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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沧州      更新:2023-07-30 19:28      字数:21769
  前来给太后见礼,太后着手,让贾母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宝钗的手,指着贾母道:“可算见到亲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确实写崩了?

  几天不看,数据差的有点让人心惊

  ☆、狩猎

  自太子***后,天家尚是第一次举行这般盛大的围猎。

  往年只有新帝领着朝臣,应付过去也便是了。

  今年不知是何原因,太上皇一反常态,不仅自己抖擞精神参加围猎,更是将太后也拖了过来。

  太后参加围猎,京城里的勋贵夫人们自然也要参加。

  秦可卿身死,尤氏自然是不便参加的,荣宁二公府上,只有贾母带着王夫人与邢夫人上前与太后见礼。

  宝钗上前去拜贾母,还未拜下,便被贾母一把扶住。

  刚说了会儿话,太后便道:“你自打进宫起,也不曾见过家人,如今好不容易得见了,便一处去说说话吧。”

  贾母听了,便知宝钗得太后欢心,越发不敢拿大。

  宝钗入宫月余,根基不稳,除了元春偶尔能带来家里的只字片言,其他再不知道了。

  兄纨绔,母软弱,不知她进宫这些时日,家中成了什么模样?心里焦急,却也不敢表现,只是一向淡淡的神色多了几分欣喜,笑着向太后道着谢,与贾母一同出去

  薛母身上没有诰命,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冬狩的,银子如淌水一般打点出去,方才得了一个名额,如今在王夫人帐篷里歇着。

  狩猎场虽早有宫人打扫收拾,但到底不如家中铺的平坦小道,宝钗搀着贾母,一步一步走的很稳。

  厚厚的帘子被挑起,薛母坐在椅上,正用帕子抹着泪,见宝钗来了,忙奔了过去,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道:“我的儿!”

  宝钗轻轻地拍着薛母的背,还未开口说话,声音已经哽咽,扫了一眼帐篷内或坐或立的贾母与王夫人邢夫人,强忍住眼泪,温柔道:“妈,我很好。”

  王夫人上前劝慰,薛母方慢慢止住了泪,拉着宝钗的手,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话刚说完,眼泪又落下,忙用帕子擦了,温声问宝钗在宫中过的如何。

  宝钗强作欢颜,只字不提在宫中生病之事,捡些宫中趣事说给她听。

  薛母听了,脸色慢慢回转,得知宝钗受太后宠爱,宫中众人也对她颇好,这才放下心来。

  贾母看着宝钗,手里端着茶杯,几次端起又放下。

  宝钗在荣国府的梨香院住过一段时日,也知贾母十分喜欢王熙凤的事情,见她欲言又止,便知她心中所想。

  心思一转,便将淳安公主之事向贾母说了。

  贾母听了,眉头紧皱。

  薛母也不免为止担忧,但事关天家,谁也不好乱下结论。

  不多时,便有太后身边的宫女来请宝钗,宝钗无法,忍痛与众人道别,说晚间再过来说话。

  薛母眼泪汪汪,注视着宝钗越走越远。

  帐篷外面风大,王夫人又将她叫回。

  薛母擦着眼泪,一边走,一边道:“姐姐,你莫听宝丫头说的这般好,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不过怕我担心,捡着好听的话来安慰我罢了!”

  王夫人想起女儿元春,也是黯然伤神。

  四王里面,也就水汷与水溶的骑射尚且能看,本是该出风头的大好时机,他俩却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另思其他,颇为随意地放了几箭,猎了几只野鸡回去便交差。

  刚提到太上皇面前,便被太上皇批了一顿。

  太上皇指着水汷猎来的野鸡,颇为嫌弃道:“你自幼弓马娴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看看你拿回来的,都是什么东西?扔了再去打。”

  水汷无法,只得又翻身上马,还没走出几步,便被水溶赶上了。

  水溶速度极快,追到水汷身边,烈烈风中,低声说了一句话:“今夜小心戒备。”

  水汷抬头,水溶已消失在树丛中。

  树林深处,传来几声野兽濒死之前的哀鸣声。

  水汷皱起了眉。

  水汷的帐篷外,他的亲兵把守着各处。

  帐篷内,生着暖暖的炭炉。

  水晏身上披着外袍,手里捧着一只描金暖炉,正与探春下着棋。

  水晏一脸自得,探春眉头紧锁。

  良久,探春把棋盘一推,笑道:“二哥哥棋艺高超,小妹甘拜下风。”

  水晏嘴角含着笑,一一把棋子收拢,道:“亏你也读了这么多书,棋艺真是。”

  说着摇了摇头。

  “真是一言难尽?”

  探春笑着起身,将煮好的雪水冲好茶,端给水晏,道:“你真不出去走走?”

  水晏笑了笑,紧了紧衣物,道:“我这身子,王爷怎么可能放心我去外面?你若闷了,便去寻她俩玩去吧。”

  探春摇摇头,仍摆好棋盘,笑道:“我又不像雯妹妹那般英武,骑马射箭皆不在话下,还是留在这陪你下棋吧。”

  南安王府的帐篷处,走出了两个清秀的少年,一个穿着郡王服饰,一个穿着亲兵服饰。

  养马的宫人不知其身份,为首的少年掏出王府腰牌,曲拳轻咳,道:“我是南安王的弟弟。”

  宫人接了腰牌,又见二人身量不高,连忙领着二人去挑了两匹温顺的小马。

  少年拍拍马背,颇为满意,随手抛出两块碎银子,赏给宫人,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后面那个亲兵却有些笨拙,少年等了他好一会儿,方绝尘而去。

  废太子一案虽过去数十年,但其影响依旧仍在。

  秦远长相随先人,自然是不好出入围猎这种场合。

  没了秦远在身边,水汷能用之人,更是不多,又被他留了大半人在帐篷处看顾水晏,因而跟在他身边的人,不过寥寥几个虚应着景。

  水汷虽进京城时日不多,但为人豪迈,性格爽快,也结交了不少朋友,世家子弟们也都愿意与他来往。

  见他落了单,便招呼他一起去狩猎。

  水汷一一谢绝。

  方才水溶的话,让水汷暗暗吃惊,再想起北静太妃仍托病不出,水汷心里更是疑惑。

  连发三箭,射中许多猎物,让随从之人捡了,便调转马头,赶紧往回走。

  行至半路,便遇到了表弟卫若兰,与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二人皆一身戎装,英姿勃发,见了水汷,连忙打招呼。

  卫若兰笑道:“表哥果然是领兵打仗的大将军,不过这一会儿,便猎来了这么多东西。”

  水汷笑着与他俩去分猎物,卫若兰连连摆手,道:“哪能要你的东西?”

  冯紫英将雕弓一跨,笑道:“王爷莫要瞧不起人,我们如今也在军队历练,学了不少骑射功夫,等会儿也猎来点东西,让你瞧瞧。”

  水汷不再相让,嘱咐他俩仔细利箭无眼,当心伤着,便回了营地。

  卫若兰与冯紫英并驾齐驱,道:“我大表哥自然是不消多说,最是英武过人的。他还有个妹妹,我们小时候也曾一起玩闹过,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

  正说着,忽然眼前一花,一支利箭从他面前扫过,正射中不远处的兔子。

  卫若兰吓了一跳,扭脸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郡王服饰的少年兴高采烈地下了马,揪着那兔子耳朵,献宝似的递给身后的亲兵。

  想都没想,卫若兰便脱口而出:“表...”

