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已经是5年后。

  人类，总是最有趣的无情动物，爱着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若没有这个人，便活不下去，可是若真的没有了，好的痛苦几年，坏的哀伤几日，日子还是接着过，什么情啊爱的，不过是不想孤独。

  赵晨在最后一份文件末签署上自己的名字，有力强劲。5年间，这位年轻的商业大鳄借助家族企业原有的资本，青出于蓝，抓住s市引进外资，改革开放的机遇，将辉煌带入了世界的舞台，展现了老一代私营企业的无限生命力。秘书恭敬地接过文件，赵总，今天的要处理的文件就是这些。明天的日程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赵晨微微点头。捏了捏鼻梁，往后靠着椅子，微闭双眼。秘书小心地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随着身价的提升，这位上位者，已经不用事事说明，有些事，下面的看脸色，也就懂了，这是权力与能力的象征。只有苦苦寻求出头之日的大众，才会畏首畏尾。

  赵晨闭了5分钟的眼，然后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秘书离去时，想再询问下，看赵晨还有什么吩咐，在门口看到赵晨还在休息，便没有进去。

  赵晨的脸仰着，像是沐浴着光芒，但实际上只是办公室里的玻璃吊灯。光芒下，越发成熟的赵晨，脸越发显得英俊，就连秘书也看出了神，这个魅力日益增加的男人，靠着椅子，周身却散发着拒人一千里之外的气息，生生在身边制造了一个结界般的世界，显得有些落寞冷峻。秘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赵晨离开公司已经是半夜了。整幢大楼只有灯亮着，他的脚步声环绕着这座建筑，高耸入云的高楼，已经成为s市的地标，巨大的镏金大字，辉煌，象征着所有者。这是赵晨打造的辉煌的黄金时代，赵晨一步一步，像是丈量着自己疆土的领主，带着不容忽视的王者之气。

  已是充满凉意的深秋，赵晨出了大楼，秋风打着旋儿迎面而来，赵晨却丝毫不觉得冷。取了车，奔驰在空荡的马路上，路灯明明闪闪地飞奔往后跑，赵晨望着前面的路，放在一旁的手机闪着，赵晨轻按按钮，一个带着甜腻腻的女声，回家了么？

  正在路上。带着些许的温柔，听那头没声音，赵晨细心地补充着，估计还有10分钟到家。

  果然那头的女声变得掩饰不住的喜悦，好的，我做了你爱吃的排骨汤。

  嗯赵晨嘴角上有一丝微笑。电话挂断，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后拐进了一条略偏的路，那里伫立着市里最豪华的别墅区。

  回来啦！开门，系着围裙的女人热情地问着，开车不用那么快，安全第一。女人依旧重复着每日的唠叨，赵晨也不介意，微微点头。

  边脱衣，赵晨已经闻到了浓郁的排骨香味，胃也回应了几声。

  女人笑着说，又没好好吃饭吧，真是的。说着便转进厨房端饭菜。赵晨挽起了衬衫的衣袖，几步进了餐厅坐着，女人端着自己的杰作出来。

  赵晨看着摆饭菜忙碌的女人，问，不是请了阿姨么？

  女人头也没抬，只是解释道，我想自己来，阿姨年纪也大，我让她早点回去休息了。

  赵晨再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的女人，即使是家居服也掩盖不了苗条的身体，围着橘黄色的围裙，乌黑的头发被高高束起，显得利索干净，不施粉黛的清秀脸庞，得体的举止，贤惠的性格，这样的女子，很难让人不去怜爱。

  赵晨尝了一口汤，浓郁不油腻，很适合做宵夜。

  女人像是心有灵犀般，微笑着说，我放了点醋，可以去腻，对胃也好些。

  赵晨赞扬的回应着，喝了满满一大碗。

  女人其实吃了晚餐，但还是陪着他喝了一小碗，两个人对着桌子坐，静静地喝着汤，偶尔听得到汤匙碰到碗沿的声音，不大，但是清脆。

  吃罢，赵晨交代女人，心怡，碗筷就放着吧，明天阿姨会处理，早点休息吧。

  女人因为被呼唤了名字，脸上抹了一抹红，笑着答应着。

  赵晨看着那个害羞幸福的笑容，也回了一个微笑，便转身进了书房。

  心怡看着赵晨转身进了书房，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很快，像是没有一样。

  赵晨坐在书房里，看着电脑里那些象征着财富的曲线和数字，计划着下一步的事，短短5年创造出这些成绩，靠的不仅仅是天赋，资本，还有努力。

  女人靠在书房的门口，望着里面专注地看着电脑的男人，只有她知道5年间，赵晨有多努力。每天几乎只睡3，4个小时的男人，把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倾注给了工作，如果她不说，估计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的生活中只有工作。

