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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二月酒      更新:2023-07-17 02:44      字数:21104
  璋乌黑的凤眼狠狠一瞪沈隽,“离我远点!”说完,她带着人朝景行院走去。

  从沈隽身旁走过时,她嫌恶地一瞥沈隽,吐出两个字,“晦气!”

  站在沈隽身旁的黎苗握紧拳头,怒火中烧,“郎君,我就说小郎君肯定不是有意救你!果然如此!”

  沈隽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他轻轻摇头,低声道:“哪怕只是凑巧,阿璋也是救了我。”更何况,他清楚知晓,沈凤璋就是故意救他!

  “郎君!”黎苗看着沈隽这副样子,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郎君就是人太好,才在即将召开白闻楼文会这样关键的时刻,都不忘分神关心惦记着小郎君!

  “郎君,你听听小郎君方才的话。马出事能怪在郎君你身上吗?地上有树藤,小郎君自己没看清被绊倒了,和郎君你又有什么关系!偏偏小郎君全都迁怒到您头上,你难道不觉得小郎君这是无理取闹吗?!”

  “算了。”沈隽温声安慰着黎苗,“阿璋只是年纪小,性子有些顽劣而已。她本性不坏。”她今日说这些话,不过是故意掩饰她那日救人的真正目的,掩饰她的真实情感罢了,可惜——沈隽心中嗤笑一声——可惜他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您是从哪里看出小郎君本性不坏的?!黎苗差点把这话脱口而出。

  反正在郎君眼里,谁都本性不坏,谁身上都有优点长处。他有时候真希望郎君不要这么纯善笃厚,像小郎君那样自私卑劣一点。以郎君的性子,他真怕郎君将来吃大亏!

  看着脸上笑意温和的沈隽,黎苗知晓他这个心愿是达不成了。算了算了,黎苗摇头,大不了他帮郎君多看着点。他们这些人这般喜欢大郎君,不正是因为大郎君品性纯善吗。

  另一边,沈凤璋面带怒意走了好一会儿,脸上神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她忽然想起一事,朝身旁的刘温昌问道:“沈隽这两天都在做什么?”

  “大郎君这些天早出晚归,白日里都在白闻楼。今年的白闻楼文会就在明日。”

  白闻楼文会。沈凤璋记得原著里,男主得到了参加这次文会的机会,并且在文会上一举夺魁,从此踏入官场,凭借高超的手段,平步青云,在六年内从最末品的奉朝请到权倾朝野,最终登上皇位。

  原来是因为快要出仕了,怪不得比起以往的内敛,沈隽今日显得格外……沈凤璋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八个字。

  既然明日就是原著中极为重要的白闻楼文会,沈凤璋沉吟片刻,朝刘温昌道:“准备一下,我明日要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阿璋本来想说:原来是因为快要出仕了,怪不得比起以往的内敛,沈隽今日显得格外骚包。

  至于阿隽今天为什么格外骚包,真正理由想必大家应该都能猜到吧~

  然后,男主都要出仕了,阿璋踏上官场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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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收破千,超额完成~感谢小可爱们,六千字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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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明天要正面抗台了,希望不会停水停电停网。我尽量保证更新,如果真的更新不了,会请假,后天补上。

  同在江浙沪台风影响区的小可爱们也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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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问

  白闻楼文会在上午辰时四刻开始。

  然而早在辰时, 道路上便满是朝同一个方向而去的车驾。

  沈凤璋坐在牛车里,掀起帘子,望着道路两旁。临街的茶楼酒楼都已坐满人, 看这些客人的穿着打扮,显然都是读过书的文人。

  白闻楼文会作为大周第一大文会,每年都会吸引无数文人前来观看。许多人不远万里, 提早半个或是一个月出发, 千里迢迢就为亲眼目睹这一场汇聚了整个大周顶级文士的文会。

  观看文会最好的位置当然是白闻楼对面的茶楼,只有那些有权有势有钱之人才能在这个时候占到对面茶楼二楼的位子。

  除了对面的茶楼,接下来便是以白闻楼为中心四散开去的茶楼酒楼,离白闻楼越远,价钱也越低。

  沈家在官场上虽然已经败落, 但在钱财上却不缺。沈凤璋花了两百金在白闻楼对面茶楼二楼订了个阁子。

  坐在预定的阁子里, 沈凤璋端起茶楼提供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唇齿留香。她抬眸看向窗外,不仅能把对面楼里的人神情外貌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对面声音一大,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两百金花得值。

  随着陆陆续续有人走上二楼,在二楼阁子落座,对面白闻楼的文会终于开始了!

  文会有三场比试,第一场比试是由白闻楼确定题目,所有参赛者在一炷香时间内以此为题写一篇规定题材的诗文。

  沈凤璋看向对面。白闻楼一楼最里边靠墙安置着一座高台,台上摆了一条长桌。围绕着高台, 摆着三十张桌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此刻,那三十名有幸能够参与这场比试的文人已经站到案前,做好准备。

  在一帮年纪不小的参赛者中,年轻俊美,清润温和的沈隽仿若明珠落瓦砾,鹤立鸡群一般醒目显眼。

  “娘子,那位郎君年纪这般小,肯定比不过其他人吧?”好奇的女声随着风,从隔壁阁子飘进沈凤璋耳中。

  婢女口中的娘子轻笑了一声,若山泉叮咚,幽兰初绽,“我倒觉得那位郎君这般年纪就能参加白闻楼文会,想必是天资过人,才华横溢。”

  沈凤璋收回注意力,将目光重新投到对面。一名身着蓝衫,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走上高台,身后的随从将手中的香炉放到长桌上。

  中年文士环顾四周,脸上带着儒雅笑意,“诸位今日能踏进此处,都是人中龙凤。白闻楼每年一次文会,文会的规矩诸位相比都已清楚,在下便不再赘述。”他抬手指向跟前的香炉,朗声道:“如今正值暮春夏初,便请诸位在一炷香时间内,以春为题,写一篇骈赋!第一场比试现在开始!”

