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婶儿今天高兴，人特别大方，喊了几位妯娌进屋帮忙做饭，提前和院子里的人说：“今天小玥回来！咱们一起吃顿团圆饭！谁都别走啊！”

  说着就利索的安排上了：“小玥家的宅子咱们隔三差五的也让人去打扫，现在过去几个人再收拾收拾。”

  然后又对江迟玥和冯查说：“虽然那边一直有人打扫，但好久没人住了，屋子里没人气儿，你们吃了饭去看看就行，晚上还是住在婶儿家里吧！家里有的是地方！”

  情况和江迟玥想的差不多，只有一点：“诸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这些年家里的老房子和我姥爷姥姥的墓多亏了大家照看，虚的就不多说了，小玥这次来，还是和我爸爸祭拜老人，看看就走，就是个念想，大家都不用折腾了，我们来之前就想着不打扰大家，已经订好了酒店。”

  结果又招来了热情的相邻似真似假的埋怨。

  直到吃完饭，江迟玥和冯查带着元宝送大家出门，还有人拉着江迟玥的手心疼他：“娃儿啊，我听我家小孙女说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大明星了，大家伙儿还一起看你演的电视呢！网上有些人坏的很，奶奶也不知道网上是怎么个网，但有人说些不中听的，你别在意，这世道，哪能真有人跟银子似的人人都爱？人心坏了啊！听奶奶的，要是天天和人怄气，这辈子都怄不过来，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还心疼的拍拍江迟玥的手：“奶奶都懂，别听年轻人说什么大明星挣钱容易，都是放屁！奶奶活了几十年，就没听过天上掉馅儿饼的事！要是自个儿没本事，谁能舍得举着钱给你花，人家总有个图的吧！”

  老人家真的是人老人精，看的明白。

  能混出头的，哪有容易的。

  江迟玥笑的很温和，和老人家说：“我都知道的。”

  老人家驼着背转身要走，江迟玥扶着走了两步，元宝乖乖跟在旁边给老奶奶当拐棍儿，老人家笑着打趣：“还没拐棍儿高呢！”

  元宝就甜甜的笑：“等元宝长到拐棍儿高，还给奶奶拄。”

  这小嘴甜的，一句话说到好几个人心里。

  直到人都送走，谢绝了江家婶子的陪同，带着元宝往江家老院子走的时候，冯查还觉得高兴，这几天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看起来就精神的很。

  本来就显年轻的人，说和江迟玥是兄弟也有人相信，两个同样帅的人移不开眼的男人，带着一个长得精致可爱的小姑娘，在一个霞光漫天的傍晚，走在充满烟火气的巷子里，偶尔巷子两边走出一人，站在门口和江迟玥打个招呼。

  这个说：“明天来家吃饭啊！”

  那个说：“回头来家串门啊！”

  就像他一直属于这里，从未离开过一样，有那么一刻，就突然理解了江老爷子落叶归根的想法。

  元宝对一切都很好奇，左看看又瞧瞧，再见到和爸爸打招呼的人，就学着爸爸的样子大声回答：“好咧！明儿见！到时候您别嫌我烦！”

  听的爸爸爷爷忍俊不禁。

  元宝左手一个爸爸，右手一个爷爷，偶尔耍赖皮让两人拉着她胳膊将她吊起来，开心的很，一不小心就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豁牙。

  然后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急急地抿着嘴偷偷查看周围有没有看到，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的冯查心都要软了。

  这种时候，难免觉得遗憾，要是，要是，那人还在的话。

  该多好啊！

  不过，现在，他心里也是充满了感激，感激江渔给他留下一个江迟玥这么好的孩子，感激他们当年尽管分离，但都不曾遗忘，不曾怨恨，依然相爱。

  足矣。

  院子刚才有人来打扫过，地上细细密密的撒上了水，空气里有潮湿的气息，大门是和周围别无二致的木门，冯查还记得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将门钥匙放在门顶的木墩子上，或者门口的大石头底下的习惯。

  几乎每家每户的钥匙放在哪儿，就没巷子里的人不知道的，冯查当年还笑说：“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果然，冯查熟门熟路的在家门口的石墩子朝里的小窝窝里摸出来一把钥匙，然后在江迟玥和元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果断的打开了大门。

  江家是简单的一进院子，一进门就是一道雕花石筑影壁，取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绕过影壁，院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正北面三间上方，左右各是杂物间和厨房，杂物间和上房也就是正房的连接处，还有一间算得上宽敞的客房。

  很典型的住宅。

  地面青砖上同样有扫撒的痕迹，冯查环视一圈儿，对江迟玥点头：“大家这些年确实很尽心了，不住人的房子能维持这个状态，费了不少心思。”

