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
作者:凌沧州      更新:2023-07-30 19:27      字数:21668
  书名:红楼之炮灰王爷奋斗史

  作者:凌沧州

  晋江非v高积分2017.10.26完结

  总下载数:4 非v章节总点击数:138461 总书评数:408 当前被收藏数:636 文章积分:32,932,442

  虽然说四王八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作为世袭南安王的水汷,在书里却是一个背景板,而且还是特别窝囊的那种:

  南海战败被俘,南安太妃认探春做义女,远嫁和亲才将他赎了回来。

  “战败被俘”的水汷:小王以死殉了国,而且还是惨烈的没落全尸的那一种!你们和亲赎回来的是个什么鬼!

  斗转星移,一梦华胥。

  重活一世惊喜万分的水汷:能不能给小王留个全尸!还有!小王想娶媳妇儿!

  参秀待选的宝钗:哦

  避雷指南:

  女主宝钗,不黑任何人,不喜宝钗的可以直接右上角,谢绝人身攻击;

  笔者看来,红楼梦不是21世纪的言情剧,没有二女争夫的恶俗戏码,宝钗也不是什么恶毒女配心机婊;

  引用一句小天使的评论:每一个努力生活又不害人的人都值得尊敬,笔者会努力给她们一个好的结局;

  不黑黛玉,并会给林妹妹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结局;

  不黑贾敏,不黑贾府众人,谢绝人身攻击,谢绝扒榜;

  写在下面的话:

  初读红楼时,爱黛玉而厌宝钗,觉得人就应该至情至性的活着。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学着接人待物,事事周到,打落牙往肚里吞,这才读懂了宝姐姐,心疼起这个金簪雪里埋的姑娘。

  她这一生背负的太多,也被辜负的太多。

  不能因为她豁达,就一味的让她忍受,她也应该有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她捧在手心,让她能像黛玉那样撒撒娇,耍耍小脾气,让她回到“我也是个淘气的”的年少无忧愁。

  内容标签: 红楼梦 宫廷侯爵 重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水汷、宝钗 ┃ 配角:薛宝钗、水晏、贾探春、林黛玉、史湘云、贾元春、贾宝玉、贾琏、王熙凤、北静王 ┃ 其它:红楼梦、大观园

  ☆、追杀

  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这句话是个陈述句,更是一个肯定句。

  所以说,在官道上,最恶俗而又常见的事情,莫过于遇到劫匪。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冷箭的声音在哒哒的马蹄声的掩盖下,悄无声息的射了出来。

  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锦衣华服,勒着抹额尾梢在脑后肆意的荡着,后面远远的跟着一群看上去服饰甚是光鲜的侍卫们。

  淬了剧毒的箭头闪着寒光,在月色的映照下,狰狞又可恐,夹杂着一阵厉风,直冲少年胸口而来。

  少年耳朵动了动,一个仰身,身体紧紧贴在马背,堪堪躲过冷箭。

  少年躲了冷箭,勒了马缰,身后的侍卫团们连忙赶上,将他围在中间。

  箭雨骤发。

  侍卫们立即立起随身所带的盾牌,将少年护的密不透风。

  几轮箭羽过后,隐藏在阴影里、蹲在树杈上,隐藏的极好的穿着黑色夜行衣,仅露着两只眼睛的刺客们终于隆重登场。

  手中弃了箭弩,执着宝剑,扛着大刀,一个个耀武扬威,凶神恶煞。

  仿佛以少年为首的这群人,不过是误入狼群待宰的羔羊。

  少年嘴角抽了抽,一路上都有刺客追随,这运气,也太好了点。

  少年身边的侍卫首领,显然是个识时务的,见敌我情况悬殊,与少年对视一眼,清清嗓子,开始破财求安了:“各位壮士,是求财还是图命?若是图财,我家小主人有...”

  话还没说完,一枚冷箭呼啸而来,首领眼疾手快,抬起剑鞘档掉,面色一凛,双目微眯,,低声与少年道:“看这情景,不像是图财的。”

  少年点点头。

  这种对话,他们已经不厌其烦的说了一路。

  一路上,劫道的人如同割不尽的韭菜一般,一茬又一茬,接踵而来。

  有肩扛大刀,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端的是一副威风凛凛的山大王形象。

  说的话也颇为符合他占山为王目不识丁的身份: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少年虽觉得好笑,但一路上见的多了,也就知道,这些占山为王以打劫财物为生的,不过是附近村庄的村民。

  被官府欺压的走投无路,这才壮着胆子,做这刀口饮血的生意。

  遇到这种不伤人性命,主要图财的流民,少年不过让侍卫们教训他们一顿,随后再施些钱财,也就罢了。

  当然,也有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刀光剑影,搅合的一阵腥风血雨的货真价实的劫匪。

  遇到这种人,少年也就不讲什么仁义道德了,胳膊一挥,身后的侍卫们滚瓜切菜般迅速结束战场,再度踏上征程。

  一路上虽劫匪众多,几多坎坷,但也算有惊无险,走了大半行程。

  然而这一波前来劫道的,显然与之前小打小闹的劫匪大不相同。

  刺客们来势汹汹,先是几波箭雨,随后才现身,这种战术,明显比前一路只知道用蛮力的劫匪高明的多。

  借月色,再瞅瞅前面的官道,像是还有绊马索?

  显然是有备而来。

  少年的嘴角成功的抽了抽。

  心想若这样斗下去,侍卫们多半讨不了好。

  侍卫们虽然训练有素,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留在他身边的,但也架不住对面人多。

  刺客们已经出手,与侍卫们战成一团。

  他虽有人护在身边,但也免不来窜过来几柄大刀、三尺青锋。

  只好也抽出腰里的长剑,好歹护着自己不受伤。

  少年的剑身满是鲜血,分不清是对面刺客的,还是自己这边侍卫的。

  又一个回合,少年与首领脊背相抵,一双眸子深沉:“分开走,老地方回合。”

  首领点点头,一把扯过少年身上的锦衣披风,又将自己身上的侍卫外袍胡乱套在少年身上,手持长剑,且战且走。

  少年提剑杀开一条血路,找来一匹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混战场上仍悠闲啃着路边野草的骏马,扯过马缰,翻身上马,狠狠的在马臀上一拍。

  战马吃痛,高声嘶鸣,踏翻几个前来围堵的刺客,一路向南绝尘而去。

  少年一路飞驰,路上偶有赶来的刺客被他三五下杀死,但他深知这样也不是办法。

  这帮刺客显然是对他的行程一清二楚,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帮人,他按照原计划所走的路程,一路上都有人进行围堵。

  而现在他虽逃出生天,不过是因为他与侍卫首领互换了衣服,对方摸不清谁人是他,因而没有派太多对他进行追杀,若是让对方摸清了谁人是他,下次来堵截他的人绝不会比昨夜人少。

  少年叹了口气,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么多人?

  兴师动众的一路追杀他到现在,大有不见他人头落地誓不罢休的意思。

  他虽走鸡斗狗,斗鸟看花,在别人眼里,也算是个颇为合格的纨绔。

  但扪心自问,也没做什么特别重大的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就到了让别人除之后快的地步呢?

