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作者:蓬莱客      更新:2023-07-31 05:17      字数:21037
  扎着还没回过神,腰间又是一阵剧痛,那里已被仙鹤咬住,啄了一口,血迅速地从娇嫩玉白的肌肤伤口处涌了出来。

  甄朱尖叫一声,痛的几乎当场晕厥了过去,眼看这只该死的仙鹤,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那只尖嘴又要朝自己啄下来,求生的本能令她在极度惊恐之下,突然想起那天陆压道君曾叮嘱过的话,正要念诵真符,忽然听到一声唿哨,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赤丹,你又在干什么?”

  仙鹤停住,唳了一声,仿佛在对来人显摆自己刚抓到的令它感到极其满意的珍馐美味。

  刚刚试啄了一口,那个肉味,又鲜又嫩,简直不要太好了。

  甄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仿佛刚从外归来的道童朝山门飞快地跑了过来,到了近前,看了她一眼,惊叹一声:“这么漂亮的蛇!看起来还有点灵修!上君说过,最近必有许多灵物会从八荒入山,他不在,阻止他们进入山门就是,不得伤害,你不能吃它!”

  仙鹤仿佛不舍,却又不敢违抗这道童的命令,恋恋地盯着还在地上不断流血的甄朱。

  “去,去,不许看了!”

  道童驱赶走了仙鹤,朝着身后喊道:“上君,你快来看看。赤丹刚伤了一条蛇,它看起来好可怜,求上君帮帮它吧。”

  甄朱循声转头。

  一个年轻的道士,沿着那道石阶,正不疾不徐地往山门走来。他肤色如玉,发黑胜墨,英眉若裁,双眸似星,俊美出尘,身上一袭天青道袍,干净的纤尘不染,山风吹来,鼓荡起他的袖袂,飘飘似举风而行。

  他仿佛刚远游归来,肩后负了一柄长剑,英英玉立,满身清气,附近林中,啾啁鸣叫着的百鸟仿佛也感应到了来自于他的气场,不约而同,就在那一瞬间,天地倏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道旁树上落英,沿他经过的石阶步道,无声地随风飘落。

  甄朱定定地望着,双眸一眨不眨,雾气慢慢地盈满了她的双目。

  她忘记了片刻之前那压顶而来的巨大恐惧,忘记了身体还在流血的痛苦,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唯恐一个眨眼,等她再睁开眼睛,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就是她已经等待了五百年的那个人。

  哪怕他现在一身道袍,跳出方外,但那一模一样的面容,她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清清楚楚地在眼前描绘出来,一笔一划,宛如镂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爱的男主出场啦?(^?^*)

  ☆、仙缘(三)

  “怎的了?”

  他加快脚步行到近前,向着那个道童发问。

  声音是清和而沉稳的。

  如果说,就在片刻之前,当她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她还能勉强维持情绪的话,那么此刻,连在她耳畔响起的这个声音也是如此似曾相似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五百年的漫长等待啊,那个原以为从此只能天人永隔的他,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

  激动、欣喜、悲伤、心酸,以及那么一丝万千人中独独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生出的委屈,从她的心底漫涌而出,而所有的情感,最后汇聚在了一起,化为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蓄满水光的眼眶中倏然地滚落了下来。

  “上君!它哭了!它哭了!它是不是太疼了?”

  这道童名叫听风,从小喜欢和山中的小动物打交道,三天两头抱着受伤的小兽来求上君施救,青阳子早就习以为常,便看了眼地上的甄朱。

  仙鹤赤丹守护山门已有千年之久,一张鹤喙尖锐犹如铁钩,刚才那一口下去,这小雌妖的腰间伤口很深。

  甄朱强忍着眼里的泪花,将自己刚刚蜕脱而出的娇嫩身子紧紧地盘在一起,在他两道清湛目光的注视之下,控制不住地瑟瑟颤抖着。

  颤抖,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他,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青阳子看着脚下这条眼泪汪汪的小雌蛇,两道好看的眉,微微蹙了一蹙,抬头,见近旁一株桃花树上,桃花纷纷飘落,便随手接了一瓣,双指轻轻一搓,花瓣就化成了一根丝带。

  他蹲了下去,指尖轻轻触摸甄朱水凉的娇嫩皮肤,在那处流血的伤口处停了一停,血便立刻止住了。

  他再用那根桃花所化的丝带,仔细地在她腰上受伤的部位环了一圈,轻轻缚住伤口,随即站了起来,对着道童微微一笑:“好了,它无事了。”

  道童连连拍手,看了眼地上的甄朱,迟疑了下,央求了起来:“上君,它看起来好可怜,我怕它还会遇到危险,我能不能把它带回去养起来?”

  刚才他蹲下来为她治伤的时候,甄朱不但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手指停留在自己肌肤上的温热,还闻到了他因为常年身居道房而沾染上的一种仿佛沁入了他骨血里的淡淡檀息。

  在蛇的天性里,应该是惧怕这种气息的。

  但甄朱的反应,却很奇怪。

  闻着这种仿佛带着他体温的檀息,她竟生出了一种迷醉感,浑身变得酥软无比,软的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化为了一团任人揉搓的水。

  被他的手一碰,腰间的伤就不痛了,甄朱沉浸在了他的碰触和气息里,完全的无法自拔,忽然听道童说要带她回去养,心怦然而跳,睁大了眼睛,用乞怜的目光望着他,期待他能点头。

  可是他的心肠,未免也太冷硬了,丝毫不为所动,连想都没想就拒了:“驭虚观里,不合豢养这种畜类。”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何况这畜生已经有灵,并非蒙昧之物,既然得过天地开智,那就有它自己的去处。”

  道童不敢违抗,却还不舍地看着甄朱。

  他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语重心长:“罗天大会很快就要到了,到时会有门下之人的考核进阶,你虽还年幼,但也不能再这样玩物丧志,虚度光阴,要把心思用在正道。”

  他教训完了道童,继续步上了石阶,朝着山门行去,头也没有回过来一下。

  听风喏喏地应了,转身急忙追了上去。

  甄朱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一时痴了。

  她是多想就这样追上去,紧紧地缠着他,再也不和他分开啊。

  可是她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这样停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飘然而去,那道天青色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了山门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乌威终于找到甄朱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看到甄朱蜷成一团,盯着山门的方向在发呆,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激动的差点哭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我以为你被那只恶鹤给吃了!它看守山门,非常凶悍……”

  他一激动,说话就结结巴巴。

  “我们快走吧。这里是山门,万一它又回来!我是没事,我怕它再抓走你,我还没法飞,我救不了你!”

