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策反
作者:和歌      更新:2023-07-30 09:30      字数:3963
  崔晋庭在阮奉之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同样,阮奉之也在汝州安插了人手。

  崔晋庭一日之内两次来到福客居,如何不引人注目。隔日,顾守信便觉得福客居附近走动的人就多了起来。他将此事禀给了和瑶华。

  瑶华想了想,“跟在怀州一样,将福客居包下来。福客居周围拍兵士看守,非相关人等,不允许进出。”

  顾守信只以为她要保证这里的安全,正准备点头,就听瑶华继续道,“去找一处安静的居所,我们悄悄搬出去。”

  这操作……顾守信差点咬到舌头。“您都要搬走,为什么还要把福客居包下来……我明白了,放个活靶子,引人注目。可包一天也很多钱的。”

  瑶华将那个玉扳指利落地往手上一套,“家主有钱,任性。”

  这理由太强大了。顾守信只好照办。到了夜里,瑶华等人化成兵士的模样,溜了出来,换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

  瑶华让阳舒替她换了副样貌,肤色暗黄,眉眼耷拉着,满面愁苦,像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你们从今日起,别叫家主了,管我叫先生就好。”

  海安淘气,“请问先生贵姓?”

  “还姓贾。”瑶华让阳舒再检查一遍,“别露出马脚马脚。”

  阳舒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我做的易容,先生只管放心。”

  瑶华赞许地笑了笑,“你俩也一样,都改成男子模样。守信,去弄几个军中腰牌来。”

  顾守信掏出几个递给了她们,“大人昨天特地吩咐备好的。不过,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军中,关押着那些叛军的地方。”

  “干什么?”

  “策反!你去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家伙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顾守信一肚子疑问。这些叛军,其实就是些造反的泥腿子,都已经被关了起来,要杀要剐,也就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情。哪里还需要费劲策反。不过瑶华做事,不守成规,而且……有点邪性,他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

  到了晌午的时候,几个生面孔的兵士拎着给囚犯们的午餐到了关押的地方。今日的伙食,居然是一人一个馍馍,只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做的,颜色很有些不可言说。

  “反贼”们一见到吃的,眼睛都绿了。

  分发食物的兵士大声地吆喝着,“不许抢,挨个站好。要是有抢别人食物的,所有人饿三天。”

  可他虽然警告了,还是有一个稍微强壮一些的汉子,不管关在同一处的其他人,第一个扑了过来,抓了一个馍馍就塞进了口里,然后又伸手去抢。分发食物的兵士早有准备,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手上。然后把这个人拽了出来,当着众“反贼”的面一顿狠揍。

  “你他娘的有没有点人性,跟你关在一起的不是你的兄弟乡亲啊?你他娘的就想着一个人吃独食,其他人怎么办?”

  那人被打的嗷嗷哀叫。不过连“反贼”们都不同情他。

  打人的兵士一边揍一边骂,“说什么打抱不平,抢了钱粮大家分,你他娘的连一个馍馍都舍不得分给一起的兄弟们,就知道拿这些鬼话来骗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亲。如今大家都被你们这些家伙骗上了绝路……”

  一边同来的兵士们见状也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着被关押的“反贼”们。

  其实这些人,多数都是农人。肤色黝黑,瘦骨嶙峋,每个人都被绝望和茫然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跟兵士们心里预期的奸诈狡猾、满面横肉的反贼实在一点相似都没有。

  其实这些人,一来实在是被苛捐杂税逼得活不下去,二来,有人游说他们,只要投靠陈徽,每人可得赏钱十贯,还能分得田地。而且陈州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苛捐杂税。于是许多人便跟着来了。

  有兵士高声问,“哎,那今天的吃食还分不分?既然有了明知故犯的家伙,我们是不是拎回去得了?”

  许多“反贼”绝望地跪了下来,“军爷,我们都两天没吃东西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那个打人的兵士也犯难,不给吧,也不忍心;给了吧,岂不是开了一个说话不管用的先例?

  “给吧。”有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过来,“都是些无辜百姓,要不是逼到了这个份上,谁愿意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情。”

  兵士们纷纷冲他行礼,“先生。”

  那个被称为先生的青年点了点头,拎了一个木桶,对着一处被关押的“反贼”道,“排成一列,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要抢。要是再添乱,下面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面前的被关押的“反贼”们,立刻听话地站好,挨个伸出手来。

  “先生”果然言而有信,给了他们一人一个馍馍。

  有人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也有人舍不得,小口小口地慢慢咬着。可是有不少人,吃着吃着,就绝望地哭了出来。有个少年抽泣着问,“先生,是不是吃完了这顿,我们就要被杀头了?”

  先生叹了一声,“放心吧,崔大人是个善心人,他要是真想杀你们,直接在碰到你们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就像如今在陈州的阮家人带领的军队那样,砍下你们的脑袋,还能去领军功。而不是把你们关在这里,还分出军队的口食来给你们吃。”

  那少年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激动地问道,“真的吗?崔大人不会杀我们吗?”