  少年揉了揉眉心,想着以后还是多行好事。

  毕竟好事做多了,仇人也就少了。

  某一日横尸荒野,也能迅速的知道是那个仇家干的事。

  而不是像现在,被人追了一路,还没理清楚他究竟开罪了多少人。

  时也命也。

  眼前又是一个三岔路口,一条直通京城,另一条...

  少年眯起了眼,下一波的追杀不知什么时候赶来,若他再像原计划那么赶路,只怕还没走到目的地,坟头上的草都三丈高了。

  少年翻身下马。

  颇为亲昵的拍拍马背,理理马鬃。

  少年的脸贴着马耳朵,将临时抱佛脚表现的淋漓尽致。

  少年将身上湿湿哒哒不住滴血的外袍脱去,擦了一把脸上身上的鲜血,将外袍牢牢的绑在马鞍上。

  然后用额头轻轻地蹭着战马,温声道:“马儿啊马儿,我能否躲过此劫,全看你了。”

  随后重重的在马臀上拍了一下,战马吃痛,沿着官道向北而去。

  少年看了一眼绑在马鞍上浸满鲜血的衣裳,在官道上留下一道暗红的血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瞧了一眼日头,转身踏上了另一条官道。

  少年在官道行至一半,忽而想起还有一条崎岖小道。

  幼时的他曾随父亲走过。

  那一路的行程太过刻骨铭心,以致虽时隔多年,他凭记忆,倒也能想起个大半。

  当年他父亲一时冲动,带领着全家告别了安稳太平日子,义无反顾的在担惊受怕的路上走了个死不回头。

  如今再回想起来,不禁唏嘘世事难料。

  若非当年他父亲的一时兴起,他又如何得知这隐蔽在山野的小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他父亲不那么作死,他今日也不会得罪的仇人都数不过来。

  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少年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事已铸成,多想无益,还是寻思着怎么逃出生天为好。

  于是凭着记忆,少年走进了野草从里。

  山间的小道并不算好走,一路上野兽伴着虫鸣。

  少年虽会一些拳脚功夫,与野兽单挑也是手到擒来,但他唯恐被他打死的野兽尸体会引来刺客的追踪,因而躲躲走走,饿时采些野果用来充饥,遇到小溪小河时,便取水来饮,然后再讲腰间挂着的水壶灌满水。

  为了掩人耳目,少年晚间连火也不曾升。

  到了晚间,少年寻了棵壮实的分叉古树,手里攥着匕首,窝在树杈上半睡半醒的勉强休整一晚。

  这样行的几日,身上滚着金线,绣着名贵苏绣的锦衣华服,被树杈荆棘划得的破破烂烂,上面还有着蹭野果留下的青黄颜色,以及几日未曾熟悉,头上也是如鸟巢一般乱糟糟的一团。

  少年俯身,就着河边水面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轻衣缓裘的贵公子形象?拎个破碗,再捡根竹竿,都能冒充丐帮帮主了。

  少年很是满意。

  将水壶填满,胡乱喝上水,瞧着身后高耸的大树,挽了衣袖,三两下跳上树杈,抬手在额上遮去刺目的阳光,极目望去,不远处,巍峨的城墙连绵数里,城墙上旌旗迎风舒展,衣甲鲜明的守城士兵手持长/枪,精神抖擞的立在各处墙头。

  三五成群的巡城士兵明光镜甲,交接换岗。

  城门上书着两个大字,苍劲有力,方圆兼备。

  一眼瞧上去,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扑面而来。

  字是好字,城墙也是固若金汤的牢不可破。

  然而字里意思却有着一种风花雪月是倾国的脂粉味道。

  ——金陵。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时间zzzz

  ☆、入城

  金陵是仅次于京城的第二大繁荣城市。

  不同于京城巍峨霸气,望之生畏,金陵更多的是男人的诗酒花茶,女人的吴侬软语。

  历来便是不少文人墨客的温柔之都。

  少年的父亲是开国功臣的四王里面的南安王,作为南安王的嫡长子,世袭的下一代南安郡王,水汷年幼时也曾沉迷其中。

  忆起年幼时的那些天真时光,水汷一路上东躲西藏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场。

  水汷下了树。

  想着前几日的刺客训练有素,不像是民间三教九流混杂的劫匪,倒有几分死士味道。

  若是再与金陵城官员勾结,他贸然去官府寻求帮助,更像是自投罗网了。

  于是仗着自己年龄小,叫了几声大哥大叔,混在了一个走江湖卖艺的班子里,成功的躲过了士兵们的盘查。

  时隔五年,终于又来了金陵。

  不同的是,与上次声势浩大的来金陵,水汷这次来访,多少有点惨不忍睹。

  城内热闹依旧。

  街道上人群纷纷,各色小吃飘着香气。

  水汷摸了摸藏在怀里东西。

  明黄色的小锦囊里有着几颗金果子,昭示着身份的金簪子也被他揣在了怀里,以及镶着珠宝饰以翡翠的小匕首。

  无论哪一件东西,流落到了城里,都能引起不小的轰动,让藏在暗地里的敌人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水汷无语哽咽,与侍卫们分开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问他们要点碎银子呢?

  现在倒好,吃饭都是个难事。

  水汷叹了口气,渡步朝着小吃街走去。

  卖烧鸡的伙计长着一双富贵眼,见水汷走过来,捏着鼻子,厌恶的忙挥着手。

  旁边是个捏糖人的老先生,水汷嘴角动了动,又朝前走——他最不爱吃甜食。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一个不起眼的包子铺成功的吸引了水汷目光。

  原因无他,在清一色男人们迎来送往的小吃街上,身着家常衣衫,挽着头发,看上去二十出头的老板娘无疑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更何况,那老板娘还颇有些姿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水汷年龄虽小,但这点,还真不例外。

  更何况,那老板娘看上去还颇为和善。

  水汷胡乱的擦了一把脸,走了过去。

  老板娘抬头,撞入眼眶的是一张小花猫似的脸,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

  老板娘正欲说话,见水汷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衣不蔽体,露着细长的胳膊与手腕,嘴唇干裂的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几日不曾吃过饱饭,一时间竟也生了几分同情心。

  水汷嘴甜,三两句将老板娘夸得花枝乱颤。

  老板娘捡着刚出炉的包子,挑了几个个大的,递到水汷手里,又转身回屋拿了一只瓷碗,里面盛着清水,一双美目满是怜爱:“先喝点水,别噎着。”

  吃饱喝足后,水汷对着老板娘深鞠一躬,刚开始变声的童音还有沙哑:“赐饭之恩,没齿难忘,有朝一日,必当报答。”

  老板娘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

  与老板娘告辞之后,日头西斜。

  水汷趁着光线昏暗,四下又没有什么人,将成条状衣服系在腰间,运起轻功,转身跳上了颇为高大的墙头。

  待院落里丫鬟婆子匆匆走过,水汷轻轻地在院子里落下了脚。

  水汷落脚的地方正是后院。

  正值傍晚,院子里的主人们都聚在前厅吃饭,因而后院里也没什么人。

  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婆子,被水汷不着痕迹的躲过,自然也没引起什么慌乱。

  水汷一路躲躲走走,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房屋前停下来脚步。

  屋子的窗户开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里挂着的泼墨山水画,以及书桌上摆着的文房四宝。