  他催促着甄朱。

  甄朱跟着刺猬精,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这段时间,甄朱栖身的地方,是一株千年老松树干上的天然树洞。

  她住树上,刺猬精住在树下的一个土洞里。

  乌威原本也为甄朱挖了一个新的土洞,修的光滑而结实,下雨也绝不漏水,但是发现她原来不喜欢住地下,坚持要睡树上之后,也没觉得奇怪,乐呵呵地帮她拾掇新家。

  她那么美,又那么可爱,反正无论她无论干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树洞风雨不侵,里面十分干燥,甄朱在树洞里铺上干净而柔软的厚厚一层干草,摘朵鲜花放在洞口,晚上就在散发着松香、花香和干草清冽气味的洞屋里睡觉,清早伴着山门后每天都会传来的那一声悠扬钟磐声苏醒,然后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但这一夜,她却辗转难眠,想着白天时他指尖在自己身上停留时那种温润和水凉相接的奇妙感觉,想着他身上散发的那种令她神魂颠倒的淡淡檀息,想着前世他还是向星北时叫着自己猪猪的点点滴滴,想的心肝儿都发疼,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清早,她像往常那样,在那一声清越钟磐声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昨天他缚在自己腰上的那根桃花丝带不见了。

  她腰上曾被那只仙鹤啄伤的部位,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肌理光滑,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但令她惊讶的是,在她腰肢之上,昨天缚过丝带的部位,多出了一道原本没有的浅粉色的淡淡丝带印记,就仿佛是那根桃花丝带融化了,融进了她的肌理之中,漂亮极了。

  甄朱对身体的这个变化感到异常的欢喜。

  这是他在她身体上留下属于他的烙印啊,她怎能不喜欢?

  虽然昨天她才刚刚被他无情地拒之门外,但今天整整一天,因为这个私密的发现,她的心里一直在唱歌,如果不是怕吓到了她的刺猬精朋友,她简直恨不得再舞上一段,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的欢喜。再一想到过几天就是天罗大会,到时她再也不用惧怕那道结界,可以进入山门,更有机会再见到他了,浑身更是充满了饱饱元气,只觉无论什么困难,都没法压制她想要靠近他的决心。

  就这样,在充满希望的等待之中,上境的天罗大会,不知不觉地到来了。

  对于凡人来说,鸿钧老祖的名头,或许还没三清响亮,但在神佛两界,老祖却是至高的存在,就连西天佛祖,到了他的面前,也不过是居后来者。

  千年一次的天罗大会,盛况更胜西王母的瑶池蟠桃之会。

  虽然老祖还在闭关,到时未必就会现身,但这两天,三清已经带着门下众多弟子,亲自前来拜师了,八荒九天的各路仙佛也是纷至沓来,山中出没彩凤麒麟、寿鹿仙狐,终日祥光瑞霭,仙乐飘飘,再不像先前空静,变得庄严而热闹。

  明天就是天罗大会的开坛之日,就连一向怕水所以不爱洗澡的乌威,也下到水里扑腾了几下,爬上来后,用采摘来的瑞草给全身熏了个香,态度极其虔诚,唯恐身上带着异味,到时冲撞了法会。

  甄朱原本就爱干净,明天就有可能再次近距离地见到青阳子,自然更是郑重。

  傍晚的时候,她来到有次偶尔发现的一处位于荫蔽之处的清潭,让乌威替自己守着,下了水。

  乌威皮糙肉厚,道行千年,虽然飞不起来,但在地面的战斗力,却是杠杠的,尤其他那一手暴针绝活,山门外的精兽,没有敢惹他的。

  有他守着,甄朱很放心。

  她下到了清凉的潭水里,洗去沾在身上的草叶和泥土,在水中尽情嬉游了一会儿,化为了人形。

  她已经能够变成正常的人形了,虽然维持有些吃力,但还是能够坚持一会儿的。

  水中的她,青丝及腰,柔若无骨,寸寸肌肤如玉般无暇,唯独腰肢最窄的一握之处,一道淡淡的桃花浅粉色的丝带环痕,又娇又媚。烟火世界里的一只尤物,寻常大罗神仙,见了恐怕也要凡心动摇,难以自持。

  甄朱坐在水边,半身掩于水下,用前几日所炼的凝露花汁,慢慢地洗着她的一头秀发,玉指代梳,穿入发间,正在梳理,忽然潭水中央,慢慢冒出气泡,那气泡越来越大,很快聚成水波,翻涌升腾,接着,整个潭水竟然随之摇动,仿佛就要倾覆过来。

  甄朱吃了一惊,立刻披衣,还没来得及上岸,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潭水波浪的正中,竟然冲出一道巨大水柱,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从水中冲天而出,龙吟声中,绕着甄朱头顶盘旋了几圈,降落在地,瞬间化为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穿赤色华服,目光闪闪,盯着刚从水里出来还湿淋淋的甄朱,呆呆地看了片刻,眼神中满是惊艳,终于回过了神:“你是蛇妖所化?”

  甄朱没有应答,只是戒备地望着他。

  他一怔,摸了摸脸,随即哈哈一笑,朝她快步走来。

  “别怕!我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凡间四海野龙,天帝之后是我姨母,我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龙云飚就是我,天庭里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号!”

  他停在了甄朱面前,两只赤红龙目盯着她,精光闪闪。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道行还很浅,怕是谁都能一口吃了你。不过你别怕,只要你跟了我,我会对你好,保护你,教你呼吸吐纳,保你日后跟我上天,修成正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破费了~

  ☆、仙缘(四)

  甄朱自然头回听到这条龙的名号,对他一无所知,但看他这惊天动地的出水方式和不明觉厉的名号,即便上头没有一个天后姨母,她也是惹不起的。

  “多谢,不必了。”

  她涉水上岸,转身要走。

  这金龙刚才在潭底小憩,不想被头顶搅出的动静给吵醒了,本来大怒,正想上去一口吞吃了,却发现搅动头顶浅水层的竟是个人形少女,一头青丝如瀑,在水中随了暗波,如水草般飘摆涌动,缠绕着她肤光胜雪的曼妙娇躯,此情此景,美的连梦中也前所未见,一肚子的火气立刻就没了,吞了口龙涎,打算偷偷伏在潭底再窥她嬉水,却没想到还没看上几眼,只见青丝瀑发飘摇之间,她就已经浮游而上,坐在水边梳头了。

  头顶潭面波光潋滟,碧水晶动,从下往上,看不清潭面,只隐隐窥到两条修长的玉白美腿浸在水中,惬意地在他头顶打水作耍,浑然不觉他就在潭底,姿态娇憨,却更勾人魂魄,虽然那少女的脸容还没看到,但这金龙太子已是垂涎三尺了,所以刚才实在忍不住了,出水和她相见,等看清她竟貌美如斯,又感应到是条小雌蛇,简直如获至宝,怎么能这么就让她走了?立刻伸手拦在了她的身前,笑吟吟地说道:“本太子已经自报家门,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怎就急着要走了?”

  “你是天上真龙,我不过一蛇妖,不敢辱没了你!”

  甄朱急忙躲开他的那只手,匆匆离去。

  这龙太子在天上看腻了天宫仙娥,从前也曾私自下凡猎艳,生平所见之美色,天上地下,和今天这小雌蛇相比,简直犹如蒙尘暗珠,心旌动摇,恨不得立刻抱了她回去,追了上去:“我是龙,你是蛇,正是天造地设!你再跑,我抓你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乌威猛地扑了上来,一拳捣来。

  他这一拳出来,倾注了全身的力道,云飚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吃了一拳,整个人飞进了潭里,溅破水花,像只秤砣似的沉了下去。

  “你没事吧?快走!”