  那少年听到了声音,转身回头,见了卫若兰,剑眉倒立,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瞪着他。

  卫若兰一张俊脸,赤橙黄绿换了一遍,最后变得通红,扶着额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表弟,你怎么地出来了?”

  穿着郡王服饰的少年原是水雯偷了水晏衣服假扮的,身后跟的是刚学会骑马的史湘云。

  以及不远处跟着的垂头丧气的亲兵,是刚被她威逼利诱过的。

  卫若兰翻身下马,瞅了一眼身旁的冯紫英,神色复杂,再看看身后跟着的是他俩人的心腹,心想万亏人不算多,丢人也丢不到哪去。

  于是连忙上前,趁着众人尚未发觉,低声求着面前这位姑奶奶赶紧回去。

  谁知余光一瞥,直直地撞入了一双黑漆漆、水汪汪的眼睛里。

  卫若兰忽然就听到了心跳骤然加速的声音。

  俊脸飞红,那些劝水雯回去的话再也说不出了口。

  冯紫英也翻身下马,瞧着水雯手里的兔子,赞叹道:“公子好箭法。”

  水汷将猎物呈上,太上皇方满意点头,道:“这才是孤家后人。”

  新帝听了,面上便有了几分不自在,他自幼养在深宫,母亲又不是极得宠的妃子,教习他骑射的师傅,也不过整日里带着他玩乐打发时间。

  后来登基为帝,虽恶补过些时日,但到底不是自幼所学,准头不够,单手控缰也有难度,每年围猎,他都极少亲自上阵。

  六皇子见了,嘴角微翘,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出列拜在太上皇面前,道:“儿臣也愿一试,猎来给父皇做下酒菜。”

  太上皇连道了三声好,叫太监取来他的宝雕弓与金毗箭,递给水泽,道:“速去速回。”

  水泽一笑,余光扫过新帝,轻蔑一笑,退了下去。

  新帝阴鸷的脸上更为阴郁,推说自己不胜酒力,离席而去。

  太上皇摇了摇头,低头饮酒不语。

  水汷瞥了一眼新帝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般浮躁,难为一国之君。无论是御人还是气度,比之太上皇都差了太远。

  想起水溶的话,水汷眼神又是一暗,偏太上皇又在席上,自己不好离去。

  叫来亲兵,嘱咐仔细查看各处情况,若有异样,立即来报。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数据,也就知道我写崩了....

  ☆、兵变

  水汷坐在席上,周围坐着刚打猎回来的世家子弟,前来敬他,有些他认得,有些他叫不出来名字,都端着酒杯,一杯又一杯劝饮。

  见此,水汷越发警惕起来。

  又饮几杯,装作不胜酒力,走路东倒西歪,撞倒一片酒席,大着舌头,向太上皇告辞。

  太上皇见他喝了不少酒,也不留他,嘱咐几句,让亲兵好生照顾他,便让他下去了。

  待走近王府帐篷周围,水汷不再装醉,快步向前,恰遇到刚从荣国府那边串门回来的探春。

  探春见水汷一身酒气,便吩咐人去端早已煮好,现在正在炉上热着的醒酒汤。

  水汷谢了探春,一口气喝完,对着探春道:“探春妹妹,为兄麻烦你一件事。”

  探春会心一笑,道:“可是将宝姐姐请过来?”

  水汷点头,手指揉着眉心,道:“今夜务必要将她留在我们这。”

  探春一怔,水汷道:“我怀疑营中有异变,把她留在这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又给探春拨了一队亲兵,护卫她的安全。

  探春见此,心知若非事情重大,水汷绝不会如此,收了嬉笑之心,去请宝钗。

  水汷又吩咐亲兵:“传令荣国府,也让他们小心应对。”

  亲兵甲应声而去。

  看了一眼水晏,他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悠然自得,正自己下棋打发时间。

  水汷拧着眉,道:“怎么不见小雯和云妹妹?”

  亲兵面色忐忑,将水雯偷他衣服出去一事说了出来。

  “胡闹!”

  “派几个人...”

  话未说完,看了一眼水晏,摇摇头,道:“我去找她,你们留在这,护卫...”

  “保护好二公子,除了府上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进来!”

  这些皆是从江城带来的亲兵,只认南安王,其余他人,一概不认,有他们保护水晏,水汷方能放心。

  转身回自己帐篷,换了一身轻便戎装,挎着弓,提着三尺青锋剑,背着箭囊,翻身上马,入了夜色渐深的树林。

  淳安公主见宝钗回来时眼圈红红的,便知薛母也来了狩猎场,母女二人相见,难免红了眼眶。

  想起自己身世,淳安公主不禁神伤,以己度人下,寻了个借口,带着宝钗离了席,拉着她的手,道:“我们相处虽不过短短几日,但颇为投缘,你母亲既然来了,你便去陪她吧,母后那里,我帮你照应着。”

  宝钗听了,万分感动,深深一拜。

  想起贾琏为人,实在难为良配,不禁皱了眉,犹豫片刻,开了口:“公主,我琏二哥...”

  还未说完,淳安公主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是个最通透不过的,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要不然,母后纵然有心抬举你,也不会把你放到我身边。”

  “我虽贵为公主,但也不是事事皆能称心,父皇将我许配给贾琏,实属另有深意。”

  讲到这,眸子里的神采暗了下去。

  宝钗见此,便知太上皇有他自己的打算,淳安身份尊贵,但也无可奈何,握了握她的手,道:“公主大恩,宝钗铭记在心,若有来日,必当报答。”

  淳安笑道:“何必这般见外?帮你何尝不是帮自己?快些去吧,若再晚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探春来淳安处请宝钗,自然扑了个空,听淳安讲宝钗去了贾母处,又匆忙赶去。

  宝钗来到贾母处,贾母正与薛母说着话,见宝钗来了,忙叫小丫鬟奉茶。

  宝钗谢了茶,坐在薛母身边,笑着与她说着话。

  贾母抿了一口茶,打量一眼宝钗,想起方才探春过来,话语间的暗示,心道这也是一门好姻缘。

  宝钗如今投了太后的缘,调给了公主做伴读,身份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倒也做的了南安王正妻。

  想到这,不禁笑了笑,放下杯子,不动声色地提及水汷之事。

  宝钗听了,越发觉得没有意思起来,面上却是不敢显,笑着将话头转到了其他方面上。

  贾母是个聪明人,见她如此,也不再提了,给王夫人递了个眼色。

  王夫人见状,拉了拉一旁的薛母,低声说了几句话。

  薛母愕然,王夫人背对着宝钗,冲薛母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见天色渐晚,宝钗起身告辞,贾母知她在公主身边当差,也不敢留她,让小丫鬟包了一提她平日爱吃的点心,让她晚上当零嘴吃。

  王夫人与薛母一起送宝钗回去,刚出帐篷,王夫人便笑道:“你们好久不见,也说会儿知心话。”

  宝钗笑着与王夫人告别,携着薛母的手,刚走几步,薛母见四下无人,打发了小丫鬟在不远处伺候,欲言又止:“宝丫头,我听人讲,南安王有意与咱家结亲?”

  宝钗听了,面上一红,又急又气,道:“妈妈这是从哪听来的话?”

