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的作者有话说之中。 (9)
作者:夏荼dragon      更新:2023-07-30 19:03      字数:21192
  换药?”

  枯木大师无奈地摆手说道:“阿弥陀佛,御风小施主自从醒来后,他既不开口说话也不让人靠近,就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剑呆在角落里。所有要去给他换药的弟子,都被小施主自己用剑鞘给打跑了。”

  “那些小弟子似乎都挺怕御风施主的,老衲自然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想等着御风施主休息睡着了,老衲再帮他换眼睛上的伤药。”

  一路沉默地听枯木大师的抱怨,穿过药庐的长廊,我便已经被他领到了屋子之中。

  因为不能见光,里屋的门窗都用幕布遮挡了起来,不算明亮,可还是有几缕调皮的光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我甚至能看见光线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尘埃,盈盈淼淼地落了下来,最后轻飘飘地洒在了玄衣少年的头发上,镀上一层华美的光,仿佛最好的织娘织出的锦缎。

  玄衣少年死死地抱着剑仿佛抱着的不是剑而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

  御风沉默而孤寂地坐在角落中,身上的戾气像是弱水一般缠绕包裹着满是伤口的周身。他一直偏着头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剑眉紧皱着而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多么熟悉的一幕,而枯木大师那些抱怨的话,都像极了多年前御虚阁的三位长老对我的提醒;那个玄衣少年的动作神态也同被锁在孤塔里的男孩缓缓重叠起来。

  我用力抿着嘴,忍着从眼眶涌上来的热意,缓步走到少年的面前。

  随着我的走近,御风的头微微一动,额发随着他的动作挡在他眼睛上的黑布前。

  “……阿摇,你来了?”

  少年开口唤我,而声音里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与干涩。

  还没等我回答,御风一直紧抿的嘴角便轻轻漾开了一个弧度,戾气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角落中只剩下一个纯白干净的少年。他松开自己的紫薇剑,摩挲着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御风伸出手掌,我便见到了他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两块铁令牌——朱雀、玄武——本来属于百足大仙的、能够号令天下群妖的铁令牌。覆着眼睛的御风笑起来,他的脸颊旁还有一道血痕,可饶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少年的俊朗:“我想去找你,可枯木大师不许我出去,所以只好一直在等你。”

  心里一紧,而我鼻尖泛红,喉头仿佛被人用力地扼住那般难受。

  枯木大师听到御风告状,无可奈何地一笑,老和尚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便走了出去。

  “阿摇?”

  见我一直不说话,御风疑惑出声,再次唤我,“你为什么不说话?”说着,他的手往前递了递,示意我接着。

  我用力地揩了揩脸上的泪痕,平稳了嗓音才缓缓说道:“唔,我家小师弟很厉害,都拿到了朱雀铁令牌。”

  玄衣少年脸上的笑容一顿,像是有什么疑惑的样子,半响开口道:“我的功夫是阿摇你教的,所以,这是我给你的。”说着,他又把令牌往上递了递。

  见他坚持的样子,我失笑着踮着脚取下他手中的两块令牌,然而没想到下一秒,我的手就被少年握住却像是触碰到火光一般松开了!

  那一刻,御风紧抿着嘴角,神情倔强又哀伤,本来已经松开的剑眉皱得更加紧,眉宇之间都快生出一条裂缝,而他的下颌咬得越发紧,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却无法倾诉。

  我喃喃着想要解释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我失笑着摇了摇头,踮脚伸手去摸少年的额发,可是发现怎样却够不到。覆住了眼睛的少年自发地低下了头,他的额发刚好碰到我的掌心——

  我一愣,随即笑起来,揉了揉他的额发:“别不高兴了,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就是专门来带你回去。”话尚未说完,我便被人猛地一拉紧紧地抱入怀中,可又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害怕我碎在他的怀里。

  少年的脸颊深深地埋在我的脖子上,有什么的温度,很烫很烫。

  只听玄衣少年闷声说道:“阿摇,你不要难过。”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用力地抿着嘴,看似轻松地说道:“还说呢,你把自己弄得全身都是伤,连眼睛都伤了,你还不愿意换药还说让我别难过?我看你就是成心想让我难过。”

  御风更加用力地把我抱进怀中,他深深浅浅的呼吸打在我的衣领上,说道:“不要难过,都是我不好……御风没能保护好阿摇。”少年的嗓音低低沉沉,还带着七分喑哑,还有三分哽咽。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眼眶猛地红了起来,我有些伤心地搂着他的脖子,贴着少年柔软的耳廓抿嘴笑起来,可是嘴角刚牵扯出一个弧度,眼睛里便有眼泪大滴地落下来:

  “傻子。”

  几日以来,枯木大师发现自家的小弟子总是坐在板凳上晃着两短腿,一脸忧郁地写着日记。

  小沙弥一边写,一边唉声叹气。

  枯木大师觉得自己作为师父,完全有必要了解小弟子的心理健康,于是带着这种崇高的思想境界,趁着灵门午睡便翻开了自家小弟子的日记本,翻看他近期的日记:

  ……今日扶摇姐姐跟我一边高了,明明昨天还比我矮来着!因为扶摇姐姐练功差点走火入魔的事情,小哥哥这两天都没跟我说话。真是的,除了扶摇姐姐,他都没对其他人笑过!可是小哥哥对着扶摇姐姐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唔,跟碧云一样好看。

  枯木大师摇头:这么小就如此看重皮相,回头要跟灵门说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

  ……今天扶摇姐姐比我高出一指头了。佛祖啊,她怎么长得这么快?我问她吃什么,她说是师父的药疗效好。难道我也要去找师父配一副药?可是药真的太难喝了!不过师父的药,什么时候这么灵验过了?

  枯木大师瞪眼:怎么能这样说?明明老衲的医术就很高超!

  ……今天我去找小哥哥和扶摇姐姐玩的时候,发现那个叫无崖子的施主就站在门口看他们,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他说只是路过。他又骗人!明明我在他后面看了很久,哪里是路过!然后我就跟着无崖子施主一同看着院子里给小哥哥换药的扶摇姐姐。

  扶摇姐姐如今已经长成了十六岁,从我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她在笑,笑得酒窝浅浅的,漂亮得不得了。我问无崖子哥哥说,你是在看扶摇姐姐吗?没想到,他犹豫了很久才说道,他现在很想回到小时候。

  切,小时候有什么好的,我想快快长大,长大才好!

  枯木大师翻了一页,摇头:徒弟长大了都留不住了。

  ……扶摇姐姐长得很快,都快跟碧云一边高了。碧云今天问我,到底是什么是情爱?她说,是大师姐问她的。这俩人到底是有多笨呐,我都告诉她们了,还不信我!我把小哥哥给我的糖都给了碧云,她摸着我的脑袋笑,笑得好美好美,同我娘亲一样美。

  枯木大师嘶了一声:这小孩子都学会分享了?不错,不错。

  ……扶摇姐姐长得比碧云还要高半个头了,诶,真是又欢喜又难过!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最矮了!好想好想快些长大啊,长大就好了!小哥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今天终于主动跟我说话了,不过他让我别跟扶摇姐姐说,师父说他的眼睛快好了。佛祖啊,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帮着小哥哥骗扶摇姐姐呢?