  江迟玥说：“前段时间有人问我，要不要维修一下老院子，我拒绝了，没必要。”

  冯查也同意江迟玥的观点，等最后一个惦记已逝之人的人不再惦念的时候，那个人就该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了。

  当年老爷子在这一片中属于有正式工作的教师，日子过得挺不错，家里的家具也都是用了心的，可惜再好的东西，过了将近二十年，时光的痕迹不可能消失。

  但经过下午那一遭，两人都不再有难过的情绪，在各个屋子里转转，江迟玥还拿出相机，给院子和家具以及院子里的银杏树，还有站在银杏树下的冯查和元宝拍了照：“我发给小婷，让洗出来，回头装订到咱家的相框里。”

  三人心平气和的出了门，回到提前订的酒店。大家的心情都很平静。

  晚上两个家长陪着孩子看动画片的时候，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视频，艾瑞克一头暴躁黄毛已经不知道啥时候剃成了寸头，身上再也没了乱七八糟的配饰和衣服，简简单单的polo衫，眼睛里遮不住的疲惫。

  说话时也小心翼翼的样子，结结巴巴的：“弟，弟啊，你今天心情还ok吗？”

  江迟玥挑眉：“有事直说，说完抓紧时间上课去吧！”毕竟对面还是白天，镜头里艾瑞克举着手机争分夺秒的边走边说。

  艾瑞克纠结的抓一把头发，结果寸头啥都没抓住，尴尬的放下手，讪讪一笑：“那啥，我听助理说，你们去我婶儿老家了？”

  这不是他叔这个深情人设立的太稳，自从他知道他叔当年的爱人为他叔生了江迟玥这个儿子后，他叔深情人设简直深入人心。

  他很担心他叔情绪不稳，变着花样儿折磨他啊。

  江迟玥还没说啥，没入镜的冯查就不耐烦的训斥侄子：“还有时间想有的没的，看来是工作学习太轻松了。”

  显然视频对面的艾瑞克听到了这话，二话没说，掩耳盗铃般挂断视频。

  冯查学着儿子的样子翻个白眼儿，懒洋洋的朝后伸个懒腰，慵懒的样子放出去不知道能迷倒多少无知少女。

  靠在沙发椅上，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看来得给艾瑞克换一套训练项目了。”

  江迟玥和元宝快速交换个眼神，两个同样每天明里暗里被艾瑞克骚扰，在冯查面前给艾瑞克求情的心虚人，有志一同的低头不语，假装很认真的看动画片没听见冯查说了什么。

  可怜的艾瑞克，只能自求多福了。

  江家在青神是有自家祖坟的，传下来至今，有据可考的有三百年了，祖坟里大大小小的墓碑坟堆，远远望去，能占小半座山。

  带上准备好的香炉烛火水果供品，三人谁都没通知，像是一个简单地，天气很好的清晨，家长带着小朋友去登山般，心情放松的去了祖坟。

  找到老爷子老太太的墓碑，江迟玥熟门熟路的给坟堆添了几铲子土，拔掉坟上的杂草，拿出抹布给墓碑擦拭干净，摆出供品香炉，拉着元宝跪下，冯查早就在老爷子墓碑前跪下，也不知道心里和老爷子说了什么。

  反正据他自己说，当年他们准翁婿的关系，是相当好的。

  信不信的，也只有听的人自己知道。

  和冯查一起在坟前烧了黄纸冥币，注意没让火星子扩散到周围，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磕了头，抬头再看向面前的墓碑，两人心里好像都放下了什么，浑身轻松。

  在回家的途中，江迟玥就想，有时候果然是需要仪式感的，通过这一遭，他心情放松，冯查更像是放下了什么。

  上了飞机，冯查还笑江迟玥：“你心态挺好，要不是发现你松了口气，爸爸真以为你不在意。”

  江迟玥心里呵呵，我一个从封建迷信盛行朝代传过来的，占了人家孩子的身体，能当啥都没发生过吗？

  但他嘴上也不饶人，懒洋洋的和冯查斗嘴：“瞧您说的，要不是您这气质宛若脱胎换骨，我都要以为您才是那个影帝呢！反正我是比不上的！”

  两人互损还挺开心，都熟悉了这种相处模式，现在相处起来越来越自然，没有特意注意不能说的话题。

  只有元宝一脸冷漠的露出“大人就是这么无聊，瞧他们又在说让人不明白的话题还不带小孩子，真是太不可爱了”的表情，握着手里的魔方一顿乱七八糟的旋转，很快就转的她晕头转向，头窝在爸爸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