  薛母忙道:“你先别气,我这都是为你好。”

  “自你进宫之后,我便夜夜休息不好。”

  说到这,眼圈一红,泪便落了下来:“宫中怎是一个好去处?我纵是有心为你打算,也是没力气使了。”

  “如今你做了公主伴读,到了公主出嫁,你仍然可以回家。”

  薛母擦了泪,拉着宝钗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都怪我与你哥哥不争气,这才拖累了你。”

  宝钗抚着薛母的背,忍着泪,道:“妈妈这是哪里的话?一家子骨肉,说什么拖累不拖累?”

  薛母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自把宝钗送进了宫,便一直担心受怕,如今得了王夫人的几句话,知晓宝钗还能回来,自然喜不自胜。

  更何况,薛蟠也曾在她面前说过水汷,最为知礼,又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极得帝心,在金銮殿当堂打了言官,皇帝也不曾拿他怎么样。

  想到这,对水汷越发满意起来,好话说了一箩筐。

  宝钗又好气又好笑,偏生面对自己亲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见天色已深,便催促薛母回去,自己仍回淳安处。

  回淳安处有两条路,一条要经过士兵驻守的营地,一条较为偏僻一些,但胜在人少。

  宝钗自然不好从营地那边走,侍女挑着羊角琉璃宫灯,引着宝钗往回走。

  正行走着,前方传来了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夹杂着几声痛呼,宝钗心生疑惑,知这绝不是勋贵们在前方狩猎,忙止住了步,准备掉头避祸。

  树林深处,一片漆黑,一人骑马奔出,他浑身皆是鲜血,像是从修罗场里逃出的罗刹。

  宫女尖叫出声,手里宫灯落在地上,宝钗也被吓了一跳,按着胸口,刚要开口喊人,树林里便射出一轮箭雨,点点寒芒,笼罩着她的周身。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箭雨越来越近,彷如漫天星光,将她淹没。

  她看到浴血少年骑马赶来,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双眸子映着星光。

  哒哒的马蹄声低沉,少年一个俯身,将她捞在怀里,身后殷红披风一抖,箭雨消失了。

  宝钗惊魂未定,上方传来少年疲惫的声音:“别害怕,我是水汷。”

  树林中兵卫赶上,又一轮箭雨,战马吃痛,宝钗只觉身上一轻,便被水汷抱着跳下马背,落在一处隐蔽的山沟里。

  宝钗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看到这种情景,再联想在三清殿里听到的消息,便知六皇子已秘密发生兵变。

  她回来之时,贾母那边尚是一片安详,想是还未波及到此,贾母那边又有太上皇的亲兵驻守,想是应该比这里安全。

  想到这,宝钗方慢慢放下心来。

  穿着羽林卫服饰的士兵越走越近,水汷擦拭着剑身,低声道:“你别出声,我出去解决他们,若是害怕,便闭上眼睛。”

  随手抓了一把雪,擦去手上血迹,轻轻地将宝钗的眼睛合上。

  宝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她刚才看的清楚,水汷原本是可以逃走的,只因那箭雨射向了她,水汷这才放弃逃跑,犯险前来救她的。

  宝钗张了张嘴,道:“你...你要小心。”

  水汷微微一笑,跃上山坡,抽出背后箭囊内的箭羽,搭弓上弦,三支箭雨快如闪电,正中来人眉心。

  箭雨骤发,向水汷袭来。

  宝钗捂脸,不敢再看。

  耳畔只听到一阵兵甲相撞,又很快万籁皆寂。

  过不多久,上方传来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宝钗闭上了眼睛。

  过了良久,想象中的痛楚并未传来,宝钗睁开了眼,一张满是血污印入眼眶,鬓角仍在往下不住滴血,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水汷将不住滴血的剑插在地上,就着雪地,洗了洗手,又放在鼻下闻闻,并无刺鼻的血腥味,这才向宝钗伸出了手。

  他道:“没吓到你吧?”

  星光灿灿,雪地被雪水染得殷红,浴血而归的少年,身上戎装被被刀剑划得破破烂烂,露着触目惊心的伤口,走到她面前,却唯恐鲜血污了她的衣裳,放在雪地里洗了好一会儿,才向她伸出了干净整洁看不出一丝血迹的手。

  四目相对,宝钗忽然就笑了。

  就在这时,周围传来阵阵高呼:

  “南安王反了!快保护陛下!”

  “陛下受伤了!”

  “保护太上皇!”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一眼数据,点击下滑好厉害...

  我还是再仔细琢磨一下大纲吧orz

  不过今天居然涨了几个收藏!开心到飞起

  ☆、蒙冤

  水汷看着宝钗,过了一会儿,眉毛一挑,问道:“你相信我会反吗?”

  宝钗摇了摇头,缓缓道:“你没有道理反。”

  心思一动,想起那日在三清殿,甄太妃与六皇子讲的话,若是老南安王并非战死,死因另有隐情,水汷又会如何做?

  他毕竟也姓水,天家的子孙,且又掌一方兵权,纵然他没有这种想法,只怕他下面的将士,也想挣个从龙之功。

  一朝黄袍加身,又谈何谋反不谋反?

  这个世道,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

  宝钗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不再看水汷眼睛。

  水汷将插在地上的剑放回剑鞘,道:“我送你回营地。”

  宝钗皱眉,道:“外面羽林卫都在找你,你...”

  水汷笑了笑,神情无比的轻松,道:“找就找吧,我又不曾谋反。”

  一边说,一边认真地

  营地的另一边,淳安公主鬓发散乱,裙摆被灌木丛勾划的破破烂烂,她独自一人,身后并无宫女彩娥跟随,面色慌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一路小跑,如避鬼魅。

  羽林卫高声呼喊捉拿南安王,一队又一队,极有秩序的慢慢包围西边的营地。

  探春刚从贾母那回来,宝钗并不在那里,她又扑了个空,想及水汷的交代,心急如焚,偏又找不到宝钗,只得又回到了营地。

  刚在营地坐定,便听到了外面的喧哗,猛地站起身,跳开帘子,不远处,羽林卫高举着火把,如一条火龙,正往帐篷处靠拢。

  “王爷反了?”

  水晏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一丝波动。

  “不!”

  探春斩钉截铁道:“有人要害王爷。”

  手里帕子险些扯碎,大脑飞速运转。

  她现在是南安太妃义女,生死荣辱,皆系在南安王府,若是水汷谋反,她一个谋反王爷义妹的身份,又怎么讨得了好?

  水汷素来忠义,绝不可能谋反,联想水汷方才的交代,探春慢慢回神,抓起桌上杯子,猛灌一口凉茶,叫来守在各处的王府亲兵,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道:“王爷绝不可能谋反,必是有人陷害,你们护着二公子,先往山下撤离。”

  水晏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手中的白子哐当落地,道:“你呢?”

  探春一笑,道:“我是荣国府的人,他们不会为难我,更何况,我一介女子,跟着你们,也是拖累。”

  人生一场豪赌,此时此地,再适合不过。

  若赢了,南安王一脉待她再无隔阂,若输了,探春低头一笑,愿赌服输,她不悔。

  快步将暖炉包好,塞到水晏手里,催促道:“快将二公子送下山!下山之后...”

  想起水汷素来缜密,自然早已想好退路,道:“一定要保护二公子的安全!”