  啧啧,徒弟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烦恼了。

  偷偷将日记本放回原来的位置,枯木大师直起身来,捻着胡子微微一笑。俯身给灵门捏了捏被角,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念了一句佛便推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从小沙弥的角度——最后的结果是,女主长高了。

  其实秋水对于扶摇的打断所引起的后果,是本来扶摇不需要返老还童就可以长高,变成了要返老还童而且在此期间功力全失。

  因为觉得如果打散了章节放出来,评论区估计会炸,所以干脆三章一起放出。来,大家跟着我默念三遍女主长大了长大了长大了。

  下面两件事要跟小仙女们说一下:

  1.更新时间调整,以后不是三千日更,而是三天一万更。

  因为我觉得矛盾分开来不是很好。而且我需要重新理一下自己的大纲了。每次更新之后,会说出下一次更新的时间。而下一次更新时间是星期天早上。

  2.本周日新坑发布《总有狼人想害我!》,是精修小说,有感兴趣的童鞋可以去捧一个人气啦~~~!嗯,就是这样。

  ☆、chapter·94

  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然而发现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不过那是用来遮眼的暗,透过黑布带着一点光。

  感觉到右手被人轻压着,御风便抬起左手放在自己眼睛上。他微微侧过头,听着右手边传来的绵长呼吸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下一秒揭开了眼睛上的布。

  午后的阳光透着一种暖金色,映衬着自己房间里极为单调的墨瓦白墙也带了三分暖意。

  似是尚未适应这种光亮, 御风手背挡在自己的眼睛前, 而少年一低头便见到了压在自己右手上睡得正沉的姑娘。

  她就那样安然地伏在床榻前、枕在自己手上, 一身不算合身的白衣, 三千青丝披在身后,带着些少女特有的许曼妙柔软的味道。

  玄衣少年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更加靠近了她几分。他的面容一向沉静, 可此刻赤茶色的眼瞳里带着欢喜与惊艳。

  这几日是扶摇一直在照顾他,他自然能感受到她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很神奇, 仿佛他经历了她年幼的时光, 伴着她从一个稚嫩的女童长成一个好看的姑娘。

  而现在, 他终于看清楚了身前姑娘的模样——

  比他曾无数次想过的她的模样, 还要漂亮。

  嘴唇微微抿出一个弧度,玄衣少年带着那抹笑意伸出手,将微掩住少女面容的长发轻轻拨开。他一向孤僻冷漠, 可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正如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般,带着狡黠与好奇。

  御风索性也一同枕在了自己右臂上,离她很近很近, 有调皮的微光裹挟着尘埃飘荡在他们之间,在少年高挺的鼻梁和少女微翘的鼻尖间缓缓游荡。

  细长的剑眉,玲珑的鼻,颀长的睫毛,额间凤栖花丽得惊人……当然了,如果她笑起来,颊边还会有两个比醴酒还香甜的酒窝。想到这儿,少年的心仿佛蚂蚁爬过一般带着痒,虽然不算疼可让人痒得欲罢不能,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再靠近,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少女粉嫩的唇瓣上。

  阿摇现在是在睡觉的,对吧?

  上次她亲了我……那我也可以亲她的,对吧?

  想到这儿,御风微微一笑,便忍不住朝少女白皙如玉的脸颊缓缓凑了过去——

  感觉到脸上痒痒的,仿佛有风在吹又像是小虫子在爬。我侧过脸,睁开眼睛却看见离我很近很近几乎是快贴着我鼻尖的少年,一下子呆住了:“御风?”

  只见玄衣少年那双赤茶色的眼瞳猛地放大了,眼神闪了又闪,随即猛地别过了头。

  而他两旁的耳尖疏地一下变得很红很红,像是火烧云一般,一直烧到了他白玉般的脸颊上,大有燎原之势。

  他温吞吞地坐起身来,只是神情像是一个被人撞见偷吃了糖果的男孩,两只手搅在一起,带着三分窘迫。

  ……虽然小姐姐你脾气古怪还老喜欢动不动就揍人,可小哥哥他就是喜欢你啊!

  ……如果他不喜欢你,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地保护你?

  小沙弥的话,就像是有人拿了枚深水炸弹直接投进我的心湖里,炸出了千层浪来,然而我面上还兜着云淡风轻的矜持之色。

  虽然没有经历过情爱之事,但是我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啊!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极为淡定地问道:“御风,刚才你离我这么近,是想做什么?”

  少年的耳朵红得快无端起火了,只是嘴角紧紧抿着,都快抿成了一道直线。

  见他这个样子,估计是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

  于是,我换了一种问法,真诚地眨着眼睛:“还是御风,你刚才那样子,是像上回那样准备帮我打蚊子吗?”

  御风躲避着我的眼神垂着脑袋,掀开被子起身象征性地嗯了一声,就绕过我到桌前倒了一杯水。然而他没见到身后的我嘴巴咧得都快道耳朵跟了!

  没想到御风除了在冷厉和呆萌之间随意切换,还有如此害羞的模样。

  我像只尾巴一样紧追在少年身后,带着调笑的意味问道:“啧,我问了你两个问题,你一个都不回答?”

  玄衣少年再次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只是耳尖仿佛被开水烫过一般。他转身将水杯塞进我的手中,企图转移我的注意力:“阿摇你渴了吗?”

  我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水,背过身靠着桌子两腿叠着,双眼明亮:“那蚊子呢?”

  我发誓,如果这一次,他再像上回那样给我看他手掌心里的蚊子尸体,我就再也不自作多情了!

  似乎没想到我如此执着这个问题,御风目光四处飘移,似乎在寻找那只莫须有的蚊子。

  我抱着胳膊,故意不提醒他——如今都已经快入深秋,蚊子差不多都死光了。

  最后,少年泄气地看向笑得眉眼弯弯的我,表情看起来无辜又无奈。

  我放下胳膊走到御风面前,俏生生地背着手:“你拍的蚊子呢?嗯?”我微微挑起细长的剑眉,而那一瞬少年便仿佛承受不住我目光侧过脸颊。因为这一个动作,少年下巴划过我的额头,仿佛情人间的你来我往。

  “所以说……御风你刚才,想做什么?”我玩味地看着紧张的御风。

  闻言,御风的喉结滚动紧张得不成样子,他望着某一处,赤茶色的眼瞳伸出仿佛有什么在烧,而他垂在两侧的手倏地收紧拢成一个拳头。

  见我仍然耐心地等待着答案,少年脸颊如同夕阳的火烧云,只好说道:“没,没什么。”

  他不喜欢说话,但说话时从来言简意赅,难得如此结巴。

  我越发凑近他,偏着头笑意盈盈:“你在看什么?”我伸手捏住了他紧握的拳头,没用什么力气,少年便打开了手掌,我轻笑,“我又不吃人,你紧张什么?手心里都是汗。”

  “没紧张,我。”

  御风微微垂了眼睛,脸上的红云褪了去,只不过仍旧没看向我。

  说话说得颠三倒四,还说没紧张?

