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四 分别
作者:紫菜南芥酱      更新:2023-07-30 15:17      字数:6103
  “哟。”

  医院门口, 抱着病历表的女护士皱着眉看同她打招呼的人。

  女护士:“……威海利先生?”

  “不好意思, 我又来了。”威海利疲倦地眨了下眼睛, 热感消散带来的是身体上的疲倦与乏力, 他托了下背后昏过去的阿莱茵。

  女护士后退一步,开始细细观察这两个人。

  她虽然是个医用护士,却也是一位毕业的向导。眼前两人身上发出的味道跟之前全然不同,像是……但是又跟寻常的有些不一样,也许事情并没有想得那么顺利。

  威海利勉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护士小姐你现在可不可以来帮下忙。”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不容小觑,骆发向导一路背来,实在难以支撑。

  阿莱茵受到影响,靠在背上的头歪向一边, 把被砸着血肉模糊的额角露出来。

  女护士一看, 大惊失色,急忙走上前扶住阿莱茵。“怎么回事?”她焦急询问。

  ——靠得近了, 闻得更加透彻。虽然男人衣服整齐, 但从微妙泛肿的嘴角和扣得紧密的衣扣中还是能窥探一二,这让女护士有丁点的不自在。

  威海利额头上出了层薄薄的汗。

  “别担心,是我拿台灯砸的。”

  威海利解释道, 语气格外的漫不经心。

  “你……”女护士一时震惊,瞬间又反应过来, 不由气结。她工作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哨兵结合热期间专属向导用台灯将其砸晕的,这真是太狠心了。

  威海利:“如果护士小姐有什么想说的还是等处理好这一切再来吧。”

  满腔责备的话被噎个正着, 女护士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抱歉。”她道,“是我不该多管,我先带你们去病房,再去找医生,这种情况必须由医生来处理。”

  威海利:“好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帮阿莱茵缝好伤口,完成包扎,再为他输了些镇定剂与安眠剂,期间,威海利都在远处看着。

  他不敢靠得太近,哨兵之于他来说仍像个随时会自爆的炸|弹。

  肩膀上留下的痕迹时不时发痛,仿佛在提醒别忘了几分前那场“美梦”。

  “好了。”

  分散开的注意被医生的话拉回,一旁的女护士为昏睡的阿莱茵盖上被子。

  “那个,先生……”男医生犹豫了下,来到威海利面前,“你需不需要让我看看,还是……”他顿了下,“我们医院也设有专门的静音室与隔离间,你呆在里面会很舒服。”

  “哦。”威海利拉长音调,最后结束在一个微笑中,“谢谢,我呆在这里就好。”

  原来他暴露得这么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男医生无奈:“好吧,如果你之后有什么需要,我们都会满足你的。”

  说完,医生便走了,把东西全部整理好的女护士紧随其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外面投射过来的光线渐渐变淡。威海利靠墙站得有些累了,看见墙角正好有张小木凳,便顺过来坐。

  坐下的视野变得平坦许多,他仿佛和床上的哨兵处在同一个位置,不再变得疏离和高高在上。闭眼休息的阿莱茵跟刚才相比乖巧多了,窗外暗淡的光照射在他的眼窝与鼻翼间,徒增了一点平日不常见的忧郁。

  哨兵的外貌无疑是英俊,假如不是过去深受狂躁症的影响,绝对是女向导追捧的对象。威海利过去还没有这么认真而肆无忌惮地观察阿莱茵,周围的环境很幽静,病房里也没有旁人,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哨兵素和奇怪的甜味——那是由灰发男人本身发出的。

  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视线延伸使威海利有种大梦初醒的鬼怪感受,他才发现其实哨兵还很年少,本该是初进社会慢慢摸索的姿态,却因为蔷薇帝国的掺入,白白遭受了那么多灾难,最后养成了一种古板难看的老成模样。

  他笑起来的时候还蛮好看的。

  比如之前,s区的清晨,阳光满天,阿莱茵站在花店门口对他笑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那个笑容是真是假,毕竟就目前看来,这位艾德小少爷是绝对知道了什么。

