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周思思妥协了，让卢析陪着她去医院。

  回程同样是打车。

  车内放着七八十年代的情歌。司机是个头顶光秃的中年男人，驾车速度不快，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瞄一下两位小年轻乘客。

  “吵架了你们这是？”司机压不住话匣子。

  卢析后靠在座椅背，俊脸上有冷意——从出发前在车库里和周思思说完最后一句话起，一直这样。

  “咳咳……”卢析不回应，周思思只得作答，“不算是。”

  “小年轻嘛，吵吵闹闹正常的。”司机大叔说，“姑娘你这是感冒了？”

  戴着口罩的周思思：“嗯。”

  大叔：“天儿冷，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啊。”

  周思思：“嗯，谢谢。”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行，我得多嘴说一句，你这小伙子啊，”大叔改嘴对卢析说，“小姑娘脾气瞅着不错，人还生着病，就不能让着点她吗？”

  只听了后面一句的卢析，涣散的目光回凝，“让着？”

  “我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但是男的嘛，多让让女的怎么了？”司机大叔停在红灯前的路口，“不然怎么处得长久？”

  “？”卢析听这话，觉得不大对劲。

  周思思也觉得司机大叔可能误会了什么，“师傅，我和他是……”

  “我们认识了很久，也处了很久。”卢析抢过话。

  “处了很久？”大叔吃了一惊，喃喃道，“是我太落后，还是现在的小年轻太先进……”瞅着年纪都不大，居然都处了很久。他们这……这得是超早恋嘛。

  周思思认真地纠正：“我和他是普通朋友。”

  “是是是，普通朋友。你们刚上大学还是在读高中嘛，”脸上就差写着“我懂得”的大叔揶揄，“怕家长和老师知道嘛，放宽心，我不会说的。”

  周思思：“我们真不是……”

  大叔：“不过你们这，这是叫‘情侣装’吧，太明显了嘛。”

  情……侣装？

  周思思和卢析同时看向对方。

  雾霾蓝色棉服，白色牛仔裤/长裙，连围巾都是差不多的颜色。

  “……”

  周思思有些尴尬地别开眼，纤长的翘睫颤扇。

  卢析青春英俊的脸上一扫先前的郁色，唇角微扬，带出些笑意。

  行程结束后，卢析付款时多给了师傅一笔小费，并点上五颗星好评。

  上到第三层楼平台，身高腿长走得快的卢析抬手拦住周思思，“今天起，不能躲着我。”

  近似霸道的任性的口吻。

  只有从窗口渗进的凛冽的寒风知道，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攥握成拳。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场风寒感冒纠缠了体质较差的周思思七八天。

  有几天晚上，入睡前的十几分钟，周思思控制不住地低声咳嗽。

  换作以往，嚣张跋扈的潘伊金必定会放大发作，不是阴阳怪气地抱怨就是责骂。这几天她反常地一句话没说。

  而且近段时间，她睡前也没有再拉着（2）班的两个女生聊天。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周思思没有去注意，更不关心潘伊金言行变化的原因。

  高考前复习很忙，参加全国性作文大赛也很忙。

  周思思忙着学业，偶尔参与校园宣传大使的工作。时间猫着腰从她不知不觉长到半腰的秀发间穿过。

  或许这“忙”有一点刻意，但足以让她的大脑装满事情，不去想不太适合想的事，和人。

  元旦那天。卢析强硬说，不能躲他。周思思说，好，前提是像往日那般当普通朋友和邻居。

  卢析沉默许久，同意了。

  之后，两人偶尔会在学校食堂、小区楼道遇见。

  视线对上，打招呼、点头，当真像关系不远不近的寻常朋友。

  他应当是放下了。

  在一次擦肩而过的瞬间，周思思心神有些许恍惚。

  也是，十六岁的少年一时一样，哪儿有什么定性？

  ……恐怕几个月前他所说的“喜欢”都是年纪小没弄清楚的误会。

  黑板旁的日历本不停顿地变薄。

  距离高考一百天，周思思在百日誓师大会上作为学生代表之一做了演讲，在红色大横幅上当先写下目标院校。

  距离高考七十天，在母亲陈翠频繁地送营养餐送汤的关怀下，周思思气色红润，体重突破九十斤。

  距离高考五十天，易婷搬进了周思思所在的宿舍，紧接着潘伊金一声不吭地搬了出去。

  距离高考三十天，学校在综合楼最显眼的地方，挂出了承载着高三全体学生梦想的大红横幅。

  ……

  高考如期而至。

  周思思如同做平常的测试卷一般，心态很稳。

  高考结束，不意味着周思思的任务结束。

  三中的老师隔几天就喊周思思回学校帮忙干活。

  六月中旬的一天，太阳难得地藏在厚重的云后。

  周思思收拾完老师指定的资料，拎起小挎包，刚要跨出团委办公室。

  “等我一下，思思，”袁旭朝追上来，“我想借你的《高校招生报考指南》。”

  周思思：“在家，我没带。”

  “我跟你去拿，明天下午来学校还，方便借给我吗？”袁旭朝知道她家离学校不远。

  周思思想了想，“嗯。”

  周思思带着袁旭朝回到小区。

  走到楼下，周思思有些犹豫要不要带陌生异性同学回家，“你要……”

  “我在这里等，辛苦你上去一趟了。”袁旭朝和煦一笑，表现得明事知礼。

  担心袁旭朝久等，周思思上楼梯的速度比往常要快。

  上到三楼最后一节台阶，她轻喘了口气，低头找包里的钥匙。

  从后方斜来一只手，疏忽扣住她的手腕。

  “啊。”周思思低呼。

  一偏头，对上脸色冷如覆霜的卢析。

  “你怎么……”

  卢析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带上力道，一言不发地将她拉拽进他家，抵在玄关的墙面。

  “你做什么？”腕上和腰间分外不自在，周思思用力扯他的手，扯出红印也扯不开，“放开！”

  腕上的束锢消失了。

  周思思以为他随即会松开腰部的手。哪知，他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

  下巴传来他指腹的热度，从接触的一小处，蔓延至整张脸。

  英俊昳丽的面孔俯近，浓棕眼眸里的深潭如漩涡，几乎要将她吸进淹没。

  周思思怔然而无措。

  大门没关合，留着几厘米的宽度，如若有住户经过，必然能窥见他们此处的场景。

  “你放……唔！”

  温热的唇骤不及防地堵住周思思剩余的话。

  杏子般的眼眸中生起薄雾。

  周思思脑子里一片混乱，像受到干扰失去信号的电视雪花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