  水汷顺着窗户钻进了屋。

  墙上刷的雪白,也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之物。

  墙上挂的山水画虽有风骨,但也不是什么名家所做,宣纸泛着黄,看上去有些年头。

  桌上的笔墨纸砚,却是珍贵之物。

  笔是尖齐圆健,且又是紫霜毫。

  砚是石钟端砚,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能够负担的起的东西。

  水汷白日里蹭饭时曾向老板娘打探过,这家院子的主人有个小少爷,最不喜欢读书。

  水汷原本想的是,不喜读书,自然也不怎么来书房,他在书房躲上几日,“借”几件东西,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

  只是瞧着书房干净整洁,应该是平日里丫头们不敢偷懒,平日里也打扫的勤快的缘故。

  水汷巡视一周,准备找个藏身之地,不巧却瞥见书桌上放着几幅刚写完的大字。

  虽然字体尚显稚嫩,但也隐约有着几分风骨的痕迹,显然是平日里没少练习。

  水汷摇摇头,心想市井流言也不可尽信,占了半个房间的书架,墨迹未干,字迹工整,哪里是什么不喜读书的纨绔子弟呢?

  水汷纨绔,字写的不是太好,但好歹也有着一个出身大家的母亲,在母亲的耳提面命下,他对字也颇有研究,因而对这些或工整或娟秀或苍劲的大字,还是很是向往的,于是随手取来字帖,瞧瞧里面的门道。

  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行云流水,刚柔并济。

  比他写的狗爬似的字体好上个千百倍。

  水汷越看,越觉得喜欢,只是这喜欢里,多着一层说不出的熟悉感,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正在思索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水汷自幼习武,因而耳力也比寻常人要敏感一点。

  脚步声从西往东,步伐既轻又小,显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水汷放下字帖,看了一眼窗外,这个时候再跳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脚步声又是一个孩子,他若现在跳出去,势必能吓得小孩的高声尖叫。

  这样一来,他的行踪又要暴漏了。

  水汷打量了一下屋里,空洞洞的,书架虽然高大,但瞧着情景,时常有人翻阅,也不是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再往里边瞧瞧,屏风档去了视线,里面应该是个供人休息的地方,藏在那里也不是太妥当。

  水汷巡视一圈,眼睛瞄上了房梁。

  房梁上雕着祥云瑞兽,且又宽大,藏他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脱了鞋袜,赤脚轻轻踩在桌上--唯恐在桌上留上鞋印子。

  水汷一个纵跃,轻轻巧巧的落在了房梁上。

  然后坐在梁上,穿上鞋袜,将布条形状的衣服系在身上。

  房梁宽大,将他有些单薄的身影遮了个干净。

  待他做完这一切,门“吱呀”一声开了。

  水汷想着怎么也要再这院子里呆上几日,念着往而不来非礼也,好歹也要认识一下这户人家的小主人,再加上桌上的字迹太过熟悉,水汷想了半日也没想到究竟在哪见过,着实勾起了他的探究心,于是趴在梁上,探头探脑的低头去瞧。

  然而看到来人时,水汷的嘴角却成功的抽了起来。

  并非来人丑的多么的不堪入目,恰恰相反,来人是水汷见过所有人里最为钟灵毓秀的。

  年龄不过十岁,穿着一身不甚鲜艳的家常衣裳,秀发乌黑,简单的挽着一个鬓,头上一点多余的饰品也没有,仅用一只赤金簪子松松的别着。

  小脸圆乎乎的,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婴儿肥。

  肌肤雪一般的白嫩,越发的衬得一双杏眼如同汪着的一泉清水。

  干净又透亮。

  对于自幼在美人堆里打转的水汷来讲,好看的眉眼,他见过太多。

  人年少懵懂时,眼神清澈干净也属于正常。

  然而等年龄渐长,悲喜欢和遭遇的多了,也就再也难以回到少年时代的清澈见底了。

  或如一潭死水的毫无光泽,或是被生活磋磨的凶光外漏,更有甚者,眼里遮藏不住的筹谋算计。

  但这双眼睛,水汷看的出来,是千帆阅尽的波澜不惊。

  偏长在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身上,处处显得违和。

  好看的眼睛有很多,但像这般惊艳的,水汷上辈子与这辈子加在一起,只曾遇见过一个。

  水汷记忆里的那双眼睛也像这双眼睛一样,漂亮的有些过分。

  若是非要挑出一星半点的区别,大概就是他记忆深处那双眼睛更为灵动,透着这个年龄应有的蓬勃的朝气,她的眼睛如同浸了水的星光,装载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

  那个眼睛的主人会偷偷地绕道他的身后,趁他不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

  耀武扬威般撅着小嘴,说道着他又看些杂书。

  那是少女特有的岁月无忧愁,带着天真与懵懂,跃跃欲试的与这个世界去碰撞。

  而面前这双眼睛,依旧干净温润,却少了朝气,多了一分内敛。

  那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吗?

  容貌与他记忆里相差不大,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行动之间带着江南特有的水一般的温柔,只是这眼睛...

  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能让一个灵动的女孩变得内敛?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上一辈子那个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的女孩进京选了秀,此后余生与他再没有任何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小天使们猜一下这个小女孩是谁(⊙o⊙)

  ☆、旧人

  上一世,水汷短短二十四年的纨绔生涯,其中也有一些不那么纨绔的时日。

  那些时日,他都呆在金陵。

  那一年他的父亲还没有去世,在朝中还颇有威望。

  他身为长子,自幼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因此也在金陵呆过一段时日。

  四王镇守边疆,水汷的父亲也不例外。水汷的父亲镇守一方,征战中所用的物资,多半出自仅次于京城繁荣的金陵。

  兵马未动,粮食先行,素来都是行军常识。

  水汷家驻守的城池离金陵不算太远,历年的物资不由京城调拨,都是金陵直接供与。于是他父亲每年都要来金陵一趟,与城中的官员商家喝喝酒,听听小曲,活络活络交情,以求行军打仗之时,物资能不被克扣,将士们也少吃一些苦。

  每年过万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他便与父亲一路南下,行至金陵,便是二月岁末。

  南方的天气要比京都暖和一些,初春的杨柳披上新绿,日头也是暖洋洋的。

  白天他随着父亲接见各路官员,到了晚间,便是与他父亲私交甚好的普通家宴了。

  水汷便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她——紫薇舍人薛公的后人,皇商薛宝钗。

  她穿着时兴的衣裳,衣缘上绣着金线,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挽着,上面点缀着可爱的几朵小珠花。

  水汷自小在美人堆里泡着,或娇媚、或灵动、或端庄的美人他见了太多,然而遇到薛宝钗时,水汷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的。

  那实在是个不可多的美人胚子。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水汷所知道的所有赞扬美人的句子,瞬间都黯然失色。

  水汷整日里跟在他父亲身后,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然而今日终于发觉了整天与父亲为伍的弊端——书到用时方很少。

  他爹是个大老粗。

  虽说没到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地步,但也不比那好上太多。

  例如他爹每年上的奏折,都能惹着皇帝额上青筋乱跳,然后摔在桌上,让熟识他爹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提着毛笔再翻译一边。

