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商议
作者:茗荷儿      更新:2023-07-30 23:04      字数:4224
  杨峼真的才学颇好, 乡试自然是考中了, 在会试中名次也极高。

  可殿试前几日, 杨峼却气势汹汹地把彦章公子给胖揍了一顿,打断了一条腿不说, 好像还无法人道了。彦章在士人中声名颇好, 平白遭此横祸, 便有人打抱不平将此事写成奏折,辗转递到金銮殿前。

  皇上盛怒, 褫夺了杨峼功名,永不得再录用。而彦章公子身残有疾,也与官场失之交臂。

  薛梦梧感慨得便是此事,多少人苦读数十年都不能金榜题名,这两人正年轻有为志得意满之时, 被一场争吵断送了前程。

  前世, 杨妡只关心彦章公子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了,并没问过杨峼是谁, 究竟为何打斗, 更没有关心过杨峼出路如何。

  如今想起来,魏杨两家是世交, 杨峼与魏璟的交情也不错,能让他不顾殿试而出手打架, 恐怕就只能是因为杨娥了。

  会不会杨峼终于知道了魏璟的暴行,盛怒之下才没有顾及到其他。

  杨妡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原因。

  这一世,杨娥对魏璟仍是情有独钟芳心早许, 也不知会不会如愿所偿地嫁给他?

  杨峼会不会为了妹妹仍然不顾自己的锦绣前程?

  杨妡对杨娥没有半点好感,可同为女子,还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况且,便是为了杨峼,杨妡决定尽力阻止这门亲事,不要让杨家任何一个姐妹嫁过去。

  杨峼亲眼看着杨妡的眼神由惊恐转为迷离,由茫然变作坚定,到后来则是一片澄明。

  说来奇怪,他以前极少注意到这个安静少言的妹妹,只觉得她除了长得漂亮并没有其他可取之处。这一阵子相处多了,发现她真正是秀外慧中,是不惹人讨厌的聪明。

  就如方才,杨远桥已经动怒了,张氏垂首站在旁边不敢作声,杨妡却笑意盈盈地问他那些话。

  杨峼了解父亲,他对儿子严厉,对几个女儿却很宽容,或者说是很不重视。

  杨妡即便说错话,他也不会责骂,更不会动手。

  一番打岔,缓解了紧绷的气氛,让杨峼有机会表明心态,也给杨远桥留出考虑的余地。

  最后皆大欢喜。

  倘若杨娥在此,恐怕也会跟张氏一样,战战兢兢地躲在旁边吧。

  杨峼暗叹口气,行礼告退。

  此时已经上了灯,屋檐下两只红灯笼在地上投射出昏黄的光晕。

  杨妡送杨峼出门,在院子门口停了脚步,仰头问道:“三哥,你以后做官的话,想到哪个部?”

  杨峼失笑,“我现在连孝廉都不是,谈做官太早了。”

  杨妡歪头,扳着手指头道:“明年考过乡试,后年考过会试,然后殿试上金榜题名,就能做官了呀。”

  非常的理所当然。

  “哪有那么容易?”杨峼忍俊不禁,见灯光下的杨妡面容精致,灵动的双眸蕴了灯火,亮晶晶地格外惹人喜爱,不由伸手想拍拍杨妡发髻,稍顿下又缩了回去,笑道:“乡试我有把握,会试却不然,单江西与浙江两省的士子就不容小觑。”

  杨妡不以为然道:“那三哥也能考中……明心法师说我命理贵重,说出来的话定然灵验。”

  杨峼自己都没多大把握,没想到杨妡对他却有十足的信心,一时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笑着问道:“你觉得到哪个部更好?”

  杨妡还真没考虑过,也不太关心他到底想去六部中的哪一部,就想问问他有什么远大志向,假如再发生前世的事情,提醒一下他别太意气用事。

  想给杨娥出气有得是法子,为何偏要两败俱伤?

  仓促之下也没多想,便道:“哪里都成,官越大越好。”

  这下杨峼没忍住,真给逗笑了,微俯了身子问道:“为什么?”

