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到医院的时候, 顾雨已经在病床上再次睡了过去。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十分苍白, 见了他的模样，顾母担忧地站了起来, 开口要说什么, 顾父却抬手阻止了她, 看了看沉睡中的顾雨之后，指了指门外。

  顾母点点头，目光在顾雨包裹着绷带的伤口上一划, 跟了出去。

  “怎么了？”

  “小雨猜得不错, 这次确实不是意外。”

  他在走廊里，面对着墙壁，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顾母本想追问什么, 可看着他那颓唐的模样，心中却已猜出几分。

  “是……”

  有些迟疑地开口，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

  话还没说出来，顾父便已回过头来，对着她严肃地点了点头。

  “等小雨稍微好一点了, 你跟着她一起去浮都吧, 我把这边的事情料理清楚了, 再过去找你们。”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十分浓墨重彩的阴晦，顾母听在耳里, 心中跟着那节奏酸了起来。

  她想开口安慰，可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却觉得一切语言都苍白。

  最后，她陪着他回到了顾雨所在的病房，两人枯坐了一夜，中途，顾母曾经想让顾父回家休息，可他不听劝，眼睛已因疲惫而出现血红，也坚持不愿意离开。

  “我怕我走了，他们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低着头，神色冷漠地说，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雨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有了浅淡的日光。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顾父听到她的声音，本来垂着的头，猛然抬了起来，看过去，目光里，隐忍着的痛苦，掺杂着愧疚。

  只一眼，顾雨便确定了，他已经把一切都调查清楚。

  看来，和她预想的差不多，这件事情，确实是顾北他们策划的。

  其实她没有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使她死了，顾父也不会把顾氏给顾北的，他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把毕生心血交到他手上，和直接作废也没有什么区别。

  阻止顾北入主顾氏的，分明不是她，而是顾北的不成器。

  若他真的有商业才能，把顾氏给他又能如何？

  她本就对这个事情没什么兴趣，在商业运作方面，更是一窍不通，若是自家的后辈里，真有合适的继承者，顾父未必不会让给他一些股份，然后把公司交到他手上打理。

  毕竟，选择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也不是什么万全之策，只是不得已的选择而已。

  可顾爷爷和顾二叔好像并不这么想。

  在他们看来，顾北得不到顾父的东西，唯一的障碍就是顾雨。

  若是他没有自己的骨肉，那顾家的东西，还能落到旁人手上吗？

  只是，顾爷爷大抵也没有想到，在南边去，被当地的社会环境同化了几年，顾二叔的胆子变得这么大。

  “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顾父在医院一夜未眠的时候，老宅里也是鸡飞狗跳。

  顾二叔坐在沙发的一角，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爷爷一脸痛心，责备着他，埋怨着他做事太过冲动。

  “你这样是犯法的！故意杀人罪，若是他们真的咬死了不放，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老人看着面前不成器的儿子，心痛不已。

  顾二叔依旧低着头，一边听着他的数落，一边自己想着什么事情。

  后来，他听得烦了，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开始不耐烦地反驳。

  “爸，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做都做了，我又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反正小雨没事，估计哥哥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把小北从公司赶出来而已。”

  “如今小北在公司，混得也不怎么样，哥要是走了，那一群人，还不定怎么为难他呢，走了也好，跟我去南方……”

  不得不说，黑暗里的生意，利润是让人十分心动的，他一开始被拉上车的时候，是惶恐不安的，日日夜夜，害怕东窗事发。

  可如今习惯了，竟然不觉得有什么了，反正，事情已经犯了，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从前，还不如享受现在。

  巨大的利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终于还是学会了，对那些东西漠然而视。

  顾北在顾氏，一直不得重用，如今顾父准备功成身退了，他意识到，再不做些什么，就来不及了。

  □□这件事，他做得也有些紧张，可是想一想，事情也就那样，不会变得更坏了。

  反正他身上也已经背了死罪，所谓债多不压身，再多一条，也没有什么。

  若是顾雨真的就这样死了，能为顾北争来一些权益当然更好，若是争不来，其实也没有更大的损失了。

  他这么和顾爷爷说的时候，语气冷淡，顾爷爷愤怒地在他面前抬起手，他没有躲闪，那个巴掌却到最后也没有落下去。

  “爷爷。”