  威海利无端记起科林·布鲁斯,年轻哨兵的好朋友。

  他应该过得跟那位金发朋友一样才对,威海利想,忽然认为在无依无靠的哨兵面前做出这么疏离的态度很不对。法宾老师说的没错,结合热对于一个年轻气盛的哨兵来说很正常,况且……他还没真正地对他做什么……威海利心虚地左右望了望,觉得经过三十年风霜的老脸都在发烫。

  骆发男人端着小木凳慢腾腾地往那边挪,打算只要有人来就立即停止。结果到了床边,这个病房都没人来打搅。近距离的接触,威海利下意思地吞咽了口唾沫。望着那双微微泛红的薄唇,有种忍不住想亲吻上去的冲动。

  严重的后遗症。

  威海利用指甲刻向手心,不住警告。

  一会,还是没忍住悄悄探向哨兵垂在身体两边的手。一点一点,口袋内通讯器突然发出无声亮光,把做贼心虚的威海利吓了一跳。他带着扑通扑通剧烈的心跳声将通讯器从袋子里拿出来,看见上面的人头影像,血液就冷了半边。

  威海利起身,快速离开病房,来到医院内一个偏僻角落,面无表情地按下接听键。

  “威海利。”那边传来法宾老师的声音。

  威海利:“是我。”

  法宾:“我已经向政府报告了这个情况,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用,政府那边很高兴,认为你做出了大贡献,威海利。”

  威海利:“不,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到的,法宾老师。”

  “你别谦虚了。”法宾笑道,“更值得开心的,也是我这次通讯的目的。威海利,我们找到了通往基曼星球的捷径,现在需要你的支援。”

  这是协约的一部分,蔷薇帝国的目标就是希望他和“里哈内”在即将展开的大战中有所贡献,威海利不得拒绝。

  威海利迟疑:“那……阿莱茵?”

  “不用担心,我的学生,阿莱茵很快就能醒来,他会被新的任务支走,到时候你就一个人过来,帝国将派飞行器来接你。这件事要谨慎,不能让阿莱茵·艾德有任何察觉。”

  法宾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威海利倒吸口气,看来医院或者旅馆里安插了帝国的探子,不然他们根本掌握不了哨兵的真实情况。兴许,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看在眼里,随时准备向他们的雇主添油加醋一番。

  威海利:“是,法宾老师,我知道了。”

  法宾再说了一些恭维的话后,挂断了通讯。

  威海利走回病房,心里无缘由地生出一股疲倦。

  他萎靡不振地坐回木凳上,新来的任务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仿若巨石。骆发男人这次在无顾忌地抚上哨兵的手。

  是冷的,不如那时的炙热滚烫,随便一碰便撩动了他满颗心。

  威海利叹了口气,闭上眼,对着那冰凉凉的手面上落下一个虔诚的轻吻。

  跟法宾说的一样,哨兵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

  那时候威海利刚去外面借着卫生间的水龙头洗了把脸,回来就看见阿莱茵睁了眼。那一刻他心里竟然有点失落,想得是马上就要走的事情。

  这使威海利产生了微妙的难过情绪。

  其实阿莱茵在半夜的时候就醒了,醒来时疲惫感与渐渐衰退的热感涌上心头,使年轻哨兵百位交杂。他动了动,感觉身体僵硬得如同被老裘洛家的橙色卡车碾过般,每动一下都扯着痛。阿莱茵在床上疼得咬牙切齿,手不经意,碰触到了一片暖腻。

  阿莱茵勉强偏过头,先望见一团微卷的骆色头发。

  威海利的手正抓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这个陌生星球的夜晚还满是凉意,威海利手都冷了,只是手心间跟他覆盖的地方还残存着残温。阿莱茵侧着看他,威海利睡得很熟,从这个角度还可以清楚见到他的睫毛,弯弯的意外可爱。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防备了,阿莱茵想。

  可惜他现在疼得动弹不了,只能干看着。

  阿莱茵还没有忘记白天发生的事情,他一面唾弃自己带着龌蹉的心理,一面庆幸事情有可婉转的余地,一面又希望其能真实的发生,这样他就可以跟威海利的关系更加紧密。夜晚总是有能力让人莫名地陷入一种忧郁的怪圈,他知道身体里那个人在看,也总想幼稚地想让身体里的那个人嫉妒,可到头来,都不知道嫉妒的到底是谁。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不能喜欢自己一点点?