  他们离得近,杨妡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松枝香味,非常好闻,却又觉得不妥,下意识地后退了下,“当大官能见到皇上,有什么话就能亲口告诉他。”

  听起来虽是童言稚语,可细想之下却是非常有道理。亲手上书直达天听比中间经过无数人转手要牢靠准确得多,更能反映民生疾苦。

  杨峼索性蹲下身子,平视着杨妡,正色道:“五妹妹说得对……前阵子我读过好几本水利河工的书籍,水患虽来自天灾,但也是人祸。我以后想去工部修河堤修水坝当大官,能见到皇上的大官。”

  杨妡被他盯着有些不自然,稍稍扭动下身子,甜甜地笑着说:“三哥肯定会是个好官。”

  正说着,素罗等人捧着食盒鱼贯走来,杨峼起身,拍一下杨妡肩头,“三哥尽力……你进去吃饭吧,别让父亲与母亲久等了。”

  杨妡点点头,走了几步再回头,发现杨峼站在远处目送着她,昏黄的烛光铺洒在他身上,身姿如松清雅似玉……

  回到屋里,见食盒里的饭菜已一样样摆在桌上,杨远桥坐在主位,掌心捧一只茶盅,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张氏则沉着脸站在旁边,神情肃穆。

  杨妡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沉闷气氛,笑了笑,正想开口,便听张氏喝道:“跪下!”

  杨妡不知所以,看眼张氏又看眼杨远桥,什么也没问,听话地跪了下去。

  张氏脸色缓了缓,声音却仍旧严厉,“妡儿,你是怎么学的规矩,父亲与兄长在说正事,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在二房院,或许我会容你放纵,要是到了别处呢,长辈正说着话,你中间插一句,别人岂不笑话杨家姑娘没有礼数?或许引出祸端也未可知……这个毛病得改,必须改!”

  “是!”杨妡立刻应了,又转向杨远桥,“女儿知错,请爹爹责罚!”

  杨远桥沉吟一下,温声道:“妡儿,你母亲说得在理……你有所不知,许多事情都是因无心之语而酿成大祸。你回去写五百个大字,明天我下衙回来过目。”

  五百个大字并非容易之事,而且杨妡早晨要到松鹤院晨读,然后到得月阁学针线,能静下心写字的时间实在不多。

  吃过晚饭回去,杨妡片刻不敢耽误,命令丫鬟们挑亮灯烛,铺纸研墨开始写,只写到亥正才撂笔,第二天寅初就起身,写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凑够了四百字。

  在松鹤院晨读的时候还挺精神,可练习绣花的时候就有些撑不住,绣不了几针,上眼皮就自有主张地跟下眼皮粘到了一处。

  吴庆家的为人极和善宽容,见状便道:“五姑娘夜里没睡好?这样没精打采的也记不住,先回去休息,等什么时候空了,我再给你补上这课。”

  杨妡如得赦令,谢过她匆匆回到晴空阁,却是没打算睡,吩咐青菱要一盆冰凉的井水,再沏杯酽茶,重新提了笔再写。

  正当她奋笔疾书的时候,魏家秦夫人却来到杨家,在二房院跟张氏说话。

  两人本是旧识,各自成家后婆家来往又多,情分更比往日亲近,说话也随意。

  不免就提到魏璟不打算秋试之事。

  张氏叹道:“我家老爷数次称赞阿璟才学,原以为这次能进一步,倒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秦夫人脸上现出几分愠色,“最近家里事情也太多了,先是回乡祭祖来回耽搁了大半个月,回京后天天挑灯看书,一看就到下半夜。本想熬这么十几日,把耽误的工夫补一补,等考试前好生休养几日,不说考个头几名,但中举还是很有把握的。没想到老三又病了,一天好几回地支使人请大夫,请了好几十个了也没治好,天天拿下人撒气不是打板子就是扇耳光子,都抬出去好几个了……府门口时时有人等着看热闹,你说这要闹出人命来,伯爷不也跟着受连累?所以阿璟就忙着前去调停,可按倒葫芦起来瓢,哪还有半分考试的心。”

  自打去年,武定伯魏剑鸣就把家里俗务交了半数在魏璟手上,所以家中有事,头一个忙碌得就是魏璟。

  张氏同情地说:“可不是,阿璟虽说年近十七,可没成家总还是个孩子,魏家三爷怎么就不能体谅些……对了,他生得什么病,很难治?”