  乌威急忙扶起甄朱,带着她要跑,却听到深潭水下,传出一声沉闷的龙吟,这声音充满了愤怒,隐隐震动四面谷壑,惊的飞禽走兽四散逃跑,接着哗的一声,伴随着一阵暴雨般的天降水柱,只见潭中飞出一条金龙,金鳞耀日,怒焰四张,张牙舞爪飞扑到了乌威面前,轰的一声,气浪翻涌,乌威经受不住,整个人飞了出去,扑在一块岩石之上,重重砸落在地,变回了刺猬真身,四脚朝天,仰面在地。

  金光一闪,金龙幻化回了人形,看了眼在地上挣扎努力想要翻身的乌威,一愣,随即哈哈狂笑:“我还以为哪路神仙,竟原来是只刺猬!你不好好吃你的土,敢来管本太子的闲事?今天看在美人面上,饶你不死,再胡搅蛮缠,本太子就不客气了!”说完转向甄朱,朝她大步走来。

  甄朱既担心乌威受伤,又怕这条恶龙蛮横,想起陆压道君的真符,正要催咒,只见身后地上的乌威已经滚成一个针球,滴溜溜飞快滚到了她和金龙的中间,变回人形,挡在了她的面前,怒声吼道:“我不准你动她!”

  金龙没想到他竟强悍如此,被挡住了去路,见他双目圆睁,鼻翼剧烈张翕,满面怒容,仿佛随时就要和自己拼命的样子,冷笑:“你这吃土的夯货!我问你,你可知道我是谁,就敢拦我?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我就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龙云飚!我的名号,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等乌威开口,金龙接着自报家门,一脸的傲慢之色。

  乌威修行千年,自然听说过混元金龙的名号,没想到此刻会在这里遇到,一愣。

  原来这混元金龙的生父是五明天龙,性暴烈,好恶战,当年曾是天庭第一武神,不想在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之中,死于魔尊之手,元神俱散,天后怜惜侄儿,对他十分宠爱,将他养成了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性子。

  鸿钧老祖原始三大弟子,通天教主排行第三,为人心性有些狭隘护短,又和天庭最为交好,因了天后的缘故,将云飚收为徒弟,这次上境罗天大会,通天教主前来参拜尊师,云飚就是跟着通天教主来到这里的。

  乌威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条金龙的对手,更不用说中间那相差了九重天的地位,一时呆住,脸涨得通红。

  金龙面露得色:“既然知道了本太子的名号,还不给我滚?”

  “我不滚!”

  乌威猛地握紧了拳头,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前跨了一步。

  “就算你是天池金龙太子,你也不能这样胡作非为!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不会让你抢走她的!”

  金龙顿时勃然大怒,盯着乌威的双目转为暗赤:“是你自己要找死的,那就别怪我痛下杀手!”

  伴随着一声震颤人心的低沉龙吟,头顶天空,风云变色,暗雾涌动,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像是要风雨大作,天地之威,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恐惧。

  甄朱大惊,慌忙催咒,偏偏那陆压道君给的咒符却不灵验了,念了好几遍,丝毫没有反应,急的汗都要出来了,眼见那个金龙太子似乎就要开杀了,急忙向前一步,和乌威并排站在一起:“太子,我知道你出身高贵,法力之深,更不是我们能够比拟的,要我们死,不过如同扫除蝼蚁。可是你别忘了,这里不是天池,而是鸿钧上境!老祖法会,千年一次,是件天地同庆的祥瑞之事,今天各路神佛应当都已到齐,明天就是法会开坛的日子,你也是前来参加法会的客人,你今天要是意气用事,滥杀无辜,我们死了无妨,血光冲撞法会,你就不怕触怒老祖?”

  金龙一愣,迟疑了下,目光虽然依旧阴沉,但天顶之上的乌云暗雾,却仿佛慢慢有所消隐。

  甄朱微微松了口气,赶紧扯了扯还僵在中间不肯后退的乌威,将他强行拉了回来,见那金龙太子两只眼睛还是沉沉地盯着自己,显然是不愿就这样放过她,只好硬着头皮又说道:“我认识青阳上君!还受他的庇护!你趁他不知,在上境里公然这样逼迫我,你就不怕上君怪罪?”

  云飚是通天教主的弟子,青阳子却是通天教主的师弟,论份位,他是云飚的师叔。这混元金龙再唯我独尊,也是不敢得罪青阳子,听到这话,真的愣了,盯了甄朱片刻,终于哼了一声:“我师叔什么份位,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怎么可能认识他,还受他的庇护?”

  甄朱也不多话,只冷冷地道:“你自己去问一问上君,不就一清二楚了?”

  虽然那天不过短短片刻的相遇,他甚至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但甄朱也已看了出来,这一世的青阳子,恐怕比向星北还要古板了不知道多少,就他那一身能压死人的浩然正气,她不信这个天庭纨绔敢真的跑去他的面前问。

  云飚原本不信,见小雌蛇却对着自己放下了冷脸,语气不容置疑,一下又疑虑了。

  要是她说的是真的,他再垂涎于她,轻易也是不敢动的……

  忽然,远处山门方向,传来了一阵晚钟之声。

  金龙顿了一顿,目光森森地扫过还紧紧握着拳头仿佛随时要冲上来和自己拼命的刺猬精,哼了一声:“算了,本太子还有事,今天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你这刺猬精,算你命大,下次要是再敢这样无礼,本太子绝不会再轻饶!”

  他又转向甄朱,盯了她一眼,舔了舔嘴,转身化为一条金龙,腾云而去,很快消失了空中。

  等他走的没了踪影,甄朱才开始感到后怕,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连牙关都微微发抖,乌威却还浑然不觉,只是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她:“甄朱,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青阳上君?他还答应庇护你了?太好了!”

  刚才情势所逼,她先是搬出鸿钧老祖,不够,又搬出了青阳子,这才终于把那条混元金龙给唬退了。

  甄朱定了定神,苦笑着,摇了摇头:“他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多看我一眼?刚才不过是我骗了那条金龙而已。”

  乌威露出诧异之色,摸了摸脑袋:“甄朱,你可真聪明。刚才要不是你吓住了他,我怕我真的打不过他。”

  甄朱压下心里慢慢生出的愁烦,看向他:“你受伤吗?”

  乌维摸了摸胸口,“我皮糙肉厚,就那么摔了一下而已,一点事也没有!”

