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
作者:蓬莱客      更新:2023-07-31 05:17      字数:21280
  《掌上娇/掌中娇》作者:蓬莱客

  文案

  甄朱和向星北结婚十年,在十周年纪念日的这天,她以家属身份搭上远洋舰,在大浪中狂吐半个月后,来到了向星北的面前,递给他一份离婚协议书。

  甄朱出国的那天,得知一个消息,半个月前,她的前夫在执行任务时罹难,永远地长眠于他所挚爱的那片三千公尺下的深海之底。

  如果能有机会重来,六道轮回,生生世世,她都必须想方设法让他再次爱上她,爱的甘愿为她而死,结束轮回之日,现世就能回到他遇难之前的那天。

  但如果她没能成功,她亦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愿不愿意?

  甄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向星北他无论变成什么,别说百炼之钢,纵然堕入畜道,成为一头雄狮,到了她甄朱的面前,他便只能化为绕指之柔。

  ……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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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星北(一)

  吐光了胃里今早下去的所有东西,最后呕的连胆水都出来了,甄朱舌根泛苦,趴在舱室那张略显狭仄的铁床之上,紧闭双目,脸色苍白。

  她发誓,等这趟回来,这一辈子,她也不会再去搭乘任何轮船了。

  随着舰体被巨浪拍的微微震颤,又一阵头晕目眩感随之袭来,甄朱脸色煞白,五指紧紧抓住铁床床头的栏杆,睁眼俯身朝外,又呕了几下,却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妹子!你这样可不行啊!我再去找老李!”

  说话的,是和甄朱一起搭乘这条补给舰去往位于大海深处某礁岛看望丈夫的章姐。

  章姐四十岁,登舰后被安排和甄朱住在同一舱室里。她性格豪爽,热心而健谈,起先见甄朱年轻漂亮,看起来像刚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不久,以为她是去看望新婚就被迫分离的丈夫,等得知她已结婚十年,惊诧过后,就妹子妹子的叫着甄朱,又因为同是家属的缘故,见甄朱身体不适,对她很是照顾。

  甄朱知道自己晕船,此行之前已做好充分预备,各种晕船药全部备齐,但结果无济于事。

  从登上这条以十五节的时速航行在大海之上的远洋舰的第一天起,即便海面风平浪静,站在甲板之上,她也感到头晕想吐,前些天她基本躺在床上,从昨天开始,随着舰船深入外海,风浪加剧,她晕船更甚,已经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章姐口中的老李是这条舰上负责接待她们这些探亲家属的一个负责人,知道甄朱的丈夫,得知甄朱晕船反应厉害,怕她呕吐严重脱水,昨晚特意带来随船医生,给她吊过一瓶盐水。

  甄朱有气没力地摇了摇头:“他事也多,别老麻烦他了,我没事。姐,麻烦你帮我拿下药,我吃了睡着就好了……”

  章姐急忙去拿药倒水,扶她坐了起来,甄朱一口吞下了药,压下又想呕吐的感觉,看见床前地上那只盆子沾了脏污,起身要去收拾,章姐已将她按在枕头上:“你还动什么动,躺着别动!我来就行了!”

  甄朱望着她忙碌身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等她收拾完回来了,说道:“这几天老麻烦你了,姐,实在不好意思。”

  章姐摆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弄去。要是他们做的不合你胃口,姐亲自给做去!姐在老家开大排档,掌勺烧出来的菜,没人能说个不字儿!”

  “谢谢姐,我还不想吃。”

  “吃点吧,不吃东西怎么成?就跟我当年怀儿子似的,吃什么都吐,可还是要吃,边吐边吃!要不然手脚哪里来的气力?”

  “姐,我真的吃不下……”甄朱有气没力。

  “也好,那等下我去给你打粥,再配点小菜。”

  章姐坐在床边,拿毛巾给甄朱擦拭额头的冷汗,端详了她片刻,摇了摇头:“妹子你晕船这么厉害,每回来看你男人,这不遭罪吗?他在那儿多久了?干什么的?”

  “有几年了,水下作业……”

  甄朱不大想提,低声含糊应了一句。

  章姐点头:“唉,都不容易啊。像我那口子,摸爬滚打快二十年熬成个副职,早几年说国家需要,又调来这里搞行政,远啊,一年也见不到一回面了,工资加补贴、津贴,全部到手也就三千九百二十五块!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儿子上了初中,亲戚、人情,里外到处用钱,要不是我摆了个大排档撑着,这日子……”

  她叹了口气:“我跟他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前两年我还撂下了话,国家就少你一人?你要再干下去,我就闹离婚!他终于答应我不干了,可真闹到他松口的关口,我却又不忍心了。人这一辈子啊,能认准一件事,干自己想干的,不容易。他一个大男人,平时流血也从不吭一声,就这么向我服软了,我还能真逼他到那份上吗?想想还是算了吧,我闹也只是气不平,只要他知道我对他好,辛苦些也没什么……”

  她擦了擦眼角,笑了起来:“瞧我,你人都不舒服,我还和你扯这么多破事,也不怕你烦。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甄朱原本听的有些入神,回过神来,摇头:“没,姐,没事!和你说说话,我也没那么头晕了。”

  章姐笑了:“那就好。咱们这回舰上住一屋也是缘分。对了,住一屋几天了,还没问呢,妹子你干什么的?”

  甄朱被人称为“舞蹈家”,前头还个形容词“著名的”。

  “我编排舞蹈,自己也跳。”

  甄朱想了下,微笑道。

  章姐啊了一声:“原来你是跳舞的!怪不得这么显年轻,人漂亮,有气质,身材又好,真叫姐羡慕!有孩子了吗?”

  甄朱摇头。

  “没事!”章姐轻拍她手背,安慰,“我这回来啊,可不是想我那口子!本来这年纪了,也早没想生孩子的事了,可眼见边上人又都在生,女儿长大了贴心,我就想着,趁还能生,怎么也要再生一个,这才关了排挡来的。你这么标志,姐见了都疼,你男人铁定更疼!你晕船这么厉害都要过去看男人,感情这么好,这回说啥也要住上十天半月,等回来了,说不定也就有了!”