  我转到他眼神落下的方向:“那你倒是说说,刚才离我这样近,是想干嘛?”

  “我、我……我……”御风的眼神有些慌,最后他抿了抿唇,微低着头准备认错,“我,我想——”

  不等他解释完,我便踮着脚亲了一下少年的脸颊,抿嘴一笑:“是这样吗?”

  御风神色一怔,清澈见底的眼瞳微微一晃,下一瞬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便渗出了笑意,像是春风吹过桃枝的一刹那花开。少年的耳尖越发红,只是面容平静下去像是一潭湖水,平静得有些莫测高深了:

  “不是。”

  “不是?”我挑眉,眉宇间的凤栖花越发丽人。

  在面前少年略带揶揄的目光下,我咬了一下牙,觉得既然反正丢人也不在乎再丢人丢大一点。打定了主意,我便抬起一只手,手指尖划过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像是撩拨又像是试探。

  见着御风惊讶的目光,我笑起来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些,踮起脚尖,自己柔软的唇瓣便轻碰上少年略微冰凉的唇角。

  似乎从我亲上他唇角的那一刻,身前的少年仿佛染上了烫贴的温度,连带着他的呼吸与皮肤,本来是毫无情绪的冰冷却都变成了温热,甚至还有上升的趋势。

  我松开他,凭着活了多年锻造的厚脸皮,扬眉笑道:“那是这样?”

  却没想到御风仍然摇了摇头,嗓音低沉:“不是。”

  不是?难道是我误会了御风?

  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后。

  我很确定我现在这难为情的样子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被御风看在眼里,我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刚想找个台阶打退堂鼓,却不想下一刻,面前玄衣少年的双手便捧住了我的脸颊。

  抬起头,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只听御风染着笑意的沉沉嗓音对我说道:

  “阿摇,不是那样。”

  少年微微阖上眼睛,低头侧着脸颊,而他高挺的鼻梁压在我的鼻尖上,嘴唇含住了我的唇瓣,带着柔软与炙热的味道,不同于方才的微凉,甚至带着微甜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袖,想起来,那是他总是喜欢吃的麦芽糖的香。

  一个天旋地转,我就已经被少年搂着腰肢背靠起墙壁,而面前的玄衣少年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金色的光穿过我们鼻尖之间的缝隙,而御风微垂着眼睛,赤茶色的眼瞳在阳光中泛滥成星星。他看着我绯红的脸颊,嘴唇挑起一个弧度,嗓音沙哑:“阿摇,不是那样,而是这样。”说罢,他的吻再次落下,带着他独有的清冽与甘甜,生涩摩挲可却也温柔,仿佛我是他藏在心里的那个姑娘,小心翼翼,容不得半丝轻视与怠慢。

  我笑起来,这下我可以肯定了——

  御风喜欢的人,是我。

  就在我的手缓缓向上抬,想要攀住少年宽厚的背脊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咳嗽,伴随着一道清脆童声,带着惊惶的语气:

  “啊!大师兄,扶摇姐姐和小哥哥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的吻戏~!

  ☆、chapter·95

  “啊!大师兄, 扶摇姐姐和小哥哥在做什么?”

  一句话像是一头结冰的水,干柴烈火什么的,被灭得连烟都没剩!

  闻言,我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推开了御风,背过身捂着发烫的脸颊,胸膛不住起伏着。

  御风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 背靠在墙上。额发虚虚胧胧地挡在少年的半张面容之上, 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半响, 他微微侧过头, 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眼神如大漠寒川上的冰雪。

  然而灵绝对少年几近杀人的目光置若罔闻,摸了摸小沙弥的光头, 打趣说道:“他们在交流,唔, 用嘴交流。”说完, 他还对御风偏头微微一笑, 笑容挑衅, 然而他手下的小沙弥却是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真是感觉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我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对自己暗示道:不就是接吻吗?二十一世纪满大街都有人在亲吻, 这有什么的?

  “如果交流完了……那么,姑姥姥,能不能跟我单独说两句话?”

  灵绝转着自己手中的佛珠看着几乎快暴走的少女,一句话说得气定神闲。

  我转过头讪讪一笑:“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灵绝递给了我意味深长的一个眼神:“我在外面等你。”说罢, 转身就领着灵门出了屋。

  我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刚要迈步就被御风抓住了手腕。他微低着头,额发挡住眉眼,只见唇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我抿了抿嘴,正当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鬼迷心窍时,少年便已经放开了我的手。再次抬起头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朝我淡淡一笑:

  “去吧,阿摇。”

  当时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吧,应该解释我不是一时的鬼迷心窍,解释也许真的是因为……我喜欢他,

  然而,我只是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过,任凭身后少年目光凄凄如星、灼灼如芒。

  因为已经接近深秋,山上处于枯水期。

  瀑布不再声势浩大而是潺潺而落,带着小桥流水人家的山水美意。

  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儿,没用什么力气将它斜斜地打了出去,石子儿便在碧幽幽的水潭上点开了几处波纹,一圈圈地荡漾开去,一如人心跳动的波澜微痒。

  灵绝懒懒散散地抱着胳膊,他站在我身旁打量着我,半响,带着调笑意味地说道:“怎么了?我见你练功有成如今长成了一个正常姑娘不再是个女童,反而烦恼更加多了?难不成,小姑娘长大了……春心也开始荡漾了?”

  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胡说什么呢!”

  以我为圆心,一米为半径,灵绝开始围着我走起来:“胡说吗?我看你才真是胡闹才对,鬼迷心窍了吗?”

  我没回答他,只是手里的石头扔得有些急,一个接一个,砰砰地惊得水潭中的鱼儿四散游去。

  俊美的和尚深深地盯着我脸上的神情,半响,语出惊人地问道,“我说你这丫头不会是真的喜欢那个叫独孤御风的小子了吧?”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迫切和焦虑。

  我动作一顿,下一秒有一个石子儿扔出去,只不过没有打出水漂而是咚地一声沉入了水潭:“……也许是喜欢,又或者是鬼迷心窍,我也不知道。”

  “这个江湖,整座武林,你喜欢谁都好,除了你那个小师弟。”

  我动作一滞,转头看向灵绝,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是小师弟?”

  灵绝转着自己手中的佛珠,深深地看着我:“我能看见他的结局。”

  我嗤地一声笑起来,摆手说道:“在外人面前你装神棍也就罢了,在我面前,你还想装什么先知?”

