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九月鸢尾      更新:2023-07-30 23:56      字数:3137
  一个人, 想要在这个社会上扎根立足, 有多难?

  曾经的乔奕泽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小时候虽然遭受了不少白眼, 也因为和表弟不合被爷爷教训过很多次,但没有那一次会变成这样无家可归的情况,有乔景延的问候和陶颖的袒护,其实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而钱财来之不易这个道理,确是这时候才知道的。

  那晚摸遍全身上下,只有一百五十块钱的窘境, 像是在他的心上蒙上了一层冰霜。因为下雪便利店只开到凌晨两点, 到了后面,店员只得不好意思的轰人, 乔奕泽从外面一出来,迎面吹来的就是夹杂着风霜的大风,在便利店里面喝了热茶和面包果腹, 最终还是抵不过这恶劣的天气。

  据说这天全国各地都在下雪, 是最冷的一年,甚至,有的北方城市早已封路, 出行困难。

  他蹲在屋檐下翻背包, 里面装不下太多衣服,厚实一点的棉衣全部被大巴车带走了, 他只好又套上一件外衣,继续行走在陌生的城市, 偶遇路过像样子的酒店也不敢进去住,这样一去,就能把身上的钱全部花掉,甚至还住不起,这时候的他,完全就是一副流浪汉的窘迫模样。

  夜晚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难熬,对于这时候的乔奕泽来说,最关键的是今晚怎么办,要怎么才能渡过去?大街上一家接着一家关闭的大门,便利店熄灭了最后一盏微弱的灯光,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他那时候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要是这时候有火柴都好,至少还能暖一暖。

  处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他只能迎着街边一盏一盏孤独的路灯,一直往前走,大雪下的很大,很快,肩膀上都堆了些雪。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完全不能停下来,必须要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哪怕遇到路边十块钱包夜的网吧也可以进去留宿,不然就只能冻死在这里。

  这是他至今为止,活的最害怕和最绝望的一天。

  雪夜漫长,像是晃荡的无止尽钟摆,发出绝望又孤寂的回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出令人害怕的戛然而止的声响。

  他沿着屋檐一路往前走着,脑子里想起来的全是关于乔轻的一切,和这个女孩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想见她的那种心情,迫切的充斥在脑海里,他看着南方天空下漆黑的夜幕,突然间害怕了起来,也许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成了在陌生城市里飘荡的落魄少年。

  大雪越下越猛,起初只能在路面上留下湿滑的痕迹,不过一个小时,很快就堆积起来,铺上一层白雪,乔奕泽又累又渴,渴望回家的心情变得无比强烈,可是家在哪里呢,他已经没有家了啊。

  乔奕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后来路过一个天桥,他暂时留在了那下面,那里还是干的,还能休息一会儿,他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想:

  王应这时候大概已经过了湖南,正在心里为甩掉他而高兴,他甚至还会在电话里骗陶颖和乔景延,他早就已经把自己的学校都安排好了。从此以后,他就成为陶颖脑海里,只身一人跟着生父在上海生活的侄子。

  他们会不会来上海看他?

  能不能拜托乔景延把乔轻也带来?

  想见他的棉花糖,想见到可爱温柔的乔轻。

  过去的日子,像是被一幕一幕的安插在脑海里,哥哥乔景延的关心,陶颖对他的宽容大度,乔轻临走时对他满是祝福的那个吻,像是落在心尖上的柔软羽毛,对比现在的窘境,十八岁的乔奕泽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想要活下去。

  那种脑海里拼命冒出来的暗示,想要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的信念,被无限放大了充斥在脑海里。

  ——

  而此时此刻的徐倩,还在裹着破旧的军大衣,缩成一团躲在用破木板搭起来的小房子里,她不喜欢下雪,冬天成了她无比讨厌的一个季节,每年冬天,夜晚就会变得无比难熬。

  徐老爹根本睡不着,小心拆解开木门,从天桥下钻出去起夜,夜晚寒风乍起,下了雪以后的街道又阴又冷,整个城市都是静谧的。没走几步,他就差点被脚下的某个东西绊倒,因为眼睛看不到,他愣了一会儿,起初以为是什么垃圾,后来才发现是个人,是个快要冻死的小男孩子。