  这样的短处虽然让截了他爹书信的人两眼摸黑,什么也看不懂,但也给皇帝以及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们增加不少的工作量。

  因此,水汷跟了他爹这么多年,四书五经没看个齐全,也是非常正常的。

  水汷想不出哪一句诗句才能与面前的小美人相配,但当他俩四目相对时,水汷忽然间就明白目若星光是怎样的一种璀璨。

  那是如同秋夜里被露水洗过的星辰,明亮却又清澈。

  刹那间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失去了声音,水汷眼底世界里,只剩下面前女孩眼里看陌生人的好奇与探究。

  薛宝钗歪着头,眉目舒展开来,如同仕女图里的美人儿走了出来。

  声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润,软软糯糯的,里面又带着三分童音,娇而不媚,让人听着舒心的紧。

  水汷第一次收了拿眼角撇人的流氓态,偷偷地把先前不知从哪摘的簪在发间的花儿赶紧除了,穿着锦衣玉带的身体绷得挺直——眼前这个女孩,实在让人难以生出一星半点的不敬心。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顺其自然了。

  薛宝钗的父亲博学多才,三教九流涉猎众多。

  而水汷的父亲却是个除了打仗,其他知之甚少的大老粗。

  水汷父亲唯恐他呆在自己身边久了,学了一身兵营里的臭毛病,堕了自己家百年赫赫威名的名头,于是厚着脸皮,声具泪下的把他托付给了薛宝钗父亲。

  “你我相交多年情谊,不能见死不救。”

  水汷翻了个白眼,他知道他爹素来能把活的说成死的,但像今日直接咒自己死的,还是第一次见。

  水汷父亲又道:“我膝下就这一根独苗,好歹让他跟着你识几个字。他日我一朝战死,为国捐躯,他也知道点生存门道。”

  水汷内心是拒绝的。

  他一介男子,以后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整日里学些四书五经,与一个小女孩为伍算什么?

  然而抵不上他父亲的壮烈托孤似的一意孤行。

  水汷拖着行李,后面跟着一大群伺候他的丫鬟小厮,一步三回头的住进了薛宝钗家的院子。

  薛宝钗还没到七岁不同席的年龄,况她父亲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分别教习俩人,索性把俩人叫在了一起。

  薛宝钗父亲一捋胡须,十足的教师先生范,端着严父的架子正色道:“小公子在府里暂住几日,你可不许欺负他。”

  薛宝钗噗嗤一笑,小手拉着父亲宽大的袖摆,笑道:“我怎会欺负他呢?”

  然而下一句却是冲着水汷而来:“听说你连四书都没读完呢?”

  水汷父亲是驻守一方的大将,薛宝钗父亲也有意交好,这几日他们来金陵,薛宝钗父亲也没少在家人面前提起水汷家里的情况,薛宝钗聪慧,自然也就留了心,知道他不怎么爱读书的性格。

  水汷脊梁挺得笔直,一副顶天立地威风大将军形象:“我长大以后是要带兵打仗的,怎会读那些文人看的东西?”

  “大将军也是要读书的。”

  薛宝钗笑道:“你看看古往今来的那些名将,哪个不是能识文断字的?岳武穆做的满江红,文人也是及不上的。”

  “那个我知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水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后面的记不大清了。”

  “八千里路云和月。”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你当我是整日里与你一样游手好闲的?但凡你能说出来名的诗词,我没有不知道的。”

  再后来水汷威逼利诱,让随从去西市寻了几本书回来。

  用缎子包的里三层外三层,避开了府里的丫鬟婆子,偷偷地让薛宝钗的贴身丫鬟把薛宝钗叫到院子里的桃树园。

  阳春三月,桃花铺满地。

  水汷尚未成年,因而也没有束冠,头发仅用一支玉簪子简单挽着。

  身上穿着石青色衣衫,腰间挂了个黑线配着金线打的连环络,下面坠了个晶莹剔透的温润白玉。

  水汷挥着手,远远地打发了小丫鬟去望风,然后从身后拿出包裹着的几本薄书,神神秘秘道:“你肯定没看过。”

  女孩接了书,刚翻了几页,羞得满脸通红,把书摔在水汷身上:“哪里来的这种书,误人子弟!”

  水汷一边笑,一边把书收好,道:“我就说吧,这个世上,总有几本书是你没有看过的。以后别再我身边炫耀你那些学问,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说一句,你若对的上,我从此以后便服了你,你让我去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追狗,我绝不撵鸡。若是对不上...”

  微风吹来,桃花雨纷纷。

  水汷捻了落在额上的花瓣,笑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尊我一声哥哥为好。”

  “白日消磨肠断句下一句是什么?”

  女孩小脸红彤彤的,像是天边的晚霞,撅着小嘴,把脸一扭,轻声哼哼:“我才不看这些杂书呢!”

  水汷连哄带骗,女孩手指捂着脸,透着指缝也看了几页。

  天色渐晚,还剩一点结局没有看完,女孩红着脸,由着水汷把书给薛宝钗塞在袖子里,让薛宝钗晚上看着玩。

  然而没让水汷想到的是,次日就出事了。

  薛宝钗把书藏在了枕头底下,照顾她的丫头不识字,把书与她平日里看的书放在了一起。

  薛宝钗母亲刚进门,便被牡丹亭三个大字吓得魂不附体,她母亲素来温柔,又没什么主见,踌躇半日,红着脸,磕磕绊绊的问她这书是哪来的。

  母女俩正在屋里说着话,不料却被前来串门的薛宝钗父亲的小妾听到了。

  那小妾素来眼高手低,本就对老爷独宠薛宝钗心怀不满了,得了这消息,换了张惊慌失措的表情代替了欣喜若狂,一路小跑告诉了薛父。

  薛父高大的身形气得抖了几抖:“拿...拿家法来!”

  水汷得了消息连滚带爬的跑到院子。

  “那是我的书!她什么也不知道!昨天下了学,我俩一起回来,书放混了。”

  水汷是客,薛父也不好责罚他,只是给南安王递了个消息,颇为隐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南安王得了消息,也不顾的与官员们推杯换盏攀谈交情了,醉醺醺的骑着马就来到了府上。

  刚看见水汷,照身上就是一鞭子,直把水汷身上抽的满是血,仍不觉得解气,转身从侍从腰里抽了剑,气冲冲的就往水汷身上刺。

  薛父是个颇为儒雅的人,平日里儿女们犯了错,也不过做做样子说上几句,打上几个手板也就罢了,哪里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阵仗,吓得也忘了生气了,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小厮上前去拉。

  毕竟那宝剑的锋利,他还是见识过的,万一一个不好,伤到他了,那也是个不小的事。

  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晚间薛宝钗来探望水汷,一双杏眼哭的像核桃一样:“你怎地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水汷忍着痛,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本就我的书,与你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我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比这严重的伤也受过,这点小苦还是能吃的下的。倒是你,细皮嫩肉,若有个好歹,可不是让全家人跟着着急吗。”

  水汷每年都会跟着他父亲去金陵,然后去薛宝钗家住上一段时日。

  四书五经看了不少,薛宝钗讲诗词歌赋时终于也能对上几句,然而自小养成的纨绔风却没有减少多少。

  俩人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相处虽然不算太过融洽,但也勉强处的下去。

  变故处在大业三年,水汷父亲一语成谶,战死边疆,连个尸体都没寻到。

  水汷年纪虽小,但作为家中长子,也不得不担起重任,率领家将驻守边城。

  一晃时间过了三年,他为收拢父亲的旧部势力,以及平衡各方关系,三年不曾参加大朝会。

  自然三年也不曾去金陵。

  再到第四年,水汷终于承担起家族责任,一路向北进京述职,回来的路上,在金陵停下脚步。

  水汷念着往日里薛父的言传身教,敲响了她家的门。

  开门的却不是那熟悉的小厮。

  “哦,你问原来的那户人家?”