  阿莱茵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犹豫几秒,还是拼了力气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匀过去全给了威海利。汹涌的结合热对身体的损伤难以言表,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惹得气喘吁吁,哨兵感应到从身体深处急速奔上来一股带着腥味的呛意,赶忙背过身,捂住嘴小声地咳嗽起来,接着,又在反复无常的劳累中昏睡过去。

  威海利立在门口看了好一会,脸有些热,他微侧过身狠狠揉搓了一把,讪讪地对阿莱茵笑:“你醒了?”

  “这里是?”阿莱茵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抬起手摸了摸额头间的绷带。

  威海利:“这里是医院。”

  阿莱茵:“我怎么……”

  “唔……”威海利瞬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可当理由搪塞的话,“那个……”

  阿莱茵缓缓道:“我好像还记得。”

  威海利手指不安分地来回磨着指腹。

  阿莱茵:“抱歉,威海利,我……”

  “哦,没事。”威海利嘟囔。一醒来就是道歉,果然符合哨兵的风格。转念他换了种说话腔调,“医生也说这是正常现象,别介意,你的头会痛吗?”

  “还好。”阿莱茵试得坐起来,威海利看见,也不顾什么羞涩,走上前将他扶好,顺手把枕头塞进他后背垫着。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威海利认真一想,才忆起是在做泰伦夫·费舍的任务中。最近这个名字好像经常出现,骆发向导有点郁闷。

  他们俩个还真是多灾多难,那时候阿莱茵照顾他,现在他又反过来照顾阿莱茵。

  阿莱茵:“怎么了吗?”

  威海利还沉浸在回忆中没反应过来:“什么?”

  阿莱茵:“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威海利:“……”

  威海利厚脸皮道:“是你看错了。”

  一直呆到下午,中间威海利还去帮阿莱茵拿了医院特制的营养餐。

  不过医院的营养餐通常不怎么好吃,哨兵勉强塞了几口便皱着眉推开,不想再碰,引得威海利嘲笑他少爷脾气。

  该来的总会来,午后是阳光正浓郁的时刻。

  病房内很安静,难得的微风卷着白色窗帘忽上忽下,威海利坐在小木凳旁装作老沉地看书,这本书还是他利用美色向前台的护士小姐借的,不过内容真不敢苟同。

  阿莱茵半躺着,闭目养神。

  两人都没说话,也不想用各种黏了谎言的话来打破这么美好的时刻。

  但事与愿违,哨兵的通讯器还是亮了。

  阿莱茵张开眼,去拿摆在床边的通讯器。

  “唔,那个……”威海利下意识地想阻止。

  阿莱茵手一顿,抬眼看他。

  黑色眼眸里有密匝匝的光,仿佛在期盼什么,仿佛又在嘲笑威海利不过是自作多情。

  威海利泄气地垂下头,摇了摇。

  “没什么。”

  阿莱茵按了接听键,秘书小姐那宛如死了父母般严肃的脸出现在空气中。

  紧接着,中心政府的秘书小姐用她平生最快速度将任务的前因后果介绍了一遍,最后以一句“帝国希望你明日就出发”作为落幕。

  阿莱茵关了通讯器,握在手里转着不说话。

  “秘书小姐讲了什么?”

  威海利明知故问。

  阿莱茵:“帝国下派了任务,去隔壁星球取一份文件。”

  “哦。”威海利道,“帝国可真狠心,都不知道你受伤了,你没说吗?”