  亲兵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并不接令。

  探春见了,登时火冒三丈,柳眉倒竖,道:“都什么时候了?若是王爷在此,你们也是这般吗?王爷此时还未回来,想必路上有人绊住了脚,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想让南安王一脉尽折此处?!”

  为首一人听了,犹豫片刻,抱拳道:“姑娘大义,我等铭记于心。”

  水晏站起身,道:“我不走...”

  话还未说完,便被亲兵一记手刀打晕,意识模糊前,恍惚听到一声轻颤:“我...我有一个弟弟,替我照顾好他,还有我姨...娘。”

  探春走出帐篷,寒风四起,衣袂翻飞。

  大红的猩猩毡在雪地里格外的显眼,她紧了紧衣袖,脊背挺得笔直,彷如一颗青松,又如一块逆石,迎风立着,不惧千军。

  见羽林卫人群蜂拥而至,她眯起了眼,柳眉倒立,高声道:“此乃南安王营地,你们安敢放肆?!”

  水雯彼时正在与冯紫英一处打猎,忽然听到四周声音,慌了神,一箭射偏,钉入树干。

  “我大哥怎么会反?”

  水雯调转马头,就要往营地跑。

  冯紫英按住她,忙道:“你先别急。”

  与卫若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神色里看出了疑惑,道:“此事有诈,你回营地也只能是送死。”

  “我家世代忠烈,大哥怎么会无缘无故造反?肯定有人要害他!”

  水雯额上一层细细的薄汗,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方慢慢恢复,眼珠子一转,道:“我去寻太上皇。”

  挑起冯紫英按着马缰的手,马鞭一挥,绝尘而去。

  卫若兰在后面喊:“紫英,你快拦住她!”

  冯紫英连忙追去,卫若兰心里焦急,但身旁有一个并不精于骑术的湘云,只得让冯紫英前去追她,自己在后面照顾湘云,一边加快速度。

  水雯刚回到营地,便因身上南安王府标志的衣服,被羽林卫拦下了。

  羽林卫手执□□,渐渐逼近。

  水雯一甩马鞭,踏过为首几人,闯入了层层护卫的太上皇的住所。

  还未走到帐篷前,马蹄便被羽林卫斩断,水雯滚落地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染上一层雪霜,她抽出腰中的佩剑,道:“我是水雯,放我进去!”

  水汷换了身羽林卫衣服,用雪水和着泥,将脸上抹得一团漆黑,人群噪杂,也无人管他。

  他把宝钗送到住所,里面空荡荡并无一人,淳安公主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去。

  水汷拧眉,道:“这不安全。”

  转身眺望,火把若一条长龙,将不远处太上皇的帐篷处围得密不透风。

  宝钗轻轻道:“这是逼宫。”

  水汷点点头,眺望四处,皆是一片噪杂,揉了揉眉,提起精神。

  提着剑,抢了一匹骏马。

  翻身上马,向宝钗伸出手,道:“你信不信我?”

  水汷道:“锦衣卫驻守在西营,我要去找他们的统领。”

  宝钗握着他沉稳有力的手掌,上了马,轻声道:“信。”

  水汷解了护心镜,绑在宝钗身上,又从额上取下抹额,系在宝钗眼前,道:“我会保护你的。”

  宝钗视线受阻,眼前一片漆黑,耳畔风声萧萧,战马嘶鸣,刀剑碰撞,一声脆响,有温热的东西溅她的脸上。

  她听到水汷声音依旧是少年的清爽,带着三分肆意天下的豪迈:“太上皇被乱臣所围,锦衣卫速速前去救驾!”

  对面一人道:“太上皇命我等追查南安王水汷,你是何人?”

  忽又有一个声音道:“他就是南安王!”

  周围人群涌上,水汷用脚控马,左右手翻转剑花,荡起一片血雾,朗声道:“何人传令?我若谋反,又怎会孤身犯险?速去救太上皇!”

  “左立何在?!”

  眼疾手快,将刺向宝钗的□□砍断,水汷巡视周围锦衣卫,道:“我无心伤你们,左立出列!”

  锦衣卫中走出一人,一身飞鱼服,挎着绣春刀,半块银色面具掩去了大半面容,他挥手,止住了不断围攻水汷的锦衣卫,冷冷道:“王爷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水汷将右手中宝剑插在地上,打量着他,道:“我左手执剑自卫,你随我去保护太上皇。”

  左立身后,一小兵出列,躬身递上弓箭。

  左立搭弓上弦,箭头直指水汷。

  水汷目光扫过他的银色面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道:“太上皇若出了意外,第一个陪葬的就是你。”

  右手拾起马缰,调转马头,直奔向太上皇的帐篷。

  左立松弦。

  箭如闪电。

  只听叮的一声,水汷左手提剑档掉。

  弓箭插在地上,箭尾仍在震动。

  左立缓缓道:“传令各处,去太上皇营地,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太上皇营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新帝胸口中了一箭,已经陷入了昏迷。

  那箭尾的标志,是南安王府的海浪祥云。

  太上皇眼眸暗了下去。

  外面声音噪杂,忽又传来一声呼喊:南安王来了!

  弓弦松动,漫天箭雨,伴着星光。

  宝钗忽觉鬓间松动,耳畔传来水汷一声低语:“唐突了。”

  战马长啸,不受控制板闯入人群,踏倒一片羽林卫。

  水汷手中的剑卷了刃,他从羽林卫中抢过□□,枪花飞舞,寒芒点点。

  “水汷,你瞧瞧这是谁?”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宝钗感觉到水汷停止了动作,有温热的东西不断顺着他的鬓角滴在宝钗脸上,她分不清那是血水还是汗水。

  战马失控,水汷抱着宝钗滚落地上。

  蒙着眼睛的抹额终于散落,宝钗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排排闪着寒光的□□。

  身后水汷身上满是血污,一张脸上只露着两只赤红的眼睛。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不住地穿着气,握着□□宝剑的左右手也因长时间的作战,虎口已迸出鲜血,染红敷在手背上的护甲。

  水汷道:“羽林二字,取国之羽翼,茂盛如林之意,你们安敢谋反?”

  作者有话要说: 要死,应酬到现在,感觉身体被掏空...

  下一章让谁领便当好呢?

  ☆、找死

  六皇子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身后是被羽林卫挟持的水雯。

  锋利的钢刀架在脖子上,水雯脸上却无惧色。

  水汷皱起了眉,活动了一下手脚,道:“六皇子,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水泽轻笑,眼神轻蔑,道:“水汷,你射向陛下的那支利箭,可还在陛下胸口插着呢。”

  又向周围羽林卫道:“陛下有削藩之意,引起你的不满,于是便铤而走险,发动兵变。”

  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拿下!”

  见水汷手持长剑,有反抗之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走到水雯身边,使了个眼色,让兵士退下,抽出了腰上宝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道:“水汷,想想你妹妹,束手就擒吧。”

  水汷左手执剑,右手舞枪,护在宝钗身边,见水泽走到水雯身边,一脚踹翻前来偷袭的小兵,整理衣摆,如看傻子一般,瞅着水泽。

  水泽面上一禀,正想将剑刃往里送上一分,脖子却被铁钳似的扼住。

  不知何时,被绑着双手的水雯已挣开绳索,袖子里藏着的小匕首露着寒芒,贴在水泽脖子上。

  水雯轻笑:“我好歹也出身将门,下次让人擒我的时候,别尽派些中看不中用的。”

  水泽低声道:“是我疏忽了。”

  眼神缓缓扫过水汷,余光撇到他身后的宝钗,不禁皱了眉,心思一转,瞬间便又想开,道:“原来如此。”

  不顾脖间的冰凉,高声道:“南安王谋反,证据确凿,你们还犹豫什么?太上皇生有七子,除了我与陛下,还有五皇子与七皇子...”