  不等我说完,灵绝高深莫测地看着我:“我有说过,我是因为穿越才能看到别人结局的吗?”

  我笑容一僵,认真地看向灵绝的眼睛,却发现他一向带着玩味的眼神里装着认真与悲悯。俊美的和尚难得正色,眺望着远方的长空,神秘莫测地说道,“扶摇,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你的敌人。”

  “不可能!”我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灵绝也不生气,继续慢悠悠地绕着我走:“他同魔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捏紧了拳头,不愿在这件事情上落任何的下风:“我知道,御风在魔教的时候还救过我。可这又怎样?看人是要用心看的!他是魔教的人也好,是正道的人也好,我不在乎!”

  “他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头独孤玑辰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心跳得咚咚作响,我咬牙抬头嘴硬道:“那又怎样?他是他,独孤玑辰是独孤玑辰。”

  见他说一句我就要反驳两句,灵绝气笑了,而他围着我转的圆圈也越来越小:“百晓这次风风火火地回到百晓门查阅宗卷,查的是很多年前的武林秘史。然而你猜猜,这个让他去查那些东西的人是谁?”

  不等我说话,他便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是你的小师弟,独孤御风。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嘶了一声,抱着胳膊:“那你怎么知道的?”

  灵绝斜睨着我:“我跟百晓可以算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从不瞒我任何事也瞒不住我。我想你应该也不知道独孤御风让百晓打听的是什么事吧?”

  “什么事?”我下意识地出声问道,然而问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后悔了。

  灵绝吊儿郎当地抱着胳膊:“啧啧,你可是我姑姥姥,然而却被人骗得团团转!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我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就走:“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灵绝连忙拉住我:“哎呀,你脾气得改改,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动不动就容易暴走呢?放心,我们俩什么关系!我让谁吃亏也舍不得让我这么漂亮的姑姥姥吃亏啊!诶说真的,扶摇,你现在的样子比你小时候的样子漂亮多了!我看,也不比那些什么江湖美人谱上面的侠女差!回头,我去跟百晓生说说,让他走个后门给你一个江湖第一美人的头衔来玩一玩,怎么样?”

  这厮一天到晚,还能不能再不靠谱一点。

  见我白眼都快翻成白炽灯了,灵绝才一改嬉皮笑脸的样子,正色说道:“好吧,其实,我是同百晓生一同来逍遥谷的,不过我嘱咐他,要等我先把你找到了他才能进谷去找独孤御风。你那小师弟藏的秘密一件比一件还令人瞠目结舌,我想等我说完了,恐怕你又要重新认识一下你那小师弟了。”他手指抵着下巴,玩味地啧了一声,“不过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说:阿摇,不要听……不要听那些话。

  所谓秘密,就是不能见光的东西,一旦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就会噗地一声化作青烟,然后……灰飞烟灭。

  然而,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迫使着我站在原地,僵硬地握着手,忐忑紧张、手足无措地等待着灵绝予我的判决。

  “魔教教主之位空了十几年,而上一任的魔教教主也是他们的圣女大人,名叫独孤残月。而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独孤玑辰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其实当初在魔教蛇窟地宫之中,无崖子虽然快气昏脑子了但好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独孤玑辰潜伏在逍遥派十多年,确实是为了你那小师弟,只因为他是独孤御风嫡亲的舅舅。”

  说到这儿,灵绝一拍额头:“哦,有一点我说错了!”

  我几乎是脱口问道:“是什么?”

  灵绝看着我慌乱的神情,微微一笑:“我说错了,独孤玑辰不是御风的亲舅舅,而是独孤晦朔的亲舅舅。独孤晦朔……名正言顺的魔教少教主。那是个好名字,能承日月同辉、能容山川四海的晦与朔。”说罢,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着悲悯之色,“他在逍遥谷的身份甚至就连名字,都是假的。”

  手在那一刻紧紧地攥起,我该如何告诉眼前的灵绝……该怎样告诉他,御风,是我给他取的名字。

  很多年前,大雪满山上的一座孤塔,我遇见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男孩,为他起了一个名,希望他日后能御风而行、乘风万里、无所束缚;然而我忘记了,那个男孩不是哑巴,他有自己的姓名。

  晦朔,是能承日月、能容山海、与万物同生的晦与朔。

  灵绝将我的失态看在眼里,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独孤御风拿了一副画交给百晓生去查,我见过那幅画,百晓告诉我那画上的女子正是很多年前便已经香消玉殒的魔教圣女,独孤残月。”

  我喃喃着点头,接过话道:“师父同那魔教圣女,应该是有一段情的。”

  灵绝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摇了摇头:“我猜的。”

  顿了顿,我看向幽幽的水潭,“师父曾经对着我误说出了另外一个名字,他总是叫我阿摇,可是在剑冢之中他却唤我为阿月;在魔教的时候,我曾经误打误撞地闯入了圣女的房间,便见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我这辈子只认得两个人的笔墨,一个是无崖子,另一个便是师父……那幅画是师父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导演(开场):所谓助攻,又称僚机,在恋爱之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重要,现在隆重推出童姥剧组四大僚机!!他们分别是灵绝、百晓生、灵门、碧云!!!

  无崖子:有请我的三大僚机:灵绝、百晓生、碧云!!

  灵绝:为什么我会是无崖子的助攻呢?因为贫僧要帮我姑姥姥实现回去的目标啊!而最终目标就是得到无崖子的一颗真心。有贫僧这个老司机,无崖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百晓生:因为我跟灵绝穿同一条裤裆长大的!

  导演(乱入):所以说,灵绝穿的也是骚粉色的红裤衩?

  碧云:因为我看了大师姐的秘籍,而且扶摇师姐也跟我承认过啦!!

  御风(实力冷漠)

  众人:所以,官配男主你的僚机呢?

  御风:哦,灵门现在在帮我看着女主背台词呢!

  导演(打广告):少林寺小沙弥牌僚机,不要九九八不要九九八,麦芽糖在手,就知有没有!

  ☆、chapter·96

  灵绝感慨叹道:“你猜的不错, 可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看向他:“是什么?”