  徐老爹赶紧返回去,把女儿徐倩拉起来:

  “闺女,外面有个人。”

  “是流浪汉吗?我害怕,不去。”

  曾经被流浪汉猥琐的徐倩还有心理阴影,不怎么喜欢接触他爸爸以外的流浪汉,更何况外面还下着大雪,天寒地冻,她拉紧了衣服,不愿意出去。

  “没有怪味儿。”徐老爹这话说的有些搞笑,没听到自家的闺女起来,便走过去拉她:

  “要冻死了,快去看看。”

  徐倩不情愿的爬起来,冒着寒风走到天桥口,果然看到哪里躺着一个男孩子,这男孩子可能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身上背了个包,冻的缩卷在一起,意识模糊的叫着谁的名字。

  徐倩看他长得干干净净,又不像坏人,和徐老爹一起把他架进去,丢到家里唯一的小床上,屋子里还是比外面暖和一些的,男孩子神志不清,脸色寡白着,冻的瑟瑟发抖。

  徐倩摸着他身上潮湿的衣服,帮他把外衣脱了,盖上军大衣,紧紧裹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感冒了啊,要吃药的。”

  前次徐老爹感冒花了不少钱,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

  徐老爹坐在床边,摩挲着摸到了他的额头,眉头拧成了麻花,又往他身上摸了摸,从里面翻出一百五十块钱:

  “你守着,我去弄点药。”

  “不行。”徐倩知道爸爸看不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去,你看不见。”

  父女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有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去,徐老爹从不敢落单徐倩,她也不敢落单爸爸。

  最后还是徐老爹去的,去的就是街道上唯一一家肯接待他们的小诊所,那医生从门缝里塞了一盒药出来:

  “这药最管用。”

  那晚乔奕泽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半夜醒来一次,有人掐着嘴巴给他灌了一瓶藿香正气水,他弯腰一吐,胃里全是酸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看到旁边守着两个人,那个姑娘给她擦嘴巴,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

  “能看得到我吗?”

  乔奕泽点了点头,脑子里晕乎乎的,被整个屋子里的味道熏得更难受,又倒回去,这样裹着一堆破旧衣服,到了早上十点才起来。

  乔奕泽睁开眼睛,视线里就看到被报纸封的严严实实的天花板,这地方就在天桥底下,很拥挤,他躺在一张破烂的床垫子上,身上盖着点破布棉絮,还有一件洗的还算干净的破旧军大衣。

  屋子里有一股很重的霉味和臭味,像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形成的,这地方应该是流浪汉的居所,外面有人在叮叮当当的弄什么东西。乔奕泽还在纳闷,就看到有个长头发的盲人猫着身子从像是狗洞一样的小门里进来,手上捧着一碗热水:

  “你好些了没有,小伙子?”徐老爹递给他:“喝点热水。”

  流浪汉身上还穿着八十年代流行的军大衣,被各色布料缝缝补补,填成了彩色,他披散这头发,小心挪到他的窗前,没听到乔奕泽说话,便催促他:

  “喝点热水,没准就好了。”

  乔奕泽还在感冒,头有些晕,但思想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被流浪汉救了,道了谢才接过水,徐老爹露出满口黄牙笑了笑:

  “你从哪里来的,家在哪儿?”

  乔奕泽捧着那碗热水,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父亲把我丢掉了……现在还没有家。”

  乔奕泽感冒还没好,说话的时候带着很浓的鼻音,有些沙哑,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后半段话,要不是徐老爹耳朵灵,都快听不见了。

  他没多问,小心的爬起来,给他理了理铺在身上的衣服:

  “你先在这里休息,没事的。”

  他原本对盲人就没有敌意,这下因病倒在这里被人家照顾,反而更是窘迫,总觉得麻烦了徐老爹,想起来,又被徐老爹按了按肩膀:

  “你别嫌弃我们家,这里还是可以挡风的。”

  乔奕泽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笑起来很慈祥的徐老爹,眼泪先滚出来。

  徐老爹说,可以挡风的地方就是家,可是他却连挡风的地方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