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会伤害很多人的路，他要在去见王琦之前，理清楚，然后就去教王琦怎么养狗。

  这么想着的赵晨，在李舒砸掉自己的家的时候，望着少年心碎的模样，满脸的泪水，还有声声声嘶力竭地喊叫，心碎的七零八落。

  那么懂事的李舒，那么阳光的李舒，被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赵晨此刻无比地厌恶自己。

  他无法回答少年的一句句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

  如果可以，赵晨真的希望自己可以爱上舒念，如果可以。

  赵晨任由他发泄着怒气，然后抱住没有力气的少年，轻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无法给予你，同你的爱相等般的回应。

  你会有一个更好的人，给你你想要的爱情。

  如果感情真的如医生所说，简单明了，那该多好。

  王琦帮容序忙碌着度假村项目，因为赵晨的帮助，工程进行得很顺利。这期间，他不是没有听说舒念的事，自己没用立场插足他们的事，也就没有联系过赵晨。

  王琦突然问容序，’我不问，是不是很奇怪？’

  ‘嗯？’

  ‘一般都要问下吧，吃醋什么的。’

  ‘哦，这个啊。’容序抽着烟，烟雾有些盖住了他的表情，’不问也没什么。’

  ’哦。’王琦放心地埋下头看文件。

  一间办公室，容序抬眼就可以看见王琦。王琦没有刻意隐瞒，容序努力控制自己，时不时因为赵晨的短信电话暴走一阵子，王琦也当没看见。

  容序眯了眯眼，有时候他觉得王琦才是那个什么都知道明白的人，这种认知经常冒出来。

  但是容序的事，王琦也有不知道的，比如从赵晨以一副男朋友姿态出现时，他就开始在医生那里接受治疗，用医生的话说事单方面的骚扰。

  不过每次言语挤兑完医生，看到医生气得脸发红，气鼓鼓地说不出话，像是烧开水的水壶，容序就会很开心。

  这也算是一种治疗吧，容序想起那个生气就会鼓起腮帮子冷哼加无视的医生。

  但是容序也不知道王琦的一些事情。

  王琦重新开始见心理医生。重新开始吃起那些曾经已经厌恶到极点的各色药丸。

  ‘叔，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这个星期怎么样？’

  ‘对不起，还是老样子。’

  推了推过时的眼镜框，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有些失望地抓着头发，’嗯，没关系，咱们继续努力，肯定会有改变的。’

  ’嗯，谢谢您了。’

  ’不过，你没告诉序儿，真的好么？’

  ’项目挺关键的，我不想打扰他。叔，您回家也别说行么？’

  ’嗯，还不相信叔叔的职业道德么？’

  ’信。’

  ’这周你确定要再来一次催眠么？’

  ’嗯。’

  摸着王琦的头，中年男人那张同容序十分相似的脸，写满怜惜。

  梦中的情景从来没有变过，那个阴暗的弥漫着各种腐败气味的胡同，那个云彩布满天空的下午，那个绝望耻辱悲伤的记忆。

  啊！王琦再次尖叫着醒来，满脸泪痕。

  男人赶紧冲过去抱住王琦，’没事，孩子，没事，只是个梦，不要难过，只是个梦。’

  男人对王琦一遍遍说着，那只是个梦，知道王琦颤抖挣扎的身体逐渐安静下来。

  那个刚刚眼神空洞得像人偶一样的人，才有些了人的情绪。

  ‘对不起，叔，我又吓着你了。’王琦的声音嘶哑悲伤。

  ‘没事，孩子，没事，放轻松。’

  从事心理医生将近40年，一直对自己的专业无比骄傲的男人，时不时因为这个孩子的遭遇，觉得心理学的残忍。

  直面自己，直面恐惧，才能解决问题。想起当年自己自信地以为心理学和外科一样，都是直接将病灶切除地科学。

  但是，让人们一次次经历相似的痛苦，从中某个契机获得勇气，去面对自己，到底是高明的医术，还是上帝降下的残忍游戏规则。

  王琦努力撑着精神回答着医生的问答，一遍遍地回忆着自己的梦境，企图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希望。

  看着随时都又可能崩溃的王琦，容荣说，’你还没有告诉那个人吧？’

  王琦听到这个问题，稍微精神了点，’没，不能说。’

  ’为什么？’

  ’害怕。’

  ’不如试一次，也许你应该告诉他。’

  ’不要！’王琦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容荣抱住他，’好的，不说，咱们不说。’