  甄朱点了点头,转脸望了眼远处的那座山门,叹了口气:“我们赶紧走吧,万一他又回神,找来就麻烦了。”

  ……

  驭虚观后厢的东首,有一处精舍大殿,门匾上书炼心二字,入殿门,就是一间巨大的素白中堂,两侧四根紫檀大柱,正中一只三足炉鼎,炉中香烟袅袅,炉后三丈之处,正对着殿门,设一长屏,分隔出了内里的静修道室。

  随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年过半百的执事进入大殿,停在了那道长屏之前,恭恭敬敬地朝里开口:“师叔,已从天机镜中查明,刚才山门外西南方向的结云团雾,应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龙所为,当时似乎还有一只刺猬精、一只蛇妖……应当是金龙太子想对刺猬精和蛇妖不利,但随后不知怎的,又化解了戾气,腾云离开。”

  他顿了一下:“师侄天眼有限,只能从天机镜中看到这些,其余详情,不得而知,师叔若要知晓详情,敬请亲自移步天机镜前,一观便知。”

  他说完,便屏息等待。

  长屏之后的静修道房里,空无一物,只正中一方八卦形的阶梯坐台。

  年轻的青阳子,此刻正端坐于他惯常打坐的坐台正中,道袍静垂,不惹尘埃,他双手拈诀,双目微闭,宛如入定。

  一道夕阳,正从位于坐台上方殿顶的高高通天井中漫照而入,略带昏黄的光线笼罩住了他,映出他凝然不动的一对墨黑眼睫。

  他的神情,是冷淡而空明的。

  随了执事禀事完毕,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神湛,精神奕奕。

  他步下坐台,来到执事面前,面露微微笑意,朝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不必了。明日就是罗天法会开坛之日,师尊也出关在即,无事就好,你下去吧。”

  执事向他躬身,随即恭敬退出。

  空旷而巨大的道殿里,剩他一人独立,地上投出一道孤清的淡淡身影。

  陪伴他的,除了身影,就是身畔那道从香炉中无声升腾而起的袅袅青烟。

  他已经习惯了。

  他似乎是寂寞的。

  一万年来,漫长的人间岁月里,除了师尊,他心中再无任何亲近或是牵挂之人。他的身边,也从没有一个能够说话的同行之人。

  但他又不知何为寂寞。

  从他有记忆的第一天起,师尊就授他以玄清之气,教他清心寡欲,旁无杂念,这样的修炼,已经彻底地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身体里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永远是独清独醒,月明风淡。

  晚课钟声随风飘来,他信步踱到了大殿之西,伸手推开了窗牖。

  晚风从开着的南窗里涌入,掠动着他身上的道袍,衣袍翻涌,他犹如乘风而去。

  师尊很快就要出关,等师尊出关,他便要闭关问证了。

  问证,是每一个修行者修行圆满,以臻化境的最后一关。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于他来说,需要多久。

  或许三五天,或许一年半载,或许百年,千年,又或者,再过一万年,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也不能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像师尊那样的最高化境。

  但他并不担心,冥冥天意,只要心中存有问证,他就可以孜孜追求,永不停止。

  他将视线投向了远处沐浴在霞光中的那座山门,凝神了片刻,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不知道执事口中那条和金龙云飚生了冲突的蛇妖,是否就是那天自己在山门下所救的小雌蛇?

  云飚是三师兄通天教主的弟子,性狂傲,喜渔美色。而那条小雌蛇……

  虽还没见过她幻为人形的面目,但想必是红粉一只。

  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天她在自己脚下盘成一团,瑟瑟发抖,用乞怜目光望着自己的楚楚模样,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其实当时,他就生出了一种感觉。

  这只蛇妖,竟然仿佛想要亲近他似的。

  倘若它真的这样做想,未免也太无知,甚至是该死了。

  千万年来,他在上境修行炼心,也不是从没遇到过曾向他示爱的女仙。

  天上有西王母瑶池宫的凤箫仙女,地上有玉鼎山金霞洞府的金霞仙姬。

  但对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不挂心的,更没有哪个女人,能在他的心田之上,惹下一粒尘埃。

  他所修的玄清之气,讲的就是一泓清水,无欲则刚。

  后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所居的这处炼心道舍,已经有一千年了,不允许任何女仙入内。

  更何况,这还是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雌蛇。

  这种想法,令他极其的别扭,并且感到浑身非常不适。

  他将那副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很快地驱逐了出去,随即闭合窗牖,再次登上坐台,以指拈诀,闭上了双目。

  ……

  罗天法会的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这七天里,除三清之外,有名有号的六御大帝,五方五老,天庭众仙,以及地上蓬莱三老、南极仙翁……悉数前来赴会。上境的上空,终日瑞霭缤纷,祥云飞升,瑶台里琼香氤氲,宝阁中仙筵不断。每日早晚,在巽风台上,更有精通黄卷上经的道门宗师为齐聚而来的道家弟子讲经释卷,传授天机。

  山门的结界,确实就像乌威说的那样,从第一天起就打开了。

  甄朱跟着乌威,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东西,涌入了山门,期盼抓住这千年一遇的机会,窥听到往日断不可求的仙机真谛。他们自然没有资格像道家正宗弟子那样,位列巽风台下听经,而是纷纷藏身在附近的草木或是山石之后。他们当中,有树怪,花妖、狐仙、鱼精,杂七杂八,天上地下,各种各样,什么精怪都有。乌威总是早早就能替甄朱抢到好位置。每次听经的时候,他也全神贯注,连一个字也不会放过,唯恐漏听了什么重要的法门,晚上回来,甄朱在树屋里辗转睡不着觉的时候,总能听到树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乌威在连夜修炼。

  每一天的清早,乌威总是兴奋地告诉甄朱,他自觉昨夜灵力真的又有了进步,同时督促甄朱和自己一起修炼。

  但甄朱却有不在焉。

  她盼着进入山门,盼着罗天大会的到来,为的可不是修炼,而是能再次见到青阳子。

  但是那么多天过去了,他又怎么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人?别说近距离见面,就连他的背影也没看见过。

  失望了六天,直到最后一天,她才变得兴奋了起来,无比的期待。

  第七天的最后一坛晚课,将由鸿钧老祖的闭门弟子青阳上君亲自为道众们讲经。

  那一天,一大早,巽风台周围的听经位置就被精怪们一抢而空,乌威照例,抢到了个最好的位置。

  仿佛度日如年,终于熬到了傍晚时分,伴随着那熟悉的晚课钟声,甄朱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终于,她看到他在三代弟子的持护之下现身了。

  他以玉簪将黑发在头顶束成道髻,一身道袍,洁白如雪,在振衣的晚风之中,登上了巽风台,开口开始为座下的道众们讲经释卷,一时间,鸾凤飞舞,仙鹤唳云,有玄猿登台献果,有灵鹿衔芝而来,山边天际星子光曜,巽风台上花雨缤纷,人人心醉神迷,四下静寂无声。

  他的声音,中气充足,平和舒缓,却又带着一种仿佛透入了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随风飘进了甄朱的耳朵里。

  她前世的爱人啊,今生已经成了老祖座下的弟子,此刻正高高地端坐在法坛中央,面若冠玉,双目清湛,看起来是如此的庄严而清正,凛然不可侵犯,而和她的距离,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巽风台下,道众和所有聚拢前来听讲的妖精们无不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讲经,而她则望着他英俊的侧影,看的痴了,直到讲经结束,他下了巽风台,忽然,甄朱看到他身形微微一顿,接着,仿佛迟疑了下,他蓦然转过头,朝着她的方向,投来了一瞥。

