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六章
作者:千古      更新:2023-07-30 19:15      字数:4590
  柳下香斟酌后还是翻过了慈航静斋的外围高墙,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此地应该在江东一带,目前他仍在山顶的范围内, 而错过了这座尼姑庙再想要借正常的衣服可能会有难度。

  江湖人不拘小节, 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男扮女装,忍一忍就过去了。他的要求很低, 借一套粗使麻布即可,破旧一些也没问题,后厨烧饭的师太总该有这样一两件外衣。

  慈航静斋的占地面积很广, 正门背后是一个大广场,而站在主殿慈航殿的屋顶上极目远望能将此处的布局尽收眼底。正殿的两侧有不少屋舍, 其后方有一个面积广阔的茶园, 茶园里矗立了一块高达四丈的巨岩,再往远方的树林里看,还有一座石塔。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晾衣服的地方在哪里?

  柳下香没想潜入厢房去借一件衣服,哪怕很多年以前香帅也有一些底线。而以他的眼力不难发现月色笼罩下的某处空地上, 一排排衣物迎风而动, 可谁解释一下为什么全都是白色罗裙?

  这真是尼姑庙?柳下香不得不怀疑了。其实, 正经出家人穿白衣的并不多,反而多着褐、黄、灰等颜色。因为佛门有规矩, 僧人在衣着上不允许使用上色或纯色,而新衣必须有一处点上另一种颜色, 称为坏色或点净。

  当年无花身着一袭白衣僧袍就实为罕见, 而这里的尼姑居然统一都穿着飘飘欲仙的白衣。这种款式的衣服与预计有较大的距离, 真的不太适合他。

  柳下香推翻了之前对慈航静斋的猜测,这不是一间尼姑庙,起码不是一间普通的尼姑庙。而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没有能找到一件粗布麻衣,看来不得不往厨房走一趟,说不定有一两件烧菜时用的外套会被留在灶台边。

  此时,本是寂静无声的庭院里响起一道开门声,只见一位年轻男子背着长剑从厢房里推门而出,向着慈航主殿的方向走去。

  柳下香听音辨位地迅速锁定了年轻男子,他先想的不是该男子为何深夜行走在非一般的尼姑庙里。哪家寺庙没有一些秘密,也就别管这些秘密是否与风月有关,尼姑庙里有男人很好,那就有他能够穿的衣服了。

  然而,当柳下香踏风而行接近了那个男人,距离稍近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此人是女扮男装。这种乔装能瞒过大多人,却不可能骗过在易容术上登峰造极的高手。

  如果一定要问哪里不对,就是有一种感觉不到位。事实上,真能把男女老少切换得天.衣.无缝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在性别上的转换总难免一丝隔阂。

  乐远岑才能堪称易容大家,做起某些没节操的事情比他还得心应手,也不知她会从哪里去借衣服?如果她是落在了城池附近,柳下香猜离她一定会去赌场与青楼,极有可能乐不思蜀地压根不着急寻他。

  柳下香想着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却见慈航主殿里走出了一位师太对那名男子微微点头。这次,他看清了两人的容貌皆是绝色之姿,而那名男装者更是多了几分天然去雕饰之美。

  “妃暄,你这样下山也能方便行事,必要的时候再恢复女装。乱世已至,此番静斋选定了李世民为明主,你带着和氏璧前往洛阳,需尽全力帮助其尽快平定天下乱局。不过,这一遭只怕不会太顺利,魔门祝玉妍的座下弟子绾绾必然也会出世,魔门与我派每隔几十年必有一争,当年碧师姐……”

  梵清惠没有再说碧秀心之事,她的话锋一转,“石之轩不知身在何处,石青璇也不知会否卷入这次乱世之争。这个盒子可以隔绝和氏璧的波动,但只有三个月的时效,所以你不妨将其先送到净念禅宗请几位大师看管。无论如何,你要凡事小心,走一遭红尘也勿忘本心。”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这就先一步下山了,师父多保重。”

  师妃暄说着接过了梵清惠手中的木盒,打开木盒确定了里面的和氏璧无误,就将木盒上了锁。下一刻,她忽而向不远处的屋檐望去,似乎听到了那里多了另一道呼吸声,定睛一看却什么人都没有。