  看着情绪再次失控的王琦，容荣眼神黯了暗。

  容序发现王琦最近越来越话少了，’你没事吧？’

  ’嗯？’把头从文件堆里抬起来的王琦，看着问，

  ’没事就好。’容序仔细看了看。

  王琦继续看着文件，没理他。

  容序想了想，出了办公室，给自己的爸爸打电话，’臭小子还知道打电话！’

  ‘别发火啊。我这不是忙嘛。’

  ‘就你忙。’

  ‘王琦有找你么？’

  ‘啊？没有。’

  ‘嗯。他最近有的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容荣握紧了手机，’王琦交往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序觉得奇怪，他怎么关心起这个，’不知地，就那么个人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王琦可能换个人交往比较好。’

  容序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王琦去你中心了是吧。’

  ’嗯，虽然他让我保密。’

  ’嗯，知道了，不用担心。挂了。’

  容荣看着急忙挂断的电话，深深叹了一口气，怎么能不担心，容序，我已经60岁了，经不起你们两个一起躺在血泊里的场面了。

  容序进办公室，看着乖巧工作的王琦，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张嘴，满嘴的苦涩，心口不知道为什么酸痛地要命。

  慢慢走到位置上，容序点了一根烟，想了想，又按灭了。

  王琦很在乎他，这个事实，让容序心脏缺了一块，他很想找点东西补上那个空。

  ‘医生，我心脏疼。’

  ’请挂心脏科。’

  ’医生，我疼的要命。’

  ’请挂120.’

  ’医生，我□□妈。’

  ’请打13211234321。’

  ’这是啥？’

  ’我妈的电话。’

  ’。。。操。’

  ’对不起，我不是同性恋。’

  ’。。。’

  容序想立马冲过去捏那张面不改色讽刺人的脸。

  王琦坚持每周都去咨询，但是效果甚微，后来因为容叔愈加深邃的黑眼圈，王琦就减少了次数，每次去，尽量表现的好，梦境太痛苦，也就慢慢开始撒谎，以此减少容叔的内疚感，但是容荣何尝不知道王琦的用心。

  每次看着王琦离开的背影，容荣都在感叹，上帝如果真的存在，他可能会第一个冲上他面前，冲着他的脸，狠狠啐一口，什么的神，才能让这么善良的孩子，遭遇那些可怕的事。

  容荣帮不了这个孩子，作为这个行业的权威，他却毫无办法，但是王琦从不见其他的医生，固执地只愿意，只让他，进入他的过去。

  赵晨出现在容序的办公室，是2个月后的事了。

  看着他一脸春光，像是接媳妇的表情，容序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但是每次都被王琦一个目光收回伸出去的手。

  王琦依旧不问关于李舒，关于任何其他的问题，只是静静工作，赵晨安静地坐在旁边等，下班后，两个人一起回家。

  他们一起住在赵晨的家里。

  车拐进一家很普通的居民楼，王琦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人会住在高级别墅。赵晨熟门熟路地把车停在车库，带王琦进楼。

  进门，这是一间很有家庭气息的房子，东西很多，墙壁有些发黄，看上去住这里很久了，鞋柜上挂着的日历好几本，王琦甚至看到了一本8年前的，地板也是用来很久，表面都有划出的很多花纹，款式老旧的布艺沙发，洗的有些泛黄的假花摆在四方木桌的正中间，桌上还铺着塑料桌布，上面还有□□裸的香烟烫过的痕迹。

  不可思议，但是配这个人，倒也不违和。

  王琦坐在沙发上，望着厨房想着第一次来的情景，发呆。

  赵晨一进门就脱衣服进厨房忙活了。

  王琦觉得那不叫厨房，毕竟只是一个小隔间，里面放着的冰箱可能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与时俱进的电器。

  王琦无聊地按着陈旧的电视机遥控器，没有大屏，没有无线，没有dvd。赵晨是怎么在这间小房子里存活下来的，王琦有时候望着厨房那个高大的背影，想不到还挺复古。

  不一会儿，就飘出来食物的香气，王琦肚子很适时的叫着。

  西红柿炒鸡蛋，土豆丝，葱爆牛肉。

  王琦就算吃了很久赵晨的做的饭，口水还是止不住的流，赵晨笑着说。’赶紧吃吧

  王琦一尝，伸出大拇指。

  赵晨伸过头，咬住王琦的大拇指，王琦脸红得像蒸虾，’放开，吃饭呢。’

