棠真是厉害,我瞧别的好多花都谢了,它还开这么艳。”

  沭炎道:“这片海棠,一年四季都不会谢。”

  “真的?为什么?”苌夕惊愕。

  沭炎道:“没什么缘由,自打住进来,这片海棠便没有败过,常年如此。”

  上一世,苌夕虽也错把海棠认成过桃花,不过他心中最爱的,仍是海棠。自打他去世之后,沭炎便在这片林子施了法。

  他宁可物是人非,也不要人物皆非。

  苌夕失落地垂下头,叹了一声,道:“哎呀,这样便不好了。”

  “如何不好?”沭炎挑眉问道。

  这是破天荒头一回,苌夕说他府宅上的东西不好。

  苌夕盘腿坐上石凳,怅然道:“会凋谢的花,正正因为它会凋败,盛开之时,才会倍感顾惜,即便一个瞬息,都万分有意义。不谢的花,它开得再好,多看几日也就倦了,万年不变的,没什么意思。”

  他自打投了狼胎以来,还没说过这么感慨备深的话。只是心里头,老有个声音若有似无地响,他便鬼使神差跟着它说了出口。

  这段说辞,沭炎倒是不陌生,只是石破天惊地,勾起他尘封了三百多年的回忆。

  仓皇收敛眼眸中的异色,沭炎调笑道:“这话不像出自你之口,又是跟哪个挚友学的?”

  苌夕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其实,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有时候,心里老是有个声音跟我说话,像是我,又不像我。”

  沭炎见他懊恼,道:“人生在世,总会有些感慨,心里偶有个声音也实属常态,不必为奇。”

  苌夕似寻到战友般,“美人也会这样么?”

  “当然。”

  “嘿嘿,看来我没病。”苌夕松气,“我以前还以为,是心里有什么毛病,或者鬼上身之类的。”

  沭炎道:“不会。”

  苌夕咧嘴,“嘿嘿,也是。美人会医术,要是我有什么毛病,你肯定一下子就能瞧出来!”

  沭炎摇头,道:“心病是瞧不出来的,只有自己知晓。”

  苌夕想了想,忽的一拍手,“那我要有心病,就更不用愁了,美人就是我的心药,什么病都能治。”

  沭炎怔了怔,想起前世种种,道:“我也不是万能之躯。”

  低声,话语散在风里。

  苌夕在石凳上晃悠,压根没听见这句话,只仰着头,看万千飘落的海棠。

  沭炎收拾了眼眸里的落寞,看着眼前无比真切的苌夕,神色又变暖几分。拂去茶壶上的落英,新倒一杯茶水,递至苌夕面前,勾唇笑道:“这茶是拿海棠花泡的,尝尝?”

  苌夕听到有茶喝,便撅着嘴回头。这一回头,便被霹雳劈中一般愣住。

  只见,风起,花落。

  清香瓣雨,似神女指尖的细沙飞散,从树上缤纷飘零。沭炎的三千青丝被清风扬起几缕,飘飞在夭夭花海中。如画的眉,如诗的眸,在清风淡云中勾起浅浅一笑,说着那句:

  这茶是拿海棠花泡的,尝尝?

  美人的唇,是比海棠花瓣更浅的淡色,吻起来,定然是软软的,柔柔的......

  苌夕呼吸错乱,那头活蹦乱跳的小鹿,已然撞晕在他胸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抑制住跑上去强吻美人的冲动。

  千古妖灵是文明妖,千古妖灵是文明妖......才不会做出强吻那般受人唾弃的行径!

  颤巍巍接过茶杯,一口灌下肚,痴愣愣道:“好,好喝。”

  他其实更想在亲过美人之后,道一句:好亲!

  海棠花飘散在风中,漫了蔽天的云霞。

  如此看来,这不谢的海棠花,好似也并不是全然无用。起码,将美人的容貌气质衬得淋漓尽致。

  ..............................

  自从在海棠林里被沭炎的美貌震撼,苌夕便暗自下誓,一定要把那人捧在心尖上疼。

  他虽道行不高,但有些时候,目光还算长远。比如,为了他与美人的完满未来,便也懂得虚心求教,抽去许多时间,黏着墨章,询问一些美人平日的嗜好习性,零零碎碎攒起来,够他消磨好一阵子。

  “所以美人最不喜欢吃鱼,连鱼汤也不能喝,为什么?”小院中,松木下,苌夕拿笔在一本没有字的册子上圈圈画画,描一些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号。

  墨章正襟坐在苌夕对面,谨慎道:“因为......主子他......喜欢鱼类。”

  之前,苌夕每日都趁着沭炎回东海,处理水晶宫事务的两个时辰空档,按时找到墨章。不过,自打他在苍林受伤之后,沭炎便极少出门,每每都是让墨章在慕夕和东海跑来跑去,传送公文。

  于是,每日起床后的半个时辰,午睡的一个时辰,晚睡前的半个时辰,墨章都会准时看到门外乐嘻嘻的苌夕。

  “喜欢还不吃?我第二喜欢的吃食便是鱼了,不管什么鱼我都觉着好吃!”

  第一是羊羔。

  墨章静了片刻,道:“您的‘喜欢’恐怕与主子的有些不一样。您是喜欢吃,主子是喜欢养。”

  “养大了,不就是为了吃的么?”苌夕越来越糊涂。

  墨章心中犯难,琢磨要怎样让他知道,沭炎就是水族老大,不会吃自己的子民。

  “怎么说......主子对鱼类的感情很深,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舍不得吃的。就像......公子您喜欢主子,也舍不得吃他一样。”

  苌夕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宠美人都来不及!”

  墨章一愣,道:“您,宠主子?”

  这话他没听反么?

  “对啊。”苌夕真挚无比地点头,“等等......你说美人喜欢鱼,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

  墨章顿了顿,点头。

  “那便遭了!”苌夕奋然站起身,如临大敌。

  墨章冷汗突冒,强装镇定道:“怎么了?”