  秦夫人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说是伤了子孙根,不能那啥了。”

  张氏“啊”一声,惊讶地掩住嘴,“怎么可能?都这般年纪了,还能出这事?”

  秦夫人瞥她一眼,鄙夷地道:“怎不可能?老三本来就不安分,房里事烂得跟臭水沟的污泥似的,隔三差五就叫唤着下人不够使,要添人。府里各处使唤的都有定例,他要加人就自个出银子……买回来都是八~九岁,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隔不了几天,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张氏愣一下,很快明白,红着脸怒骂道:“这个遭天谴的畜生,他怎么能下得去手?那害人玩意儿早就该断了,就是能治也别给他治。”

  “谁说不是?要我干脆就不给他请郎中,自己作得孽自己受。说起来他这遭是碰上硬骨头了,总有贞烈女子不愿意被他糟蹋。也不知谁有那么大胆子,老三媳妇怕他怕得要命,定然是不敢的,要我知道是谁,先得敬她三杯。”秦夫人轻抿口茶,细细尝了,赞道:“是庐山云雾,清香甘甜,”再喝几口,放了茶盅续道:“老二早早死了我不太清楚,可回来这两个瞧着也不是善茬。大的那个也倒罢了,小的这个整天拉着个脸不见一丝笑,有天我往外院去正与他打个照面,天哪,小小年纪一双眼沉得跟三四十岁似的,看得我心头发毛。那个老贱人生养出来的孩子能有个好的?幸亏已经过世了,否则她一个老的带着好几个小的,岂不闹翻天?”

  当初高姨娘依仗先伯爷的宠爱隔三差五跟毛氏斗法,闹腾得家里乌烟瘴气,走得近的亲戚都清楚。张氏也略有耳闻,不由叹道:“嫡庶向来难融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呀,多生两个儿子就好了。”

  秦夫人苦笑,“我是想生,可也要生得出来啊,这一把年纪不指望了,只求阿璟能娶房会生的儿媳妇,我等着抱孙子就成。”

  张氏眸光一亮,试探着问:“不是老封君跟我家老夫人早就有了打算?”

  “她们是约定好了,可阿璟死活不同意,”秦夫人俯过身,唇角带一抹浅浅笑容,“当着面跟我婆婆说,如果非要逼他娶,他可以娶,但是娶回来当菩萨供着当公主敬着,不能让自己一身凡俗之气沾惹了她……把我婆婆气得够呛,可再气也是亲孙子,还不是得依了他。阿璟又说,他不想早早成家,至少得年过二十,考出个进士再考虑说亲。你想他今年不考,明年不考,等下一科就是四年之后了,正好二十岁……我暗中端量着,他心里是有了人,年纪还不大。”

  说着似笑非笑地睃张氏一眼。

  看到秦夫人近乎暗示的眼神,张氏的心怦怦直跳,她早就觉得魏璟是上好的女婿人选,但前头有老夫人与杨娥挡着,杨妡无论如何是越不过去的。

  可看现在秦夫人这般说法,岂不就是说魏璟自己相中了杨妡。

  张氏欣喜若狂,恨不得当即点头,给魏璟与杨妡这对金童玉女给定下来。

  秦夫人见状,唇角弯一弯,从怀里掏出只羊脂玉的玉佩来,“明儿阿妡生辰,给她戴着玩儿。”

  张氏不敢接,“妡儿的事我做不了主,得听老夫人的。”

  秦夫人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玉佩没别的意思,就是个生辰贺礼,不过想求你件事,别太早给阿妡说亲,好歹等上三四年,等那位出了阁,咱俩慢慢再议!”

  张氏犹豫片刻,将玉佩握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