  赵晨伸出舌头舔舔，然后满意得放开，’我开个胃。’

  王琦不理他，自顾自地吃饭，赵晨一边吃，一边盯着他看。

  要是容序看到，估计能吐出来，王琦默默地在心里想，然后捡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去慢慢嚼着。

  吃完饭，王琦也不洗锅，赵晨迅速地收拾完，就抱着在沙发上犯困的王琦一起看西游记，看唐僧去西天取经。

  赵晨第一次问王琦要不要住进来的时候，那人紧皱的眉头，让自己很想抚平，这么想着，手已经伸出去了。

  王琦一愣，’你想我住这里么？

  你想么？

  啊？。。。什么意思？

  赵晨非常严肃地望着自己，他的眼睛非常明亮，想要把所有看清的样子，王琦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望的忘记了呼吸。

  王琦不知道赵晨想要自己怎样，他习惯于顺应对方的需求，但是赵晨只是一个劲地问自己想要怎样，王琦不知所措。

  赵晨看到不发一言的王琦，失望地收起目光，起身出门。

  王琦就愣愣地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车停在王琦家楼下。

  王琦有些觉得自己没用，他没有让赵晨觉得开心，作为男朋友，他好像让赵晨失望了。

  见王琦还在副驾驶充满歉意的沉默，赵晨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等着。

  许久，王琦说对不起。

  说完王琦听到赵晨无力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王琦没回话，赵晨看着旁边这个有些可怜的家伙，心软了，我们慢慢来，没关系

  紧紧抱着自己，王琦感受着这个人传来的体温和心跳，’我住进去，住进去你会开心的话。’

  赵晨抱得更紧了点 ，’好’

  赵晨洗完澡出来，围着浴巾，靠在卧室门口看着躺着的王琦，睡得四仰八叉的，坐到他身边，手抚摸上他的脸，颤抖冰冷的触感。

  王琦睡梦中总是会皱着眉头，然后经常出冷汗，赵晨提了好几次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都被王琦几句话岔开话题。

  赵晨努力用自己的身体贴着王琦，满眼忧愁。

  赵晨第一次知道无法了解爱人的想法，竟如此痛苦。像是隔着风，隔着纱，看不真切，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叹息，压抑着，只能望着自己的爱人，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瘦，无法给心爱的人，带去幸福，让这个经历过生死的男人内心无比煎熬。

  容荣无数次劝过王琦，告知赵晨会是更好的选择，但是王琦不能，他不能带自己所爱的人，进入自己无法背负的过去，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地不干净。

  爱情需要时机。遇到最爱的时候，自己已是残破不堪，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个世上，这算什么时机！王琦苦笑着。

  王琦没有告诉任何人，李舒来找过他。

  那个少年在原以为的梦中被生生拽醒的时候，当现实和梦境巨大的落差打断了他的筋脉，本该灿烂的年纪里，从此只剩下一种颜色的时候，少年失去了生命赋予他的善良和宽容。

  王琦不怕恶毒的语言，不怕少年居高临下的姿态，即使少年调查了他，知道他的过去，那又怎样，王琦是这么想的。然而，王琦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和自信都是一场精彩的自欺欺人。

  ’你这个下贱货，被多少人玩过了，有什么资格和我抢.’

  看到少年一脸鄙视的表情，一击即中的心痛让王琦差点跌坐在原地。

  自作自受，演得久了，连自己都信了么？

  赵晨是, 这个人对于王琦太过于重要，所以才引发王琦的抑郁与恐慌。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人类无不视爱情为解药，这个苍白的世间，有了爱情才能撑下去，才能觉得不断重复的每一天都美好如花。

  王琦的情况愈加严重，容序已经到忍耐的极限。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容序的声音因为过分的愤怒，变得冰冷快速。

  王琦终于抬起了埋在各种文件里的脑袋，对着容序笑着说，’你知道了。’

  王琦因为巨大的身体和心理压力，脸庞变得瘦削而苍白，容序已经无法忍受，如果赵晨只能带给王琦这些，那么即使他是王琦放在心窝里的人也好，他都无法认同他的存在。

  王琦哀求地望向容序，容序心底一抽，眼角嘴边，尽是无奈，’王琦，你知道在我眼里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王琦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有些低落地问，’那我能不能告个别？’

  ‘嗯，我陪你一起。’

  王琦已经知道容序不可能再退步，默认了他的陪伴。

  晚上，赵晨见，王琦和容序一起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口，一向直觉很准的他，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