  “那不应该是简单地用……一段情来概括。”

  灵绝的目光幽幽地,带着看穿人世的悲悯,“我和百晓生在百晓门一同查阅宗卷,在他们各自的档案里都记载着零星的几句话,不过就是寥寥零星几句话, 便约莫道出了这一段情的曲折心酸。”

  在瀑布水声中还有风吹动山林的声音里, 灵绝缓缓吟道:“莫道人间相思蛊, 天下药石尽罔顾。山水迢迢无相逢, 碧落黄泉归何处。”

  “对于他们的风月之事,宗卷上记录得少之又少,大概是有人刻意为之, 又像是怕落人口舌被人诟病。不过可以确信的事情有三件。”

  灵绝伸出三根指头,一桩桩地数着, “一是逍遥子和独孤残月确实曾经是恋人;二是你师父曾经亲自前往魔教总坛向人提亲, 所要迎娶的, 正是魔教圣女, 自愿种下魔教最厉害的孤独,相思蛊;三是……他为了武林江湖辜负了一个痴心女子,后来他身上的蛊毒发作了, 是那个女子求来的雪莲子为他压制蛊毒。”

  我沉默着,想起了枯木大师对于雪莲子说的话还有从前御风同我讲过的关于他母亲的话,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而灵绝笑了起来,感慨道:“我见过那么多情爱, 可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奇女子,痴心错付,却也死不悔改。扶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相大白,最恨逍遥子的人,会是谁?”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紧抿着嘴角的我。

  我的沉默在灵绝看来是一种失望,被欺骗过后的失望。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前我离开的时候,我便在信里跟你提及过,那个孩子非池中之物,是条大鱼。他不属于这里,他生来就属于江湖、属于武林。”

  身子一震,我目光盈盈地看向身前的俊美和尚:“灵绝,那你看到御风……他的结局,是什么?”

  “纵横江湖三十载,败尽英雄豪杰,天下无所抗手。”

  平地有风而起,垂着落在地上的树叶盘旋而上,飞舞在空中,带着凌厉与禅意共存的美。

  而在那种意境之中,灵绝缓缓念出最后一句话,“断情绝爱,一剑成魔。”

  狂风卷起发梢,身后长发飞舞,而我的心里重重一颤,说话时虽然感到艰难生涩,可是语气却很平静:“断情绝爱?你的意思是,他……不会爱人?”

  青纱色的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然而俊美的和尚却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灵绝转着自己手里的佛珠:“很多时候,能够预言结局并不是什么值得显摆的事情,因为如果结局不是众人期待的,那么预言者也不是世人所欢迎的。”说罢,他脸上绽开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扶摇,你也可以和旁人一般,当这是玩笑话。”

  也许旁人还会怀疑,可我知道,灵绝作为穿越者所开启的金手指,便是知天命。

  而他说出的预言,并不是一句可以被人忽视的玩笑话。

  在我转身离开之前,灵绝语气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现在恐怕已经走了。”

  我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眉目轻触:“什么意思?”

  灵绝目光淡然得看起来有些可恶,说道:“百晓生恐怕已经把独孤御风想要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他魔教少主的身份就会被人揭开,这个时候离开,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何况,我想他恐怕也无法再呆在逍遥谷,再像从前那般和你们一起谈笑风生。”

  我头一次觉得,能够知天命的灵绝,讨厌极了!

  这是我大力推开御风房门却只看见了一个百晓生时,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百晓生和灵门两人正在桌前优哉游哉地喝茶,一见我百晓生先是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随即夸张地叫道:“我去,扶摇,你怎么突然就长大了还长得这么好看,让我好不适应啊?”

  “御风呢?”我碾着牙根,几乎是磨出来的一句话。

  灵门哦了一声,指着空白的墙壁糯糯说道:“小哥哥拿了墙上的剑,然后,就走了。”

  一阵热气涌上眼眶,我咬牙问道:“一句话都没有留?”

  “留了!”百晓生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摸着自己的下巴,最后说道,“……他说,让你别找他。”

  看着像阵旋风一样奔出去的少女,灵门有些不高兴地看向幸灾乐祸的百晓生:“什么嘛,明明小哥哥还说了,他很快就会回来,让扶摇姐姐等等他!”

  百晓生耸了耸肩膀,继续品着茶:“这不扶摇没听完就冲出去了吗?”

  灵门嘟着嘴:“你这是断章取义!”

  百晓生一敲小沙弥的光头,毫不客气地切了一声:“小孩子家家,你懂个屁!”

  ……阿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御风是你给我起的名字,扶摇和御风,本来就要在一起的、。

  那一个傍晚,我几乎找遍了逍遥谷,从金乌西沉一直找到月满华光。

  我不停地找着一个玄衣少年,不顾旁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目光。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什么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一样东西,然而,我却无法如何都找不到它。

  找到最后,我疲惫地靠在一棵落尽桃花的桃树旁,有些无力地看着天上薄凉的星光。

  秋风拂过我被汗水打湿的衣衫,有些微凉,而这种凉,更像是透过衣衫渗进了我的五脏六腑。

  “他走了,是好事情。”身后蓦地有人出声,这样说道。

  我一惊连忙转身,却发现玉带白衣的少年站在我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不知道无崖子什么时候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我撇过脸颊揩了揩脏污的脸颊,对少年冷冰冰地说道:“这样的事情,也值得你来幸灾乐祸吗?”

  无崖子仿佛没有看见我浑身倒立起来的芒刺,背着手淡淡说道:“因为之前围剿魔教失利的事情,盟主他们一直不肯罢休。而鬼谷子已经派弟子广发英雄帖,遍邀天下武林正道来逍遥谷共商大事。你我都清楚独孤御风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个时候不走,难不成,还等那些人都来了再走不成?”

  我几乎快碾碎了牙根,握手成拳头,神情倔强又凄楚,几乎是赌气一般说道:

  “可他那是不告而别!”

  无崖子低头轻笑了一声:“大师姐你什么时候又真的在乎什么不告而别起来?难道,你们依依惜别一番再离开,还会好过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不成?”

  “鬼样子?嗤!”

  我扯了扯嘴角,语气含着嘲讽,“我如今这副鬼样子,你看见了不是更加开心了?”

  无崖子一双桃花眼幽深得紧,他撇过脸深吸了一口气道:“对啊,很开心……”似乎怕我不够伤心,他加重了语气重复道,“看你为了一个魔教的人费心费力却得不偿失,我见到你如今这副窝囊样子,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如果换做是平常,我听到这种话大概会气得跳起来,跟无崖子吵三百回合的架,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打上三百回合的架。可是如今的我没有任何的力气再去跟他争执,只好苦笑着摇摇头,靠着身后的桃树缓缓滑坐到地上:“对啊,见到我这副窝囊样,你大概比谁都开心吧。”

  无崖子目光像是火一般烧灼,他看着我皱着剑眉,语气不甘:“就为了一个独孤御风,你要如此伤心?整个逍遥谷,恐怕也就只有你舍不得他!”

  我苦笑了一声,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觉得很亮很亮,像极了很多年前,我在孤塔里读书读累了抬头所见的星芒。被那种光芒刺痛了眼睛,我低下头,而眼泪便从鼻尖上滑落了下来:“骗子……大骗子!”