  “他喜欢鱼,会不会跟鱼成亲啊!”苌夕急的跺脚,他还没见过鱼妖,也不知晓鱼妖的领地,万一哪日一个不留意,美人被鱼妖勾引了去,他就完蛋了!

  “这个......恐怕公子多虑了......”墨章心里泛苦——主子何时才会跟公子挑明心意?这样闷着不说,与其说折磨他们两个,不如说折磨他。

  “我才没多虑!”苌夕心里信得真真的,他这狼妖与美人这个凡人都有可能,那鱼妖跟美人当然也有可能了!

  唉,凡人就是凡人,跟他们说不明白。

  苌夕怜悯地看向墨章,抓起他的手,眼中范泪,深深道:“墨管家,你知道真正的爱,是不会被种族隔绝的么?”

  “苌夕公子......”墨章猛然看到什么,苦笑着抽手,很识时务道:“属下委实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苌夕十分懂事地点头,感激道:“嗯,今日多亏墨管家告知我这个大秘密了!”

  “区区小事,公子不必客气。”墨章行礼离开。

  苌夕巴巴望着墨章愈来愈远的背影,摇头叹息——墨管家还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啊......美人快爱上鱼类这么大的事,这么明显的利害,居然都看不出来,还以为是小事!

  不落教!

  “——最近你和墨章,相处得似乎不错?”

  身后陡然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美人?!”苌夕一惊,回头道,“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丝毫没有私谈被撞破的尴尬。

  “从你说‘真爱不会被种族隔离’开始。”沭炎的语气有些奇怪,当然苌夕是发觉不了的,“怎么,打搅你们了?”

  “不会不会!”苌夕慌忙摆手。

  沭炎眉梢一挑,唇角微勾,道:“不会便好。”

  苌夕补充道:“反正我晚上还可以再找墨管家,现下少说些没什么。”

  沭炎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牙齿间挤出两个字:“是么。”

  过后他便再没开口,只是心中隐隐的不舒服。

  自然了,这个“不舒服”,可能颇有些深度。与之前得知那条红抹额被送人时,相差无几。

  于是向来宽宏不羁的沭炎,也开始小心眼起来。

  次日,海棠林中,便上演了山水轮流转的戏码。

  ☆、离家出走(一)

  次日,海棠林中,上演着山水轮流转的戏码。

  苌夕仍旧一尘不变的,双眼发亮地盯着沭炎的薄唇,一边舔嘴皮一边咽口水。

  美人的嘴唇肯定又香又软呀......亲他的时候他会不会满目娇羞脸颊通红?或者是像戏文里被调戏的女子那样喊“不要不要”?然后自己便化身豺狼猛兽,不管美人抗拒直截将他的嘴唇堵的死死的。

  嘿嘿嘿......

  “主子,端音姑娘求见。”墨章垂首禀报,打断了苌夕的臆想。

  嗯?女的?

  沭炎看了看顿时紧绷的苌夕,唇角一扬,道:“请她进来。”

  还让她进?

  苌夕陡然抬头,如临大敌地紧了紧拳头,唰唰朝入口甩去两道眼刀,每一根汗毛都陡立起来备战。

  不多时,一娉婷女子便身披浅粉色衣衫,盈盈步入海棠林。朝沭炎微微一伏,纤着声音道:“奴家见过炎公子。”

  炎公子?

  原来美人的名字里面有“炎”。

  好哇,这女的还知道美人的名字!

  沭炎起身亲手将人扶起,两人的手随之交叠在一处,道:“端音姑娘莫行这般礼节。”

  喂,美人,你手放哪儿呢?

  苌夕起身又坐下。

  端音眼眸一弯,恋恋不已收回手,娇羞笑道:“端音不请自来,没叨扰到炎公子吧?”

  叨扰了,必须叨扰了!

  沭炎一顿,下意识瞟了眼苌夕,道:“不曾有的事,姑娘无需多虑。”

  端音垂下眼眸,模样颇为可怜,道:“自上回匆匆一别,端音便再未见过炎公子,还以为公子您有意避着端音,原来是端音庸人自扰了。”

  沭炎道:“姑娘言重。”

  “炎公子还是这般有礼彬彬,让人不舍忘记。”端音莞尔,道:“近日端音在阁中聊聊无事,总想起那日与炎公子相遇情景。不由就情起兴,作了支曲子。不知炎公子是否有闲性,垂耳听端音拨弄丝竹?”

  沭炎付之一笑,道:“天下想听姑娘琴声的,估计能将慕夕城围个水泄不通,恐怕还轮不到在下。”

  “抚琴之人,贵在能遇知音。古时高山流水,便讲的是这般子情义。再有钟子期亡后,伯牙愤然摔琴,更出了‘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之言。端音的造诣,虽比不上伯牙先辈,却也了然,知音人之于抚琴人的重要性。纵然与炎公子萍水相逢,但端音知晓,您,便是奴家的知音人。”端音从丫鬟手中接过古琴,斜斜抱在怀中,道:“只是......听炎公子的意思,是拒绝奴家么?”

  一番话,又是典故又是诗句的,将苌夕活生生说懵了。再看美人,好像还听得尤其入迷,全然沉醉其中。

  这个人真是......

  见色忘苌夕。

  气死狼了!

  沭炎柔声轻笑,对端音道:“哪有的话,只是担心这海棠林衬不上姑娘的琴,在下府宅的后山有一处空谷,是个奏曲听音的好去处,不知姑娘可愿移步?”

  端音点头应下邀约,道:“却之不恭!”

  沭炎摊开手掌,朝林外的小径一邀,道:“如此,便这边请。”

  似乎是陡然想起什么,沭炎倏而回首对身后的苌夕,淡淡道:“哦对了,你要一起么?”

  仿佛是想起夜壶没倒,一样的表情。

  苌夕冷哼一声偏过头,嘟着嘴,心里尤其委屈,“不去。”

  端音似是才注意到林中的红衣人,徐徐回首,启唇问道:“这位公子,是炎公子的挚友么?”