  水雯见此,急了眼,一记手刀,将水泽打晕,拖着他的身体,匕首指着他的喉咙,警惕地看着周围羽林卫。

  水汷眼神越过层层羽林卫,看向帐篷内太上皇的剪影,道:“上皇,谋逆之人已伏诛,请您现身一见,以正我的清白!”

  环视四周,并不见太上皇的心腹,与新帝的心腹,在此聚集的,也不过是一些羽林卫,并无实权人物参与。

  水汷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一个万全之策,先污他谋反,射伤新帝,

  无论六皇子最终成事与否,都是救驾之身,

  左立领着锦衣卫赶来,羽林卫纷纷让道。

  左立看了一眼水汷,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宝钗,径自挑帘,走入帐篷。

  冬夜寒风阵阵,宝钗虽穿着厚厚的冬衣,但仍被冻的嘴唇发紫,溅在衣服上的血迹,从最初的温热变得冰凉,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周围,一旁还有着断肢残骸的小兵在呻/吟挣扎。

  触目如炼狱一般,宝钗喉咙发紧,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干咳。

  水汷满眼都是心疼,解了身上破破烂烂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又伸手去解内甲,宝钗见了,忙止住他,道:“你...咳咳...不安全。”

  水汷摆摆手,示意无妨。

  内甲颇重,坠得宝钗一晃,水汷连忙扶着,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

  极目望去,周围并无王府亲兵,想是已护送着水晏离开了狩猎场,水汷心绪渐安。

  宝钗轻轻摇了摇头,强按下胸口的不适,苦笑道:“我若不跟着你,只怕现在早已去地府报道了。”

  左立不知在与太上皇说了什么,进去良久,仍未出来。

  驻扎在营地各处的勋贵们的家将私兵,举着火把,慢慢围了过来。

  水汷挑眉去看,不见水溶,也不见王子腾,眉头紧锁,梳理着今夜发生的事情。

  黑夜中,淳安公主跌跌撞撞,走三步,歇一会儿,扶着冰冷树干,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的脸色苍白,额上汗水津津,背后中箭的伤口源源不断冒着血水,染红了大片衣物。

  身后追喊声渐渐逼近,她擦了一把额上细汗,提起裙摆,往树林身处跑去。

  远远地看到一处火光,隐约映着一个蓝色身影,淳安公主强撑着精神,往那跑去。

  近了,更近了。

  那身影高大挺拔,举止之间带着世家子弟的风流写意,声音是数度入她梦境的低沉而又富有磁性。

  淳安公主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音节:“贾琏...救我...”

  贾琏听到声响,忍不住频频回头。

  他与贾蔷等人为了玩得自在些,特意选了个离营地颇为远的地方,烤肉喝酒,好不自在。

  只是他时不时听到远远的几声呼喊,因为隔得太远,也听得不太真切。

  他本欲回营地看的究竟,贾蔷举着酒杯把他拉下:“锦衣卫羽林卫禁卫军层层把守,能出什么乱子?我们还是在此吃酒玩乐的好。”

  贾琏被贾蔷灌了几杯酒,心绪仍是不定,心头隐隐觉着出了什么意外,放下酒杯,不理会贾蔷的呼喊,拨开灌木丛,恰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淳安公主。

  时间一寸一寸溜走,左立仍未从帐篷中出来,水汷环顾周围,重新捡起长剑,使了个眼色,水雯见了,拖着水泽,走到他身边。

  水汷低声道:“等会儿我们从那突围。”

  背着周围羽林卫,给水雯打了个手势,恰是守军最为薄弱的地方。

  水雯皱眉道:“大哥?”

  水汷道:“此事有诈,你带着宝钗先走,我自己去寻太上皇。”

  话音刚落,左立从帐篷处出来,手里握着一支带血的箭羽,冷冷地打量着水汷,道:“王爷可认识这个标志?”

  箭尾描绘着海浪祥云,恰是南安王府的标志。

  左立道:“这是我从陛下身上拔下来的,王爷还有何话要说?”

  南安王府所用之物,并不经朝堂派发,一应物件,从来是府内亲兵在管理。

  能用的了海浪祥云弓箭的,只有水汷兄妹三人。

  水晏体弱,只呆在帐篷内,不曾参加狩猎,最有嫌疑的,便只有他与水雯。

  左立将箭羽抛在水汷面前,食指一指,周围锦衣卫纷纷架上强弩。

  锦衣卫的强弩远非羽林卫的箭羽所能比,水汷一眼扫过,便知此次难以全身而退。

  手里的长剑握了又握,苦笑道:“太上皇若想杀我,又何苦废这功夫?”

  左立冷冷道:“王爷倒会狡辩。”

  宝钗上前,捡起箭羽,细细看了一番,瞧了一眼周边架弩的锦衣卫,按着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从最初相识,到今日兵甲相向,水汷已经帮了她太多,混战之中仍不忘遮住她的眼睛,这份心意,她无福消受,但却不能不报。

  略尽微薄之力,这算全了他待她的一片赤诚。

  举着带血的箭羽,宝钗轻轻开了口:“统领可曾细看这箭头?”

  取出苏锦帕子,强忍着胸口的恶心,擦去浮在箭头上面尚未干的鲜血,露着早已干枯、凝固在箭身上的殷红血迹,道:“统领请看,此箭应是从动物身上拔下来的。”

  “统领若是不信,可召太医过来,一问便知。”

  左立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强作镇定的女子,余光扫过水汷,他左手提着剑,眼神沉静如水,隐而不发。

  左立手附在腰中佩剑上,手指轻动。

  下一秒,水汷右手里的□□掷了过来,落在他脚尖前一寸,枪头深深插在土里,枪尾仍在震动不已。

  可想而知,水汷用了多大力气。

  左立眼中精光一闪,口里吐出两个字:“找死。”

  瞬间拔剑,剑锋直指宝钗,剑身还未到宝钗身前三寸,便被水汷用剑挑开。

  左立收剑回身,一旁锦衣卫递上强弩,□□上弦,一触而发。

  猎猎冬夜,一声弦响,夹杂着寒风,呼啸而来。

  水汷正与左立对峙,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抽剑格挡。

  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做出决定,右手扯过宝钗,将她推在一边,弓箭穿胸而过,带出一片血雾。

  水汷的护心镜早已解给宝钗,内甲也给了宝钗挡风,身上只穿着几件单薄里衣,那箭来的极快,射箭之人又用了全力,水汷看到箭头带着血雾,从自己身上掠过,又钉在地上。

  时间像定格了一般,周围架弩的锦衣卫,高高站在台阶上的左立,都停下了动作。

  水汷听到水雯凄厉的一声呼喊,眼睛像蒙了一层血雾,视物开始渐渐模糊。

  胸口痛楚传来,一阵又一阵,水汷想努力握紧佩剑,却没了力气,手中佩剑掉在地上,他缓缓倒了下去。

  水雯一脚踹开六皇子,抱着水汷,捂着他的胸口,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大哥!”水雯声音沙哑,已带了三分哭腔:“你别吓我!宝姐姐,宝姐姐!”