  清俊的白衣少年沉默的站在树下,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少女将头埋进膝盖里小声抽噎着。很细的哭声,却像是有人拿着极细的钢索紧紧地缠在自己的心脏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无崖子叹了一口气,从袖子拿出锦帕,走上前把帕子递给哭得正伤心的少女:“喂,大师姐你别哭了。”

  我抬起头,见到面前洗得干干净净的帕子一怔,又听无崖子没好气地说道:“好歹擦一擦脸吧,丑死了。”

  心里窜出一团火,我哼了一声,接过少年手里的帕子直接按在鼻子上,用力地醒着鼻涕。没想到,无崖子见我这么蹂躏他的帕子竟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我面前,目光带着嫌弃……可也像是心疼。

  估计,非常心疼他的锦帕。

  过了很久,少年才云淡风轻地说道:“师姐,我应该高兴的,只是我一点都不高兴……很多年前,你也像在乎御风一样在乎过我。可是后来,你却再也看不见我。”

  风吹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天上的月光洒下来,衬得桃林静谧而空旷。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最后,无崖子似是败下阵来,对我说道:“把帕子洗好后,记得还给我。”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桃林。

  ……很多年前,你也像在乎御风一样在乎过我。

  ……可是后来,你却再也看不见我。

  把帕子再次一叠放在自己的鼻子上用力地醒着鼻子,我耳旁还回荡着少年似是而非的话语,而离别带来的伤心也似乎被冲淡了几分。

  见无崖子走远,我才借着月光看着手中雪白的帕子,嘟哝着小声反驳道:

  “切,什么叫看不见你了?我又没瞎!”

  作者有话要说: 无崖子另类告白,你get 到了吗?

  ☆、chapter·97

  晨曦微开, 山门之前。

  逍遥派众弟子肃穆恭候于阶梯之上,一身飘渺白衣,山风一吹尽是不染铅华。

  百晓生和灵绝蹲坐在半山腰上生出的巨大老松树身上,望着底下成列的逍遥派弟子,灵绝不住地打着哈欠,抱怨道:“我道是什么事情你要把我天没亮就揪出来爬山, 原来就是为了偷窥逍遥派的弟子啊!”

  百晓生一手拿本子, 一手拿笔, 煞有介事地说道:“不是为了偷窥逍遥派的弟子, 而是偷窥逍遥派的掌门!昨日我听伙房的弟子说,今日是逍遥派掌门出关的日子,我身为百晓阁的唯一传人, 当然要掌握这江湖第一手情报啊!”

  灵绝嗤笑一声:“切,回头你直接去问扶摇不就得了!”他朝下面弟子之中站在最前面的少女, 扬了扬自己的下巴, “喏, 那不就是我姑姥姥嘛!”

  百晓生翻了一个白眼:“你姑姥姥跟你的语言描述能力都是一样的低!我估计回头问她的时候, 只能得到背景过程以及结果,一点都没有语言的艺术性!”

  灵绝撑着自己的光头,懒洋洋地一笑:“诶, 你觉不觉得我姑姥姥拾掇拾掇还是挺美的?”

  百晓生白了他一眼:“你个没文化的,夸人美的时候怎么只能用美这个字呢?要用什么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之类的句子啊!”

  “李秋水李碧云恐怕是这样的美人,可扶摇不是。诶, 百晓你回头再排武林美人谱的时候,记得给我家姥姥开一个后门啊!”灵绝说完后,抬起手挡在眼睛上,开始准备睡自己的芙蓉觉。

  百晓生一愣,而目光放在石阶之上位置仅次于鬼谷子的白衣少女身上——

  不再编成辫子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身后,乌发如墨云挽成简单的发髻,贴身剪裁的素白锦衣勾勒出少女高挑的身材。细长的剑眉下一双杏眼明亮,瑶鼻樱唇,而眉间的凤栖花花钿添了几分艳色。本来是一张娃娃脸,如今长开了却在明丽之中独有一份张扬无畏在其中。

  也许,红裙比白衣更适合扶摇一些。

  百晓生笔尖一顿,这一回他承认,灵绝虽然不靠谱但是这话却是说得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腰间佩戴着象征掌门首席弟子之位的玉蝴蝶流苏,我看着紧闭的山门,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

  挡在我面前的鬼谷子回头瞧了我一眼,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激动的!”

  我一挑眉一瘪嘴,反唇回击道:“师伯这话就说错了,师父闭关前我便答应过师父,一定会带领同门等待师父出关!如今关门弟子我们遥系便占了四个位置,我对我师父的承诺自然是有了交代的。鬼谷子师伯代理打理逍遥谷也有些时日了,只不过弟子好心提醒师伯一下,可别忘了逍遥派到底谁才是掌门人。”

  “你!”鬼谷子吹胡子朝我一瞪眼,却碍着身后众人,不便发作。

  我微不可闻地勾起唇角——鬼谷子给我穿的小鞋也真是够多了,只不过那是他出任代理掌门的时候。如今师父出关,难道他还巴望着我同从前那般继续忍气吞声不成?

  此时,整座山隐隐传来轰鸣的声音,紧接着一直紧闭的山门便缓缓打开——灵姑陪伴着一个白发谪仙般的男子静静地站在山门之中,那男子面容平静,神情淡漠,一如从前无悲无喜的样子。

  石阶上的其他弟子看着逍遥子一头白发的样子,都不由得哗然而论,无崖子几人更是瞠目结舌到说不出话来。

  可哪怕逍遥子一头华发浸染霜华,可也依旧淡然如仙、惊采绝艳。

  “我的个乖乖,今日是挖到重磅消息了!”老松上的百晓生胳膊肘狠狠一推打着瞌睡的灵绝,“喂喂,快看!逍遥派的掌门竟然是一头白发!”

  灵绝哼哼两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百晓生瞪大眼睛,咦道:“逍遥派的武学一向是以养生长寿为特点,讲究什么功散人亡。可你看那逍遥子前辈竟然违背了这个道理,难道还正常?”

  灵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偏过头看下去:“养生长寿?呵,一般执念太深的人,都不会活太久。”

  百晓生惊讶道:“你难不成还算出了逍遥派掌门的结局?”

  “拜托,算命很费精力的好嘛!”灵绝翻了一个白眼,再次手搭在眉眼上,“这句话是我问我师父为什么咋活这么久的,那老头告诉我的。”

  百晓生:……

  我看见师父的目光从我们几人身上缓缓滑过,轻描淡写可也认真肃穆,仿佛想从我们师姐弟几人如今的样子看出当他不在我们身边时,我们成长出什么样子。

  而最后,师父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身上,看见我别在腰间的流苏,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缓缓漾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带着赞许与欣慰。

  那一刻,一股热意逼着我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又迟迟不愿意落下。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扶摇,旋风也。取童为姓,便以扶摇为名。

  这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从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师姐,他便给了我一份遮风挡雨的怀抱。

  站在我身后的无崖子低声提醒我道:“师姐,该你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一刻胸腔之中恍若惊涛骇浪,我一撩身前的裙角便单腿跪了下来,随着我的动作,无崖子几人也跪了下来。见到掌门入室弟子都跪着,身后的逍遥派众弟子也跟着一同跪在蜿蜒的长阶之上,浩浩荡荡,仿佛一条白绸缓缓铺展在山门之前。

  鬼谷子转过身看着我们,那一刻,脸色铁青得不成样子。

  因为,这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首席弟子童扶摇率领逍遥派众弟子,在此恭迎掌门出关。”

  “弟子恭迎掌门出关!”“弟子恭迎掌门出关!”“弟子恭迎掌门出关!”