  “去参加选秀了!”

  “那样的模样心性,只怕这会儿已经是妃子了!”

  水汷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半生荣华,遇见的女子多不胜数,然而若论起来才貌心性,温柔高雅,没有有一个能及得上薛宝钗的。

  薛父对她的看重,显然不是只想着让她识几个字,然后草草嫁人度完一生的。

  水汷不是不知道。

  然而当这一天突然到来,水汷虽然心里早就明白,但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直到后来水汷娶妻,艳妆的女人凤冠霞帔,巧笑倩兮,水汷忽然间想起薛宝钗,她那样好看,瞧着他时,眼里的温柔能化出水,若穿上了凤冠霞帔,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水汷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一身红衣待嫁的模样。

  挑起鲜红的盖头时,珍珠流苏掩盖着的面容一点点抬起,施了脂粉的脸蛋红艳艳的,眉目如画,眸子里一如浸了水的星光,点点灿灿。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脸上还有着小小的梨涡,带着新嫁娘的腼腆,欲说还休。

  笑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羞涩的低下了头,露着修长又洁白的脖颈,两只红玛瑙坠子在耳朵上荡啊荡的。

  然而那样一个人,她进了宫,成了水汷余生梦境时都不能宵想的人物。

  水汷甩甩头,走过去执了那个以后是他妻子的女人的手——他有着以后生死荣华与共的妻,而薛宝钗是天子三千佳丽的其中一个。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更何况,他连她的萧郎都不是。

  他对薛宝钗的记忆,永远的停留在少年时代。

  那个小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娇娇俏俏的,转眄流精间,眸子里的灵动像是敢与月争辉的星光。

  而水汷面前这个女孩,眼睛清澈如旧,光润玉颜依然,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弧度,周身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水汷叹了口气。

  这一世,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变故

  上一世水汷战败被俘,宁死不降,以弱冠之躯一死殉国。

  水汷再度醒来时,已回到三岁时代。

  上一世三岁时,他父亲第一次带他去金陵。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这一世他随父亲刚走到半道,家里就递消息说是他父亲的爱妾有了身孕。

  水家的男人在女色上面从来没有什么节操可言,他父亲也不例外。

  因而刚看完书信,南安王大手一挥,说不去参加大朝会了,回家看他的爱妾去。

  一行人急急匆匆,连官道都顾不得走了,南安王带着他一路抄小道,披荆斩棘赶回了家。

  水汷父亲成了朝中第一个因小妾有孕而拒不参加大朝会的人。

  天子御座上弹劾他因色误政的奏折堆成了小山。

  天子气急败坏,大骂他堕了先祖的名头。

  快马加鞭送来了天子龙飞凤舞批/斗的折子,被南安王囫囵吞枣似的扫上一眼,就供到专门拜访御品的库房里,然后转脸去了小妾的院子里。

  水汷父亲没把天子雷霆之怒放在心上,水汷自然也没怎么当成一回事。

  为显示水汷与他爹站在统一战线上,水汷还准备了不少东西,看了一眼他爹的爱妾。

  那小妾是水汷母亲的陪房丫头,对他母亲很是恭敬,对水汷也颇为照顾,水汷幼时的衣裳鞋袜,没少出自她手,因而她有了身孕,水汷也替她高兴。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夏末。

  小妾肚皮很是争气,生下了一对双生子,一男一女,十分的整齐。

  可惜的是,那女孩身子太弱,出生没个几日,便断了气。

  男孩虽然保住了,但身子也不是太好,整日里没精打采的,遇见个生人都能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为了保住这生养不易小男孩,南安王府只得不让男孩见外人,怕沾了病气,满月酒都没得摆。

  上一世,水汷父亲的小妾也是在这个时节有的孕,不过只生了一个女孩,养到两岁就病死了。水汷父亲没有这么大反应,照常去参加朝会。

  经水汷父亲这样一折腾,水汷也就没去成金陵。

  后来水汷渐渐大了,随着父亲回京述职,也一直走的是陆路,并不经过金陵。

  水汷也曾暗示过,让父亲带他去金陵兜兜转转。

  然而令水汷没想到的是,一向粗枝大叶的父亲居然对金陵二字忌讳末深。

  他一双剑眉皱起,虎目瞪得浑圆:“去那销金窟的脂粉乡做什么?当心你母亲知道了,揭了我的皮!”

  水汷道:“我们在前线卖命,最要紧的便是物资。天下税收,金陵独占三十,若是与金陵城的官员们的关系不济,他们有心捣鬼,物资迟了十天半月的,只怕我们都饿死沙场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父亲打断了:“国家大事上,他们纵是有心去克扣,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再说了,你爹我是一个大老粗,哪里跟那帮老狐狸处得来。”

  水汷好说歹说,他父亲就是咬死不松口,说什么都不去金陵。

  水汷重生九年,到底也没去成金陵城,这一世自然也不知薛宝钗经历了什么。

  水汷十二岁时,他父亲如上一世一样,战死在了沙场上。

  尸骨都没有寻回。

  作为以战功立世的藩王,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这上上下下没了主心骨,也是凄凉的很。

  水汷父亲去世的第二个月,圣上下了一道圣旨,说了一大串的嘉奖话,又赐良田千倾,黄金宝物若干,以示自己对痛失爱将的惋惜,以及厚待烈士遗孀幼儿的宽厚之心。

  赐完宝物之后,圣旨的最后一句却不是太地道。

  前来宣旨的太监掐着嗓子,阴柔尖细的声音让整日里呆在军营里,听五大三粗的士兵们中气十足的声音的水汷很是不习惯。

  水汷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跪的发麻的膝盖,眼睛偷偷地往上瞟了一眼。

  果不其然,太监掐着个兰花指,道:“...王爷虽继承爵位,但到底年轻,陛下体谅王爷年幼,派了几位老臣来协助王爷。”

  水汷接了圣旨,打量了一眼跟在太监后面几位“重臣”。

  一个瘦弱似的竹竿,风吹吹就倒了;一个面色苍白如纸,活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活僵尸;最后一个看上去好歹还有点人气,捻着山羊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三人虽身材不同,容貌各异,但毕竟是天子派来的“重臣”,多少还是有一点相似处的。

  那眼睛里的精光,却是毫不掩饰的。

  仿佛他就是那一头摆在案板上的肥羊。

  水汷上一世没少被这三人使绊子,有了上一世被人坑的经验,这一世收拾起他们三人倒是没怎么废力气。

  军营里大多是跟着他父亲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虽有几个心思不纯的,想取他代之的,也被他连敲带打,恩威并施,收拾的服服帖帖。