  沭炎望了眼气冲冲的苌夕,道:“不是。”

  端音长长的哦了一声,故作惋惜道:“端音还以为,能与炎公子在海棠林中赏景之人,定与炎公子,友情匪浅。”

  这女人居然还落井下石!

  这样胜利者嘲讽失利者的语气,让苌夕浑身的狼毛都一根根站立。

  不过,他才不是那般悲观之人,一个素未谋面的琴女,威胁断然不大。苌夕心中的希望,还是熊熊燃烧的,毕竟他与美人这些日子都在一块儿,即便没日久生情,但好歹也培养出一些关系。况且美人费心费力给他疗伤,说不定,早就对他暗生情愫。

  某狼竖尖了耳朵,下唇咬进嘴里,两手紧张地抓着地,万分期待美人的回答是什么。等了好一会儿,他便听到,那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说:

  “不过尔尔。”

  ——————————去你爷爷的臭蛋!

  气得肺炸的苌夕,自然没留意到,端音问的是“友情”。

  ..............................

  苌夕的心胸窄,心眼小。在海棠林中蹲着站着躺着没一会儿,总觉着,能够听见远处传来的端音的琴声,便气冲冲跑出府去。

  美名曰:耳不听,心不烦。

  “王上,要不要属下跟着?”墨章颇为担忧,抬起眼皮望了望心神不宁的沭炎。

  沭炎俊眉一拧,嗯了一声,又道:“跟紧些。”

  那小东西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法力,万一碰上棘手厉害的角色,自保还是个问题。

  “是。”墨章颔首,又想起什么,问道:“那......端音姑娘呢?”

  沭炎负手朝海棠林行去,茶白色的衣袖一甩,留下一句话:

  “跟她转达,本王喜欢男子。”

  墨章心里一喜,眉眼一弯,“是,属下领命。”

  他早不喜欢这个端音,总是一副娇盈软弱的模样,削尖脑袋往主子身边钻。沭炎因为苌夕的关系,皆不会对琴子太过冷淡,只是这端音,得寸进尺,又不自量力。饶是平日儒雅温和惯了的墨章,也看不下去。

  墨章抬头望向没有行远的背影,忽而道:“不过,对于苌夕公子,属下有话对主子说。”

  茶白色的身影一顿,在耀眼日辉里模糊了些许。

  “讲。”

  墨章缓缓抬首,神情十分真挚,憋在胸口的话,终于寻到机会吐出。

  ......................................

  苌夕化作一团赤光,一口气奔到了城外的葱郁山岭,坐在一株参天大木上,连荡腿的心思也没有。

  “哼!美人这个讨厌鬼!”某狼爪子一扒,抓下一块深褐色树皮。

  还有那个叫“端音”的丑女人!

  没错,只要没他苌夕好看的,都是丑女人。

  会弹琴有什么神气?他苌夕可是拨弄过遗琼的!

  小小凡人,居然敢在他千古妖灵面前耀武扬威!

  方才真该给那个端音使个法术,让她大摔一跤或是满脸长包,再冲过去把美人抢回来!

  “咦,失策了!”苌夕捶了一拳树干。

  不过,话说回来,也许美人正喜欢跟那司音相处,左右他们二人会的那些诗词歌赋,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早会认字便好了。如此想来,当日扶眉骂他的话是对的。他好似确实除了一副皮囊外,一无是处。

  思到这地方,苌夕又像被霜披了的茄子一般,蔫蔫垂下脑袋。趴在树干上,四肢垂下树干,任其晃悠。

  “——没想到意气风发的千古妖灵,竟也有落魄失意的时候。”

  葱郁林间倏地传来一声调侃。

  “谁?”苌夕眼中的落寞顿时一扫而空,警心竖起,高声问道。

  那人冷冷一哼,道:“这才几日,你便又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苌夕顿了顿,豁然大悟,道:“白葶?!”

  白葶在一团飘飞的红雾中现身,嘁了一声,道:“算你有点良心。”

  苌夕飞身跳到白葶那棵大树上,与之并排坐着,道:“我那日打伤你,你后来没事吧?”

  白葶一愣,似是想到什么,眼中的流波一凝,道:“无事,第三天便尽数痊愈了。”

  “没事便好。”苌夕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以后都不打你了!”

  白葶冷冷一哼,道:“那日是我非要跟你赌,主权可不在你手上。”

  “哦也是......”苌夕点了点头,也没明白分明是他苌夕伤了人,却为何在白葶口中,打人的没错,受伤的反而还错了一样。

  白葶未待其细细琢磨,转移话头,问道:“你呢?竹君那日下的手也不轻。”

  “我有美人大心肝,当然没事了!”苌夕兴致勃勃看向白葶,欲想跟他再讲讲跟美人的趣事,顺便跟魅术大佬取取经,却忽然瞄到对方脖子上的红点,便凑近了端详,道:“咦?怎么这么快便有蚊虫了?”

  “什么蚊虫?”白葶侧头看他。

  苌夕指着对方的脖子,道:“你瞧,你脖子上都被咬了红包!啊也不对,你瞧不到,晚上回去照镜子吧。”

  白葶顺着他的手抚上白皙的脖子,脸色蓦然煞白,慌忙将衣领往上一收,仓皇道:“这都夏天了,自然有蚊虫!你这种皮又厚血又臭的,蚊虫自然看不上。”

  苌夕恍然,挠了挠头,道:“怪不得,我就说我没觉着有。嘿嘿,还是你皮肤好,跟白玉一样。”没等对方接话,他又补充道:“不过还是没有美人的好,美人的皮肤又香又软,看着就想吻下去!”

  “想有何用?有本事真亲下去呀?”白葶剜了他一眼,嘲讽道:“还不是一样被赶出来,灰溜溜的,被人家嫌弃!”