  梵清惠看着师妃暄的神色,她也望向那片屋檐,而细细一听什么动静都没有。

  “静斋四周密布大阵没有人能潜入此地,其余弟子都已经休息了,许是风声大了一些。趁着夜深人静,你快带着和氏璧离开,也能坐上清晨的那班船走水路去洛阳。”

  师妃暄没有再多言,也许真的是她听错了。

  柳下香已经匆忙闪人,他在飘至远处之后缓缓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名为妃暄的女子武功着实深厚,才能够听到他的一丝破绽。

  破绽自然不是因为美人之美而生。美人再美早已不能让他动容,因为哪怕是白衣胜雪的仙子也无法比过记忆中坠入凡尘的无花。无花之后,佛门中人无一可以与其比肩,不论是比过无花的不染纤尘,或是比过无花的心如深渊。

  为何要有后一种比法?因为柳下香从那对师徒的寥寥数语,确定了慈航静斋不是一间正经的尼姑庵。刚才两人的寥寥数语包含的信息量很大——择主李世民、助其平定乱世、与魔门的斗争等等,一般的出家人才不问此等是非,就连少林寺也不做这些事。

  使得柳下香呼吸一变的是木盒子里的和氏璧。虽然他与和氏璧相隔有些距离,但还是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波动。与曾经他使用过的那一块和氏璧不同,这一块和氏璧的力量更为外放明显。

  慈航静斋能将和氏璧拿到手,这些带发修行的女子武功绝不会低。从这一方面来说,它的敌对者魔门也必然不容小觑,此两者的入世真不是把乱世搅得更乱吗?

  不过,柳下香也没有为此操心的打算。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有问鼎天下的野心谁就去争和氏璧,或者说寻求慈航静斋的支持。

  前一块和氏璧的力量已然使得他们三人脱胎换骨,而今他完全可以将从前的武学与法术中所含之道汇于一体,凭借自己的本事去参悟天道,不必再夺一次和氏璧了。当然,如果有谁高价请他去偷,他也可以过把瘾。

  当下,先别管随着师妃暄出世的和氏璧。

  柳下香逛遍了厨房等地还是没能找到一件粗布麻衣,他只能勉勉强强地取了一套最大号的白衣罗裙,自我安慰到它总比套头大白麻袋要好。

  幸而柳下香的缩骨功用得心应手,穿上罗裙才没有什么违和感,就随意地束了发朝着庙宇后侧的石塔而去了。

  反正都来了慈航静斋,这会下山说不定要与师妃暄撞到,他不如去石塔里转一圈,等到天亮了再上路,也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并不是怕麻烦,只是不想穿着这样一身去应对麻烦,好歹他也是要面子的人。

  寺庙的石塔多为藏经之地,慈航静斋的石塔也不例外。

  塔门外没有守夜人,却有着一把厚重的大锁,即便能不费力气地撬开锁,推开这扇大门的吱呀声也会把人引来,所以才有了走窗的说法。

  柳下香凌空一跃又使用了缩骨功,随即就钻入了只能让孩童勉强出入的通气窗户,就见此处一尘不染,可以推测定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塔楼的过道里点着长明灯,顺着楼梯一路而上,终在楼梯的尽头见到了一扇被锁住的门,值得注意的是此处的地面有些许灰尘,看来一般弟子不得擅自来此。

  撬锁,还是不撬锁?

  谁让天色未明,他又闲得没事做,又不得佳人在侧可以睡一个舒心觉,不撬锁去哪里找乐子?那为何不在天亮前撬一把锁,他可以保证除了身上的这套衣服,不会再带走别的东西。

  石塔的最高层藏着的无非也就是各种典籍,在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只上锁的大玉盒,它再张扬不过地在说着‘有本事来撬锁啊,我藏着绝世武功’。

  撬一把锁是撬,撬两把锁也是撬。

  柳下香打开了玉盒,里面躺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封皮上书《慈航剑典》。他随手翻了一遍,此书记录了极为高深武功,全书分十三章以静、守、虚、无为主,最终章记载着一种徘徊於死亡边沿般的枯禅坐名为‘死关’。练习者需从心有灵犀进入剑心通明,再从剑心通明迈入死关,如果道行不够进入死关就会全身精血爆裂而亡。