  甄朱听着章姐突然谈及孩子,心中慢慢涌出一丝感慨,并没接话,只含含糊糊地支吾了两声。

  章姐以为她害羞,哈哈笑道:“都结婚十年了,你咋还脸嫩的像个女娃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甄朱只好跟着她笑。

  章姐又说了几句,知道她疲乏,也不再多闲话了,笑着让她先休息,自己起身,说去问问还有几天才能到达。

  随着章姐渐渐离去的脚步声,舱房里安静了下来。

  外海的风浪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即便这是一条满载了航空燃油、药品、食品以及其它物资的排水量达到数万吨的巨舰,但在船头劈开怒浪前行之时,躺在床上的甄朱依然能够感觉到舰体随了惊涛骇浪起伏之时的那种韵律。

  她手抓着身下的床单,睁着眼睛,盯着头顶那片被油漆刷成了浅绿色的舱顶,渐渐出神。

  章姐的话,自然是无心之语,却正巧,说中了甄朱的一点儿陈年旧事。

  上一次她漂洋过海地去看他,还是在三年之前。

  那时候,他还没被调到这个基地,她再三权衡,终于下定决心,搭船晕了几天之后,出现在了惊喜万分的他的面前,回来后不久,如愿有了身孕。

  开头真的就像章姐刚才说的那样,事随人愿。

  刚刚吞下去的药,此时终于起了点效用,在海浪拍击船舷所带来的仿佛有韵律的震颤感中,甄朱晕晕乎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曾孕育在她腹中的孩子后来倘若没有失去,应该会是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儿,到了如今,应该早也能叫她妈妈了……

  睡过去前,甄朱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道。

  ……

  这条补给舰担负着给沿途基地和舰船补给燃料和物资的任务,并非直达,所以中间走走停停,在大海深处游弋了半个月后,这一天,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位于碧海深处某经纬点的一座礁岛。

  在这里停留一夜,完成补给交接任务后,明天一早,这艘舰船便调头返航。

  基地早得知载着家属的这条补给舰将于今日到达,在港口附近拉起了热烈欢迎的横幅,两头飘着气球和彩带,看起来就跟过节似的,还派了专人专车前来迎接。

  甄朱终于脚踏实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还是有点头重脚轻。

  岛上太阳异常的猛烈,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到处都白花花的阳光还是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满头是汗,被章姐扶着胳膊从舷梯登陆,目光掠过身边同行的家属们那一张张满带着期盼和激动的笑脸,心里忽然竟生出了一丝畏惧和胆怯之感,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掉头而去了。

  “妹子,能走吗?”

  看的出来,章姐很兴奋,一边用手遮挡太阳,一边不住地张望。

  “能走,这两天已经好多了。”

  甄朱定了定神,笑道。

  “这就好!到了地了!总算能见个面了!可真不容易!哎,快看,那边好热闹,接咱们的人都在那儿,快过去——”

  她拉着甄朱,急匆匆地朝前走去。

  一个皮肤黝黑姓雷的年轻士官带了人,正在那里接待叽叽喳喳问着各种问题的家属们,满头大汗,但态度极好,一脸的笑容,有问必答,派完水后,忙着核对人员名单和身份,核对通过的家属们被带到车上就坐,准备进入生活区。

  周围人渐渐少了,章姐名字也叫过,迫不及待地上了车,最后只剩下甄朱一个人。

  甄朱虽然打扮很简单,长发束成马尾,身上一件白色长袖衬衫,松松垮垮地遮到臀下,脚上一双平底鞋,但因为职业的缘故,身材比例几近完美,瘦而不见骨,裹在裤子里的双腿更是笔直而修长,极其出挑,穿的再简单,周围人再多,站在那里,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

  雷士官其实早就留意到了甄朱,见剩下她了,再次看了眼名单,挠了挠头,小心地问:“名单上的人都齐了。请问您是谁的家属?”

  甄朱说:“向星北。”

  雷士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啊”了一声:“你就是我们向队那个跳舞跳的很厉害的老婆?”

  他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终于认出了她,面露激动之色:“真的是你!我在电视上看过你!”

  甄朱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雷士官仿佛一时难以表达此刻心中的激动,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只看着甄朱,不住地搓手。

  负责交接的老李听到了,上来说道:“小甄是后来临时增补上船的,可能那边没有及时向你们更新名单,是我们的失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小甄确实是你们向队的爱人!”

  “她这趟过来不容易,晕船很厉害,一路都在吐,你接上后尽快送她过去,让她早点休息。但注意,车要开稳。”

  老李又补充了一句。

  “是!我明白了!”

  雷士官终于回过了神,向老李敬了个礼,又急忙向甄朱敬礼:“请嫂子跟我来!”说完抢着上来帮她提行李。

  甄朱的行李很简单,就一个箱子,不像章姐,大包小包吃的用的,恨不得把家都搬过来似的。

  章姐人已上了车,回头见甄朱还没来,正要下来问究竟,见甄朱被雷士官和老李亲自送了过来,乐了,赶紧接着甄朱上了车,让她坐自己身边,坐定后,低声说道:“妹子,你家男人看起来人缘很好嘛!这儿的人都认识他?”

  甄朱笑:“是。这儿的人都认识他。”

  向星北是那种所谓的少年天才,二十多岁就完成学业,从国外回来不久,被特招去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三年前调到这个基地。

  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的丈夫。这个基地的人,大约确实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

  ☆、向星北(二)

  这是一座东西延伸、形状狭长的岛屿。

  他们从位于西端的港口被接上陆地,开到岛屿半腰,章姐和其他人比甄朱先到了。

  甄朱和一路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天的章姐告别,相互留了号码,随后改坐一辆开过来的小吉普,朝着岛东继续前行。

  雷士官亲自开车,甄朱向他道谢:“麻烦您了,雷士官。”

  “不不,嫂子你叫我小雷就好了!”

  车上只剩她一人后,他显得很是紧张,车里冷气开的很足,但制服还是被汗水紧紧地贴在后背,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敢。

  “好的小雷,谢谢你了。”

  甄朱再次向他道谢,随后又问了声路,得知大概还要开半个小时才能到,转头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路旁景物。

  这里地处战略要冲位置,虽孤悬海外,但岛上的道路和各种可见设施已经修的十分完善。周围是排排规划整齐的低矮建筑,标有禁行标志的铁丝网到处可见,远处,不知用于什么用途的金属仪器的盖顶仿佛宝物似的,在日头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当然,这些只是看得到的地面设施而已,但即便这样,也令人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紧张和严肃,越开下去,这种压力感愈发强烈,和刚才港口那种就差敲锣打鼓的喜庆气氛迥然不同。

  甄朱眺望片刻,收回目光,人靠在了椅背上。

  大约是她的和气和随意令小雷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开了一会儿的车,他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说道:“嫂子!你跳舞跳得太好看了!去年春节联欢晚会,我们岛上全体人员在电视上都见到了你!就是你现在跟电视上看起来不大一样,我刚才才没认出来!实在对不住!”