  一声声绵延下去,在晨光穿过云层时,远送千里。

  逍遥子平静地走了出来,而鬼谷子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道:“掌门师弟真可谓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可喜可贺。”说罢,他就狠狠地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眼神恨不得要抽了我的筋一般。

  师父踱步走过来伸出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淡淡回答说道:“阿摇自然是很好的。”

  语气不咸不淡,但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鬼谷子碰了一个软钉子,硬生生地咽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本座也不耽误掌门师弟和弟子一叙了。”闻言,微系的弟子都站了起来,跟在鬼谷子身后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我回头朝鬼谷子办了一个鬼脸,有些得意终于把那个老家伙气走了——

  等到其他人走了,无崖子便皱着眉头站起身来,神色忡忡地问道:“师父,您的头发……您的头发为什么,全白了?是不是因为闭关的时候,出了差错?”说到最后,少年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

  逍遥子看向他,淡然无物道:“是出了些差错……是福不是祸,你也不必如此担心。”

  秋水蹙着秀眉:“师父是因为功力受损才会一夜白发?可是师父不是闭关吗,又怎么会功力受损呢?”

  灵姑脸一白,呵斥道:“秋水住嘴!不许胡说!再说这样的话,小心我门规伺候!”

  秋水连忙低下头,咬唇说道:“是,弟子明白了。”

  逍遥子示意我们几个起来,他背着手淡淡说道:“这两年辛苦你们了。”说着,他就咳嗽了两声,唤道,“阿摇,你跟我来,我同你有话要说。”

  几人统统把目光看向我,我一愣,随即点头说道:“是,师父。”

  见着两人走远,碧云一脸纳闷道:“师父同师姐有什么话要说啊?”

  秋水瞥了碧云一眼,淡淡道:“小妹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晓,师父……一向最偏心大师姐的。便是日后就是师父把自己衣钵都传给大师姐,也是不足以为奇的事情。”

  无崖子回过头冷冷地盯着秋水,少女偏头柔柔一笑:“怎么了,师兄?”

  沉默了半响,无崖子才收回了目光,说了句没什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门。秋水轻蹙着烟水眉,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只听碧云问道:“姐姐,你做什么哭?”

  秋水一愣,随即抬起手摸上脸颊才发现泪水。她缓缓抹去脸上的泪痕,嘴角翘起一个弯度,静静说道:“小妹,从来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一阵风吹过,少女的话语便散在了风中,恍若手中握不住的流沙。

  跟着师父一同回到了无尘殿,一路上他问了我些许不打紧的问题,最后带着些许笑意对我称赞道:“阿摇,你做的很好。”

  我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师门大会时,长老为我带上流苏就说,很多年前他也是给师父带上流苏的。不过小师叔总说,师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门下的弟子再怎么做也比不上师父年轻的时候。”

  逍遥子失笑着摇摇头:“你小师叔她只是同你们说笑的而已。”说话之间,他又掩唇咳嗽了两声。

  我担忧地看向他:“师父,是解药没有用吗?”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是跨过门槛,走入里间的殿阁。逍遥子淡淡安慰我说道:“那是蛊,一旦种在身上便是再也去不掉的。就算是有再多的灵丹妙药,也只不过是让蛊虫重新沉睡罢了。阿摇,人各有命,躲不掉的。”

  人各有命,道家所追求的,不过是顺应天时,安于天命。

  可我,偏偏就不信天时与天命。

  见我咬唇苦恼的样子,逍遥子不动声色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只不过下一刻,他语出惊人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阿摇,你有没有想过做这逍遥派掌门?”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师父回归了~~!!

  ☆、chapter·98

  “阿摇, 你有没有想过做这逍遥派掌门吗?”

  一旁香炉里插着檀香,似乎燃到了一定的程度,灰白色的烟灰便无声地断了下来。

  然而整个过程,我都在瞠目结舌的状态之中。但是师父看起来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地耐心等待着我的答案。

  难道, 这就是传说中命运的蝴蝶效应?

  我要代替二师弟出任逍遥派掌门?

  那三十六部七十二岛的主人天山童姥由谁来当?

  难道说……我变成了逍遥派的ceo, 而无崖子要代替我去当缥缈峰上的老妖婆?

  那画面真是太美, 我连想都不敢想。

  “师父, 徒儿不想。”我有些为难地摸着脖子,就这样拒绝了。

  逍遥子等了半天,便等来了这么一个答案, 不过似乎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放下茶杯,杯底靠在瓷盘上发出叮铃的一声, 不知为何, 听起来像是失望的叹息。

  我吐了吐舌头, 俏皮地笑:“就阿摇这性格, 师父要是把逍遥派的重担交给我,也不怕弟子把这门派上上下下弄得鸡飞狗跳?何况,弟子如今虽是首席弟子, 可若逍遥派真的落在我手上,其他师伯恐怕也不会答应。”

  师父沉吟了半响,淡淡道:“少年拜师学艺之时,因年少气盛, 鬼谷子同我之间有些梁子。他不是不喜欢你,不过是讨厌为师罢了,看来你考虑得倒也周全。那阿摇觉得,掌门关门弟子几人中,谁最适合承我衣钵?”

  我撑着下巴:“师父不应该已经是拿捏过主意了吗?”

  师父垂下眼睛,有光穿过窗上蒙的白纸,洒在他的面容上,越发出尘如仙。

  “无崖子,很好。”

  一句话,日后的掌门之位便已经尘埃落定。

  而等他再抬起眼眸时,目光虚隆隆的,仿佛在看我,又好像在看我背后的什么。良久,他问道:“御风……那个孩子呢?”他的面容上一贯是没什么神情,就连嗓音也是淡淡的,可是语气却徒自让人觉得悲伤。

  我用力抿了一下嘴巴,良久才抿出一个笑容,说道:“他,离开了。”

  逍遥子喝茶的动作一顿,吐出一口气,说道:“离开了,也好。”

  我张了张嘴,想问师父一些事情,可又怕戳中了他的心事,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道如何问一个说法。最后,在那些问题里挑挑拣拣了半天,我才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犹豫问道:“师父,御风……是不是你的骨肉?”

  茶杯从那好看的手中滑下来,在沉水木做的茶几上打着璇儿,一圈一圈,最后归于一阵颤音里。

  我看见师父垂下了长长的眼睫,剑眉微微皱着似乎沉浸在往事中,从他翻滚着浓郁黑色的眼睛里,看得出那并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的事情,甚至,是难过。

  “……我不知道。”

  逍遥子扯了扯嘴角,有些薄凉的样子,而嘴唇外沿苍白无色,但里沿却透着鲜血的红,“也许是,也许不是……只是阿摇,以后别再问了。”

  我连忙低下头,懊恼道:“是弟子越距了!”

