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

  “卢析，这个月暂时先不补课了吧。”

  她是不是怪他多管闲事害她被换同桌？

  不太可能，她提换座位这件事的时候不像生气。

  ……所以，她是猜出他要说什么，间接拒绝了他吗。

  卢析保持着坐在椅子里的姿势，深棕色的眼睛黯淡无神。

  天气在这种时刻总是特别应景，大冬天的忽然聚了大片乌云，雨点劈里啪啦地砸在窗上，溅进屋里。

  卢析脚边的地板打湿了一片，冷意侵身。

  终于记起阳台有未收的衣服，烦躁起身时，他不小心碰翻玻璃杯。

  手很快地扶起杯子，水倾出大半，卢析抽了纸巾擦拭袖口的水迹。

  桌上的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地面。

  擦了许久，纸巾缩成团，卢析还垂着眼，不断地重复机械的动作。

  纸团被搓出屑，细渣沾在深色的布料上，有点狼狈。

  操。

  卢析将磨损严重的纸团扔进垃圾篓，抓起抽屉里的手机。

  他今天非要把话说完不可。

  修长的手指快速在手机虚拟键盘上敲下字句，带着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果决。

  完整的一句话发送出去。

  卢析牙关紧咬，抱着手机等待。

  然而没有等到周思思的回复，先等来调班回家的徐雪琳女士的数落。

  “干什么不关厨房的窗？臭小子，阳台的窗也不关——怎么不收衣服？啊？”

  “吱声啊！卢析！你在房间干什么？”

  “嗐你这混小子玩手机玩傻了不知道下雨？跟柱子似的呆杵着干什么？”徐雪琳恼火地抬手拧卢析的耳朵。

  卢析不得不顺着力道低头，“……松手。”

  “耳朵有没有出毛病？”徐雪琳哼道，“听没听得到我说的话？”

  卢析有气无力地，“听到了。是，我忘记关窗、收衣服。”

  “干什么蔫巴巴的？”徐雪琳松开手，有些担忧，“身体不舒服？”

  卢析：“没有。”

  “钱不够花了？”

  “不是。”

  徐雪琳：“那为什么一副缺水小白菜的模样？”

  卢析：“……老妈你出去，我要休息。”

  “行，休息休息。”徐雪琳补充，“休息够了，书要看、作业要写。”

  “哦。”卢析关上门。

  ***

  关掉周末特设的午休闹铃，周思思注意到通知栏，提示有三条微信消息。

  卢析：我喜欢你（12：13）

  卢析：周思思（12：15）

  卢析：给个回复，行吗？（14：13）

  竟然真的是隐约猜测的那样。

  周思思半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

  她不会傻白甜地以为他所说的“喜欢”是姐弟或朋友之间的喜欢。

  仿佛被疾风卷开了隐蔽的窗纱，先前没有留意、没有深察的一些异样琐事，得到了解释。

  补英语时她不小心伏桌倦睡，脸上温热的短暂到她怀疑是错觉的触感……

  灯光昏暗的小巷，他一次又一次地用单车载她穿过……

  清晨躺放在教室桌面的有余温的各种早饭……

  上面一户人家有小孩跳绳，闷重的砰砰声有天花板传来，盖住周思思不太寻常的心跳声。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先不说他们正在念高中、未满十八岁，她还是他的半个姐姐，若是徐阿姨知晓他喜……

  “不要喜欢我”

  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周思思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片刻。

  而后缓慢地退格删除。

  微信的另一端。

  卢析看着总算出现在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呼吸不由地放轻。可过了一会儿，提示消失，也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无限难捱。

  他甚至有直接拨出语音通话的冲动。

  周思思：对不起

  卢析回得迅速：“你对不起什么？”

  周思思：我不喜欢你

  周思思：今后你找别人补课吧

  “呵——”这不是打字挺快的么？

  卢析抓了把额发，手搭在眉骨和半阖的眼帘上，头后仰，抵在冷硬的墙面。

  明知道被她拒绝的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为什么这一刻来的时候，喉咙和心口会这么堵？

  ……

  这场雨过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下雨。

  天空灰白，空气干燥凛冽寒冷，日子过得越来越快。

  路边行道树、小区门口挂上红灯笼，为单调的冬天点上些许亮色。

  新的一年要来了。

  元旦第二天，大姨妈来访第一天，周思思不慎着凉染上感冒。

  没告诉忙碌加班的陈翠，她喝了两次板蓝根、灌了几大杯热开水，症状仍是来势汹汹。

  头昏，鼻塞，频繁的咳嗽让周思思的胸腹隐隐发痛。

  套上棉服、裹紧围巾，她咳着嗽，打开家门，准备去社区医院看病。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涨，周思思锁好门，一转身，对上不知何时从家里出来的……卢析。

  下午五点多，楼道里有些暗。

  他家的大门没关上，稀落的灯光溢出来，在楼道里分割出明暗。

  少年大半个身子陷进暗影里，身量高挑，面上似乎没有什么神情。

  周思思朝他略一点头，立即收回目光，走向楼梯口。

  “咳咳……咳咳咳……”控制不住地咳嗽。

  “你生病了？”少年贯来清澈的嗓音里有一丝哑。

  周思思从咳嗽的间隙回答，“小感……咳咳……小感冒。”

  卢析眉头皱起，垂下的眼睑遮挡住情绪翻涌的眼眸，“我送你去医院。”

  周思思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自己可……”

  “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卢析猛然上前一步。

  周思思肩膀一僵，抿了抿唇，“……没有。”

  尽管她和卢析同住一个小区、同念一所高中，但是教室所在楼不同，加上她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很少出门，星期天去学校的时间也不同，按道理来说，两人本来就很少能遇见。

  “没有？”卢析扯了下唇角，“骗子。”

  四十八天，他一共四十八天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她了。

  好几次他刚要走到她面前，她就快步从另外的方向离开。呵，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周思思：“……”

  她确实有一点避着他。

  卢析：“等着，我换双鞋。”

  周思思：“你不用……”

  卢析：“你敢走试试？”

  周思思白秀的手掩着鼻唇咳了又咳。

  卢析返身进家，很快又出来，手里勾着串钥匙，“走。”率先下楼梯。

  到了底下车库。

  眼见卢析手中捏着遥控锁，按亮一辆白色的汽车。

  周思思秀眉微蹙，阻止道：“你没有驾照。换电车吧，我带了车钥匙。”

  “骑电车风大。”卢析说。

  周思思咳了几声，“没关系。”

  “咳成这样了，还敢吹风？”卢析脸色有点冷，翻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单手操作几下，“在网上叫车了。”

  “嗯，谢谢。”周思思温声，“你先回去吧。”

  险些没忍住去抓她的手腕，卢析窝火地收紧下颌，“我说了，送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