  他飞快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甄朱,露出羞涩不安的表情。

  褪去了华丽舞台和绚烂灯光下的浓妆华服,此刻她完全素颜,人认不出来才是正常。

  甄朱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跳舞只是我的职业而已。”

  “嫂子,没想到你这么亲切!以前没见过你真人,我还以为你很高冷呢!”他兴高采烈,车子开的差点没舞起来。

  “还有,向队知道你来了,一定更高兴!”

  他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别人夫妻见面时的那一幕,自己在那里呵呵地先傻笑了。

  甄朱看了他一眼:“他最近还是很忙吧?”

  “忙!”小雷立刻点头,“还好你今天来了,要是再晚些天,说不定就和他错开了。过些天可能要去出任务,具体哪里我不知道,但一下去,你也知道,没三两个月肯定上不来……”

  他说到一半,仿佛意识到不妥,急忙闭口。

  最近形势有点紧张,电视新闻和网络上的军迷天天轮播,甄朱自然也知道。

  她不再说话,朝不安看向自己的小雷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

  小雷也安静了,仿佛怕惊动了她,接下来一路车开的很稳,最后来到一扇有岗哨的大门,大门口已经等了几个人,正在张望。

  “高部长亲自来接你了!”

  小雷赶紧把车稳稳地停在边上。

  老高知道了甄朱搭着补给舰到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紧亲自给向星北打电话,打了几个都没联系上,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让人接着打,自己转身赶紧亲自来这里接人,一见面就和甄朱握手,自我介绍后,笑容满面地道:“小甄,你可是我们这里的大名人啊!闻名不如见面!我代表基地全体人员欢迎你的到来!快请进!”

  甄朱忙向他道谢,随后听他一路介绍着被领了进去,最后来到向星北的住的地方,拿备用钥匙开了门。

  “联系上了吗?”

  老高问勤务。

  “电话通了,就是向队人没找到。”

  老高哎了一声,赶紧安慰甄朱:“小甄,这一路漂洋过海的,听说你晕船厉害,辛苦你了,你赶紧先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我这就亲自联系星北,马上就好,你别急。”

  甄朱说:“没关系,他有事,让他先忙,我慢慢等就是了。”

  “好,好,你先休息,我去了。”

  老高安顿好甄朱,转身急匆匆来到话务室,亲自又拨,等了半晌,那头终于传来了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高部?说你好几个电话心急火燎要找我?刚我有事没接到,你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总算找着你了!再不接,可真把我给急死了!”

  和向来沉稳的向星北不同,老高虽然年纪比他大了整整一轮,但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改变。

  他是三年前和向星北一起调来这里的,三年的时间里,亲眼看着几乎所有人该来的家属都来探亲过了,就独他没,今天老高心里也是替他高兴,眉飞色舞地先卖了个关子:“今天有一批家属登岛来探亲,知道不?”

  向星北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漫不经心地应:“有这样的事啊?是高部你爱人来了,要我替你值个班?行,没问题。”

  “去,去,我跟你说正经的!”

  老高终于憋不住了,“是你老婆来了!我亲自给接进来的!听说晕船反应很大,吐的都挂了盐水!这会儿人就在你宿舍里等着你回呢!你什么事能放先放放,赶紧先回来,别让人再等久!”

  向星北唇边的笑意蓦然凝固住了,手握电话,一动不动。

  “听见了没?跟你说话呢!小甄来了!”

  老高没听到预料中的反应,以为线路问题,拍了两下话筒。

  “嘭”,“嘭”,被放大的突兀两声忽然拍击着耳鼓,向星北眨了下眼睛,一滴汗水便沿着着一侧眉毛飞快地滚落,渗进了他的眼睛里,微微的刺痛。

  “听到了没?听到给我应一声……”

  老高还没说完话,那头“啪”的一声,电话已经断了。

  ……

  向星北双目闪亮,猛挂了电话,发出的突然动静把边上的人吓了一跳。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向星北就如同基地港外的那块篆刻着岛名的仿佛从亘古起就已存在的黑色礁岩,任凭海浪冲刷、风雨侵袭,它永自岿然,冷静不动。

  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但这一刻,他仓促间挂下了电话,在周围诧异的目光注视之下,转身竟如同冲刺般地跑出了房间,转眼人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向星北跳上了车,手指关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僵,拧了两下车钥匙才发动了车,在引擎转动发出的嘈声中,他猛地踩下了全部油门,车仿佛炮弹般弹射出去,向着她此刻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

  这是他住的房间。铁床上铺着折成四方的铺盖,靠墙一个衣柜,打开,里头是叠的一丝不苟的衣物,靠窗一张书桌,旁边的书架上装着许多甄朱看不懂的原版专业砖头书,还有一张向星北多年前和研究所里那位曾穷半生精力默默为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导师孙教授的合影,再过去是个置物架,上头依次摆着水瓶杯子等日常用具。

  摆设整洁而简单,除了门边墙壁上挂着的那面潜艇专用铜盘挂钟显示了主人的职业或志趣之外,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就是甄朱记忆里那个人该有的样子。

  她从箱子里取出两份文件,坐到书桌前,拉开面前那个没有上锁的抽屉,想找一只笔。

  抽屉里的杂物也摆放的整整齐齐,各归其位,手指碰触到黑色水笔的时候,视线落到了角落的位置。

  那里倒扣着一面相框。

  她略一迟疑,将相框慢慢翻了过来。

  这是许多年前,她“逼”他和自己结婚的那天,两人去登山,在山巅上请人帮他们拍的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女孩青春洋溢,一头长发被山风吹的乱舞,笑容张扬,如今看起来,遥远的仿佛是个陌生人。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洗了这张照片,还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

  “向星北,你倒是给我句话,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你就这么急着要嫁我啊?”

  “是!急得要死!”

  他轻笑:“看你这么急,娶了你吧!”

  “向星北,结婚之前,有件事我还是不能瞒你,我做饭其实很难吃的……”

  “我做给你吃。”

  “我洗碗也不干净……”

  “我不嫌弃。”

  “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

  “你月初给我留口饭钱就行。”

  “向星北,我走不动了……”

  他蹲了下去。

  “向星北……”

  她像只小熊似的趴在他宽厚的背上,闭着眼睛,嘴巴里还在嘟囔。

  “猪猪,”那时候,他总用这个爱称来叫她,“你说你一个女人,不会做饭,不肯洗碗,花钱大手大脚,走几步就嚷腿软要我背你,整天只会逼婚,我娶你回家有什么用?”