  过了很久,我感觉到头顶被人用掌心轻轻摸着,带着安慰的温度。

  “阿摇,”师父刚唤出我的名字便咳嗽了两声,“为师有一样东西忘在了御虚阁,你去替我取一趟,只是……不要惊动三位长老。”

  我抬起头,便见师父淡淡地看着我,只是眼底深处很暖。我朝他眉眼弯弯地一笑,拱手说道:

  “好。”

  自从上次在御虚阁被关了一年的禁闭,我便再没上去过。灵绝听闻御虚阁上放着许多秘籍,便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我一同去,而他要去,百晓生也是要跟着一同去的。

  于是,一路上,我身后跟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假和尚,还有一个走十步要一喘气的大油瓶!为了避免我暴走掉,灵绝索性背着百晓生一同爬山。

  然而,背着百晓生的灵绝还游刃有余地幸灾乐祸道:“你的意思是说,你问了你师父,他同那魔教圣女是不是有一腿,而独孤御风是不是就是他们的孩子,他回答你说不知道?诶,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叫有一腿!”

  灵绝笑道:“就是男女之间超出友情亲情之外的不正常关系,有可能干柴烈火还能做出不正常的行为。”

  百晓生插嘴问道:“什么是不正常的行为?”

  灵绝哈哈一笑:“就是生小孩的运动啊!”

  忍着把这两货一同踹下山的冲动,我磨牙道:“你们两个基佬,还能不能正常说话了?”

  灵绝把百晓生往上提了提,冲我贱贱地笑道:“本来见你一直愁云满面的,我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嘛!好啦,还是让我们俩帮你分析分析,你这脑子对于这种风月之事根本转不过弯来!”说着,他就摇头晃脑地说道,“你看啊,身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男人,自己的徒弟问他,他昔日情人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回答说不知道,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我被大雪风吹得一脸懵逼:“代表了什么?”

  “两条思路。”灵绝一松手,背上的百晓生就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然而灵绝并没有理会地上少年眼神的控诉,伸着两根指头在我面前晃着。百晓生气哼哼地拍了拍屁股,挡在我跟灵绝之间,然而被后者无情地推开了;接着他再次不屈不饶地伸着脑袋挡在我们之间,又被我一把拍开了。

  于是乎,百晓生重重地哼了一声,蹲在地上画圈圈。

  灵绝顶着一个光头,继续摇头晃脑地胡说八道:“男女之间其实很简单,就是处于上床的关系和没有上过床的关系。”

  我有些嫌弃地扯了扯嘴角,从心底深处鄙视这个披着缁衣的和尚,却也还是担心,万一哪天等佛祖回过神来报复他,这可怎么办好?

  “啧,我说的是真的!你那什么龌龊的眼神!”灵绝戳了戳我的头,“而根据你的问题,以及逍遥子的答案,我敢肯定,是后者关系。”

  百晓生不解:“为啥呀?”

  灵绝啧了一声:“举一个超级简单的例子,假如你有一个前女友,而你前女友还有一个孩子,问是不是你的?然后有人问你那个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你假如没碰过你前女友,你会怎么说?”

  百晓生下意识地回答说道:“不是啊。”

  灵绝一拍手掌,意思不言而喻。

  我嘶了一声:“那什么情况之下,你会说不知道?”

  灵绝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所以说两个思路,第一条思路是你不知道你有没有碰过你前女友;第二条,你猜测那个孩子可能是你的,但是你前女友告诉你孩子不是你的。我觉得按照逍遥子的性格,前者的可能性很大;但若是从那个魔教圣女的角度出发,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他这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竟让我无言以对。

  山上刮来雪风,刮得人脸生疼。

  百晓生冻得直打哆嗦,看着相顾无言的我俩,牙关打叠地问道:“所以说,两位……你们讨论出逍遥派掌门到底有没有私生子了吗?”

  我和灵绝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身继续往上走。

  百晓生抓狂地在后面追着我们:“诶,你们两个不讲义气的,不你们……你们等等我呀!”

  因为师父嘱咐过不要惊动三老,我们便是从当年那无顶塔中进入御虚阁。

  我张开手臂缓缓而落,身后跟着提着百晓生的灵绝。

  “这是什么地方?”

  落地之后,百晓生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四周。

  再次站在莲花台上,我仰头看着塔口,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心凉:“是御风呆了很多年的地方。”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我道,“我去拿师父要的东西,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灵绝欲言又止地看向我,那一刻俊美的和尚眼中仿佛有什么风云在起伏着,然而最后他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朝我笑道:“早去早回。”

  等到少女离开,百晓生才好奇地凑过去:“你刚才想对扶摇说什么?”

  灵绝微微偏头,似有什么疑惑的样子,道:“刚才那一刻,我看到了……血光之灾。”

  百晓生咦了一声:“血光之灾?是谁的?会大出血吗?”

  灵绝微皱眉看向少女离去的方向,掐着自己的手指头,有些迟疑地摇头:“不知道。”他转过头,便看见了水潭便已经是枯萎得不成样子的红莲——

  “那不是命定的运,而是变数。”

  无尘殿,殿门大开——

  逍遥子坐在正殿之中,紫烟炉焚起袅袅香火,而白发男子静静地抚着古琴,潺潺如流水,匆匆如流云。一阵风吹过,琴声微漾而逍遥子身前的白发也被吹动了起来。

  院子之中的紫薇树一阵晃动,而伴随着晚秋清凉的香,杀气丝丝缕缕地逸进了无尘殿。

  手掌放在琴弦之上,琴音戛然而止。

  逍遥子抬起眼,一双眼睛无欲无求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的玄衣少年,他仿佛同黑暗融在一起,若不是因为身上散发的戾气与杀气,他已经很难让人在暗夜里发现他。然而,逍遥子微微皱眉,眼中腾然升起一阵怒意:“没想到,你最终还是练了神佛斩。”

  御风手中长剑映着月光,闪着泠泠的冷意。

  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母亲临去之时,我承了她毕生的功力。我曾对她起誓,一定不会放过辜负她的那个人。”

  逍遥子紧皱的眉头微不可闻地一颤,一张脸发白,额头隐隐有冷汗:“……你,恨我。”

  御风手执长剑缓步踏了进来,一双赤茶色的眼瞳冰冷一片:“我来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紧锁着逍遥子那强忍着蛊毒发作的痛苦的神情,“你是不是辜负了我娘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是谁的粉丝比较多?

  御风的,还是无崖子的?

  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chapter·99

  依照师父的指示, 我推开了面前书架的暗格,便见一小樽细长的白瓷瓶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墙壁的凹槽之中。凹槽周围是放得整整齐齐的油水布,似乎是怕白瓷瓶上落了半分灰。

  四面的油灯幽幽地燃着,我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便有白气缓缓散开在干冷的空气之中,带着幽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