  乌威占到的这个位置,相比较虽然是最好的,但其实距离也有点远,而且,甄朱也没化为人形,一直隐没在一株花树的阴影下,或许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自己。

  但是就在那一刻,在他回眸的一瞬间,甄朱竟然心跳如雷,出于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她竟然哧溜一下,把头缩到了一块石头的后面。

  等她终于鼓足勇气再次探出头时,他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了,在一众弟子和道众的相随之下,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

  罗天大会结束了,今夜子时到来之前,他们这些来自山门之外的精怪,就都必须要出去了。

  大家恋恋不舍地出了山门。

  乌威极其兴奋,回到住的地方,以为甄朱睡了,和一只交好的柳树精交流着修炼心得,说个不停。

  一轮满月,慢慢地升上了头顶,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满了整片山林。

  这七天的罗天法会,即便甄朱无心修道,但浸沐其中,她的灵力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真的也有所进益了。比起从前,她此刻身随念动,很容易就能变回了人形,抱膝靠坐在树干之上,仰头望着夜空中浮云遮蔽下缓缓穿梭的明月,一遍遍地回想着今夜他端坐在巽风台上讲经的模样,心潮起伏。

  耳畔依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乌威和柳树精交流修炼心得的隐隐说话之声。

  他这么兴奋,可能一说,就是一夜了。

  甄朱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地从树上下去,找到住在近旁的一株梨花精,请她明早代自己向乌威传个话,说她有事先离开了,叫他不必再记挂自己。

  离开之前,她在乌威的洞穴口,留下了她之前从悬崖上采到的一株老灵芝,随后,在月光的指引之下,朝着那扇山门疾行而去。

  山门的那道结界,在今夜子时过后,就又会封闭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她不趁着今夜子时结界封闭之前再次进去,那么接下来,恐怕将会很难再有机会去接近青阳子。

  先进去再说吧,至于别的,走一步,看一步。

  而那只梨花精,甄朱其实早就看了出来,她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乌威,只是乌威迟钝,从没有留意到她而已。

  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直留在乌威的身边,也不合适。

  ……

  甄朱赶回了山门,气喘吁吁,但幸好,终于顺利地潜了进去。

  就在她刚进去后没片刻,身后一道金光,她感觉了出来,那道结界又回来了!

  她心情激动万分,又紧张无比,唯恐惊动了那只此刻不知道在哪里打盹的凶恶仙鹤。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里去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梦魇般的声音:“美人儿,我可跟了你一晚上了,你这是自己送上了门的,可别怪我!“

  甄朱猛地回头,看见月光下一张冲着自己笑嘻嘻的男子的脸。

  竟是那条恶龙!

  前次和这金龙遭遇过后,接连几天,甄朱都有点提心吊胆,后来一直没见他再现身,渐渐也就忘记了。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刻,他竟然阴魂不散似的这么突然冒了出来。

  甄朱毛骨悚然,也不敢高声呼叫,只拼命地朝前逃跑,却哪里跑的过这恶龙,被他追的无路可去,又气又怕,心慌心乱,没留意脚下石阶,一下被绊倒,摔在了地上,尖叫一声,整个人就骨碌碌地沿着山阶朝下滚去。

  云飚纵身扑了上来,一下将甄朱接住了:“美人儿,你跑什么?上回我是被你唬住,说什么你认识我师叔,还受他的庇护!这回我看你再怎么撒谎!还是乖乖从了我吧,本太子是要带你上天享福,又不是要吃了你!”

  甄朱奋力挣扎,却哪里挣扎的过一条恶龙的力气,被他强行从地上抱了起来。

  云飚刚抱她入怀,就感觉到怀里一团绵软,手感酥麻入骨,全身上下,顿时汗毛倒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才好,急吼吼地低头要去香她。

  甄朱大惊,绝望之时,脑海里忽然又浮出了陆压道人的真符,这一刻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慌忙默诵,三遍才过,额头眉心那天被陆压道君用拇指点过的肌肤忽然一热,跟着一道金光,只见云飚惨叫一声,转眼就飞出了数丈开外,布袋似的,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金光威力之大,到了骇人地步,击飞了金龙不算,气浪竟还继续朝着他身后的那道山门涌去,遇到阻挡,轰的一声巨响,犹如平地炸开一个焦雷,驭虚观前那道已经在这里矗立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巍峨山门,竟然也被轰掉了一角,半边山门,随之轰然倒塌。

  满地掉落着碎裂了的大大小小的琉璃石块,那金龙也被埋在了堆下,起先趴着一动不动,仿佛昏死了过去,片刻之后,听他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满面的血污,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他才仿佛回过了神,咬牙切齿地朝着甄朱蹒跚走来,没走几步,身体摇摇晃晃,吐出一口血,跟着又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刚才金龙被轰出去的时候,甄朱也摔到了石阶之上。

  但她根本完全忘记了疼痛。

  她想了起来,当日陆压道君传她真符的时候,有提过,是她在危险之时可以用来自救。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些天这金龙要对乌威下杀手的时候,她催咒却无效。

  因为当时,她还不算有直接的危险。

  但是那个陆压道君,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一道金光从她这里出去,把这金龙给击的吐血就算了,居然还把青阳子家的祖传大门也一块儿轰塌了半拉!

  这下她该怎么办?

  她趴在地上,瞪大一双美目,盯着面前的事故现场,整个人还完全懵着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冲出来一团硕大的黑漆漆的鸟影,接着,那只仙鹤赤丹的两只爪子着地,啪嗒啪嗒地跑向坍塌的山门,到了近前,仿佛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了,片刻过后,甄朱听到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足以和海豚音媲美的尖叫之声:

  “啊——啊——啊——”

  “不好啦——快来人哪——山门它倒塌啦——”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有事,今天两章合并一章更了,明天就不更了,小主们不要等~

  谢谢

  ☆、仙缘(五)

  仙鹤赤丹这一声魔音,穿透夜空,一下就打破了驭虚观深夜时分的静谧和安宁。

  这座雄伟的山门,从不知道多少万年前开始,就已经立在这里了,风雨不倒,岁月弥坚。在天下修仙人的眼中,它是至高仙境的象征,在所有鸿钧门徒的眼中,山门更是不可侵犯的神圣存在。

  天庭的南天门可以倒塌,但谁也不可想象,有一天,鸿钧上境的那座山门竟然会塌?

  没片刻,整座驭虚观里灯火通明,喧哗四起,山门附近很快聚集了许多人,全是被刚才那一声震天动地般的轰然声和仙鹤的尖叫声给惊出来的,除了鸿钧门下的二代、三四代小辈弟子,那些还没离开的神仙,也三三两两纷至沓来。

  众人起先都不敢相信,直到亲眼看到缺了半拉的残破山门和崩的满地的断瓦残桓,这才真的惊呆了,嗡嗡嗡的疑惑议论声此起彼伏。

  执事广成子急匆匆地排开众人过来,看见塌了一半的山门和遍地的狼藉,脸色大变,转向赤丹,厉声质问:“你怎么看守山门的?好端端的塌了?”