  “我会跳舞啊!跳舞让你看!还有……”

  她的唇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娇声娇气,像只妖精:“我还能陪向星北睡觉。向星北想怎么睡我,就怎么睡我。”

  ……

  那些原本早已被她忘记的东西,又从记忆的罅隙里,顽固地一点一点地涌了出来。

  她已经超过半年没见到过他的面了,具体是半年零一个月……两个月……抑或是三个月……

  她自己也有点记不住清了,但这其实也无关重要。

  她只记得上一次,他回来看她,两人见面没多久,又起争执,当时他少见的发怒了,掉头走了。但后来他又给她打电话,发很多信息,她一概不接,也一概不回,渐渐地,他也就不再联系她了,直到现在。

  两人都是如此的忙碌,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去想对方了,时间长了,人懒了,心也麻木了,到了最后,真没觉得有多少痛苦了,连吵架都不觉得痛苦,更不用说那种年轻时候才会有的要死要活般的矫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原来的名字偏于古言,所以改了。

  新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_^。

  ☆、向星北(三)

  这里的白天异常漫长,暮色懒的仿佛永远不会到来,但再姗姗来迟,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按着它的步调到来了。

  房间里的光线黯淡了下去。起先是慢慢变暗,天空从青色幻化成了暗紫色,等暗到一定程度,仿佛突然收到了什么指令,匆匆忙忙,几乎令人毫无防备,最后一道彩色的光线,忽然就从海平面上消失了。

  远处传来一阵嘹亮的晚号声,小岛终于陷入了浓重的夏日暮色之中。

  向星北冲进大院的时候,整块儿的人,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他老婆来看他的消息了。

  他大步前行,迎头遇到手拿饭盒去食堂吃饭的一个队列,里头那个声呐长杨勋,富二代,三年前向星北来这里时一道招来的,在水下专业过硬,一丝不苟,但一出艇,扒去那身皮,剩下就跟小混混没两样,跟着向星北在这里困了三年,叫苦连天,整天嚷着走,难得遇到今天这样的“轰动新闻”,兴奋的就跟自己有了老婆过来似的,队列停下,敬礼过后,出列窜到了他跟前,压低声道:“队长,大家都在偷偷传哪,嫂子比电视上还要漂亮!真女神!那腿直的……”

  他一下打住了,改口:“……队长你可真有福气,嫂子对你这么好,大老远跑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看你,你帮我弄个她签名呗!签我那件限量版背心上……上回部里检查,我藏的好,保住了……这会儿带身上,你行行好,别叫别的领导知道……”

  他做贼似的看了眼前后左右,迅速从裤兜掏出一件背心要塞过来。

  向星北面无表情,只抬手,重重敲了下他的脑袋,在他发出的惨叫声中,转身离去。

  正是饭点,过了刚才那一拨,迎面又陆续遇到同事、上级。

  大家仿佛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好事,看见他回来,全都笑容满面。

  向星北亦面带微笑,和他们打着招呼,简短地回答着各种和自己妻子有关的问题,看起来已经和平时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了。

  老高看见他,追了上来:“你怎么才回?我正想去叫她吃饭呢!”

  “谢谢你老高,麻烦你帮我照应她了。”

  向星北诚心地向他道谢。

  “客气什么!赶紧上去吧!回来的还算及时,你自己带她去吃饭吧。我已经通知了厨房,给你们弄个小包厢,想吃什么,尽管点,有的都能端上来!”

  他拍了拍向星北的肩膀,乐呵呵地走了。

  向星北目送老高背影离去,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前方那幢楼房的那扇窗,定了定神,再次加快了脚步。

  ……

  房间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

  甄朱手拿照片,一直坐在那里。

  门外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迈的又快又急,快到门口的时候,仿佛变得再也无法忍耐,迫不及待,三步并作两步,接着,身后那扇门被人一把推开,发出突兀的“咣当”一声。

  甄朱回过了头。

  浓重的暮色之中,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她那个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的丈夫,向星北。

  ……

  他的身影起先停顿在了那里,并没立刻进来。

  甄朱从椅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和他对望了片刻。

  和这个基地里的所有人一样,他的皮肤被强烈的紫外线晒成了黧黑的颜色,却也愈发显出了他双目的明亮,他就站在门口,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一种周身隐隐绷紧了的气息,朝她扑面而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面,也断了联系的缘故,面前的这男人,他分明不是陌生人,甄朱却忽然感到紧张,胸口有些透不出气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放下手里还握着的那只相框,在他的双目注视之下,终于朝他挤出一个微笑:“星……北。”

  他没有应,依旧那样看着她,但目光中那种仿佛正被极力压抑着的隐忍炽热,灼的令她几乎感到指尖发麻。

  甄朱越发紧张,喉头发干,下意识地捏了捏突然变得潮热的手,正要朝他走去,门口的那个男人却忽的朝她咧嘴一笑,神情欣喜,两排整齐的牙齿,白的几乎发亮。

  “朱朱,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是吗?”

  随了他那一声在甄朱听起来有些突兀的开场白,他一脚便跨进了房间,将门一关,大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力一抱。仿佛这还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兴奋,他接着又将她整个人高高地举了起来,甄朱双脚瞬间离地,身子一下失去重心,轻呼一声,不由自主地朝他扑了过去,胸口一下压在了他的脸上。

  他一下就笑了,很快活的样子,顺势又抱了抱她,感觉到她在挣扎,这才将她放坐在了身后的那张书桌上,文件被她压坐在臀下。

  短暂的肢体亲密接触,那种熟悉的属于他的男性气息瞬间上冲,盈满了她的鼻息,冲的她眼眶一阵发涩。

  他仿佛还舍不得放开她,又狠狠地抱了她几秒,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那截细细腰肢给折断,随即在她耳畔又唤了一声她,声音变得低沉而亲昵,充满着思念之情。

  “朱朱——”

  他再次叫她的名,随即低下了头,唇迫不及待地寻找着她,胡乱亲她的脸颊,嘴角,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

  甄朱偏开了脸,躲着他仿佛饱含着思念和狂喜的亲吻,他却似乎并没留意。

  “朱朱,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起先老高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他用唇继续追逐着她,含糊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后骤然释放般的狂喜。

  甄朱终于从他的箍抱中挣脱出双臂,一边躲他,一边用力推他:“别这样……向星北!”

  她的呼吸有点急促,声音听起来也不是很稳。

  他微微一怔,端详了她一眼,迟疑了下,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

  甄朱将他两只还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拿开,从桌面上滑了下来,站在书桌之前。

  “向星北,我这次过来…”

  “朱朱!”