  顾北从门外进来了，顾爷爷转过头去，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似有泪光。

  “爷爷，你别管了，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他的声音懒懒散散的，显然并不把这当一件大事，象征性安慰了几句，便转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爸，我决定了，跟你一起去南方。”

  顾二叔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别放在心上，等到了那边，我会把你安排好的，保证比你在帝都过得舒服。”

  顾北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懒懒地躺在了沙发上。

  “真没意思，早知道这样，我们当时还非要去顾氏做什么？我直接跟你过去就是了。”

  “好了，知道你辛苦了，等到了南方，我慢慢补偿你。”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并不把顾爷爷的情绪当一回事。

  到了后半夜，顾爷爷终于体力不支，去卧室睡觉了。

  昏昏沉沉里，他十分自责，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明明以前，是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怎么就走上了歪路，他心痛不已，可也无能为力。

  潜意识里，他觉得顾父不会善了，可竟一时也没有想好，到底要帮谁。

  这是重罪，不该姑息，可是……

  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剪不断理不清。

  反正现在，他们也还没有说什么，干脆，就这样拖延下去吧。

  等这段时间过去了，顾父的气头下去了，他再压着小北，去和他好好道歉。

  南方是肯定不能让他去的，要是去了，他再被什么人蛊惑，走上歪路，就太让人不能接受了。

  他在心里盘算好了一切，之后的几天里，都在想着，若顾父前来，要如何和他谈判，却没想到，他之后的几天，一直没有前来。

  这边，顾北已经准备着前往南方了。

  顾爷爷一边心中焦灼着，可没有得到顾父的准话，他也不该贸然让顾北留下。

  一时间，心中又是不想让顾父前来，害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又是期待他前来，等这边的事情了解之后，他才能把顾北好好留在帝都。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这么想着。

  这件事情过后，不需要顾父做什么，他一定好好管教顾北，不让他再惹是生非。

  浑浑噩噩了几日，他终于等来了顾父，可打开门，却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顾北被带到了警局。

  与此同时，顾雨和顾母，已在离开了医院。

  顾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过养了几天之后，好歹精神已好了一些。

  顾父本来想直接把他们送到浮都去，可一方面，她身上伤口虽大多都不严重，大大小小的擦伤却不少，上飞机，恐生意外，另一方面，顾母和顾雨自己也不愿意离开。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们匆匆忙忙从医院办理了退院手续，然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住下。

  不是原来的家，是顾母最近看上的房子，远在郊区，环境葱郁。

  本来，是因为顾父计划退居二线，两人都觉得住在市中心不太舒服，所以给自己准备的养老的地方。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妈妈，你不用管我，我其实也没什么事。”

  顾雨坐在床上，接受了医生的例行检查后，和顾母说着话。

  坐在一边，全程陪伴的顾母温和地点了点头：“没事，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在你这里坐一会。”

  顾雨知道她的情绪依然有些不安，不好再说什么，沉默了下去。

  另一边，老宅里，警方带走顾二叔后，留下了歇斯底里的顾爷爷，和一脸惊恐的顾北。

  “叔……你干什么呀，小雨不是没出事吗？”

  “你干什么！你弟弟不过一时糊涂，你非要让他丧命吗？”

  两声诘问叠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耳朵，他在心里冷笑了几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甚至对两人的情绪不管不顾，拉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往楼上走去。

  “这两天我会在这里住，事情解决之前，我们谁都别走了。”

  路过顾北的身边的时候，还似乎看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箱子。

  顾爷爷本就情绪激动，见他不理会，声音更加高亢。

  “你怎么这么狠毒！那是你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