  广成子是老祖次徒元始天尊的弟子,在鸿钧门的二代弟子中,他的天分和修为虽不是最高,但生性稳重,处事公正,老祖对这个徒孙颇器重,所以留他在山中执事已久。

  但即便是他,遇到今晚这样的事,一时也是沉不住气了。

  这仙鹤赤丹在山中已久,倚老卖老,今晚偷喝了一点仙筵美酒,回来犯困,想着山门必定无事,刚才就躲在近旁打起了瞌睡,没想到睡梦里轰然一声巨响,醒来连山门都不见了一半,吓的魂飞魄散,这会儿被广成子一质,回过魂来,忽然仿佛想了起来,朝着还趴在地上的甄朱跳了过去,喉咙里发出一道尖利的人声:“女妖精!女妖精!是她!一定是她打坏了山门!刚才我听到一声巨响,跑过来就看到金龙太子吐血倒地,山门也塌了!就是她干的!”

  鸿钧门下的三、四代弟子众多,一听仙鹤指认,无不怒火中烧,人群里冲出来七八个性躁的道士,将甄朱团团围了起来,“妖女受死”,“女妖精纳命来”,声音不绝于耳,七嘴八舌地怒斥个不停。

  甄朱心里委屈啊!

  她哪里知道陆压给的护身符厉害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要是早提醒她,她刚才也就换个方向再念咒了,现在弄出天大的事,把人家里的大门都给打烂了,她也知道自己是跑不了,刚才只能硬着头皮留下,这会儿被这么多怒气冲冲的道士给围住了,哪里还敢乱动,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眼角风忽然瞥见那个金龙太子还直挺挺地仰在地上昏迷着,心念一转,干脆也学他的样,装作晕了过去,一动不动。

  广成子分开门下,来到甄朱面前,见地上俯卧着一个女子,头脸被一头墨青的乌发遮挡,身形虽然像是个窈窕少女,但仍一眼,就看出了她确实是蛇体所化,只是灵力微不足道,这会儿仿佛昏迷了过去。

  广成子微微一怔。

  今夜子时后,山门中就不再允许精怪停留了,这蛇妖却半夜现身在这里,举止确实可疑,但,以感应到的她的修为程度,就算比现在再深上一百倍,也不可能将山门毁损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这山门可不是普通的门,建造门的琉璃石,当年曾在老祖丹炉里炼化过七七四十九天,精坚绝不是一般法力或者神器所能毁损半分的,就拿鸿钧门来说,连他自己的修为,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这条蛇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而且,居然还将三师叔通天教主的徒弟混元金龙伤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她法力实际深不可测,现在不过是用某种自己所不知道的方式隐藏,故意表现气弱的样子?

  广成子心里又惊又疑,又怕这女妖使诈伤了门下弟子,令人都退开,自己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问话,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掌教师叔到!”回过头,见青阳子来了,急忙迎了上去,将经过说了一遍。

  青阳子每晚卧眠之前,必会完成打坐功课。今夜也像平常那样,坐于蒲团之上,周天运气,刚进入心神合一的境地,却被山门方向传来的一声巨响给搅了,收回元神,出来见山门坍塌,狼藉遍地,云飚吐血昏迷倒地,万年以来,这样的情景,前所未见,即便是他,难免也感到惊讶,一边走,一边听广成子禀事,先是快步来到云飚的身边,为他探息切脉。

  他修行万年,不但熟习黄卷道经,而且精通医理,察到他已伤及肺腑,经脉逆行,伤势颇为严重,立刻为他正脉,又助他服食定元丹,片刻后,觉他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有所好转,知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叫门下弟子在旁看护,这才转头,看了眼近旁那条已经幻为女体趴在地上始终一动不动的蛇妖,朝她迈步走去。

  “女妖精!上君到了,你再诈死也是没用!还不现出原形,快快受死!”

  身后一个三代弟子冲着甄朱怒道。

  甄朱虽然趴在地上低着头,一直假装晕了过去,但这一刻,却也分明清楚地感觉到了,青阳子他就站到了自己的面前,知道也该醒了,便装作刚苏醒的样子,动了动身子,硬着头皮,睁开眼睛,慢慢地抬起脸,终于对上了他那两道俯视下来的目光。

  她抬起脸的那一刻,周围安静了下来,议论声渐渐停息,就连刚才那个冲她怒吼的三代弟子,也半张着嘴,视线定在了她的脸上,一时移不开去。

  广成子一怔,没想到这蛇妖貌美如此,迅速看了眼近旁的弟子门人,见那些年轻些的三四代弟子,无不看着这蛇妖,目中难掩惊艳之色,显然惑于这蛇妖色相了,不远之外还有众多大罗神仙在看着,唯恐传出去坏了道门名声,忙看向身畔的掌教师叔,见他神色如水,喜怒莫辨,关于今晚这场意外,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作何想法,便打了声咳,严厉环顾了一圈近旁的那些年轻弟子,众人才回过了神,不敢再看。

  广成子沉着脸,令边上的弟子们全都退下去,这才转向地上蛇妖,怒斥:“大胆妖孽!赤丹说是你毁了山门,还打伤了云飚!可有此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甄朱就心心念念地想着和他相见。在她原本的幻想里,两人相见之时,最好是桃花流水,她巧笑倩兮,向他婷婷而去。没想到前次的第一次见面,却是那样的情境。

  那也就算了,毕竟当时她还是条蛇,严格来说那次见面,可以自动忽略不计。

  但是今晚就不一样了。

  她已经幻为了和他一样的人形,是她本来的面貌,他也站在她的面前,一袭道衣,穆如清风,而她却依旧狼狈不堪,这种样子,简直叫她自己都觉得自惭形秽。

  甄朱动了动,想从地上爬起来再说话,头顶却倏然一道寒光,广成子已出剑气,白气森森,凛冽一团杀意,立刻扑面而来。

  “快回话!”他厉声喝道。

  甄朱悄悄地飞快地看了一眼青阳子,见他目光沉晦,神色冷淡,显然是默许了广成子的举动,咬了咬唇,再也不敢乱动了,睫毛微微一颤,垂下了眼睛:“道长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她可不能承认是自己做的。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她只能效仿金龙,干脆也晕过去的原因。

  那个陆压道人,在传给她心符后曾说过,不许她对上境里的人提及自己。

  “就是她!就是她!她想抵赖!上君,执事,你们不要被她骗了!”

  赤丹急的在旁边一跳一跳,瞪着双白多黑少的鸟眼乌珠,扯着脖子说着嗓音怪异的人话,模样看起来讨厌极了。

  臭鸟!等哪天寻个机会拔光你的毛,叫你变成一只秃头鸡!