  “我才不是被赶出来的!”苌夕字句铿锵,道:“我这是吃了饭出来散心,你不准瞎猜,离间我和美人的感情。”

  白葶犀利地拆穿他,道:“得了,跟你好半天了,若你们感情顺遂,你还这么苦大仇深?你又不是唱戏的,费不着演戏诓我。”

  苌夕嘟囔着嘴,拿指尖在树干上画圈,喃喃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要是有你一半机灵便好了。”

  白葶交叠着两条腿,软盈盈靠上树干,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多与我相处些时候,脑子自然好使。”

  “骗人!美人也很聪明啊,我每日与他在一块儿,也还是这个样子。”苌夕提到沭炎,便悲从中来,怅然道:“我的美人啊,我真的甘愿为他去死,他怎么老是看上别人呢?”

  白葶白了他一眼,道:“无缘无故的,你装什么情圣?”

  “什么装啊?”苌夕不乐意,“我是真的爱美人啊!”

  白葶看着满林的绿意发怔,道:“你算什么?这三界六道,最最痴情的,是那住在水晶宫里的东海龙王敖广,通此世间,再没有比他更痴情的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苌夕不明所以,“什么敖广?什么痴情?”

  白葶回眼看他,十分诧异,“你不知道么?”

  苌夕真切地摇摇头。

  白葶往身侧逼近,直勾勾盯着他,不可思议道:“你,不,知,道?!”

  苌夕往旁边一挪,觉得他少见多怪,眉头微拧,道:“怎么了?”

  白葶将身子收了回去,道:“不怎么,只是觉着诧异,这么震撼六界的事情,居然还有人一无所知。”

  “什么事?”某狼已然将心中的阴霾扫到了九霄云外,两只眼睛透着八卦的精光,求知欲尤其旺盛。

  眸眼一虚,道:

  “跟我说说呗?”

  ☆、离家出走(二)

  白葶无奈摇头,眼眸转向了林间淡薄烟波,将故事徐徐道来:

  “东海龙王不止一任,却个个都叫‘敖广’。不管继位之前的封号是什么,继位之后,皆只有‘敖广’一个名号。现在,在那水晶宫里住着的东海之主,未继位前,是先王的四太子。”

  “那,老的老龙王有几个太子啊?”苌夕倏地打断。

  白葶一顿,不耐烦道:“这不重要。”

  “哦......”苌夕没有得到答案的某狼不是很开心,递过去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道,“那,继续吧......”

  白葶额头冒起青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无可奈何道:“六个。”

  苌夕像是清晨沐了阳光的花朵,陡然打起精神,道:“哈!然后呐?”

  白葶嗟叹,接着讲他的故事:

  “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敖广虽只是东海四太子,但龙王已然属意让他继位,还将西海的一位公主许配给他,巩固他的地位。但敖广并不中意那公主,又不能违抗王命,一气之下,便去了凡间透气。”

  苌夕学着神仙模样,掐指一算,神情高深莫测,道:“那他肯定遇到了一个凡间女子,然后一见钟情,对不对?”

  白葶赞许地看他,道:“你说得很对。”

  苌夕被夸得心花怒放,谦虚道:“嘿嘿,我也就随意说说。”

  白葶冷不丁道:“他爱上一个男子。”

  苌夕:“..........”

  白葶继续道:“敖广爱那凡人,想跟他携手白头,却也深知凡人寿短的道理,且男子不能生育,留不下任何念想。于是敖广便到阴界的奈何桥边,抢了孟婆的永世砄。”

  “永世砄?听上去好厉害......”

  “永世砄乃女娲补天时留下的上古神石,关于它的法力,六界各类传闻皆有。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其体内的永生令,据说可附着在人的心脉上,可让情人缘定永生。

  然则,永世砄长留在奈何桥头,怎可能让敖广随意抢走?于是孟婆上报给了冥君,冥君一气之下,将敖广告上了天庭。

  天帝本来对敖广十分赏识,但也敌不过冥君证据确凿,便下令罚了敖广一百天神鞭,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苌夕后背一凉,打了个寒颤,道:“后来呢?”

  “后来,当时的龙王知道了那凡人的存在,便扬言要将之挫骨扬灰,魂魄锁入八寒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当时还是四太子的敖广,便为了保护那凡人,逐渐与之疏离,并答应迎娶那西海公主。

  只不过天意弄人,婚礼当日,那凡人不知怎的,只身跑到了东海龙宫,举着刀子。在敖广面前,自尽了。”

  苌夕脸色白如皓纸,额头上冒了许多汗珠,分明是别人的故事,他却听得如同身受,喘不过气。

  白葶眼中漾出许多愁色,他仰慕敖广的专情,每每说起来,都难免哽咽,“......敖广在那时,不知怎的受了重伤,随后又大病一场,险些被权利纷争抢去性命。大约二百年后,才正式继位,直到现在,东海的水晶宫,都是只有一个主人的......”

  这段故事,白葶说了许久,苌夕也沉默了许久。从半下午到夜幕降临,寂静山林中,只能听见白葶时不时的几句细语轻声。

  苌夕缩着身子,在月光没顾及的树影中愈显孤独,幽幽道:“这故事,不是个好故事,听了心里凉凉的。”

  “所以,你自以为痴情,能比得过敖广么?”白葶雪上加霜,后掺了点儿私心,道:“不如早早了结这段情意,换个其他的对象?”

  语罢,白葶下意识撩了撩自己的三千青丝。

  苌夕陷入深思熟虑,良久之后,慎重点头道:“......我,我明白了......”

  白葶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挪了挪,道:“我现下虽被赶出狐族,地位不比从前。但凭本狐仙修法的悟性和姿色,追求者却不在少数。若你硬要贴着我,我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苌夕将右手圈成拳头,信誓旦旦竖在胸口,两眼烁烁发光,道:“我决定了!日后一定要对美人更好,他越对我冷淡,我越要对他好。”

  白葶僵了又僵,道:“什么意思?”

  “你说的故事,让我明白,不可以因为一些小挫小折便放弃感情。敖广几百年都未曾摒弃,美人顶多活几十年,我和他携手最多也便是这几十年。现在就放手,太不爷们儿了!”

  白葶气极,唰的站起身,道:“我跟你说这故事,不是要你学那敖广的!”

