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大鱼
作者:和歌      更新:2023-07-30 09:30      字数:3974
  重新回到内室之中的夫妻二人,却没有了睡意。

  陆氏虽然换上了寝衣,躺在了床榻上,背对着张博。但张博知道她肯定没有睡着。

  “十九年了吧。”张博在床边坐下,有些唏嘘。

  陆氏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张博叹了一声,“我就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招我回京述职。我在这怀州通判的位置上已经做了七年了,无功也无过。提拔进京这种美事,怎么会突然落到了我的头上。要不是大郎和老胡意外得了这个消息,我恐怕还真的以为是我的运道来了。”

  陆氏很想当做没听见丈夫在说什么。

  张博方正的脸上,即便是自嘲的时候,仍然十分温和,“明日设宴,便做些怀州的特色菜吧。这位崔家家主,想必见多识广,我们也不用那么费心学京城流行的菜色。”

  陆氏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闭目装睡。仿佛只要闭上眼睛,便可以自欺欺人。

  隔日一早,胡掌柜就去了青云阁,拉着贾家的管事,去寻了中人,签了契约。封了货样,贾家掌柜也将定钱付给了胡掌柜。胡掌柜心中放下了所有的担忧,他适时送上了请帖,说自家主人请贾先生晚上赴宴。贾家的管事装模作样的进去请示了一下,便出来答应了。

  胡掌柜忙回府禀告陆氏。

  待到了晚间,贾廷翰带着管事和侍从们前来赴宴。

  张博和陆氏一见此人,顿时明白了为何张言祯和胡掌柜为何对此人如此推崇,谈到他就两眼放光。

  身形高瘦是真的,足足比他身边的侍从高了半个头;

  面若好女也是真的,然而风仪气度,便是陆氏曾经见过的京城世家子弟,也远远不及。

  张博一见此人,笑着相迎,“贾先生如此风采,难怪犬子回来对先生赞口不绝。”

  “贾廷翰”快步行来,施施然朝张博一礼,“见过张通判。”

  商人见官却不跪,那便是有功名在身。张博心中点头,腹有诗书气自华,难怪不同于寻常商人。“贾先生请。”

  双方入席,张博便与贾廷翰交谈了起来。

  “贾廷翰”依旧神色端庄清冷,却并不失礼。只是风寒还未痊愈,嗓子有些沙哑失音,能由管家代答的话,便由管家代答。

  宴请过半,便是张博这个见多识广的通判,也找不出“贾廷翰”的半丝破绽。“贾廷翰”虽然因为嗓子不舒服,并不多话。然其学识渊博,思维敏捷,只言片语,便发人深省。张博都真心觉得若是“贾廷翰”跟他家没有矛盾,倒是一个非常值得来往的伙伴。

  “对了,不知先生还在怀州停留多久?”张博不经意地问。

  “许是两三天就会离开。”“贾廷翰”饮了一口热茶,嗓子似乎舒服了一些,“我原本计划取道京城,再回西北。不过今日收到消息,崔指挥使奉旨剿匪,西六州盗匪望风而逃。这样的话,我就不必绕道京城,直接跟在崔指挥使的大军后面,便可从汝州、陈州取近道回去西北。”

  张博有些惊讶,试探地重复问了一句,“崔指挥使?”

  “正是。”“贾廷翰”点点头。

  一旁的贾家管事笑道,“张大人也知道这位崔指挥使?”

  张博望了妻子一眼,“不知是不是工部尚书崔洮的孙子崔晋庭崔大人?若是他,我确实早有耳闻,只是不曾谋面。”

  陆氏的眼神已经忍不住落在了“贾廷翰”的面上。这人可能是病体未愈,站起来的时候尚不觉得,但坐在那里时,尤其是因为咳嗽不得不偶尔侧身低头,便有一种文弱之感。陆氏忍不住反复仔细地打量这人,此人骨相比中原人士更深邃,可能确实有域外血脉,因此五官精致秀美远甚常人,却并不娘气。跟印象中的崔冼智完全不同。真的不是崔晋庭啊,那个被她几乎遗忘的孩子。

  有些事情,忽视的久了,就会被遗忘;但一旦被翻起,她又忍不住打听。陆氏终于开口了,“贾先生认识崔……崔指挥使?”

  “贾廷翰”有些诧异她会开口,微微颔首表示敬意,“是的。”

  贾家管事替他回答,“崔大人两年前经过西北,与我们家主不打不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时常往来。去年崔大人成亲,我们家主还亲自去了京城道贺。自从崔大人成亲之后,官运亨通,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崔大人的威名。哦,对了。阮相家的小公子的那一百大板,据说就是崔大人亲自动的手。自从崔大人和肖中丞压制住了阮家之后,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多了。”

  “崔大人成亲了?”陆氏微微一怔,“娶的谁家的女儿?”

  “贾廷翰”笑了一下,“崔夫人出身乡野,父母双亡。与崔大人结缘的事,听说是一场意外。只是两人因了此事,都与家族翻了脸。崔大人两手空空出了崔家的大门,与崔家断绝了关系。双方虽然都是父母双亡,但成亲时,由锦朝长公主、薛太妃主持了礼仪,十分喜庆。”

  “都父母双亡?”陆氏脸色有些难看,“崔大人是这么说的?”