  转身把宝钗推在他面前,道:“宝姐姐身体不好,你别吓她!”

  “秦远...就快到了...”

  说话间,嘴角带出一串血沫,他伸手想去擦去宝钗脸上的血污,手到半空中,突然垂了下去。

  倒地之前,宝钗听到他一声低喃:“替我...照顾好...宝...”

  黑暗中,水溶收了弓,轻声一笑,道:“还是母亲说的对,蛇啊,要打七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尽量早点更....

  ☆、府兵

  早在水汷初觉异样时,他便让人给秦远递了消息,让他带领驻扎城外的五千府兵,速来围猎场。

  秦远接了消息,披甲上马,领了府兵,星夜赶来。

  还未抵达山上,便远远地看到火把攒动,天家禁卫军排兵布阵,严阵以待。

  为首一人道:“南安王谋反,已经伏诛,我劝你们悬崖勒马,束手就擒,好歹还能留的性命。”

  秦远眯起了眼,冷冷望着山头。

  忽然身后府兵喧哗,余光撇去,一个府上亲兵小跑过来,低声道:“亲兵们已经将二公子护送下来。”

  眼神一暗,继续说道:“王爷与姑娘仍在山上,羽林卫都道王爷谋反。”

  秦远怒不可遏,取出袖中一物,点燃怒放在夜空。

  刹那间将黑夜照的通明,一个海浪式的烟花盘旋夜空,久久不散。

  数里之外,隐藏在各处的装备精良的守备军一一翻身上马,往狩猎场飞驰。

  秦远抽出腰侧佩剑,怒喝道:“天子听信谗言,加害忠良,君臣之道,泯灭至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府兵听令!随我入山,救出王爷!”

  五千府兵弓上弦,剑出鞘,齐声暴喝:“救出王爷!”

  声音传到山上,太上皇坐在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召来左立,吩咐道:“不可生事,把王爷送下山。”

  女眷里听到声音,乱作一团,太后坐在席上,目光扫过众人,道:“公主呢?”

  竹星回道:“送完宝钗便一直没有回来。”

  太后道:“罢了”

  目光落在强作镇定的甄太妃身上,摇了摇头,眸子里一片清冷,缓缓吐出四个字:“愚不可及。”

  贤太妃得了消息,哭的如同泪人一般,想去看望新帝,却被宫娥拦了下来。

  鲜血顺着水雯的指缝,仍在不断流出。

  水雯哭的声音沙哑,她记忆里永远如保护神一般强大的兄长,如今无力地躺在她的怀里,双目紧闭,身体慢慢变得冰冷,生机一寸一寸在溜走。

  周围锦衣卫仍驾着强弩,寒光笼罩着她的周身,她如同失了庇护的幼崽一般,任人宰割。

  寒风阵阵,冻的宝钗浑身打颤。

  思维却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刚才那支箭,原本是射向她的。

  她身上有护心镜,有内甲,纵然箭落在她的身上,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万万没有想到,水汷帮她挡了。

  宝钗喉咙发紧,想哭,却又什么都哭不出来。

  水汷手握重兵,坐镇一方,他的前程一片光明,却为了她,性命也不要。

  宝钗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睛发酸,却没有泪落下来。

  她从香囊里翻出一枚药丸,那是兄长费尽心思给她制成的冷香丸,对她从娘胎里带来的毒症最为有用。

  宝钗不知道对水汷有没有用,她只知道,她不想让他死。

  机械地、一粒又一粒,塞到水汷的嘴里。

  左立从帐篷中出来,挥手让锦衣卫退下,走到水雯身边,道:“此箭并非我所放。”

  水雯把水汷轻轻放在地上,擦去脸上血污,拔出匕首,刺向左立。

  左立躲开,按着水雯持着的匕首,道:“我让人叫了太医,还是先给王爷看伤的好。”

  水雯恨恨地瞪着左立,道:“你们不是要杀我们兄妹俩吗?怎会有这般好心?”

  听到山下秦远呐喊,脸上浮现一抹嘲讽,道:“原来是王府的人到了。”

  宝钗按着水汷的伤口,眉头轻蹙,道:“县主,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是先让太医给王爷看伤吧。”

  太医来的很快,锦衣卫让出一大片地方。

  把着水汷若有若无的脉象,看了看周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太医额上冷汗淋漓,过了良久,轻轻地摇了摇头,犹豫道:“此箭当胸而过...”

  正说话的当口,忽然听到一阵不成调的歌谣:“世人都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末了!”

  “世人都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一僧一道,疯疯癫癫,携手忽然而至。

  那僧癞头,那道蓬头,皆是跛足。

  癞头僧人见了宝钗,哈哈大笑:“一别多年,姑娘听我之言,如今可还安康?”

  宝钗的冷香丸便是癞头僧人给的,正欲答话间,又听那蓬头道人道:“命数皆有天定,小友执念太过,终不是福禄之人。”

  太上皇听到声音,连忙从帐篷中走出来,看到僧道,良久无言。

  蓬头道人抬头瞥了他一眼,道:“天家命数,非大运之人不能承载,真龙好自为之。”

  水汷缓缓转醒,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气息微弱,咳出一滩血水,挣扎道:“我...我要福禄...有何用?”

  数年之前,癞头和尚与蓬头道人路遇金陵,被宝钗父亲奉为上宾,临行之时,感念薛父照拂,给了宝钗一个冷香丸的方子,压制旧疾,又给她一块金锁,寥寥数字,定了终身。

  宝钗知晓二人能力,盈盈下拜,道:“求二位仙师救他。”

  癞头和尚道:“罢了罢了!”

  蓬头道人手持拂尘,轻轻扫过宝钗周围,微微一笑,道:“一饭之恩,竟也连累我二人误入红尘。”

  手指隔空一抓,再摊开时掌心已有了一丸赤红的丹药,递给宝钗,目光落在水汷身上,道:“南安王父子,世之良将,奈何生不逢时,为皇室所累。”

  拂尘落在水汷额上,蓬头道人道:“功名富贵,如镜花水月,终不长久。小友既看破天机,又何必沉沦红尘?”

  话音刚落,二人便没有了踪迹,唯有不成调的曲子还飘散在夜空。

  左立调度禁卫军,让秦远上了山头。

  水汷仍在昏迷,秦远身后,五千府兵神情肃然,寒甲披身,战况一触即发。

  太上皇回了营帐,太后也被请到了帐篷内。

  太上皇疲惫地闭上了眼,仿佛老了十岁。

  太后抿了一口茶,神情悲伤,道:“本宫怎么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太上皇身子一震,过了良久,叫来左立:“去,善待汷儿,不得有误!”

  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年之事,若上皇有今日一半的缜密,皇儿又怎么会...”

  话还未说完,泪已经落了下来。

  太上皇垂着头,声音沙哑,道:“你还在怨我。”

  秦远送水汷回营地,看了一眼跟在一旁的宝钗,踌躇半晌,道:“姑娘?”

  宝钗将香囊里的冷香丸全部倒在手里,递给秦远,漂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茫然,举着冷香丸,道:“我...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一僧一道,与我家颇有渊源,想是...”