  他不再试图再去靠近她,只是忽然又叫了声她。

  “你一向就不会坐船,这次来这里,一定让你遭了不少的罪,人还舒服吗?”

  他的双眸凝视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柔情和怜惜。

  甄朱努力地不去看他的眼睛,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到他身后挂在门边墙上的那面挂钟,机械地道:“我挺好的,没问题。”

  他仿佛终于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从刚见到她时的那种难以抑制的的情绪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房间里随之陷入沉默。有那么片刻,两人都没再开口了。

  一种略微尴尬的气氛,取代了刚开始的他的兴奋,慢慢地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

  “你肚子饿了吧?”

  他搓了搓手,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出再次出声,打破静默,“我先带你去吃饭吧,有什么事,回来再跟我慢慢说吧。”

  “不必了,我不饿,先把事情说了吧。”

  甄朱也已恢复了平静,摇了摇头,抬起眼睛,对上了他投向自己的两道疑虑目光。

  “向星北,我很快就要出国了。”

  他顿时释然了,似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挺好。你以前也经常去国外演出交流什么的,这次哪个国家,什么活动,要去多久?”

  “欧洲。至少三年,或许五年,看情况,不一定……”

  向星北目光一个迟滞,又定在了她的脸上。

  “我决定去那边再读些书,另外,还有些工作上的邀请,中间应该不会回来了。”

  向星北眉头微微一挑,语气是克制的平稳:“我并不是反对你出去读书工作,只是朱朱,一走要这么久,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深思熟虑。”她清晰的声音说道。

  向星北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临走前还特意来看我,告诉我这事。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吧……”

  “你误会了。这并不是我来的目的。”

  “我这次来,目的是请求你同意和我离婚。”

  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这一句话,终于从她那张唇角微微上勾的漂亮菱唇中平静地说了出来。

  就在开口之前,她原本以为自己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过程会很艰难。

  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只要下了决心,轻而易举也就做到了。

  就像有些事,一直放不下,其实并非真的放不下,只是心有不甘,还不愿意罢了。

  甄朱说着,一只手沿着桌面慢慢往后摸索,指尖终于碰触到了东西。

  “向星北,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多余的话也不必说了,请你帮我一个忙,在上面签字。”

  她将自己刚才摸到的东西拿了起来,慢慢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房间里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昏暗,暗的已经看不清他那张英俊脸庞上的五官轮廓,只剩下一个身影立在她的面前,纹丝不动,仿佛不像个真的人。

  “如果你能答应,我将十分感激。”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向星北(四)

  他的身影凝滞了片刻,忽然一个转身,抬手按在了墙壁上。

  啪的一声,头顶的灯亮了,雪白灯光骤然驱走昏暗,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甄朱习惯了昏暗光线的双眼感到有点不适,眯了眯眼睛。

  向星北已经回到了她的面前,拿过她手里的文件,看也没看一眼,放回在了桌上。

  “朱朱……”

  他注视着她那张在灯光下素白的不见半点血色的干净面庞,沉默了片刻,艰涩地说道:“我知道我没资格要你做什么,不做什么,但离婚,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请你再考虑,好吗?”

  “向星北,今天往前半个月的那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他迅速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我在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的那天,上了那条来这里的远洋舰。十年了,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我们结婚居然已经十年了!向星北,刚才你说离婚超出了你的想象,你自己也知道的,你是在撒谎。事实上,你早就已经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朱朱,听我说,我从没有想过离婚,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向星北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一些问题,不小的问题。上次见面我们又吵架,是我的错,回来后,我并非没有考虑过我们的事。我原本就打算等我这里空了点,我请个假回去,找你再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了。向星北,我和别人上过床。我背叛了你。”

  她说完,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下,肩膀一僵,目光骤然定在了她的脸上,一动不动。

  “惊讶吗?”

  甄朱笑了笑,挣脱开了他还握着自己胳膊的两只手。

  “你一直不在我身边,婚姻于我而言,早失去了当初的意义,我也不再爱你了。我不想欺骗你,我想你也不愿被我欺骗,所以趁着出国之前,我来这里找你,把事情和你说清楚……”

  “那个别人,是程斯远?”

  他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渐渐露出阴鸷之色。

  甄朱皱了皱眉:“向星北,我最后再和你说一遍,我和程斯远没有半点私下的不正当关系!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往他身上扯?”

  也不知他是否听进去了,脸上阴霾密布,一语不发。

  “这几年你总不在我身边,随便你怎么想我,我有需要,感情和身体的双方面需要。我的追求者不多,但也有几个,条件并不比你差,你也知道的,所以我和别的男人上了床,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向星北的手慢慢地捏紧,骨节相错,发出轻微的咯咯之声。

  甄朱神色平静:“你很难接受?向星北,醒醒吧,人是会变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现在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现实。”

  向星北额侧渐渐爆出几道血管青筋,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甄朱,你知道的,只要我不点头,我可以拖你一辈子,你永远也别想正大光明地和别人在一起!”

  甄朱凝视着他:“向星北,你是这样的人吗?”

  他紧握着的拳慢慢地松开,俯视着她,目光冰冷:“你自己刚也说过,人是会变的。”

  甄朱沉默了片刻:“我背叛了你,你是可以这样,可是有意思吗向星北?我们曾经也算是爱过,既然如今已经到了这地步,为什么还不放手?我确实没有尽到妻子的职责,但你呢?结婚十年,你在我身边待过多久?在我失去了孩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又在哪里?”

  向星北眉峰陡耸,无比惊诧:“你说什么?孩子?你怀孕过?”

  甄朱慢慢地抬起眼睛,和他对视着。

  “星北,虽然你从没给我压力,甚至说可以一辈子不要孩子,但我知道,不止你的母亲,你自己的心里,其实也是想要孩子的。还记的三年前我去看你的那次吗?那时我就已经对我们的婚姻感到疲倦了,但我还不想放弃,我改变了主意,想生个我和你的孩子,我希冀着有了孩子,或许会给我们的生活带去新的转机。那次回去后,我真的如愿怀孕了。当时我很高兴,我第一时间联系你,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可是我却找不到你,他们告诉我,你暂时不方便对外联系,让我耐心等待你来联系我……”

  她点了点头:“我理解。这些年来,这样的情况,我遇到过不止一次了。当时我对自己说,好啊,那就等吧,等星北过段时间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再给他惊喜也是一样……”

  那么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两个月后,他终于打来了电话,问她什么事。她在那头用平淡的语气说,并没什么事,只是当时忽然有点想他,所以才打了那个电话。