  苌夕全然沉浸在一定要好好对美人的决绝里,对白葶的话充耳不闻。他转身按着白葶双肩,万分感激道:“兄弟,多谢你!我马上就去找美人,你也快快回家吧!”

  “打住!你学人家,也要学到点子上。”白葶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拽回,声音凌厉道,“人家敖广痴情,那是因为他与那凡人相爱。你呢?你的那个人,半点喜欢过你么?”

  一句话,将苌夕打入万丈深渊,方才的热情尽数被浇灭。

  “我......”

  白葶又道:“‘相’,是彼此之意。你扪心自问,你与那人相爱么?见贤思齐自然好,学对了,即便一点点也受益匪浅。但若是没有学到关键之处,便是插了葱的猪鼻子,猪不是猪,象不是象!”

  苌夕的脑袋被嗙嗙敲了许多棍,迟钝了好半天,才找到舌头,道:“我,我现在就回去,把那女人赶走,我,我直接去问美人!问他喜欢不喜欢我!”

  白葶收了脾性,缓缓道:“所以无论我怎么说,反正你就是要回去了,是吧?”

  苌夕被说中心事,下意识地攥了衣角在手里揉,“你这么聪明,当然瞒不过你了。”

  这句话让白葶颇为满意,两手环胸,幽幽道:“但愿你回去之时,床上躺的只有一个人。”

  苌夕横了他一眼,“乌鸦嘴!”

  而后足下点力,化作一团赤光,消失在幽静树林里。

  白葶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确定苌夕走远后,才堪堪抬起手,附在苌夕之前说的“红点子”上,将那一块肌理,连皮带肉撕下。

  鲜血霎时迸溅而出,濡湿了淡青色衣衫。

  ..................................

  待苌夕满腹别扭回到府宅,一轮上弦月已然高悬在半空。

  白葶那句“但愿你回去之时,床上躺着的只有一个人”总在耳朵里钻来钻去。

  不敢堂而皇之地推门闯进去。于是,只能极其猥琐地趴在窗边,在纸窗上戳开一个洞,撅着屁股,看房内究竟有几个人。

  戳的洞太小,看不到床上动静,苌夕又蹑手蹑脚,轻轻将洞撕得更大。

  还是看不到,苌夕又舔舔爪子,不厌其烦地......阔洞。

  却被身后陡然响起的一个声音打断。

  “——你在做什么?”

  苌夕猛然一震,颤巍巍回身,呵呵道:“没,没有啊......”

  沭炎明显不信,道:“是么?”

  苌夕眼睛咕噜一转,道:“哦!我那什么......看看这个窗户纸......耐不耐水。”

  沭炎穿着玄黑色的睡袍,在月辉下负手而立,墨色的眼眸看着做贼被抓的苌夕,别有深意道:“耐水,不过不耐口水。”

  苌夕蓦地羞红脸——被抓包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沭炎兀自推门而进,点燃灯盏。平淡的声音从屋内飘出:

  “进来。”

  苌夕不是很情愿地挪进去,生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景象,比如,某个女人正袒胸露乳在美人身旁,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不过皆大欢喜的是,迎接他的并非是搔首弄姿的端音,反而是一大桌热腾腾的饭菜。

  某狼饿了一整个下午,顿时化身饿狼扑过去,稀里哗啦一顿狂吃。

  片刻之后,又陡然止住狼吞虎咽,盯着那一盆羊汤,酸里酸气道:“那个端音,喜欢喝羊汤吧?”

  沭炎放下床幔,疲倦道:“谁喜欢羊汤,你好似不清楚?”

  苌夕伸直脖子扬起下巴,道:“我,我当然也喜欢啊......但,也不排除那个端音,跟我喜欢一样的。”

  他把“跟我喜欢一样的”咬得特别重。

  沭炎挑眉——学会一语双关了?

  “她走了。”沭炎躺下床,悠悠道。

  “真哒?!”苌夕一瞬间破功,后咳了咳,僵直了脖子,故作高深道:“真的?何时走的?”

  “你走之后。”沭炎闭上眼眸。

  今日苌夕倒是在树林里坐着听故事,半分体力没耗费,沭炎却是累得不行——端音离开没一会儿,司序上仙便下凡来找他闲聚,热血来潮非要与他斗法,打了一百个回合也没分出输赢之后,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天庭。

  虽毫发未伤,但着实耗了好些气力,疲乏得很。

  自然,苌夕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只一股劲儿泡在自家的醋坛子里,“那,她有说,之后还来么?”

  沭炎仍旧闭着眼,说话的速度已然减慢,“没有。不过,她留下一句话。”

  苌夕腾地站起身,道:“什么话?!”

  沭炎往床内翻了个身,徐徐道:“食不言,寝不语。”

  苌夕听出话里的意思,嚼着嘴里的羊肉,悻悻垂下头,“......哦。”

  而后转念一想,敌人已经退出战场了,他与美人有的是机会,皆大欢喜莫过于此,便开始美滋滋地大口大口喝羊汤。

  其实沭炎平日并没有在卧房用膳的习惯,只是怕苌夕回来之后,肚子饿跑去找墨章寻吃的,便让人把吃食都搬到卧房的梨木桌上,一直用法力温着。

  当然了,某狼今日只顾着吃醋和填饱肚子,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他素来不会留意到。

  吃饱喝足之后,乐颠颠转悠到屏风后头沐浴,把一整日的疲软都留在水中——不洗干净,沭炎不会让他上/床。

  起初,苌夕会发发牢骚,毕竟在赤谷,他都是成日在山间草中打滚的,比现在脏的不知道哪儿去,晚上也照样睡得香。

  不过,介于他想泡美人想泡得紧,于是暂且退让一步,也无伤大雅。

  于是,他开始每日泡澡,久而久之,不洗干净,他自己反而还睡不着。

  待终于捯饬规毕,月亮已然往东边跑了不少。苌夕不会算时辰,但也知晓天色已晚,便急忙忙朝大床奔去。

  这一奔,奔到床头,又很没出息地愣住了。

  ☆、告白[爆]

  这一奔,奔到床头,又很没出息地愣住了。

  除了一扇小窗留着通风,其他的门窗都已然关好。屋子里的烛火很安静,既不跳也不闪,只默默将橙色光辉洒满房间。

  沭炎在玄色睡袍里,衬的肌肤如玉。睡袍大敞,袒露大片精健的胸膛,只不过又被丝被,刚好掩去不少春光,遮住了最关键的两颗茱萸。

  他的肌理很漂亮,没有半丝多余的肉。

  苌夕一边欣赏一边咽口水,脸上逐渐染了两抹红霞。美人脸部的轮廓比他深邃,睫羽虽没他的长,却也十分浓密。昏暗的烛光,如墨水一般在鬼斧神工的脸上晕开,比诗画还要有韵三分。

  美人的唇......颜色很淡,也很薄。

  看上去便很软......很......好亲......