  甄朱看了眼一旁还没苏醒过来的金龙太子,一脸的茫然无辜:“上君,道长,真的和我无关。他是天龙,他什么样的法力,我又什么样的法力,我怎么可能将他打成这副模样?更不用说山门了,别说我没这个能力,就是给我天大的胆,我也不敢动它一下啊!”

  “狡辩!”广成子喝道,“这里只有你和我师弟云飚,不是,还有谁?”

  甄朱双眉微蹙,露出余痛未消的痛楚表情,趴在地上摇头:“我真不知道。刚才我只看到一道金光从我身后飞来,击中了金龙太子,太子一下飞了出去,金光又轰的一声,打破了山门,我当时被吓坏了,也被气流击中,一下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你们就都已经到了。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地上这些由血气之物所化的妖精,就算修炼千年万载,最后修成了妖仙的正果,他们的灵神里,还是会带着一丝附骨的天生腥臊之气,凡人不可闻,但在道行高深的修行者那里,一旦近身,就能闻到。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所谓正道里的神仙和人仙都鄙视妖仙的缘故。妖仙都这样了,那些更低等级的妖精,就更不用说了。

  但她虽是妖精所化,却不带半点的腥臊妖味,散出的神气,不但干干净净,而且有种玉般的清润之息,这让广成子难免感到奇怪,又听她说的郑重其事,不像是在凭空捏造,迟疑了下,慢慢收了剑气,看向一旁始终一语未发的青阳子。

  “师叔,你看……应当如何处置?”

  青阳子神色端凝,望着地上的甄朱,淡淡发问:“今夜子时之后,山门里就不允外物在内,你应当知道的,又怎会与我师侄云飚一起,滞留在山门之内?”

  甄朱心口微微一跳。

  果然问到了这个!

  幸好刚才装晕的时候,她已经想过应对了。

  但她实在有些不敢对视他那双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清湛双目,垂下了眼皮,正要开口,听到对面传来一阵疾步之声,抬眼,见又来了一个道士。

  这道士须发黑中掺白,自然也是手执拂尘,一身法衣,红光满面,一派的仙风道骨,但细致的打扮之处,却又和普通道士有所不同,身上的鹤氅异常华美,袖襟都用金丝绣着华丽的道家云纹,金光灿灿,通身富贵,身后跟了十几个徒弟模样的人,正是七天前从紫芝涯碧游宫来上境参拜师尊的通天教主李通天。

  李通天位列三清之末,分位不俗,他一现身,近旁正在围观的众多仙翁天君便纷纷和他招呼,他也无心应对,草草应和了几句,匆匆赶到近前。

  青阳子见他也来了,转身迎了上去,叫了声“三师兄”,李通天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地上的云飚,脸色一变,急忙到他近前叫他名字,见他紧闭双目没有反应,猛地转头怒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竟然敢伤我的徒弟?”

  甄朱心肝儿一颤,下意识地慌忙低下了头。

  青阳子眼角风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即看向李通天,面带歉色,说道:“三师兄勿怪,全怪我防备不周,以致于出了意外,伤及三师兄的徒儿。好在他已经服了师尊的定元丹,性命必定无碍,三师兄不必过虑,可先将他带去休养,等我问清了原委,再去向三师兄说明情况。”

  鸿钧老祖一代四大弟子,青阳子入门最迟,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但资质却最高,也最得老祖的喜爱,这一千年来,老祖闭关,青阳子便暂任掌教,神佛两界都知,老祖有意要将上境的衣钵传给他。

  以李通天今日在天庭和凡尘中的地位,原本也不至于盯着上境掌教的位置不放,只是他总疑心老祖私下传授青阳子自己没有的绝学法门,更对只认掌教为主的镇山至宝天机镜念念不忘,所以表面上虽然对这个小师弟客客气气,实际心里难免总是怀了一丝芥蒂,何况,这金龙太子云飚不但拜他为师,在天庭里又有天后这样的背景,现在在这里被人重伤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两道目光一扫,立刻落到甄朱的身上,一眼辨出她是条蛇,旁边又早有他的弟子将仙鹤赤丹的话转告给他,他脸色沉沉,盯了甄朱一眼,一道诛首剑气就朝蛇妖飞了出去。

  甄朱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云飚的师傅一来就痛下杀手。

  她是真的被这道朝自己扑来的森森剑气给吓住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连陆压道君教给她的保命真符也忘记了,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睁大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那道剑气朝自己飞来。

  剑气雪白,映在甄朱的一双漆黑瞳仁之中,两点白色的影。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喋血的气息,这剑气陡然暴涨,在空中幻化为紫电,挟着一种隐隐的兴奋的嗜杀啸声,转眼就扑到了她的面前。

  李通天这一下出手,实在过于突然,几乎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其中也包括了广成子。

  在鸿钧老祖的眼中,天下妖类,并非个个皆应诛杀,相反,若得善缘,种下善念,妖类也可向善修成正果,这也是每千年一次的罗天大会之所以不拒妖类的缘故。

  在老祖的这种潜移默化之下,广成子也不是那种逢妖必杀的修道者。刚才他既觉得这蛇妖可能并不是打伤金龙毁损山门的肇事者,也就没想着要取她性命,突然见李通天痛下杀手,也是心惊,有心想阻拦,却又碍于他的份位,一个迟疑间,那道紫电距离蛇妖脖颈已经不过半寸之距了,这时就算他想再出手施救,也是来不及了,眼看就要喋血当场,青阳子袖中右手微微一动,拇指中指拈诀,弹指之间,一团柔和青霜随诀而出,将地上蛇妖瞬间笼罩,这青霜宛如一个旋涡,至刚,却又至柔,吸力无穷,眨眼之间,就将紫电煞气全部吸入其中,刹那消弭于无痕。

  这一杀一护,不过就发生在滴水之间,那些站的远些的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就已经结束了。

  李通天面露不可置信般的惊诧之色,蓦地看向自己的这个掌教师弟。

  青阳子眸中依旧无波,只收了手诀,护着地上蛇妖的那团柔和青霜便也随之消失。

  甄朱脸色雪白,原本睁的滚圆的一双美眸一闭,头歪向一边,人就失去了意识。

  这回是真的晕了过去,被吓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回来把这章写完了,看到评论里有亲这么晚还在等更新,想想还是发了,谢谢亲们在我开文后的留言鼓励,么么哒我爱你们~

  下章是明天晚上。

  ☆、仙缘(六)

  当着众多鸿钧弟子和大罗神仙的面,自己的紫电剑气就这么被青阳子给化解了,李通天的脸色未免有些难看,沉着面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师兄我就不懂了。这蛇妖伤我徒弟,还将山门毁损成这个样子,分明是在生事,居心更是叵测!我鸿钧门是什么地方,岂容妖孽如此放肆?你不出手就算,怎还横加阻拦?”