  当时既然没有告诉他,她原本也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在他面前再次提及了。

  可是或许在她心底的深处,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平,终究到了此刻,还是说了出来。

  甄朱顿了一顿:“一个月后,有一天我去附近超市,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孩给撞到了地上,小孩跑了,我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到了半夜感到肚子不舒服,我自己开车去了医院,在医生的建议下住了一周的院,但最后还是没能保住……”

  向星北惊呆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甄朱一笑:“告诉你有什么用向星北?你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出院回家大半个月了!告诉你,再等你回来安慰我?我不需要。”

  “朱朱……”

  一声“朱朱”,包含了无尽的自责和愧疚。

  他抬手,将她再次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下巴抵着她的额。

  甄朱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自己:“从前我不愿意生孩子,我知道你为此在你妈那里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我感谢你对我的包容,但是向星北,我真的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这次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姓章的大姐,虽然她一句也没说自己爱她的丈夫,但我知道,她那种爱,才是真的爱。可是我没有她伟大,更做不到能像她那样去爱一个人,爱到甘愿为对方承担起一切。你妈曾说过,我是个自私的人,只顾自己,全不为他人考虑。从前我并不承认,但现在我知道了,她看我看的一点也没错,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人,一遇到坎,更多还是为自己考虑……”

  向星北紧紧地抱着她,用他滚烫的唇,不住地亲吻她凉凉的面颊,“朱朱,不要这么说,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好……”

  甄朱推开了他。

  “你需要的,是个爱你爱到愿意包容一切的妻子。我需要的,是个能把我放在第一位,在我需要时时刻陪伴我的丈夫。你我都不是对方的合适对象。很不幸,我用了十年时间才终于认清了这个现实,也幸好今天终于可以结束了。我刚才也说了,我的身边已经出现了真正适合我的人。”

  “向星北,如果你真的爱过我,也希望我余生能过的好的话,请你放了我,不要再妨碍我开始新的生活。”

  她凝视着他,慢慢地说道。

  向星北沉默着,目光定定地望着对面她那张平静如雪的脸庞,身影僵硬。

  许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一只背壳长着美丽花纹的夜虫被灯光吸引,从开着的窗户里贸贸然地飞了进来,绕着顶灯盘旋了几圈,一头撞了上去,“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它仰面朝天,身子在地上不住地打着圈,脚爪徒劳地抓握空气,翅膀震动,发出连绵不绝的嗡嗡响声。

  ……

  第二天清早,向星北将甄朱送至港口。

  他一路稳稳地开着车,一句话也没说。

  “向星北,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可以上船。”

  他下车,转到车后帮她拿那只箱子的时候,她说道。

  向星北仿佛没有听到,啪的一声关了车门:“走吧,我送你上去。”

  他说完,转身朝前大步而去。

  她没再坚持,随他默默上了驳船,最后终于登上那条她昨天刚下来的船时,看到老李正站在甲板上,仿佛在等着他们,一看到向星北,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和他握手,随即看了眼他身后的甄朱,掩饰不住神色里的诧异:“昨天才到的,怎么才过一夜,今天就要回去了?”

  向星北说:“昨晚她那边忽然有事,只能回去了。她不会坐船,回程也要麻烦你了,劳烦代我多多关照些。”

  老李信以为真,露出惋惜之色:“太不巧了,真是可惜,这么辛苦才来一趟!”随即又安慰,“能见上面就好!见面了也是一样!放心吧,小甄交给我了!回程中间只停靠一个接驳点,会比来时快的多!你安心就是。”

  向星北笑着向他道谢。

  “没事!”老李低头,看了眼腕表,“离开船还有五分钟,那你们夫妻抓紧时间再告个别,我避让,免得做你们的电灯泡!”

  老李自以为幽默地和向星北开了个玩笑,自己哈哈笑着,转身先走了。

  向星北转向甄朱,双目落到了她的脸上。

  海平面上还没有日出,远处天际抹着一层淡淡的灰蓝。海风很大,迎面吹来,吹的她眼睛异常酸涩,他的眼睛里,也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血丝。

  她昨夜睡睡醒醒,知道他也就在车里过了一夜。

  此刻,两人就这样相对立在甲板上,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没有谁先开口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开船前的这五分钟,慢的仿佛一个世纪,却又快的如同就在一个眨眼之间,甄朱望着对面那张熟悉的男人的面庞,神思渐渐恍惚之时,耳畔忽然传来鸣笛之声。

  船要开了。

  他仿佛突然惊觉,回过了神,朝她迈了一步,停在了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右手。

  甄朱心里微微发涩,亦慢慢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张开手掌,握住了她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了一握,随即松开。

  “祝你和程斯远幸福。”

  他说完,朝她点了点头,随即迈步,从她身畔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起先迈的很慢,渐渐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老李叫了他一声,跑了上去,和他最后道别。

  他略微仓促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和老李再次握手道别时,甄朱看的分明,他的脸上已经带着他一贯的那种从容的笑意了。

  ……

  舰体慢慢地驶离港口,岸上那个身影渐渐缩小,越来越小。

  甄朱转过了身,迎着海风,眼眶里涌出了一阵热意。

  年轻时相遇,她对他一见钟情,追求他,结婚,十年后的今天,她带着一张结束婚姻的白纸黑字的纸,在他祝福自己的握手中,离开了。

  这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年华,如同船尾那束在碧海中翻涌着泡沫的的巨大白浪,在她身后就这么过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悔吗?

  并不。

  只是这一刻,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向星北(五)

  三个月后,b市。

  甄朱和这几年一直为她打理事务的方鹃通完电话,四顾,看着沙发家具都已用防尘布罩起来的客厅,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因为和向星北的母亲卓卿华不和,向星北最近几年也常年不能在家,这两年,甄朱干脆从向家那座位于龙北的大房子里搬了出来,住到自己置的这所公寓里。

  现在结束了,一切必须的手续和工作事务都彻底结束了,明天她就要离开了。

  甄朱收拾完行李,最后检查了一遍护照和机票后,点了支烟,夹在两根纤细的手指中间,站在这间顶层公寓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脚下渐次亮起的街灯和在晚高峰里如龟壳般慢慢移动的汽车洪流。

  室内没开灯。袅袅青烟扭曲着慢慢升空,吞云吐雾之间,又一个光怪陆离的都市之夜,慢慢地降临在这座繁华城市的上空。

  甄朱忽然想起楼下的那只信报箱。

  这个年代,早不会有人再拿笔写信了。虽然信箱里躺着的大多是广告或者各种缴费通知单,但向星北和研究所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些年,孙教授时常会寄资料给他,地址就在她这里,所以甄朱从前一般一周清理一次信箱,将他的东西收起来,等他回来一并转交给他。