  苌夕承认,那两片嘴唇,委实是他灼灼眼神的观察重点。

  啊真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个时辰都在抑制亲人的冲动。

  不过......为何要抑制?

  现在美人睡着了,压根不知道!

  何况今日走了一个“端音”,明日说不定就来一个“不端音”,后日再来个奇奇怪怪名字的张音李音王音,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后患无穷啊!

  与其等以后美人被那些人引诱去,还不如趁现在就抢先一步。左右他都站在近水楼台,为何不能先得月?

  于是,苌夕鼓足了胆子,猛捶几拳在胸口又快被撞晕的小鹿,两只爪子轻轻扒在床边,高高撅起嘴,一点一点凑近床上的人。

  近一些......

  再近一些......

  某狼恍然瞧见床上的人扬了扬唇角,陡然刹住!

  美人在笑?!

  看错了,肯定看错了!

  苌夕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定一看,美人分明与先前没有丝毫变动。

  唉,做贼心虚啊......

  害人不浅啊......

  咔!

  苌夕嗖地想起什么,仿若被雷劈中般,狠狠一颤。随后,弃了亲下去的决心,三两下爬起身,再没有半丝犹豫,火急火燎地夺门而出。

  笃笃在长廊里跑了好一阵,才逐步停下。

  走到一个池子边的大石头坐下,气恼得捶胸顿足。

  气喘吁吁之余,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

  “苌夕啊苌夕,你真真是个畜生啊!被色/欲冲昏了头了你!亲亲亲,就晓得亲!人家的夫人出了远门,你就可以登堂入室么!你这叫,这叫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睡偷亲!没人性!除了亲就想不到其他事么!”

  苌夕生气之时,成语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而后猛捶大腿几拳,一边捶打一边骂:“还有你们!走过去做甚?谁让你们走过去的?不晓得阻止我的么?”

  随后又义愤填膺指着嘴唇,“还有你!撅撅撅,就晓得撅!除了吃饭就只知道亲,还有其他用没有了?谁让你撅的!”

  苌夕挨个把身上的部位都骂了个干净,而后站上石头,垂头指着池中的倒影,郑重无比道:

  “苌夕,听着,即便你真是畜生,也要做一个好畜生!你怎的能被美色冲昏头,想对人有妇之夫下嘴?你还有——”

  “——你在做什么?”

  正当苌夕痛省其身之时,背后陡然传来石破天惊的一道人声。这声音温润如玉,似吟诗一般的优雅。

  他当然熟悉不过。

  咚!咚咚!

  被撞晕的小鹿晕而复苏,又在胸口乱跳。

  苌夕虎躯一震,这一震,脚下便踩到石头上的青苔。

  “哎哟!”

  噗通——

  某狼以一个不能再难看的姿势落入水中,好在他水性不错,反应了片刻,便朝着岸边游了。

  待他哗啦从方池里爬上岸,已成了个水葫芦,湿透的衣裳紧紧贴着肌理,倒是把他的身形勾勒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惊吓之余,苌夕不慎呛了几口水。

  落个池,把他之前的满腔怒火浇了个干净。只一时间不是很敢面对眼前的人,驼着背,慢慢吞吞,挪到那只穿了一袭玄色睡袍的人面前,嗓子僵硬:

  “美,美人,你,你醒了啊......”

  沭炎好整以暇看着他,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刚刚在做什么?”

  苌夕不善扯谎,但也总不能浑然招了,便欲盖弥彰道:“没,没做什么啊......”

  沭炎眉梢一挑,饶有兴致道:“是么?”

  银白月光下的美人,如玉一般美好。苌夕不小心第一万零一次瞟到那薄薄的淡色嘴唇,又仓皇挪开眼神。

  “是啊......就出来晒晒太阳......今晚的月亮真多啊呵呵呵......”

  一句话,两个破绽。

  沭炎上前一步,苌夕心虚,一边讪笑一边颤巍巍往后挪。沭炎再上前,他再挪,再上前,他再挪,始终保持两仞的距离。

  末了,沭炎仿佛没了耐性,索性将人扯进怀里。接下来问的话,让苌夕羞愤地想自杀。

  “不是想亲我么?临嘴又跑了是什么意思?”

  轰————

  苌夕猛然抬头,头皮一阵阵发麻,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什,什么亲,亲你亲我......美人你......你,你梦游吧......”某狼开始自欺欺人,

  “我,我什么时候——唔!唔——”

  还没等他吹出个天花乱坠的理由,嘴唇便被沭炎同样用嘴,堵住了。

  ......

  ......

  ......

  一时间,万物寂静,四处无声,却独独群星璀璨,烟花乍现。

  苌夕仿若是被石妖施了法,周身僵硬丝毫不能动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定是他做梦,这是做梦!

  分明是他垂涎美人的美色,分明是他千方百计想吻人家,这怎么,突然之间,就全反了呢?

  美人是那天上不染纤尘的皎洁白云,即便是下红雨,也不可能主动吻他!

  做梦了!做春/梦了!!!