  只有工作。

  女人默默关上书房的门，转身回屋。

  凌晨5点，赵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拉开书房的灰色窗帘，朝阳直射进房间，赵晨眯了眯眼。别墅区远离城市的中心，颇为静谧，适合养生，不过这也是对于有钱有势的人而言。在城市里奋斗了一身，老了老了，却回到这没有喧嚣的城郊，装模作样地享受与田园生活四个字毫无瓜葛的富裕生活。

  3年前的秋天，辉煌的总裁喜结连理，女方是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纺织业巨头的二女儿，听说二人是留学时认识的，毕业后各奔东西，分别多年 ，居然又重新在一起，果然是缘分。

  这段姻缘，席卷当时的各大报纸，郎才女貌，强强联合，吃瓜群众自然不会漏掉这等八卦。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有的人唏嘘有钱人的生活就是精彩，有的人则说一看就是经济婚姻，没有爱情。可是，也就薄薄的嘴唇上下一开一合的事儿，日子还是会过，今天过了12点就会被翻篇。

  赵晨望着房子前面的山，秋风带走了最后一抹绿色，那座透着枯萎的山，和别墅区里四季常绿的松柏，人工培育的鲜花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在嘲笑着人们的虚伪。

  静静地望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心怡过来敲敲门，吃早饭啦

  赵晨出去和妻子吃完早饭，听她说些家人的消息，不时点点头。

  那我去公司了，你好好休息。

  心怡靠在门口，送自己的丈夫上班。幸福的笑容在门关上的一霎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路上，赵晨正在听秘书说今天的日程，一阵磨耳的振动，手机显示有短信。赵晨看了眼路况，腾出一只手划开手机。

  下午5点---容序。

  心脏一颤。

  早高峰拥堵的马路，像是网速不够时的加载画面，一点一点地挪动，挑战着车里人的耐性。没多久，一声鸣笛，像是深夜的第一声狗叫，于是，刺耳的车鸣便充斥着城市的早晨。

  秘书还在说着什么，赵晨却发现自己耳边嗡嗡的，却听不清，等我回公司再说。说完便挂断电话。

  秘书突然被打断，凭借十多年的经验，她觉得今天老板心情不好。一看日历，便心下明了。

  看到老板五分钟一出神，十分钟一根烟的状态，秘书很有眼力见儿的推了一天的会面，挡住了一众要面圣的人，还想不想活，想活就改天再过来。

  赵晨坐在办公室里，心里像有只猫，挠着心，很想转移下注意力，却发现居然没有事可做，问秘书，有预约么？

  秘书一脸忠心，没有。

  赵晨被她回得有些尴尬，说了句好，便让她出去了。

  赵晨就这样一个人呆着，挡不住铺天盖地涌来的记忆。

  5年前深秋，小县城公路上的汽车爆炸，并没有成为大新闻，隔天著名歌手出轨经纪人的八卦霸占了头条。赵晨和容序被爆炸的气波震晕，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赵晨记忆里只剩下一片火光和那个人的微笑，茶饭不进的在病床上躺了3天，后来被家里派人接出院。

  那人在5年前的今天，义无反顾地离开，带着自己全部的爱情，再也找不回。

  赵晨头往后仰着，闭了闭眼。

  下午，一辆卡宴开到辉煌大楼下，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出来，即使没有言语，也能感受到气宇不凡，绝非平庸之辈。

  5年时间，融奇从一个工作室到如今设计业无人不知的龙头，男人的气场也与日增加，再也不是那个倔傲不羁的创业黑马，傲气收敛，尽显沉稳，让人忍不住臣服。

  容序就那么靠在车上，稳健修长的双腿稍斜放着，点了一根烟，吐着烟雾，抬眼望了大楼的豪华的入口。

  当初从医院醒过来，他立马出院处理相关事务，等他忙完，发现赵晨已经被集团接走，再次见到他是半年后了，一切如常，也对，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要他寻死觅活么，都是胸有抱负的成年人，容序也觉得正常。

  等了一会儿，赵晨从里面出来了，容序随手扔掉烟蒂，用脚蹭了一下，纵是这乱扔垃圾的动作，也做得优雅洒脱。

  互相点点头问好，便坐进了车里。

  谢谢。容序道谢着，毕竟赵晨已经没有义务去这一趟，坚持了5年已经足够了。

  ‘无妨。’5年了，这个日子从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如今，仍然的痛彻心扉，却已明白是过去，那些无意义的设想消失了。