  三年孝期已过,水汷既接了他父亲担子,自然要与他父亲一样,每年一次回京城参加大朝会,把这一年来的做了哪些工作,有了哪些业绩,好好地去跟圣上吹嘘一番。

  只是水汷新丧父,孝期在身,三年都不曾出过远门。

  三年孝期既过,水汷将军营里安置好,交代了府上并族里的庶务,便启程去京城。

  然而这一路,却是不怎么顺当。

  先不说拦路的劫匪,单是派来的暗卫死士,都让水汷很是感到意外。

  虽说他为了镇压军营事物,没少使用什么雷霆手段,但他扪心自问,也不应该这样遭人惦记啊。

  将领们多半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一言不合立马就把剑相向了,哪里能忍这么久?有这样的花花肠子?若真有能忍辱负重,等到他去京城时再派人暗杀他的的心思,也不会被他那么容易的收拾掉了。

  再说了,武将们家里有多少家私,他知道的门清,纵是有悬赏千金求他项上人头的心思,只怕也没那个家财。

  水汷一路上且战且走,到最后发现前来刺杀他的人对他的行程路线一清二楚,像是早就预备好了一样,隔十里就埋伏一波。

  水汷不胜其烦,且刺客们的武功比前几波大幅度的上升,再这样走下去,水汷也没个十全的把握能安全抵达京城,于是索性乔装改扮,寻着记忆,一溜烟跑到金陵,再从金陵去京城。

  京城百年帝都,能直达京城的城市自然有很多,但水汷却执意选择了金陵。

  追其原因,不过是这一世与上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水汷不知道他记忆里那个娇娇悄悄的小女孩是否依旧,因而选择从金陵去京城,去瞧上一眼那个上一世会点着他额头,说他不上进的女孩。

  水汷本欲来这户人家暂住几日,“借”几件衣物,梳洗一番,再去寻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却不料误打误撞,跑到了薛宝钗的闺房。

  女孩依旧是那个女孩,闺房却不似上一世的富丽堂皇,院子也不再是上一世占地甚广,水汷所熟悉的院子。

  水汷重活一世,很多事情已经悄然发生改变,水汷不知薛宝钗经历了什么,但是瞧这性情大变的模样,估计不比他初在军营里收服人心遇到的困难少。

  水汷有心想下去陪她说说话,问问她这些年过的如何,但一想他这一世从没来过金陵,薛宝钗也未见过他,哪里有什么立场去寒暄叙旧呢?

  正当水汷唏嘘哀叹往事时,屋里又进来了一个小丫鬟。

  穿着柳黄色的衣裳,梳着双丫鬓,水汷瞅了一眼,是薛宝钗的贴身小丫鬟。

  小丫鬟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几碟开胃小菜,并着一碗香气腾腾的参汤。

  薛宝钗抬头瞧了一眼,手里却并不停下练字的狼毫,道:“都说我不饿,你又巴巴的送过来做什么?”

  丫鬟将吃食放在桌上,一一摆好,道:“虽说族里的老人欺人太甚,但姑娘也要保重身体。若是一时气坏了身体,可怎生是好呢?”

  水汷心想,原来是心里存了气,怪不得早早回来了,连饭也不曾吃,只是她父亲那般娇养她,不知谁能给了她气受?

  薛宝钗道:“我并不生气。”

  丫鬟取来参汤,银匙乘上小小一勺,凑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薛宝钗嘴边,道:“姑娘既然不是生气,那便好歹吃上一些。”

  薛宝钗见状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小嘴轻啜几口。

  薛宝钗应付式的喝了几口参汤,吃了几口小菜,便示意自己不再吃了。

  丫鬟收拾了碗筷,叫来门口立着的小丫鬟将东西带走,走到薛宝钗身边,见她仍是在写字,又道:“姑娘这字写的越来越有老爷的风骨了。”

  薛宝钗身影一滞,停了笔。

  看的水汷一阵疑惑,她最崇拜父亲,夸她的字越来越像父亲,难道不应该高兴?只是瞧这脸色,怎么有几分苦涩在里面?

  丫鬟道:“瞧我这嘴,又惹姑娘伤心了。”

  薛宝钗弃了笔,低声道:“罢了。”

  薛宝钗岔开了话题:“东西都收拾如何了?族里的事情安排的怎样了?”

  丫鬟一一回道:“都收拾好了。生意交给了族里老实本分的老人在照看着。”

  水汷听得一头雾水。

  收拾东西?金陵的生意也不再做了?

  这是要出远门?

  水汷遍体生寒,瞬间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她这是要去京城参加选秀了。

  ☆、薛蟠

  水汷不忍再听下去,倒在梁上,枕着胳膊。

  薛宝钗这样的样貌,有着这样的才情,又是出身大家,选秀倒也十分的适合。

  理是这样的理,但水汷一想到那清澈的眸子,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从此泯然众人,心里便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或许是因为着上一世的惊鸿一瞥,又或许因为着上一世的同窗相伴之谊,水汷总是觉着进宫不是她最好的归宿。

  但论起薛宝钗的归宿,水汷又是一头雾水。

  索性甩甩头,不再去想。

  水汷在朝中虽然远没有他父亲在世时的影响大,但也算的上在御前说得上话的人。

  若选秀是她的青云志,水汷一路随她进京,一来参加大朝会回宫述职,二来多少在宫里帮她打点一下,也算全了上一世她待他的情谊。

  水汷打定了主意,心绪渐安。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小丫鬟伺候薛宝钗梳洗更衣,水汷也颇为识趣的闭上了眼。

  次日五更,天还未亮,薛宝钗与丫鬟还没有睡醒,水汷轻手轻脚开了窗户,离开了薛宝钗闺房,去了下人的住宿地,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蹲着。

  下人们都起得早,这时间已有了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

  一边穿衣,一边与人低声交谈着。

  水汷蹲在墙角听了一会儿,半晌冒出了头,拿手指沾了下舌头,将窗户戳出个缝,眯着眼睛瞧了里面说话人的相貌。

  看清楚了说话人的相貌,水汷也不多待,避开了早起的小厮婆子,仍是与来时一样,跳出了墙外。

  出了府他也没去别处,在正冲着角门的位置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地上。

  天边泛起鱼肚白,薛宝钗府上的下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勤快的小厮出门采买,刚打开角门,便被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水汷吓了个惨,半晌都没回过来神。

  水汷眯着眼,瞧了一眼,正是刚才他在下人房里看到的那个小厮,于是动了动筋骨,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鼻涕,上去就抱上了小厮的大腿:“小哥行行好。”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去推他:“有话...有话好好说。”

  水汷抽了抽鼻子,编了一出天有不测风云,少爷卖身为奴的恶俗戏码。

  小厮面有踌躇,陷入了两难。

  水汷却知他必会接受自己,原因无他,早上水汷原本去下人那里打探点消息,不料却听到了他的埋怨。

  这小厮名叫李大,是薛宝钗府上家生的下人,父母都没了,自小养在府上做活。

  按理讲这种身份倒也适合跟着进京,坏就坏在这李大与一个丫鬟香梅有了私情,这丫鬟父母皆是金陵人,被府上留在了金陵看顾老宅。

  李大无父无母,也没什么牵挂,只是一想起香梅一说分开那哭的通红的眼,心里就好生不痛快,急的抓耳挠腮。

  早上起床时,李大还与同屋的小厮说着这事,那小厮比他大上几岁,便给他出了个主意:现如今府上也没什么能撑事的男人,你若实在舍不下,便在管事爷们处使上些钱财,寻个年龄与你差不多大的,代你进京也就是了。你又不常在大爷面前伺候,谁能记的住你呢?只要下面的人不说话,府上也发现不了。

  李大觉得此法太险,更何况这年龄身量与他差不离的小厮,又去哪里寻呢?