  青阳子歉然解释:“师兄误会了,并非师弟强行阻拦师兄。我知道师兄关切爱徒,见他受伤,一时心急,原本无可厚非,只是以这蛇妖的修为,恐怕很难伤及我云飚师侄,更不用说毁坏山门了。云飚受伤,山门毁损,这都不是小事,正因为不是小事,我奉师尊之命暂代掌教之责,所以才更要谨慎行事。事发之时,这蛇妖在场,事情没查明前,不宜取她性命。”

  “还有什么可查的?这妖孽必有同党!死有余辜!”李通天冷冷道。

  青阳子点了点头:“师兄所言有理,我也是有所怀疑,所以刚才师兄来之前,师弟正在盘问着她。师兄来的正好,不如与弟一道先听听她如何解释,若说不通,再杀她不迟。”

  他说完,看了眼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蛇妖,见她双目紧闭,歪着个小脑袋,一动不动,显然刚才被吓晕过去了,也不动声色,只抬手,以掌心朝她天灵隔空渡气,一道温厚的灵气就像潮水似的轻轻刷过甄朱的全身,体感极是舒适,她身子打了个颤,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很快苏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对面那通天教主投来的两道阴沉目光,立刻想起刚才的惊险一幕,犹是心有余悸,整个人立刻僵住了。

  “你起来吧。”

  青阳子开口了,声音平淡,也不带任何多余情绪。

  “我问你,你既然声称今晚事情和你无关,那么为何不遵我山门规矩,半夜三更还现身在这里?你把事情说清楚了,自然没有人会为难你。”

  已经趴了一个晚上的甄朱,在许多双眼睛的围观之下,终于得以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定了定神,照着先前假装晕倒时想好的说辞,低声说道:“罗天大会千年才有一次,我有幸能赶上,心存感恩,这七天早晚,每课不落,只怕自己漏听了其中一字一句。今晚最后一课,是上君您亲自讲经,我已期盼许久。我虽愚钝无知,却也听了出来,上君经中处处道心真性,犹如明月,朗照千江,当时巽风台上,我亲眼见到天花缤纷,讲经完毕,上君您虽离去了,我却依旧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想到这是最后一课了,下次就是千年之后……”

  “对于你们这样的逍遥神仙来说,千年不过犹如光电,而我一个小小妖类,譬如蝼蚁,千年之后,不知是生是死,轮回几道,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能够再次来这里听上君讲经,所以迟迟舍不得离开,一直停留在巽风台前,用心参透我所听的每一句经文,不知不觉,等我觉察,已是深夜,我知道规矩,唯恐耽误时辰,匆忙赶到山门这里想要离开,不想却发生了意外。这就是为什么那只看门鹤会看到我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这借口虽是甄朱临时编出来的,但她话语中的那种感情,却没半分的造假,加上她声音又极好听,又娇又软,随着解释,周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三、四代里的不少年轻弟子,纷纷被她打动,望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充满了怜惜和理解。

  甄朱悄悄抬眼,看向青阳子。

  他正望着她,但两道目光却深沉而幽晦,神色也如他一贯的静如深水。

  完全猜不透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甄朱对着面前这张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忽然就生出了勇气,不再躲闪,迎上了他的两道目光:“我虽然是妖,但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伤过一条性命,靠采果食露为生,只求自保,何敢树敌。我的灵力更是低微,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只要出手,就能置我于死地。我怎么可能不自量力毁掉山门伤了金龙来和你们对立?请相信我,今晚事情,真的和我无关。”

  四周鸦雀无声,就连神仙也受了感染,其中有那蓬莱仙翁、黄角大仙,年长心慈,听完不禁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那只老鹤赤丹起先也呆住了,转念一想,虽然不敢再咋咋忽忽了,却在一旁嘀咕:“哼哼,我明明看到金龙太子从瓦砾堆下爬出来要去抓你的,只是没抓到,走了几步,吐了几口血,昏死了过去……”

  它嘀咕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在场的哪个不目明耳聪,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又起疑虑。

  这回李通天自己虽然没有说话,但同行的一个弟子灵宝道人却开口怒斥甄朱:“妖孽!你要是无辜,半夜三更我师兄为什么要抓你?一定是你和同党有诈,被我师兄发现了,他要抓你们,却被你们打伤!”

  无数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地看向甄朱。

  甄朱起先隐过了和金龙云飚的那段冲突,为的就是不想提及,毕竟,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李通天那边,说出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自己今夜可以过了这一关,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没想到赤丹那只老东西,想必是怕自己撇清了干系,剩下就是它看门不力的责任了,这才咬着她不肯松口。

  甄朱盯了老仙鹤一眼,起先没有吭声,被灵宝道人逼的急了,知道没法再隐瞒,只好说道:“我出来到了山门这里,就要出去的时候,金龙太子忽然现身,拦住了我的路,说要带我上天,我不肯从,定要走,这才得罪了他……”

  她停了下来,眼眸里露出难堪之色。

  她虽然话没说全,说出来的内容也很隐晦,但其中所指,却不难想象。

  混元金龙云飚荒淫好色,又仗着天后当靠山,天上地下,但凡只要他看中的,就没有弄不到手的,从前还曾和地仙神霄派玉清真王的夫人私通,过后甩了她,那夫人不忿,就说是他强迫自己,当时真王大怒,联合其余神霄八帝一道到天帝面前告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这少女虽然是妖,但异常美貌,想必这些天入了他的眼,他自然更无所顾忌了。要是这小蛇妖不肯从,惹恼了他,他要抓她,也就合情合理。

  仙佛两界,谁不知道金龙云飚的名声不好,李通天虽地位显赫,人缘却也不好。众仙见这小蛇妖话也没说完就停下了,孤孤单单一个身影立在那里,低头不敢再语,显然是害怕李通天和金龙太子的势力,不禁都对她生出了同情之心,纷纷低声议论。

  灵宝道人体察师父的心思,原本是想为金龙太子挽回颜面,没想到却成了这样难堪局面,急忙喝道:“妖女!分明是你勾引我师兄在先,我师兄什么身份地位,怎会受你摆布?一定是你奸计不能得逞,这才反咬一口,合着你的同党将他打伤,还毁了祖师的山门!你的同党到底是谁?还不从实招来!”

  接下来是生是死,是否能够完成这个轮回,救赎她那个只留遗憾的现世,或许就在这一刻了。

  “我知道的,刚才全都已经说出来了!我没有同党,更不知道那道金光是怎么回事!”

  “你们都是坐镇一方的仙宿大神,真要杀我,易如反掌。”她抬起头,凝视着对面的青阳子,眼睛一眨不眨,“只是我最后还有一话,不吐不快。你们如果真认定我有同党,凭你们的本事,只要去查,上天入地,谁人能躲?如果到了最后,真的指认是我,我死而无怨!”

  灵宝道人见众神仙仿佛都信了那蛇妖,看一眼李通天,他神色更加阴沉,显然极不痛快,知道师傅极爱面子,自己刚才出头出的并不尽如人意,反而丢了通天教的脸,愈发焦躁,一心只想挽回,猛地变脸,厉声喝道:“你再狡辩也是无用!我这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孽!”说完就要召唤法宝,再下杀手。

  “三师兄!”

  一直沉默着的青阳子忽然迈前一步,随即转身,面对着李通天和山门附近的门徒弟子以及众多的神仙。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