  两人场面上的问候一过，也就无话可说了，毕竟对方的近况，就算自己不想了解，每天的新闻还是会冲入耳朵，再加上长期合作的关系，就算很久没见，动态也是彼此了解的。

  卡宴的速度没有超过光速，但是却把二人拉回来5年前的夜晚，同样的目的地，只不过此时已经不需要疾驰，也没有了那份揪心。

  容序心中感慨万千，脸上却还是平静地看不出这个人在想什么。

  因为王琦走的突然，而且很难入土，再加上王琦家老人被容序安抚过后，便移民国外，所以王琦没有墓碑。

  想要祭奠都无处可去，赵晨不由地想起那人的微笑，可真真是心狠，如果有墓碑，怕是自己永远都无法放下，想到这里，更是觉得那人的铁石心肠，心中万分苦涩，脸上却未显一分。

  人就是矫情，死都死了，但是还要入土为安，立碑撰文。好像有个碑，死的人就没白白在这世上活过一遭，怪不得天空没有留下痕迹，但鸟儿已飞过的泰戈尔备受敬仰，毕竟那份坦荡无人可比。平凡人，在死前还要挣扎一番，想在大千世界，留下自己的几分印记，哪怕只是一座冰冷无用的石碑，或是一座看着碍眼的坟头。而这石头土堆却是活人心上的一副枷锁，逢年过节，因为这些实实在在的印记，不得不一遍遍想起死去的人，一遍遍回忆那人生前的万般好千般坏，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人已经不在，在痛苦的记忆和失去的绝望中不可自拔，周而复始。

  转眼间，二人就来到那片玉米地，当时的爆炸，点着了相邻的庄稼，扑灭后，入眼的只是一片肮脏的漆黑，烧焦的土地上发黑的枝干，让人觉得生命也不过如此，纵然是植物，烧过之后还是会和万物之灵的人一样，黑漆漆一根，没有一丝生机。

  现如今，春去秋来，庄稼成了一茬又一茬，二人下车看到这无边的随风作响的玉米地，思绪万千。

  容序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很多零食，还有一份冷藏的冰激凌，若干肉食。

  赵晨望了一眼，尽是那人的喜好，更多的记忆涌来，不由心里一紧。

  容序把盒子放到公路的尽头，朝前面的玉米林看了一眼，又往身后发呆的赵晨看过去，眼神深邃，不可察地微微叹了口气。

  二人站在深秋的凉风中，寄托哀思，希望亡灵可以念及阳间仍有人牵挂，努力在另一边过得幸福。

  容序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刺激的尼古丁一下子冲进嗓子，倒是让人清醒很多。

  以后就不用来了，这份心意我代他收下了，不过人还是要往前看。

  赵晨听容序平静地说，微微点头。

  烟抽完，容序拍拍身上的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似乎冲着玉米林问看够没？看够就回去了。

  赵晨被这略带嘲弄的提问拉回现实，点头，便转身上车了。

  上车前，赵晨觉得似乎有一双目光注视着自己，转头往回看，发现容序在后面跟着，便觉得自己太过敏感，怎么可能，摇摇头，便上了驾驶座。

  快要凌晨的x县，被一声引擎声划破了寂静。

  掉头的车，不带一丝留恋，赵晨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容序靠在副驾驶上，微微闭着眼，略抬眼皮瞄了眼后视镜，看见那个黑影钻出来，抱着盒子朝前方伸着大拇指。

  哼，狗改不了吃屎。

  继续闭上眼。

  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能够左右你的人生，有时，可能就是一个回头与否的不经意的动作。就像巴西的蝴蝶不知道自己轻轻扇动的翅膀，会造成德克萨斯的龙卷风。后来的赵晨，经常会想，当初，如果自己回头看了的话，会不会一起都不一样了。

  容序将赵晨载到家，瞅了一眼那幢豪华的别墅，眼神黯了暗，告别完，便驱车离开。

  赵晨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按门铃，回来啦？

  心怡看着风尘仆仆的丈夫，温柔的问候着。

  赵晨点点头，换了鞋便进了浴室。

  他对现在的妻子一直很内疚，他曾坦白，自己无法再爱上任何人，但是他会尽全力，照顾她，体贴她，心怡曾经望着这样说的自己，说，’没事，这样就可以了。’

  心怡在门口望着那双粘着泥土的鞋，呼吸一抑，每年的这个日子，自己心爱的丈夫就会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鞋，凌晨而归，还带着即使掩饰也会溢出来的悲伤。

  微微握紧拳头，体贴地将鞋子放到需要清洗的一类，再抬头便是一脸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