  宝钗低下了头,纵是他人不开口责怪,她也知水汷是为了救她才成这样。

  自责内疚齐聚心头,脸像夜空中的冷月一样苍白,但在众人面前仍是镇定持重的。

  眼睛发酸,眼圈发红,却是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宝钗道:“想是也能救王爷的。”

  秦远眼神一暗,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自家王爷一腔铁汉柔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不动声色收下药丸,向宝钗行了个军礼,道:“我替王爷谢过姑娘好意。”

  “姑娘在哪里当差?如今作乱贼子仍未揪出,姑娘孤身一人并不安全,我让府兵送姑娘回去。”

  送走了宝钗,接回了水晏,让府兵驻扎在营地周围,闲杂人等,一概不能放入。

  水晏脸色苍白,刚刚醒了过来,见到秦远,抓着他的胳膊,问道:“探春呢?”

  秦远道:“在隔壁帐篷。”

  水晏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跑到探春身边。

  探春一张脸通红,喝茶时手指仍在微微抖动。

  面对千军,她镇定自若,据理力争,冷着一张俏脸,将羽林卫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害怕,当看到秦远时,眼泪无声落下。

  这场豪赌,她终究还是赢了。

  夜色将散,太阳微微探出头。

  新帝遇袭,至今昏迷不醒,六皇子护驾受伤,水汷被利箭穿胸而过,生死不知。

  北静王水溶狩猎之时,被冷箭射中了肩膀,太医去看时,仍起不了身。

  参加狩猎的实权在握的天家子孙里,唯有五皇子忠顺亲王与七皇子不曾出意外。

  忠顺亲王当夜喝了个烂醉,早上被叫起来时走路还打着飘,七皇子太小,连马背都爬不上,当夜在贤太妃那里玩乐。

  文武大臣跪了满地,空哭流涕,诉说自己当值不易。

  太上皇冷冷扫过,没去追究,安排銮驾回宫。

  行至半路,却看见不远处浓烟滚滚,马蹄飒踏,仿佛有千军万马。

  太上皇眼睛骤然收缩,手里的杯子砰然落地。

  这些原本应驻守江城的士兵,是如何瞒过层层关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皇城?!

  作者有话要说: 怀疑只有俩人在看文qaq

  ☆、枭骑

  太上皇眼神变了几变,面色阴晴不定。

  太后按住他的手,道:“陛下不可冲动。”

  太上皇道:“从江城到京城,层层关卡,座座城池,守备军难道都是死的吗?”

  太后轻轻抚着他的胸口,面上却无悲无喜,彷如外面千军万马,不曾对她造成任何困扰一样。

  太后低垂着眼睑,道:“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将士情绪。”

  左立应声而去,纵马出列。

  描画着海浪祥云的旌旗迎风招展,挡去了冬日微弱的阳光。

  江城将士们衣甲鲜明,马肥体壮,显然不是餐风饮露、披星戴月的匆忙赶来。

  江城的将士是真正从战场上爬出来的人,个个身上都带着煞气,剑虽未出鞘,却比剑弩寒光指向更有压迫感。

  这些人一代又一代,驻守在江城,跟着一代又一代的南安王出生入死。

  他们眼里没有皇权大于天,更没有君威至上的思想,他们只忠于领着他们百战沙场的南安王,而非千里之外不知模样的帝王。

  他们是嗜血的战士,是这个国家最锋利的宝剑。

  也是这个帝国最大的隐患。

  左立眯起了眼。

  忽然,又传来一阵进军的号角声音,左立抬眼瞧去,左前方,身着金甲的戍京将士行走在皑皑白雪间,宛如一条盘旋在雪地上的金色巨龙,千万人列队并进,步伐一致,脚步落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为首的一人红袍金甲,背后旌旗书着一个王字,正是京城节度使王子腾。

  水汷躺在软轿中,胸口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情况并不见好,时而昏迷,时而醒来。

  眉头紧皱,不知在做着什么噩梦,额上汗水涟涟,湿了鬓发。

  水晏捧着暖炉,坐在一旁,照看着他。

  秦远挑帘,道:“枭骑到了。”

  水晏抬头,微微皱眉,问道:“这么快?”

  秦远点头,道:“他们原本就潜伏在各处,昨夜见了我放的信号,星夜赶来,来...”

  讲到这,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水汷,眼神一暗,道:“来保护王爷。”

  水晏目光撇到不远处正在赶来的京城戍兵,道:“京城兵力有二十多万,枭骑纵然能以一敌百,护送王爷回江城,但这也是下下之策。”

  “江城粮草不足,素来依仗金陵,若是此时与朝堂闹翻,无益于自绝死路,况海贼又虎视眈眈,屡有进犯之意...”

  水晏摇了摇头,道:“你去让他们离开,好生向陛下请罪。”

  秦远苦笑,道:“普天之下,唯有南安王能指挥的了他们。那夜的信号灯,是王爷临行之时交给我的。”

  水晏一怔,袖子忽然被人抓住,身后响起水汷微弱的声音:“扶我...扶我下去。”

  水汷脸色苍白,并无半分血色,他歪着身子,眼睛半睁,露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

  行动间抽动着伤口,一阵一阵钻心的疼,水汷强忍着疼,揉了揉眉心,道:“他们只听我的话。”

  “给我穿甲。”

  冬日微薄的阳光下,南安王的车队中,缓缓走出一队骑兵。

  为首的一人,束发紫金冠,身着亮银软甲,鬓若刀裁,眉若折峰,眸子沉寂似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他骑在马上,脊背挺直,毫无昨夜被利箭穿胸而过命不久矣的病态,若配上弓箭与佩剑,更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英武将军。

  他走到枭骑面前,面如冷霜,简单三两句话,枭骑尽数下马,单膝跪地,上奏太上皇,求赎不敬之罪。

  得了太上皇旨意,复又上马,向水汷微微拱手,马蹄声雷动,瞬间又消失在道路尽头。

  水汷调转马头,走到太上皇的銮驾前,话还未说出口,咳出一滩血水,一头栽了下去。

  王子腾穿着厚重盔甲,见了銮驾,便滚鞍下马,前来向太上皇请罪。

  太上皇隔着层层帷幕,冷冷斜了他一眼,金口一开,却无半分责怪,全是安抚之语。

  此次狩猎,趁兴而去,败兴而归。

  新帝受伤严重,回到宫中之时仍在昏迷,朝中不可一日无主,文武百官在太上皇所居的龙首殿外跪了一夜,请求太上皇复位。

  淳安公主狩猎中收了惊吓,智商如同稚儿一般,太上皇心痛之余,却撤了将她下嫁贾琏的旨意。

  回到宫中,只加封公主为永昌,再不提她婚配之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北疆又传来噩耗,嫁给北疆汗王的大公主魂归离恨天。

