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一直都知道, 你就这么纵着这小子？”顾穹双手抱在胸前问。

  游亦似笑非笑，“纵着？”

  “那不叫纵着，那都是没有底线的溺爱了。”伍梓若看得比顾穹更细一些, “而且西尔把亦的溺爱视作

  理所当然。亦,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态度。”方便她给看不顺眼的西尔找茬。

  “他没有被爱过，所以不知道这叫做溺爱。”游亦耸耸肩, 明白了伍梓若的言下之意，“一开始我也没

  想那么多……如果你们在恰当的时候教训他一下, 我不反对。”

  “嗯。”要的就是这句话。伍梓若爽快地点点头。

  亦也不是完全把心向着西尔那小子的, 他一直有自己的考量。顾穹也放心了。

  ……

  新联盟秘密会议室。

  “还有一年就开战了。”

  “确实，九年前联邦战神在西边境战死, 好像才是转眼前发生的事。这回总不会担心这十年机甲的进步

  又被战神一个自爆给炸掉……”

  “好了，过去的事不多说。回到正题。虽然还有一年, 但是战争绝不可能到最后一天才爆发，现在边境

  已经开始有小型冲突和摩擦了，那条禁战的界限正在逐渐地模糊。而九年前的条件已无法再次构成——联邦

  军事会议被人洗牌近半, 以前忌惮提防战神的顽固派几乎都已经下台。”

  “是啊……没想到那两个被战神掩盖住光辉的机甲王者，居然有那么大的能量。特别是那个顾穹，太可

  怕, 我们埋进去的人被一摘一个准。”

  “他清人靠的也是伍梓若那伍家的权。”

  “他俩真是绝配。”

  “现在里面还有多少人？”

  “个位数。”

  “获得情报和接触机会最多的，是谁？”

  “……”

  “没想到，真没想到！这回顾穹可揪不出来了吧？哈哈哈哈……居然是当初以为是最没用的弃子……”

  “不要掉以轻心。通过传回来的情报，这几年联邦可能又会诞生一个近似战神的人物。”

  “你不懂。战神亦没有第二个……”

  “怎么连你也是联邦那个亦的忠实战粉？你在新联盟的技术地位和他差不远吧？”

  “我去挖过他墙角五次，被他嘲讽了五次；战场指挥输给他三次, 被他用计坑杀的兵没有上万也有九

  千；驾驶机甲正面交战一次, 惨败，十一台机甲报废三个战友战死换回了我现在这条命。我恨死他。恨得要

  命！

  “但是, 九年前我在千米之外看着他在我们的机械包围圈里自爆，灰飞烟灭。你不知道，只要他再迟一

  分钟，我亲手操作的定位轰炸装置就完成了，我们这十年的倒退就不会发生。今天我们的技术足够轰死联邦

  的家伙。但是我终究慢了一分钟。他连死亡都算得那么准。

  “我恨他——但亦是我心中唯一的战神，没有第二个。”

  ……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机甲实战测试，这既有正面的机甲操控对抗，也有机甲指挥和维修等课程的考察。

  毫无疑问地，游亦和李幸然被分到了同一组进行对战。天赋真是一件让人咬牙切齿的事情，这两人竟都

  有不止一项s级，若是和其他学员对战完全是碾压式的胜利。

  李幸然的3s体质如同当年的顾穹和伍梓若，操控机甲时有他人难以企及的优势。

  而游亦，虽在表面上精神力等级仍是a，但他的精神力又怎么是别人能探测出来的。

  “下一组，李幸然，游亦！”

  李幸然出列，当年那个因一撞而被西尔坑到大的少年已长成青年，高挑匀称的身躯蕴含着巨大的爆发

  力。天赋和努力让他的优秀成为理所当然，眼底常有一抹隐然的傲气。能在这个年代和他比肩的，也只有游

  亦了。

  李幸然嘴唇紧抿绷着神情，远远地望着训练场另一边的游亦，眼中尽是期待和跃跃欲试。

  游亦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莫名想起了梓说这个青年常常被西尔欺压。略同情。

  “阿幸，游亦，加油！”

  李幸然听到李安然的喊声，回头朝人群里挥手的姐姐点点头。

  只是实战测试，其他学员的围观是被允许的。更何况是这一届最强两个学员的对战，观战的学员自然很

  多了，甚至不少教官都来了。

  “游亦哥，不要留手！”

  游亦翻身上机甲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因为李幸然的话而停顿。

  ……

  “哎哎，你去看了这个月那两个人的机甲对战了吗？”

  “没有啊！和我的机甲维修测试刚好撞时间……教官真是太不人道了！结果怎么样？”

  “哇咧你不知道，李幸然那叫一个猛，整场都在快攻，好像体力不要钱一样，但是游亦也很牛，防得滴

  水不漏，要是我，估计十几秒就撑不住了……但是最后可惜啊，可能他跟李幸然之间精神力差距还是有的，

  最后那过招李幸然连续七个假动作，游亦就没看穿最后一个，输了。唉，就差那么一点……”