  旁边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想听那位先生怎么说。

  先生叹了一声,“崔大人也发愁呢。你们投奔陈州是事实,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都是实打实的罪证。便是崔大人放过了你,回头那位阮大人只怕也不会放过你们。”

  还未等少年绝望地开口再问什么,一旁有一个分发食物的兵士忍不住开口就骂道,“都是他娘的阮家造的孽。那个陈州知州瞿常,天天欺压百姓。可他搜刮的钱财哪里是进了国库,还不是进了阮太师的府中。我听那个阮大人身边的侍从吹嘘,阮府中一顿饭的花销,足足抵得上我们这边一个县一年的税钱。阮家打着朝廷的旗号,压榨百姓的血汗钱。如今大家被逼得没有活路,那个阮大人,居然还领着军队来剿匪。我呸……”

  关押的“反贼”们都傻了,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有脑子转的快些的就解释给旁边的人听,“他是说,我们的钱其实都是被阮家拿走了,而不是被朝廷拿走了。是这个意思吧?”

  有人问那个兵士,“军爷,你不是骗我们吧?那可都是税钱啊?”

  那兵士眼睛一瞪,“老子骗你做什么?朝廷里管钱的户部侍郎,就是阮家的亲家。要不是被查出来有问题,怎么会被罢官?如今领着军队在陈州杀人的,就是阮相爷的二儿子阮奉之,每日都往朝廷奏报,今日杀了多少,明日又杀了多少。他不但要你们的钱,还要你们的命,好升官发财呢。也就我们崔大人,天天替你们白操心,想保住你们一条命。可你们还不识好歹,还要给我们添乱。我可警告你们,再有想去陈州的,我明天送你们去见阮奉之,好让他向朝廷领赏。”

  旁边也有兵士一边分发一边叹气,“你们啊,省着点吃吧。阮家嫌我们崔大人不跟他们同流合污,连带着我们的军饷粮草都被克扣拖延,便是这口吃食,也是我们从嘴里给你们省下来的。要是阮家再扣着我们的粮食,我们只怕也没东西吃了。”

  有那胆大的,怂恿着兵士,“军爷,不然我们一起反了吧。”

  那兵士一口淬了过去,“你糊涂,我还没糊涂呢。陈州才多少人,朝廷有多少兵士?把陈州的人杀光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你们听人几句怂恿的话,就信以为真。我要是真听你们的话,往陈州去,那才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有人哭了起来,“军爷,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们是实在活不下去,想寻条生路啊!”

  那兵士叹了一声,摇摇头不说话。众“反贼”都能感觉得到,他虽然嘴巴厉害,当其实还是挺同情众人的。不过,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回头,“先生,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那先生还在分馍馍,没有回答他。

  这兵士不放弃,“先生,先生。”连喊了好几声,连带着同来的士兵们都盯着先生的背影看。更别提众“反贼”了。那先生头也不回,慢悠悠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面前的“反贼”迫不及待地问,“先生,您有什么办法?”

  那先生想了想,“除非你们都不是反贼,崔大人才可能帮你们说话。”

  “反贼”们都愣住了,可他们确实是准备去投奔陈徽的。

  也有些油滑的人,立刻就大声喊了起来,“对,我们不是反贼,这是误会,我们是意外撞上军爷的。”

  有兵士立刻呸他,“你这话拿来骗鬼,鬼都不带信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那位先生的身上。

  先生也点点头,”确实,你们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光是嘴皮子碰一碰,就想脱罪,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能列举出官员欺压你们的不法之事,交给崔大人,或许崔大人查明真相,可以向朝廷陈情,给你们网开一面。甚至还有可能惩处一批贪官污吏。这样你们不但能减罪,家里人接下来几年也能轻松许多。”

  “真的吗?”很多人都激动了起来。

  先生两手一摊,“我只是一说,你们可以一试,怎么着总比你们待在这里等死强吧。而且,就算死了,要是能弄死一批贪官污吏,最起码你们的家人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我有,我有。我们村的夏税比别的地方多处三成……”

  “我们那里身丁钱比其他地方也多出一半……”

  “我们那里……”

  诉起苦来,这些人都有满肚子倒不完的苦水。

  瑶华点点头,“可是,你们要小心。必须都是实话,不能夸大,万一你们说的有一件事情不实,到时被人拿住把柄,你们说的这些可就都不可信了。”

  有人都落泪了,“先生,我们哪里需要说什么假话。光是有凭有据的,我们就说不完了。”

  先生点点头,“也罢,你们先好好想想。我们去跟崔大人说一说。请个文吏来把你们说的都写下来,然后让你们签字画押。看看这样能不能起作用。”

  “反贼”们感激地点点头。

  先生拎着木桶,慢慢地离开了此处。

  顾守信一直守在旁边,也跟着瑶华离开了这里。他不解地问,“先生,你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做什么?便是有证据在手,也就只能治几个小吏的罪。解不了当前的困局啊?”

  瑶华慢慢地走着,“你可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

  “什么?”

  “民意犹如洪水,堵不如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