  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打开过信箱了。

  甄朱掐灭烧了半截的烟,拿了信箱钥匙来到楼下。

  几个月没清,信箱里已经被各种纸张装的满满当当,连口子里都塞满了强行填进去一半的广告,甄朱打开信箱,抽出里面满满当当的纸张,最后抱着这一大堆东西回到楼上,丢在地板上,光脚坐在旁边,一样一样地分拣。

  除了两个她熟悉的印有研究所标志的十六开牛皮纸信封,其余全都可以扔掉。

  甄朱收起那两封资料信,打算转交给方鹃,让她有空帮自己寄到向家,随后收起其余的纸张,抱着正要丢到垃圾桶里,忽然那叠纸张滑了一下,啪的一声落到地板上,散了一地。

  甄朱蹲了下去,再次叠收的时候,看到两份广告纸的中间夹杂了一封信,露出棕色的一角信封。

  她将信抽了出来,视线随意扫过之时,蓦然定住了。

  收件人是她,发件人虽然没有标注,但信封上的字,凝峻而舒展,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向星北的笔迹!

  甄朱拿着信,翻转了一圈,看了眼信封上打着的邮戳,发现日期已经有些时候了,竟是三个月前,比她动身登船去他那里还要早上半个月。

  现代人已经不会写信了。向星北也从没有给她写过信。

  结婚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她收到来自于他的书信。

  甄朱手拿信封,愣了片刻,撕开封口,取出了里面折叠了两下的信,展开。

  确实是他写来的,一封亲笔信。

  “朱朱: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七个月零三天了。上次不欢而散,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控制不住脾气自己走了。结婚十年,我老大不小,人近中年,非但没有履行当初对你的诺言,脾气反倒越来越坏了,像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十几岁的人,但其实即便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通常也不是如此狭隘善妒并冲动的。这实在是荒唐,并且让我感到深深的懊悔。

  最近的这半年里,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了解你,事实上,我也从来没有真的认为你会背叛我们的感情,只是对于男人来说,你太富于魅力了,我们长期分隔两地,不能伴你身边,我是被嫉妒和患得患失的焦虑给蒙蔽了双眼而已。是的,我是个心胸狭隘的男人,恨不得把你牢牢锁在我的身边,我必须承认这一点。我诚挚地乞求你的谅解。倘若这次能得到你的原谅,愿意和我重归于好,我将以我的信仰和生命向你发誓,往后我再也这样了,不发脾气,更不会做出像那天一样把你丢在家里自己走了的举动。是我的错,再次向你道歉。

  原本是想和你通话的,但想到你已经不愿意我打扰你,或许甚至已经不想听到我的声音了,况且有些话,以我的口拙程度,实在很难对你表达清楚,为了避免再惹你无谓的生气,所以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再去烦扰你,知道你每周会清理一次信箱,于是我改写了这封信。哪怕你再生我的气,也希望你能在看完之后再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朱朱,上次吵架的时候,你也质问我,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

  当时我没有及时回答你。

  现在我回答你,但愿还不算迟。

  我爱你,出于一种男人对于女人的爱,丈夫对于妻子的爱。

  我知道这样的话,我若说出来,显得极其不符合事实,甚至或许会引来你的讥嘲,但是朱朱,我确实依然爱你,对你的感情,仍然和十年前一样,未曾减少过半分,甚至随着日子积累,对你的爱更加的多。只不过,在国家责任和如何爱你这两者之间,我无条件地服务于前者,辜负了你。

  就此我不敢请求你的谅解,不能向你保证什么,这也是之前我迟迟没有勇气再和你联系的另外一个原因。但是幸运的是,现在,终于有了能给我勇气给你写这封信的一个好消息,一个经上级批准终于可以向你透漏的好消息,我想或许对于我们来说,可能会是一个向好的转机。

  你从前问我,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孤岛,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在去这里之前的数年间,我和一个非常优秀的一流团队,就已经一直在从事和这方面有关的工作了。现在我从事的这个项目在经过多次实验和实战演习,如今已经趋向于成熟。一旦完全成熟,可以对外公布,那么我的工作岗位也会随之调动,能够回到陆地了。具体我还不方便和你多说,但我以我的所学和专业向你保证,这是能够预期的不远的将来。

  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结束像这些年来这样聚少离多的生活,我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你。

  朱朱,相信我,这些年我虽然不能经常和你在一起,但我的心,一直,并且永远都是属于你的。我并没有忘记,除了国家赋予我的天然责任,你也是上天赐给我的幸运和另一种责任,我身为男人和丈夫的责任。

  这个月的十六号快到了,这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我依然还是无法及时回来陪你一起度过。再一次请求你的谅解。为了表达我的深深歉疚和想要求你和好的迫切心情,我在lf花店为你预定了一束你喜欢的玫瑰,店员向我保证,会在十六号那天把花送到你本人的手上,希望到时候于你是个小小惊喜,你能接受我的心意,并且不要鄙视我这种幼稚的举动。

  想起来仿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对你说过我爱你了,既然决定写下这封信,那么就借歌德的一句诗来再次向你表白,“你的呼吸,是我的醇酒”。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一定会尽快请个假,回来看你,到时无论你怎么骂我,甚至打我,于我都是一种享受。光是想象,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向星北。”

  甄朱手里拿着信,看了两遍,在地板上发呆了片刻,忽然抓过放在一边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对方一直没有接听,在嘟了多声后,传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没有接通,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甄朱不停地打,不停地打,终于在打到第四个电话的时候,那头传来了边慧兰刻意压低的声音:“朱朱,是你啊?什么事,连着打这么多的电话,跟催魂似的……”

  “两个月前的16号,也就是你来我家的那次,是不是你,替我收过一束花?花呢?”

  电话一接通,没等到边慧兰说完,甄朱已经冲口吼了出来。

  边慧兰一怔,立刻否认:“胡说,什么花?我根本不知道!”

  甄朱极力压下心中燃烧而起的怒焰:“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你来向我要钱,我去洗澡,你就坐在客厅里,我听到门铃声,你去开门,后来我洗完出来问你是谁,你说按错了门铃!现在我知道了!根本不是什么按错门铃!lf花店以细致服务而著称,,只要接受了客户委托,花送到时,一定会问对方的姓名,确保无误才会将花送出!是不是你,冒充我收下了向星北的花,然后背着我丢掉了?”

  她冷笑:“妈,你整天热衷于拉皮整容,想靠那么点强行挽留的姿色和早过了气的十八线明星光环去钓有钱人小白脸,人没见你钓到,冒充你自己的女儿倒是溜溜的!”