  游亦惜败于李幸然之手。

  这场力量和技巧都十足的实战让观战的学员都过足了瘾，所有人都大声喝起彩来。

  因为激荡的精神力还未恢复平静，李幸然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还没从刚才的激烈对抗中回过神来，就

  在机甲里看见游亦的那台机甲打开了舱门，游亦如同上机甲时那般行云流水地翻了下来。

  “安静！”

  教官把人群的激动都吼了下来，即使他自己也仍在两个学员的对战中心潮澎湃。

  “李幸然胜！但是！这只是测试！在战场上，赢了，只是代表你又一次暂时赢回了自己的命，没有值得

  骄傲的地方。而且，战场上你们几乎不可能遇见一对一的情况，懂不懂！”

  “懂！！！”所有学员齐声喊。

  这次测试和其他测试有些不一样，教官在结束后把围观的学员们都赶走了，留下游亦和李幸然。空荡荡

  的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三人和两架巨大却无人驾驶的机甲。

  “你们都做得很好。”

  “在这个月，我们都进行了商量和讨论，还有上级部队的允许。决定接下来这一年里，李幸然的训练提

  前结束，到a边境去，暂时编入机甲军队，服役一年后再回军校——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你的机甲操控，甚

  至已经超过了许多现役机甲战士。缺的，只是在战场上的心态。”教官的话一出，李幸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

  眼睛。

  “至于游亦……你也很不错。但是因为你的身体原因……四年后年后你从军校毕业，也将进入机甲部队，

  也是最精锐的机甲士兵。”

  身体原因，指的就是无法发声的残疾吧。

  “这不公平！教官，在这几个月的测试中有两次游亦打败了我。”李幸然说。

  “这是命令！”教官的语气坚决，微含一些对游亦的歉意和无奈。

  李幸然也只得闭上了嘴，觉得有点羞臊的脸红，偷偷瞄了游亦几眼。

  “幸然，恭喜你。”游亦掌心的黑屏白字这样说。

  没有不甘遗憾，游亦的眼里只有平静和欣赏。但这却更让李幸然感到心里不是滋味。

  “游亦哥……”

  游亦接下来的动作让李幸然眨眨眼，猛地把话咽了回去。

  只见那个总是深邃平和的青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按压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说下去，然后手握作拳头，朝

  着李幸然的方向，平伸出去。

  游亦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曾被誉为战场之神的人，怎么会介意那区区四年的时间呢。

  李幸然眼中的光像是一下子燃烧起来，他也伸出拳头，和游亦的撞在一起，一触即分。然后两人相视而

  笑。李幸然太喜欢这种默契的感觉。

  “不就是早一年参战，还不知道一年后还能不能回得来呢。”教官笑骂道，“游亦你在这一年里可别松

  懈训练！李幸然，你小子崇拜的战神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只有十八岁！我们教官都很期待你的表现，可

  别辜负了‘小战神’的名头！”

  “是，教官！！”

  ……

  在这一届机甲学员六十七人中，除了李幸然外，被提前编入机甲部队的共有七人。其中，指挥系的西

  尔，战斗系的李幸然，侦查系的李安然，都赫然在列。

  这意味着，西尔得和游亦分开了。

  西尔躺在宿舍里皱眉：“凭什么不让你去？”

  “……我也没有非要过去。”大概是顾穹和伍梓若插手的，留在这边他的精神力比较方便刺激恢复。不

  过这也是游亦的意思。

  他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机甲学员，这一年的历练也没什么必要。

  “我都去了，你怎么能不去？”

  “……”游亦突然不想搭理无理取闹的家伙。

  “你去了，自己小心。服从命令，照顾好自己。”游亦想了想，还是安抚了一下西尔。

  西尔看到游亦的精神力屏幕，却沉寂了下去，没有说话。

  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相伴……好吧，该死的居然有点舍不得这个哑巴。

  按理说到边境去应该是一件好事，毕竟自己的任务总算可以开始找人了。但是想到，以后自己就不知道

  这个哑巴在做什么，就看不到他训练的时候脸颊上滴下的汗珠，就不会再听到训练的学员大喊“你哥来

  了”，就不能在累到什么都不想干的时候尽情使唤他按摩，就不能在偶尔的假期里吃他做的饭菜……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多愁善感的人了？

  其实西尔还是西尔，有着最善变的一张脸和最恶心人的脾气，对每个人的心理有着最恶意的揣测，对血

  腥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要是前面站着一个会威胁他生命的人，他可以一板砖儿拍得人脑门开花。除了游亦

  他不愿意相信任何的人。

  但是，毕竟多了这一个“除了”啊……

  西尔闭了闭眼，把游亦从自己的脑子里剔除出去。

  关于这个“找到重生者”的任务，西尔一开始是有一些头绪的，但最近竟开始模糊了。

  系统除了一开始的发布任务外，就从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出现过。要不是在他最近的死缠烂打下，系统来