  “贾廷翰”被她这么一问,似乎有些意外。“当时成亲时,我们只看见堂上放了牌位,并没有细问。张夫人何以有此一问?”

  陆氏面色复杂,强笑着,“只是觉得成亲之时,父母家人都不在,未免有些遗憾。”

  贾家管事笑了,“于别人家或许如此,于崔大人,那可未必。关于崔大人的一些成年旧事,其实京城人都知道。他三岁时就没了父母,而崔家并未因此善待他。西园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崔大人被崔家人害得几乎去了半条命,这才一怒之下与崔家一刀两断。这样的家人,有还不如没有。不过,张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好像也有人说崔大人的母亲并不是去世,而是改嫁了。唉,崔大人要是有母亲照料着,可能这些年也不至于苦成了那样。”

  陆氏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回避了众人好奇的目光。

  “贾廷翰”咳了一声。

  “嘿。”贾家管事一拍腿,连忙端起了酒杯,“是我失言。如今崔大人夫妇日子过得不知多少,还提那些做什么。而且,便是崔大人的母亲还在世,只怕也未必会再露面。”

  张博倒是有些不解,追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这……”贾家管事为难地看了“贾廷翰”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作答。

  “贾廷翰”想了想,自己开了口。

  “如今崔大人不过仕途刚起,虽得官家看重,却也有许多阮家的附庸处处与他为难。崔大人娶一个身家干净、没有牵扯的妻子,而不是选择京城世家的女子,这本身就说明许多问题了。若是崔大人的母亲真的还在,而且回到了京城。那么她的娘家,她的夫家,她的子嗣,必然会牵扯进这些矛盾之中去。她若是向阮家低头,那势必要跟崔大人为敌。阮家已有日薄西山之态。或许不需几年的时间,阮家就大势已去。到了那时崔大人的母亲该如何自处?若是,崔大人的母亲不想向阮家低头,阮家如今有些疯狂之态,曾经当中在京城将人砍死。他们要是发起疯来,为难崔大人母亲身边的人。那真是防不胜防。崔大人的母亲要是此时入京,那才是往火坑里挑。所以,我并不认为崔大人的母亲会在这个时候返回京城。”

  张博望着“贾廷翰”,眼神中就有了深意,“崔大人或许不是这么想的呢?”

  “贾廷翰”抬目,直直地望向张博,认真地评价道,“一个只有生恩没有养恩的母亲,在孩子幼龄就丢下孩子另嫁,而且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再去谈什么恩义情感,实在是晚了些。”

  这么冷静直白的目光,有一种图穷匕见的锐利。

  陆氏的脸上血色全无。

  而张言祯坐在母亲下首,眼中只有“贾廷翰”,听他这么说,也十分感慨,“崔大人也怪可怜的。不过这样的母亲,倒不如离得远远的。若是近了,只怕想起的都是当年不开心的事情,两看两相厌吧。”

  “言祯。”张博皱眉喝止了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这么说话。”

  “贾廷翰”笑了笑,“不说那些了。到底是崔大人的家事,而且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们还是说些其他的。对了,我看张公子精通术数、心算。那些数字,他过目便能算出数值,十分难得。我见过几位户部的堂官,都远远及不上他。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等吹捧,贾家的管事立刻接上了话,将张言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张博笑得得意又自豪,试探着问,“这个孩子,不喜读书,就喜欢跟账本打交道。昨日听贾先生指点迷津,对贾先生十分信服,很想跟着先生四处走走,开阔眼界呢。”

  “贾廷翰”笑了,“愧不敢当。不过可能要让张公子失望了,我也是去年刚刚成亲,这次出门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如今归心似箭。这次回去,暂时不会这么快再出远门了。”他看向张言祯失望的表情,举起杯敬了张言祯一杯,“让张公子失望了,十分对不住。”

  张言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其实,都说周游四方,西北也是四方之一嘛,我去西北看看也行的。”

  “贾廷翰”笑了,“我们塞外民风彪悍,可不如中原富庶。做买卖,尚可,但要看风景,确实乏善可陈。而且,我离家已久,归心似箭,这次是借着崔大人的便利,从汝州,陈州抄近路。你是可以随我们一起去,可是回来的时候,可怎么办呢?”

  “那,我可以等你们取货的时候,跟着回来啊?”张言祯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

  贾家的管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少年怎的如此天真,“张公子,我们虽然家在西北,但做的可是中原的生意。这次怀州购买的丝绸,届时将会发往各地、甚至海市,可不是只发往西北啊。”

  “啊!”张言祯失望又窘迫。

  “贾廷翰”点点头,“要是张公子真的想出去走走,倒也不是不可以。我们今年取货的时候,您可以让令尊安排好老成可靠的人手,陪着您跟我们一起去东南海市走一走。那里倒是比我们西北好看多了。”

  张博摸了摸胡子,“贾先生也做海市的生意?”

  “贾廷翰”微微点头,“实不相瞒,这些年阮家把持着所有利润丰厚的营生,我们也只能做些他们摸不到的地方了。不过,从今年开始,应该大家的买卖会越来越好做,百姓的日子应该也会轻松许多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守信混乱的第二天:贾廷翰才是真的,崔夫人才是假的。你信吗?反正我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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