  她原本并不是这样刻薄的女儿,但这一刻,或许是太愤怒了,话几乎不经大脑,冲口便说了出来。

  边慧兰被甄朱说中了当时情形,恼羞成怒,尖着嗓子嚷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妈的吗?我掏心掏肺对你好,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要不是我生了你,给你这么好的先天条件,还在你小时候发现了你的天分,不惜血本培养你,你能有今天?是!那天那束花是我给丢掉的!那又怎么样!你不是早就想离婚了吗?他还来送什么花?我不丢掉难道还给供起来?离了就离了,离婚了才好,省得你受他家里人的气!他那个妈,两只眼睛长头顶,看不起我就算了,对你也不好!他向星北想凭一束破花就哄你回心转意?门都没有!我女儿又不是没人要!”

  她最近诸事不顺,又被女儿这样不客气地顶撞,平日怨气涌上心头,越想越气:“他那个妈,凭什么瞧不起我?老天爷要是给我她那样的投胎,有后台有靠山,再嫁个她那样的老公,人没了留下事业,我边慧兰今天也不至于这么倒霉,我也会是个有头有脸的女强人!绝不会比她差上一星半点!你不说就算了,既然提了,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好歹也在她儿子身上浪费了十几年的时间,现在离婚,哦,说离就离,什么都不要,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这就算了,方娟说现在你的事业发展的正好,原本可以继续再上一个台阶的!多少导演制片人看上你了,请你去演戏,你为什么给推了?你舞跳的再好,再有名气,那能比得上明星拍广告电视赚的多?现在居然还拍拍屁股要出国去读书?你以前书是读的还不够?读傻了吗?你以为你现在还才二十出头?等你读完回来,谁还记得你?我跟你讲,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以后迟早会后悔的!”

  边慧兰啪啪啪地发泄了出来,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儿一直沉默着,知道她的脾气,又换了种口气:“算了算了,反正都离婚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跟你讲,程斯远真的不错!论样貌,论事业,论人品,哪一点比不上向星北?关键是人家细心体贴,什么都把你放在第一位考虑,对你多好!以前你是没离婚,现在离婚了,恢复了自由,这样的好男人,你可要好好把握,错过了可就没了——”

  “妈,我走后,你保重自己吧,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脚踏实地好好生活了,少和不靠谱的男人来往,我的事,你不用多操闲心。”

  甄朱听着那头自己母亲滔滔不绝的说话声音,心头涌出了无限的沮丧之感,说完,挂了。

  仿佛不甘,手机铃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甄朱把手机丢在了一边,片刻后,耳畔终于安静了下来。

  甄朱望着摊在地板上的那封信,陷入怔忪之时,耳畔叮咚一声,门铃响了起来。

  她回过神,将信收了起来,来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一眼。

  程斯远来了,站在门外。

  ☆、向星北(六)

  甄朱打开门,程斯远从身后递过来一束缀着百合的香槟玫瑰:“送你的。”

  甄朱一笑,但并没立刻接过来:“明天我就走了,何必送我这个?”

  程斯远微笑:“平时也没机会送花给你。正因为你明天要走,所以才要来点仪式感的东西,好让你留个印象。百合意寓心想事成,祝福你开始新的生活,甄朱。”

  甄朱接了过来:“谢谢。”

  “我可以进吗?”程斯远看了眼里面。

  “当然,请进。”

  甄朱找出来一个空花瓶,将花束插了进去,转身见程斯远站在客厅中间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走过去掀开蒙住沙发的罩布,请他坐,随后将地上那一摊纸收到角落。

  “不好意思,因为明天要走了,家里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怠慢你了。口渴吗?我这里只有冰水。家里东西都收拾了。”

  “不不,不必麻烦,我什么都不想喝。”程斯远坐了下去。

  甄朱跟着坐到侧旁另张沙发上。

  “我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你明天要走,顺道过来看看有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他一坐下就说道。

  “谢谢你,没什么事了,一切事情,方鹃都帮我处理好了。”

  程斯远点了点头:“方鹃确实能干。前两天她才跟我说,你的舞剧国内现在一票难求,国外也有很多邀请,就这么中断事业去留学,其实挺可惜的。”

  “我能认识方鹃这个朋友,还合作至今,当初也是你的介绍。说起来,要不是从前接受了你的建议,把事情交托给她运营,我也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舞台。”

  “甄朱,你客气了,即便没有我,你迟早也会有不俗成就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天生就是舞者,你的舞蹈是独一无二的有生命,有温度的艺术,看你跳舞,是一种极大的享受!我并不是在恭维你,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但曲高和寡,当初我想做的,是把高雅的艺术推介给市场,让市场认识到艺术的价值,也经由市场去证明艺术的价值。很幸运,我没有辜负你当初的信任。原本我还计划着手成立你的品牌公司,我投资入股,目标是在新三板挂牌,可惜你没兴趣,现在还要出国读书。”

  他微微倾身过来,双手交握,手臂支在膝上,望着甄朱,目光里带着一丝惋惜之色。

  甄朱刚认识程斯远的时候,他已经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了,两人认识超过十几年。现在他是个非常成功的商人,海归高学历,年轻的投资精英,目光奇准,由他担任ceo的大河全球基金是最近几年国际风投界的风云标杆,一举一动都能成为财经媒体的关注焦点。但他和普通的成功商人又有所不同,除了运营资本,他还对艺术投资有着浓厚的兴趣,自己经营古玩画廊。五年前,他在看了一出由甄朱编排领舞的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的舞剧之后,频频和她接触,提出想为她打造品牌,继而让她和她的舞蹈获得更为广泛的知名度。

  那时甄朱和她的舞剧在国内已经小有名气,并且有了自己的团队,但收支只能勉强维持平衡。坚持跳自己的舞和和吸引更多的观众买票到大剧院来欣赏舞剧,这在甄朱看来,并不是矛盾。她担心的只是合作中万一出现过度市场化而给创作带来的负面影响。犹豫之时,程斯远用他专业见解和诚恳态度,终于获得了甄朱的信任,甄朱接受了他的建议,开始了和职业经理人方娟的合作,直到现在。

  事实证明,程斯远不但有能力,而且确实是值得信任的。这些年,甄朱和代表了程斯远的方鹃不但合作的非常愉快,和方鹃私下也结下了不错的交情。

  “非常感谢你,还有方鹃,她为我做了很多,很抱歉,我让你们失望了。只是这想法并不是突然有的,去年我就和她有谈起过。”

  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