  正思索着,开了角门,便遇到了抱着他痛哭的水汷。

  李大扶起了水汷,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把身世道了个齐全。

  一边听一边打量着水汷,唔,身高差不离,年龄也对的上,只是这身世...

  李大把水汷带在一边,刚想说上几句,便看到香梅的兄长走出角门,登时想起香梅那张哭花了的小脸,一瞬间什么顾忌都抛在了脑后,咬咬牙,道:“府上现在正缺人手...”

  “你莫要骗我,听人讲这府里正往外面卖东西呢,哪里向缺人手的样子?大哥还是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也就是了。”

  水汷擦了一把眼泪,戏份很足。

  李大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水汷睁大了眼睛:“真的?还有这种好事?”

  然后透过角门往院子里瞧了一眼,面上做出一副艳羡神色,道:“若是能在府里寻个事做,也是我的造化了。”

  李大将水汷领到了院子里,脸上堆着笑,寻了管事的去说让水汷代他之事。

  那管事的面上作难,李大连忙从怀里掏出昨天刚领的月钱,塞到他手里。

  管事的将钱揣在怀里,也不作难了,笑眯眯道:“论理,我不该管你这宗闲事,只不过看你与那香梅实在可怜,替你们周旋一二罢了。”

  “是了是了。”李大点头哈腰,又是好一段奉承。

  管事的听着舒心的很,跟水汷简单交代一下府上的规矩,便让李大带水汷下去换衣服了。

  水汷跟着李大换了衣服。

  心里想着,这府上的规矩比着上一世怠慢太过,不着痕迹的打听着府里最近发生的事物。

  李大叹了口气,道:“姑娘也是命苦。老爷一朝去了,大爷又是个顽劣不堪不撑事的,府上的生意被族里尖酸的老人借故刁难,姑娘去选秀,也是无奈之举。”

  水汷愣在了原地,心里百感交集。

  怪不得她性格大变,原来与自己一样,失了父亲,又遭人刁难,百般周全下,可不就是与原来不一样了吗?

  自己是个男子,尚且举步艰难,她一介弱质女子,兄长顽劣,母亲慈爱太过又没什么见识,只怕受到的委屈比自己多上不知多少呢。

  水汷一声叹息。

  过了几日,府上开始启程了。

  水汷挤在人群中,浩浩荡荡的朝着京城进发。

  水汷人长得清俊,眸子里透着一股灵气,又加上一路上有意的讨好,脏活累活也都抢着干,因而在仆人堆里人缘倒也不错,偶尔还能在主人面前露个脸。

  这一日,众人刚在客栈落了脚,便有人来找水汷,说是大爷有事情差遣。

  大爷姓薛名蟠,是薛宝钗一母同胞的哥哥,与水汷年龄相仿,上一世也没少打交道。

  上一世水汷虽然走鸡斗狗,惹是生非,也算是个合格的纨绔,然而与薛蟠一比,却明显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水汷虽然纨绔,但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鸡毛蒜皮的事情惹了不少,但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儿戏。

  而薛蟠,就明显不同了。

  仗势欺人的事情做了一箩筐。

  每次水汷都能听到嘴快的小厮说着大爷今儿又做了什么死。

  事情出的多了,水汷就忍不住想,这薛家老爷看重姑娘宝钗,八成是瞧着薛蟠太过顽劣,难以支撑家族生意的原因。

  水汷在薛家断断续续的呆了不少时日,虽不怎么与薛蟠一道惹事,但好歹也有着共同生活的经历,因而对薛蟠的性格多少也有些了解。

  薛蟠虽然性格莽撞,顽劣不堪,但尊敬长辈,爱护妹妹,为人也颇为仗义。

  水汷上一世在金陵时,他俩偶尔也会惹出祸事来,跟人打个小架。

  薛蟠不懂什么武功,家里也没有请武教头,每次打架都是被众人痛扁的对象,尽管如此,但从来不抛下水汷一人,晃荡着被人揍成猪头的脸,坚定不移的拖着水汷后腿。

  水汷虽不怎么看的上他的行事,但对于这种都被打成猪头了,还不抛弃不放弃的义气,水汷还是颇为欣赏的。

  更何况,水汷还有点颜控。

  薛爹薛妈都长着一副好皮囊,下面的儿女自然也没有差到哪去。

  宝钗自然不用说,只一眼,便惊艳了姹紫嫣红看遍的水汷的整个童年时光。

  薛蟠也不例外。

  不同于水汷偏单薄的身体,薛蟠则是高大魁梧。

  水汷第一眼见薛蟠时,还惊叹着这人是个从军的好手。

  然而处久了,才发现,薛蟠这人的行事性格完全对不住他那霸王似的体型。

  欺软怕硬,不辨是非。

  水汷每每见到他,都要好生哀叹一会儿。

  可惜了这与宝钗如出一辙的漂亮眸子,宝钗的眸子是浸了水的星光,璀璨又干净。

  而薛蟠的,更多的是呆气,像个懵懂的稚儿,张牙舞爪的向这个世界昭示着自己权利。

  这一世水汷之前不曾来过金陵,自然也没有结识薛蟠。

  水汷想着自己的身份不知何时会暴漏,来追杀他的人也不知受谁指使,他有心想去傍上薛蟠这颗大树,若是半途中遇到了盘查,薛蟠也能替他周旋一二,因而对薛蟠身边的小厮颇为留意,想着通过他们搭上薛蟠这条线。

  水汷人机灵,干活也实在,再加上他有意的讨好,薛蟠身边的小厮也愿意提携他,更何况进京前薛府缩减了下人,薛蟠性奢,常把他们使唤的团团转,他们也想添上一两个人,减少自己的负担,因而有意无意的也在薛蟠面前提及他。

  这日又有了机会,小厮们提起水汷,薛蟠懒懒的应了,让人叫水汷过来。

  水汷得薛蟠召唤,也顾不得躺床上休息会儿了,忙换了衣服,跟着小厮去寻薛蟠。

  一边走一边想着,依照上一世薛蟠的性格,这会儿子招他会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与收藏比例感人。。。╭(╯^╰)╮

  ☆、簪子

  水汷进了屋,见薛蟠正端坐在正堂,桌上放在几垒账本,旁边还搁着一杯新茶。

  茶的香气水汷也认得,是江南一绝的开化龙须。

  开化龙须形状银绿翠隐、坚直挺秀,冲泡之后更为生动。

  其干茶色绿、汤水清绿、叶底鲜绿的三绿特征,历来便是送往宫内的贡品。

  薛家为皇商,有这种茶也不足为怪。

  水汷上前施了礼。

  薛蟠点点头,手指随意翻着账本,问:“你便是那个新来的?叫什么名字?抬起头让我瞧瞧。”

  水汷笑道:“我叫袁起。”

  然后余光撇到屋内的小厮给他使眼色,心里止不住好笑,他这身份,纵是见了当今天子,也不过称上一声臣,哪里就到了自称小子的份上了?