  沭炎将舌头探入苌夕口中,追逐傻愣愣的柔软灵舌,待他里里外外吮了个遍,又疯狂地,扫过那家伙敏感的上颚,许久之后,才堪堪将人放开。

  一手捧着他的消瘦脸颊,一手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上,仿佛盗贼终于交出赃物一般,既解脱,又痛苦。

  “小东西,终是我忍不住了......”

  这句话一出,苌夕便更加确信,他在做梦了——要忍不住,也是他苌夕忍不住,美人忍什么?

  错愕万分的被人拥入怀中,苌夕心里跟炸了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的响。

  这梦太逼真了!

  快睡觉,对,睡醒了便好了。

  苌夕赶紧闭了眼,为保万全,还给自己丢了个嗜睡的法术,没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于是乎,正当沭炎在月光中搂着人酝酿了许久许久,准备开口告白之时,寂静无声的夏夜里,惊天动地响起了苌夕的呼噜声。

  池中的锦鲤欢脱不已,一条接一条蹦出水面,似是在嘲笑昔日风流倜傥,今日竟也被冷漠的龙王。

  沭炎一掌过去,玄光一闪,将池面封住,一群锦鲤出来不得,便又摇摇尾巴沉到池底去了。

  良久良久,沭炎抱着苌夕都没有动弹分毫。

  他紧了紧手臂,怅然一叹,道:“也只有你敢这样磨我了......”

  在海棠林里,苌夕觊觎眼前人的嘴唇。殊不知,不停下意识舔唇的他,那两片像透红樱桃的红唇也落入某人的眼睛。

  苌夕仓皇挪开眼怕被拆穿时,殊不知,某人也正那时,仓皇挪开眼。

  落英缤纷之时,谁也没错过良辰,只错失些美景。

  ....................................

  赤谷,绾湖旁。

  “首南公子,请留步。”一头四百多岁的雌狼妖叫住莫首南。

  莫首南闻声回头,拱手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左青长老的千金,首南见过大人。”他寄住在赤谷,管所有的妖都叫大人。

  “首南果真是有才学的翩翩公子,人间的礼仪学的也这般周全。”雌狼盈盈一笑,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一步道:“你我不必客气,唤我红芝便可。”

  莫首南不动声色往后一退,道:“礼不可废,何况,首南乃外族之妖,不敢直呼大人名讳。”

  红芝闻言皱眉,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来给你送药的。”

  从衣襟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递到首南面前,“这药虽不能将你体内的阴尸咒祛除,却也能缓解几分痛楚。你先拿去,至于你的阴尸咒,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莫首南摇了摇头,道:“首南中咒,全是首南自食其果,与大人无干,大人不必操心。”

  “首南......如今,你是真不想与我再有半分瓜葛么?”红芝眼中泛泪,道:“你放心,我没要你报答我什么,这药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

  “大人多虑了,首南只是——”

  “——大人大人大人!你现下一口一个大人,不正是想斩断你我的关系么!”

  首南沉默片刻,接过红芝手上的药瓶,又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多谢大人,这份恩德,首南永世铭记。”

  承了恩情,却仍旧没有改动称谓。

  红芝见他收下药瓶,心中稍感慰藉,道:“首南,你放心,待我偷到我父亲的解药,我便将你从狼王大人身边解救出来,彼时,谁也不能再束缚你!”

  首南摇了摇头,道:“今日收下大人的药,首南已三生有幸,大人委实不必再为首南操劳。”

  红芝又眼眶一热,问道:“是不是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亏欠?”

  首南垂眸,谦和道:“往事如烟,首南没放心上。”

  啪!

  白皙的脸颊立即多出几道红指印。

  “原是我自作多情!”红芝眼泪落下,缓缓将手收回,恨恨道:“我以为你来赤谷是为了寻我,没想到,你是为你身上的阴尸咒。罢,是我红芝......错付了真心!”

  语罢再没有犹豫,红影一闪,刹那间没了踪影。

  莫首南在原地没动,端详了那药瓶片刻,放入衣襟之中。折身欲回,却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去路。

  莫首南一震,“狼王大人......”

  “看来,你还有很多事,隐瞒孤。”

  旦逍眼中掩藏着怒火,沉下声音,徐缓走近脸色煞白的人,幽幽道:“孤很好奇,你来赤谷,究竟是为了私会佳人,还是盗取解药?”

  莫首南面色陡然褪尽,嘴唇苍白,一时间丧了思绪,只道了一句:

  “我不是......”

  ☆、小甜饼(一)

  赤谷,狼王殿中。

  狼王旦逍负手立在王座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跪立的莫首南。

  跪的人跪得端正,面上的神色已然恢复,比先前镇定不少,“狼王大人莫要信红芝大人的话。”

  旦逍浓眉一拧,冷冷道:“孤信不信,不需要你来知会。”

  首南垂下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如同蚊虫一般细小,“是,小妖僭越。”

  旦逍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道:“中的什么咒?”

  首南咬了咬下唇,道:“......阴尸咒。”

  “衣服脱了。”

  首南错愕抬起头,“狼王大人!”

  旦逍不悦,道:“脱。”

  首南难堪地将眼神砸到地上,道:“小妖的咒眼太过狰狞,怕污了狼王大人的眼睛......”

  旦逍向来不容他人拒绝,道:“孤不想说第二次。”

  首南犹豫了一些时候,终究徐徐起身,簌簌宽下衣袍。露出后背上,一个墨蓝色的,肌理溃烂的咒眼。

  旦逍神色一凝,道:“多久了?”

  首南被盯得双耳发红,道:“......有些年头,那时,不慎碰到阳巅的一个道士,小妖法术不精,被下了这个咒。”

  阳巅的道士,道术一个比一个精,即便是上千年的兽妖,也不敢正面与之交锋。

  “发作得勤么?”旦逍说话向来言简意赅。

  “不勤,只是疼痛之时,委实难受。”

  旦逍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沉声道:“我过会儿便让左青长老把解药给你,拿了药,便离开赤谷吧。”

  “狼王大人!”首南陡然转身跪下,祈求道:“求狼王大人莫要赶走小妖,小妖对天起誓,绝不是为了解药才到赤谷来的!”