  阿莱茵:“想说,但对方没给我机会。”

  “真是可怜。”说完,连忙把脸埋进书中。

  病房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阿莱茵等了等,不甘心,便自顾自地说出来:“这次任务只有我一个人去。”

  威海利:“我的上帝,好残忍,怎么会这样,兴许是任务过于简单而你的实力又值得相信,如果你真的舍不得我,我等下再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顺带捎上我。”

  “威海利!”阿莱茵忍不住阻止向导那种怪腔调,“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呃……”威海利眨了眨眼,“祝你一路平安,任务顺利完成?”

  阿莱茵气结,大动静地侧躺回床上,不想再看威海利。

  威海利早已没了心情,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难看,只能继续假装看书,待低下头,才发现手中的书都拿反了。

  要不是哨兵还在,他真想把书扔到地上再踩上两脚。

  虽然阿莱茵心里很不愿意,但眼下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目前为止没有能够通风报信的人站在他这边。

  嘉佩·摩尔小姐还在遥远的蔷薇星球。

  只能一个人去的任务,阿莱茵才不相信会是什么见鬼的简单任务,在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碰到要把哨兵和向导分开来的情况,只要是位明白人都会知道这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但阿莱茵潜意识地觉得事情是冲他来的,蔷薇帝国与威海利在密谋什么,兴许他这次去能够抓住一点蛛丝马迹。

  接到任务他在医院的病房内又住了一晚上,第二次被推去做了个检查。医生说没并无大碍,头上的伤要慢慢养,所以绷带并没有拆。

  出来时威海利看见站在门口的威海利,也不清楚他在那里多久,是什么时候来的。拥有大海般漂亮眼睛的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朝他笑了笑。

  当天下午哨兵便准备前往那个需要完成任务的鬼地方,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行李在身,威海利又总在他耳边来回念叨任务很容易,阿莱茵索性什么都不带。

  威海利把他送到登入军舰的地方,阿莱茵抬头看远处停靠的军舰,朱红色的外皮,最顶头一朵银色的蔷薇花十分醒目。

  威海利:“这架就是帝国指定的运输军舰,你进去后,军舰自会把你送到想去的地方,你……就别担心了。”

  阿莱茵:“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威海利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霎时年轻哨兵心中警铃大作,事情从一开始就怪怪的,现在诡异的氛围更是不断环绕。威海利从来都不会是这样的性格,他一说在这里等他回来,反而会越走越远。

  阿莱茵疑惑:“你是要去哪里吗?”

  “嗯?”威海利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阿莱茵狐疑地上下看他。

  威海利面色不改:“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走吧。”

  难道这次不是冲他来而是冲着威海利?

  “快去吧,士兵已经出来了。”

  阿莱茵回头,军舰旁站了几个士兵,陆陆续续有人通过检查,进入客运通道。帝国的军舰从来都不单单只载哨兵向导,只是他们坐在军舰的特殊或者头等舱位。如果一家军舰只有几个哨兵向导,不仅浪费,也太过明显了,难免成为攻击的对象。

  阿莱茵无法,这边自家向导不断催促,那边军舰又一副快要开走的样子,他被左右夹击,简直难以应付。没有办法,阿莱茵只得顺着客流犹犹豫豫地往里走。

  算了,阿莱茵忽然负气地想,如果出了什么事,也是威海利自己造成的,怪他总喜欢瞒着他偷偷跟帝国做一些事,从来没想过他会怎么样。

  这么一想,阿莱茵顿时拿出一副冷漠态度:“那我走了。”

  “嗯。”威海利点点头。

  阿莱茵走进通道,没忍住,小心谨慎地回头瞟,威海利还站在通道旁,看见了忙微笑地朝他摆摆手。哨兵真是恨痛了他这种表现,立即把所有担忧和关切都收进肚里。随着人群往前,再也不看身后的威海利。

  威海利望着阿莱茵进去,逐渐消失在人海中。他不放心,再看了一会,才离开。刚走出运输站没多久,一辆漆黑的车无声地停在面前。

  车窗摇下来一半,威海利朝里面吹了一声口哨。

  面前的车门自动开启,男人回头又看了一眼,奈何什么也没看见,他反身,平静地上了车。

  黑车转了个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