  了句“执行者与重生者已见面”然后又匿了，西尔甚至怀疑到底系统这回事到底还存不存在。

  重生者的人选，暂时先将新联盟那边排除，毕竟西尔一开始便来到联邦帝国的东边境。要是系统所谓

  “见过面”指的是东边境那些跟他打过照面的新联盟士兵。呵呵，那玩笑开大了。

  一开始他怀疑的对象是游亦，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接下来好多年里再没升起过。虽然游亦是个成

  熟了些的哑巴，但是曾在那个东边境的小村子里，那些属于孩子气的举动和笨拙是成年人模仿不来的。

  而后他也曾怀疑李幸然。强得过分的天赋，对战神过于狂热的崇拜，都是西尔怀疑的理由。但是……他

  也挑衅了李幸然那么多回，也确实感受到他那种成长的变化——难不成重生者重生前还是个小孩子？不太可

  能。西尔在李幸然的身份上画个问号。

  而李幸然的姐姐，李安然，为人细心谨慎，没有特别的天赋却也在最优秀的几人之列提前参战。在可待

  考察的候选行列。但重生的可能性不大。

  而最近的新增怀疑对象，是那两个机甲王者，伍梓若和顾穹。

  战神逝世后，他们的声望不降反增，两个刚过而立之年的中将，实在年轻得不可思议。即使西尔和他们

  直接接触的次数不多，西尔却隐隐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针锋相对之意。呵，两个中将，针对他一个小小的机

  甲学员，吃错药了吧？

  ……总而言之，重生者，必定与战神“亦上将”有关，而且重生前有一定的名气。

  西尔睁开眼，看了一眼在对床歇息的游亦。

  他的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将身体随意歪倒在床上，有种说不出的洒脱和优雅。

  床尾有柜子，放着他们两人的衣服，那一般都是由游亦整理叠好的。衣柜旁有窗户，傍晚的夕阳从窗口

  轻柔地洒进来。窗下有一张方桌，那时常是游亦在夜晚看书的地方。桌上放着一盏台灯，两人的水杯和游亦

  的精神力文字设备——它没有主人的精神力输入，此刻是安静的黑色。

  该死的。我承认我有点舍不得，一点点而已。

  是时候该离开了。西尔对自己说。

  当然，此刻没有人知道，分别后的相聚竟那么迅速又那么惊心动魄。

  ……

  “联邦帝国a29-a30西边境，检测到新联盟机甲军队小范围骚扰。经过空军勘察后，联邦军事议会允许

  陆军四十九团出战，在尽量保存机甲的前提下，剿灭敌方机甲。”

  联邦帝国陆军四十九团，是有史以来最特殊的一支全机甲队伍。它由三七二十一人二十一架机甲组成。

  但其中十四人都是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七人属已从军校毕业的上一届，七人属仍未毕业的这一届，而另七人

  则是久历战场的机甲战士。

  但这支临时队伍的期限只有一年。

  章少阅是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按理说，他这个少将，不该仅成为这支小队伍的指挥。但当他得知这团

  将在西边境游击，他主动申请在正式开战前负起带领这支队伍的责任。

  他只是想来看看，满心悲怆而沉重地来看看，这片九年前曾战火肆虐的土地。

  在这离这不远的地方，他曾亲眼看着战神亦将被逼进包围圈，最后，那一整个包围圈都没有了，可是战

  神亦也不在了。

  “十五个团，为什么只有亦中将的一台机甲突破了进去！”

  “报告将军，敌方有专门的军队把我们的机甲全部拦下了……”

  “后撤！停止进攻阵型，收缩阵线转换防守阵型……快攻机甲和医疗部队待命，随时接应亦中将回

  归！”

  他一直想，是不是当时的自己再坚决一点，把阵线换成突围阵型，是不是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就不会被逼

  到那个地步。

  亦上将对他而言，不仅是联邦的战神，更是多次并肩作战的战友。即使他也未曾亲眼见过亦的容貌，但

  他对亦的作战风格，亦的声音，亦的机甲“贰”的熟悉程度，应是顾穹和伍梓若之下第一人了。

  对着那个比他还要小五岁的战神，章少阅是打心眼里的崇敬和佩服。

  只是，他见证了亦的初露锋芒，见证他们的军衔用一种让人望尘莫及的速度飙升，见证亦在战场上一次

  次创下那如同神话一般的记录，最终竟也见证了他的陨落死亡。

  章少阅握紧了拳，把一些凭吊的情绪压在心底。然后让自己静心读起四十九团的名单，熟悉每个人的擅

  长的领域和机甲机型。

  西尔十六岁，a级指挥；李幸然十七岁，s级战斗；李安然二十岁，a级侦查……

  这是年纪最小的三个。后生可畏啊……年近不惑的章少阅忍不住感慨。

  ……

  当章少阅第一次阅览陆军四十九团的名单时，游亦的联络端口收到了顾穹连续几条最高级加密的通讯：

  “李安然是新联盟的人。我在新联盟的档案里找到了李安然的精神力痕迹。”

  “上周她和新联盟联络频繁，联邦陆军四十九团有全军覆没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