  然而今日隐瞒身份,伏低做小,也少不得委屈一下自己,于是又连忙改口道:“小的袁起。”

  薛蟠合上了账本,瞧了一眼面前的水汷。

  只见他身形挺拔,不卑不亢,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笑吟吟的瞧着自己。

  薛蟠素来颜控,见这相貌便先喜上三分,便问了一些水汷家里情况。

  水汷挤出几滴眼泪,将一个家道中落,少爷卖身为奴的戏码讲的是跌宕起伏,意犹未尽。

  薛蟠听完,面上有着几分不忍,怪不得看他与寻常小厮不一样呢,原来家里也曾富贵过。

  于是象征性的安慰上两句,便将叫他过来的原因说上一遍。

  原来薛蟠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对不同于金陵的风土人情也颇为好奇,有心想出去转上一转。

  薛蟠寻思着自己在金陵也属于顶尖的富贵人物,以往出门溜个街,大群光鲜的小厮随着,好不气魄!

  奈何进京之前薛府大量的缩减下人,他身边也不过只有三两个小厮跟着。

  今日出门只剩下三个,薛蟠觉得大失了以往的威风,于是让身边的小厮推选几个长相清俊的人物,陪他遛马逛街去。

  小厮与水汷交好,趁着机会便提起了水汷。

  说是李大舍不下相好的香梅,买了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代他去京,名叫袁起。那袁起虽然才来府上不过数日,但行事稳妥,比之李大强了不知多少倍。

  薛蟠听了便让人带他过来。

  薛蟠见了水汷,看他相貌清俊,颇为满意,又找了几个小厮,容貌气质虽然远远及不上他,但也算随行里面拔尖的了,于是也不再埋怨,带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去街上寻乐子去了。

  这小城虽远远比不上金陵的富贵,但也属于附近一带的繁荣之地,小商小贩走街串巷吆喝着新来的时兴货品,路上行人匆匆,面上都带着安乐祥和的微笑,一派中原腹地小城的兴荣风光。

  水汷跟在薛蟠后面,看着街上熙壤情景,想着他所驻守之地的人民面有饥色,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困苦不堪,眼神不禁暗淡了几分。

  那地方在水汷爷爷那辈,还是一个未开化的不毛之地,经过三代人的努力,现在才多少有了点人气。

  边陲小城,环境恶劣,到底无法与中原腹地的风调雨顺相比较。

  水汷这一趟去京都参加大朝会,少不得要在新帝面前哭诉一下戍边战士的辛苦,与挣扎求生的贫民们的饥寒交迫,好让天子多少拨点善款,改善一下生活。

  “袁起,你瞧着这个簪子如何?”

  薛蟠进了一个首饰店,手里捏着一只珠花簪子,兴冲冲地问道。

  薛蟠之所以问水汷,原因是他幼时也富裕过,眼光自然比自小跟着薛蟠为奴的小厮们要好上一些。

  水汷忙收了思绪,打量着薛蟠手里的簪子。

  那是一只雕着白色玉兰花的珠簪,下面缀着三两行流苏,流苏上面缀着水滴,看上去不像是中原的款式,更像是南方来的东西,他在家里也曾见过几只类似的。

  水汷眉目动了动,正欲答话,转念一想,按照薛蟠以往的作风,说不得又是送给哪个相好的,于是拱拱手,象征性的问道:“敢问大爷是要送给何人?”

  “你这话问的,当然是给我妹妹了。”

  薛蟠没有好气道。

  水汷差点忘记这茬,忙行礼赔笑:“大爷若是送给姑娘,不妨换个款式。一来姑娘不爱这些花啊粉的,二来姑娘毕竟是待选的人了,带这个...”

  水汷笑笑,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薛蟠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你要是不说,我差点忘了。”

  薛蟠素来说话没什么遮拦,这次也不例外,没影儿的事也能说个信心满满,好似那宝钗已经成为了天子宠妃一般:“身为姑娘带这个虽然清雅,但成了皇家的人了,再带这个就有点失身份了。”

  于是把簪子扔在柜台上。

  薛蟠身后有眼色的小厮抖擞威风,吆五喝六的招呼着伙计把最贵的簪子全部呈上来。

  店里的伙计见来了个人傻钱多的,连忙叫来的掌柜的,将店里的压箱宝统统取来,一一呈上,然后又颇为感激的瞅了一眼水汷。

  水汷心中好笑,面上仍是不显,装模作样的跟着薛蟠看了一路的金簪子。

  或凤衔牡丹,或雀上枝头,或海浪伴着日头,总之个顶个的金光闪闪,璀璨异常,让水汷看了一半眼睛就止不住的发酸。

  心里想着,若是在战场上立着这么一排金光闪闪的盾,只怕对面敌人还没冲过来,就先被这金光闪瞎了眼睛。

  想到这,水汷忍不住笑出了声。

  薛蟠诧异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店家空在街上有这么大的名头,只是这里面的东西嘛。”

  水汷随手捡起一只金簪,拿在手里把玩,不屑道:“空有贵气,却没有什么内涵。”

  水汷拿着金簪指着这一排的金闪闪,道:“小的瞧着这一排的簪子,还不如大爷先前看上的那只珠花簪呢。”

  掌柜的脸上挂不住了,正欲开口说上几句反驳话,不料却被水汷从怀里取出的东西震住了,半天哑口无言。

  水汷从怀里掏出来的也是簪子,虽也是金簪,但却不似柜上摆着那一排的金闪闪。

  那是一只赤金簪子,雕刻成海浪祥云式样,下面没有一丝的流苏点缀,仅仅是祥云流水,却将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衬的俗不可耐。

  薛蟠一把夺过簪子,欣喜的连身份也忘了:“好兄弟,这是哪里来的?”

  水汷道:“小的祖上也曾在海上经商,这支簪子便是那时候流落下来的。小的家道中落,手里的东西也只剩下了这支簪子。若是大爷喜欢,只管拿去,权当小的孝敬姑娘了,横竖也不值几个钱,只不过图个新鲜罢了。”

  话虽这样说,但当薛蟠真给他钱时,水汷一点也没见外,接了银子就揣在了怀里。

  薛蟠有了送给妹妹的簪子,心情大好,正准备离去时,忽然想起白让掌柜的忙活了半天,不但没买成他家的簪子,还让水汷把他奚落了一顿。

  薛蟠早年丧父,家里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艰难之下,也知这做生意的不易,于是想了想,又问了原来那只珠钗的价格。

  掌柜的彼时还没从水汷手里的那只赤金簪子的震惊中醒过来,薛蟠的小厮又高声的重复了一便,伙计连忙搭话说是二两银子。

  薛蟠的小厮取了二两银子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