  “那果真是为了红芝那丫头?”旦逍胸中隐隐烧着怒火,却不知这怒火从何而来。

  “更加不是!”首南语无伦次,“小妖没有!”

  旦逍拧眉,道:“那是为何?你这外妖入谷,孤总得知道缘由吧?”

  首南伏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恕小妖......暂时不能告知......但请狼王大人相信,小妖来赤谷,真的没有恶意......我没有......”

  .........................................

  有道说,最难言是新婚时,云雨过后,再见娇羞。

  然则,从苌夕这一百三十岁的小狼妖来看,初吻过后,再见之时,仿佛也比想象中来得窘迫。

  清风徐来,吹开单薄床幔。

  苌夕揉了揉眼睛,睁开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绝色面容。

  “醒了?”沭炎悠然自得,唇角仍是那抹尚未晕开的笑意。右手半握,撑着头侧躺盯着苌夕,仿佛等他醒等了许久。

  苌夕一怔,昨日的“春/梦”又陡然浮现而出,于是赶紧闭上眼,企图再次“睡醒”。

  只是心里咚咚撞个不停。

  “装睡么?”沭炎轻笑,起身凑近,在他耳旁吹了一口浊气,挑逗道:“信不信我把你吻醒?”

  苌夕闻言一个激灵,立马化身蜗牛,哗啦缩进丝被,蜷缩着偷摸摸滚到床铺内壁。许久之后,才仿佛一只想瞧瞧外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的蚌壳,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怯生生道:

  “嗯......那个......我好像没做梦,你,你......做梦了么?”

  好家伙,终于明白不是做梦了。

  沭炎长臂一伸,将苌夕封在自身与墙壁之间,逼近他道:“怎么?占完便宜,便想不认账么?”

  动嘴的是他,动手的是他,末了,倒打一耙的也是他。威震八方的东海龙王,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不不不,我肯定认账的!”某狼义无反顾地被吃得死死。

  他说得着急,才留意丝被已然滑落,便又薅起被角,面红耳赤地遮住嘴,“只是,只是美人你......亲我,为,为什么......亲我?”

  沭炎好整以暇盯着他,道:“你觉得呢?”

  “我......”躲在被子里的嘴唇蓦然像被火烧了一样热,心里头敲锣打鼓的,就差放炮仗。

  脑袋里不知道被什么糊住,某狼活吞二十个胆子,鬼使神差地,问了他之前做梦都没梦到过的话,“你,你是,喜欢......我......么?”

  沭炎勾唇,轻声唤道:“小东西。”

  苌夕从被子里抬头,“......啊?——唔!唔嗯——”

  蓦然而至的袭击,让苌夕猝不及防。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掌按着,下巴也被另一手钳制。一条舌头钻入他的口腔,一遍一遍扫过他敏感得不行的上颚,让他整个人都跟触了电一般。伸舌头想把它顶出去,却换来更猛烈的攻击。

  伸手推拒对方双肩,却怎么也使不上气力,周身上下都软成了一滩水,除了被疯狂侵占,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许久许久,久到苌夕都以为他会窒息而死,他才被缓缓放开。

  沭炎拿指腹轻轻摩擦苌夕艳红如火的嘴唇,深深道:“日后再问这种问题,这便是惩罚。”

  这种问题?

  苌夕逐渐寻回理智,明白“问题”指什么,“惩罚”指什么。

  当然,理智回来,便意味着占便宜的本性也跟着回归。

  于是他厚了脸皮,蟒着胆子,又问道:“你,你喜欢我么......”

  沭炎失笑,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尖,道:“小东西,学会引诱我了。嗯?”

  苌夕烧红的脸还没褪下去,却只管高高撅起嘴,道:“说到做到......你,你该罚我了。”

  沭炎徐徐将他放平在床上,望进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深深道:“待会儿,可别求我停下......”

  层层幔纱垂落,掩了床上春/光。

  不远处的方池里,一群锦鲤欢天喜地地不断蹦出水面,跟女儿出嫁了一般兴奋。

  某个嘲月只道莫名其妙,那个淡薄如云的人,霸道起来竟然完全不讲道理。还好是自己先看上的人家,不然被个不喜欢的人强抱着亲亲,那委屈劲儿大可以冲破云天。不过转念一想,按照他千古妖灵的本性来看,被这么个绝色之人强吻,似是自己更占便宜。

  跟普天第一美人亲亲这件事,某狼决定在赤谷吹嘘一辈子。

  他只是不知,为这一日,那个在幽幽深海里的孤独龙王,却等了三百多年。

  ......................................

  苌夕近日过得尤其舒坦,一颗心都被填得满满当当,整日飘来飘去,仿若破茧重生的花蝴蝶,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与美人在一起的事。

  “美人,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苌夕跟正给海棠浇水的沭炎,乐呵呵道。

  沭炎拨了拨几条缠在一块儿的枝桠,择去多余的叶子,道:“闷了?”

  苌夕抬起右手,在食指与拇指之间留了很小一条缝,道:“一丢丢。”

  沭炎将木瓢放回水桶,道:“也好,今日恰好长生街赶集,应该很热闹。”

  “赶集?那会不会很挤哇?你踩我我踩你的?”那样就好了,他就可以跟美人紧紧贴在一起。

  说不定还能趁机揩油?

  嘻嘻嘻......

  沭炎淡淡看他一眼,道:“那是大城才会有的景象,慕夕城人少,不挤。”

  “......哦。”苌夕失落嘟嘴。

  慕夕城的街道,苌夕不是很熟悉,那条长生街还没去过,上回沭炎将他横抱回府,走的是另一条路。

  不过,对于常年在深谷里厮混的苌夕而言,人间所有的街道,他皆瞧不出差别,左右不过是摆摊的卖东西,闲逛的买东西。

  当然,还有他们这样,不买东西出来散心的,小夫夫。

  然而一路上,小夫夫即便并肩而行,却始终隔着两个手掌长的距离,与普通幕僚无异。

  苌夕这条狼,虽然心里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