  非常没趣,这是柳下香对于《慈航剑典》的评价,他不着边际地猜测着创出此套武功的人很可能是情伤至深,才会让练习者一定要走向无情的地步。其实,大道三千皆是向天而去,谁也不比谁高贵,而执着于无情一道,也难怪最后一关为‘死关’了。

  这让柳下香想到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割断了缠绕于剑的牵绊走上了无情剑道,但他如不是觉得在无情剑道一途走到了尽头,当年也不会有三人一起出海去寻找血月,而今也不知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境况如何了。

  柳下香将《慈航剑典》放回了原处,他倒是有些好奇是谁创出了此书,背后有一段什么样的故事,是不是与他的猜测一致。于是就开始翻起其它的经书,企图能找到记录这段八卦的书籍。

  此举都是因为无聊所迫,说实在的,他只想随便看一两本不正经的书,比如说乐山大作就很好。

  **

  乐远岑在白团子鸟爪上绑了一条丝线,另一端系住了她的手腕,这样一来就是手握鸟质了。

  于是,独孤阀的五位手下不得不与与乐远岑一起出了扬州城,沿路对她说出了各地的江湖势力。邪门的是,他们深知有的事情不该说,但一听到乐远岑的问话,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话给说了出来。

  这就叫做得来全不费功夫。

  乐远岑把这五位所知挖了一个底朝天,就连江湖上的隐秘门派慈航静斋与魔门的关系也交代了。这些人所知不多,但已经交代了当年魔门石之轩与慈航静斋碧秀心的悲剧爱情故事,两人还留下了一个女儿石青璇。

  石青璇隐居在巴蜀一带,那也是江湖的禁地,虽然碧秀心已经亡故,但没有人敢不给两大门派面子,更是顾及不知藏在何地的邪王石之轩。

  等六人来到扬州郊外,此地显然是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花花草草全都被压坏了。寇仲与徐子陵弄不出这种动静,地上有一串血迹延伸至河岸边,也就没有了那两人的踪迹。

  “所以说,他们是入水而逃了,只有身在水中才会掩盖了香味。”

  乐远岑看在这些人说得口干的份上,就不去计较白团子跟丢了寇仲与徐子陵的踪迹。“那么几位打算怎么办?”

  头领没有多言另一种可能,寇仲与徐子陵重伤入水说不定是死了。“我们是奉命来找《长生诀》,既然现在弄丢了书,那也就是回去领罚。”

  乐远岑已经知道独孤阀的手下偷出了《长生诀》,但为了甩开与他争夺的几方势力,故布疑阵地将假的书抛了出去,而把真的书依照约定藏在树上等同伴来取,谁能想到让寇仲与徐子陵才撞了大运。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不欲与独孤阀为敌,你们就走吧。”

  乐远岑把白团子交给了头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能合作。记住我是乐山。”

  乐远岑说了这句就跳入了河中随水而去了,她不想折返扬州去查是谁追杀了寇仲与徐子陵,又是谁帮了他们一把,这些事情找到了两个人就能都问清楚了。

  世上也许很难办法在水中找到失踪的两人,但是乐远岑还能够试一试,她捕捉着水里残留的最后一丝血腥味,速度极快地顺着水流而朝前追去。

  如果那两人还活着一定会设法上岸,气味也就会在某处中断了,如果是死的话也要在河里找到尸体。以她从鬼谷子处所学的不够精深的观相术,寇仲与徐子陵死里逃生的可能性很大。

  **

  侯希白划着一叶扁舟飘在河上。他的心情本来有些低落,因为虽然曾与师妃暄游历三峡,但终是知道师妃暄对他无意,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爱而不得。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的,而且是好好过下去。

  近日,侯希白前去青楼见到了一幅画,是一位商贾从扬州高价勾得,作画者为乐山。世人皆知多情公子善作美人图藏于扇,却隐隐有传闻说,男有侯希白女有乐山,也不知是谁能更画出天下美人之美。

  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问题,那就该坐下来比一场才对。

  侯希白连见证人都想好找谁了,就是刚认识不久的柳下香,让他品一品究竟是谁的画技更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