  使臣身穿重孝,上表汗王对公主敬重爱慕之情,又表北疆不可无大妃,请求再嫁公主,永结秦晋之好。

  三公主痴傻如幼童,自然不能远嫁。

  二公主乃新帝胞妹,系贤太妃所出,年纪适龄。

  这样的折子刚递上来,便被太上皇压了下去,手里捏着朱笔,半晌不曾落字。

  贤太妃得了消息,哭得如同泪人一般,想去太上皇身边哭诉,却又心疼仍在病中的新帝。

  数年之前,为了扶新帝上位,贤太妃亲手将长女远嫁北疆,换来了太上皇几分怜悯,皇帝的位置,才有了她儿子的一争之地。

  数年之后,长女身亡,新帝重伤昏迷,太上皇重掌大统,六皇子母族强盛,又有北静王相助。

  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新帝又素来不得太上皇所喜,古来圣贤天子皆薄幸,贤太妃不敢赌太上皇待她有几分情分,搂着女儿哭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上了盛妆,盈盈拜在太上皇面前,一双眸子隐约映着几分悲伤:“妾替二公主请奏。”

  太上皇长叹一声,亲手将她扶起,下令宫中准备公主远嫁所需物品。

  贤太妃走后,太上皇抽出昨夜写好的废天子的明黄锦缎,扫了一眼,投入火炉。

  甄太妃得了消息,恨的银牙咬碎,殿内茶杯花瓶摔得粉碎,六皇子前来时,还险些被泼了一脸茶水。

  甄太妃水葱似的指甲染得鲜红,攥着手里的帕子,恨恨道:“可恨我不曾生下半个公主!”

  六皇子上前,给她斟了一杯茶,道:“贤太妃这个“贤”字,倒真担得起!”

  二公主封号寿宁,过完来年元宵,便要远嫁北疆。

  消息下达,朝堂上又是一番风起云涌。

  原本投靠了六皇子的众臣,又重新站队,新帝尚在病中,不好打扰,已开府理事的忠顺亲王,一时间又炙手可热起来。

  藩王私自募兵进京,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大罪,当所有人都以为太上皇必会深究时,从大明宫去往南安王府宣旨的左立,已经在路上了。

  水雯加封郡主,水晏亦得赐爵,水汷本是郡王,已是超品,因在病中,便赐下了无数奇珍药材。

  除此之外,又赐婚水晏,定的是荣国府的三小姐探春,腊月二十六日完婚。

  水汷尚在昏迷,自然起不来接旨,南安太妃言水晏在狩猎场上受了寒气,也在病中,至今下不了床,让秦远摆香案,领了水雯,亲自来接旨。

  水雯一身戎装打扮,束发勒抹额,毫无女子家的闺阁之气。

  看见前来宣旨是身着飞鱼服的左立,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跟在南安太妃身后接了圣旨,袖中飞刀一甩,悄无声息地掷了出去。

  左立扫了她一眼,伸出两指接住,水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左立摊开手掌,一枚薄薄弯刀,在日头的照射下,映着他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眉眼,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北静王府,北静太妃的病情日渐加重。

  秦可卿坐在她的下首,一双美目流转,目光落在吊着左胳膊进来的北静王水溶身上。

  水溶胳膊受了伤,自然做不了端茶送药之事,他抬眼打量着秦可卿,欲言又止。

  北静太妃瞥了他一眼,道:“日子都定下了?二公主何时出嫁北疆?”

  水溶点了点头,说了日期。

  北静太妃看着秦可卿,眸子里不见悲喜,道:“天家公主尚是如此,女子一世,身如浮萍,半点由不得自己。”

  秦可卿低垂着眼睑,凄然一笑:“世间女子,又有多少个能像太妃这般聪慧?有着这等筹谋?”

  “太妃是否惋惜,自己没生个女儿?”

  北静太妃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若生了女儿,断不会让她去那种有去无回的地方,更不会让她吃我吃过的那些苦。”

  目光扫过水溶受伤的胳膊,凤目微微一颤,道:“我儿受苦了。”

  水溶灿然一笑,道:“比之别人,我这也算不得苦了。”

  话音刚落,秦可卿握着茶杯的手指一抖,茶水洒在裙面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聚着脉脉水光,眉头轻蹙,不胜可怜,看向水溶,道:“你曾答应过我,要留南安王性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留评的小天使qaq

  写了一个多月,数据一直很差,有时候也会怀疑人生orz

  你们的评论真的是我码字的动力啊。。。

  ☆、转变

  北静太妃听此,眉梢微挑,目光掠过水溶,最终落在秦可卿脸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探究。

  水溶看了一眼北静太妃,回答道:“我自然记得。”

  “你只管放心,南安王不会有性命之忧。”

  水溶语气笃定,尤其在“南安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秦可卿眉头轻蹙。

  北静太妃一声低咳,道:“我累了,你俩下去吧。”

  水溶与秦可卿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天气寒冷,雪花尚未化作雪水。

  秦可卿一身素衣,彷如要与这雪花融为一体。

  水溶停下了脚步,遣退众丫鬟,道:“可儿妹妹,我明年开春,就要娶甄家姑娘了。”

  秦可卿微微一抖,垂下了眼睑,轻声道:“你娶何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从围猎场回到王府的第三日,水汷终于悠悠转转地醒来了。

  身上的贴身小衣被汗水浸的湿透,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上也蒙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水汷的眼里满是血丝,声音沙哑,含糊不清,伺候他的丫鬟靠近他听了好一会儿,方听清他在念叨什么。

  丫鬟身影一滞,给他擦汗的手也停止了动作,好半晌,方慢慢回神,不动声色端来参汤,一口一口小心喂下,叫来小丫鬟,去请守了一宿,如今刚刚睡下的南安太妃。

  水汷斜倚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梦中的情景一一浮现,他又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他梦见,上一世,南海一战,战机遭奸人泄露,他一死殉国。

  然而在他战死之后,却传回了他战败被俘的消息。

  朝堂之上,一时间炸开了锅,文武二臣,分成了主战、主和两派。

  在战和之事上争论不休,几挥老拳,最终主和派占了上风,新帝一纸令下,要求南安太妃嫁女和亲。

  南安太妃自然是舍不得水雯,决定从勋贵中挑选义女。

  水汷跟着南安太妃来到荣国府,别人视他如无物,贾母领来了宝钗、黛玉、湘云和探春,南安太妃点了探春,认为义女,代水雯远嫁和番。

  他心心念念的宝钗,长兄娶了个母夜叉,闹得家宅不宁。

  荣国府内御人不严,下人间嘴碎,竟传出了“金玉良缘”的荒唐事,宝钗被坏了名声,又因薛蟠打死了人,无缘选秀,只能嫁给宝玉。

  原来上一世,在他战死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一时大意战死,于家于国无望,家族蒙羞,忍辱和亲。

  他那么喜欢的姑娘,嫁人之后,受尽丈夫冷落,饥寒交迫下,活活冻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

  梦境中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水汷几乎以为,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确实是上一世他战死之后发生过的。

  那些梦境,如钝刀子割肉一般,一刀又一刀,剜着他的心脏。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癞头和尚与蓬头道人的话仍萦绕在耳边,水汷握紧了床上棉被,手腕上青筋渐显,昏沉的脑袋却慢慢清晰起来,这一世,他不想再错过。

  他那么喜欢的一个姑娘,恨不得搂在怀里,捧在掌心,然而在别人那里,什么都不是。

  南安太妃来的很快。

  甚至没来得及梳妆洗面,鬓间松松的,斜斜插着几支累丝赤金簪子。

  眼眶红红的,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她瘦的整个人都脱了形,憔悴的不成样子。

  水汷深吸一口气,心思没有半分犹豫。

  南安太妃坐在水汷床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