  白闻楼对面,听清这次比试题目的围观者纷纷惊呼起来。

  骈赋!这次规定的文体居然是骈赋!通篇对仗,两句成联,还要炼字融典,讲求声律,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如何做得出来!

  “这次的题目比往年难上太多了!”

  “是啊!一炷香之内作成一篇骈赋,这篇骈赋还要写得好。这——这简直是……”

  沈凤璋隔壁,方才谈论沈隽的那一主一仆,听清题目后,也忍不住开口议论。

  “娘子,这写一篇骈赋当真那么难吗?”

  如清泉一般的女声再度响起,带上一丝无奈,轻轻地苦笑一声,“说不难,不难,说难也难。”真要写,别说是一炷香,半炷香内就能写出一篇骈赋来,然而这样写出来的骈赋只是浪费笔墨!

  对于这三十名参赛者来说,不仅要认真写,还要写得比其他人好,这就太难了。

  她轻轻摇头,无奈叹息,“你只要知道,连我也不一定能在一炷香内写出一篇以春为题,上佳的骈赋。”

  “居然连娘子你也不行?!”年纪不大的婢女惊诧一声。

  沈凤璋原本只是随便听一听隔壁的对话,这会儿却对隔壁之人的身份生出几分好奇。

  刘温昌上前一步,低声道:“是否需要属下去打听一番。”

  沈凤璋摇头,“不用了。”她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

  众人们对白闻楼这次的题目议论纷纷之时,白闻楼里,那三十名参加者早已抓紧时间开始创作起来。正如大家所言,这次的比试难度极高,三十名参赛者里,不少人眉头紧皱,满头大汗。更有人抓耳挠腮,捶胸顿足。

  袅袅青烟从香炉上方升起,萦绕不散。不知不觉间,完整的一炷香仅剩一半。

  啪嗒一声,一名正值而立之年,身着锦衣,满头大汗,满脸焦灼的文士在紧盯着宣纸半晌却一无所获,脑中空空后,将手中的笔往地上用力一扔,冲着高台上的蓝衫文士大喊一声,“我弃权!”

  茶楼里再度响起议论声。

  “唉,三梦先生向来不擅长做赋。”三梦先生以七言诗出名,三首以梦为内容的七言更是传遍大江南北,人尽皆知。三梦先生这个雅号,便来源于此。

  “三梦先生确实运道不好,上上届文会,他从建安郡出发不久,就遇上大雨引发山洪。三梦先生被困在驿站七天,直接错过了文会。上届,三梦先生特地提早半月出发,结果半路遇上强人,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次,我听说三梦先生花重金雇了几十名护卫,提早半月从建安郡出发,好不容易顺利来了文会,没想到又碰上最不擅长的赋。”

  大汗淋漓,运道颇差的锦衣文士被白闻楼仆从引到一旁的休息处。

  在三梦先生之后,又陆续有两名自知不行的文士主动放弃。

  走了三个竞争者,场上的氛围反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几乎所有人鬓发都已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脸上,然而就算如此,也没人伸手去擦汗,此时此刻他们早已忘记外物,脑中只剩下构思的骈赋。

  虽然不喜欢沈隽,但沈凤璋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主,他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么多人里,沈隽虽然也微微皱眉,紧盯着面前的宣纸,但整个人气质却十分沉稳,一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在一堆形容狼狈,大汗淋漓,年纪不小的参赛者中,面容英俊,清爽整洁的沈隽如林中清风,月下澄江,让人不知不觉散去心中焦躁灼热,变得宁静平和起来。

  “这个年轻郎君不错。”

  “是啊,不出意外,我觉得他能进第二场。”

  灰白的香烟早已消散,最后一抹香灰从香上掉落,香上红光一闪,彻底熄灭。

  “好!时间到!请各位停笔。”

  众生百态。剩下的二十七名参赛者,有人松开笔,狠狠喘了口气;也有人面目狰狞,手中毛笔飞速挥动,想要抢在最后一刻写完整篇赋;有人呆呆立着,望着面前的宣纸,无法回神。

  白闻楼的仆从们走到每一位参赛者跟前,取走他们桌上的赋,再按次序张贴在高台后的墙上。

  蓝衫文士面上带笑,“想必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些骈赋以及最终的结果期待万分了。接下来就要劳烦二楼的前辈们对这二十七篇骈赋一一点评。”

  一名声音洪亮,由白闻楼精心训练出来专职唱报的仆从走上台,开始大声朗诵起第一篇骈赋。

  “……暂惜春花共芳年,且对春花挥芳尊。”

  台上的仆从刚刚念完,周围就响起一片叫好声。

  茶楼里亦是人声鼎沸。

  “不愧是被推举来参加白闻楼文会的文士!这才华,令人不得不佩服啊!好!没想到第一篇就有如此高的水准!”

  第一篇骈赋的创作者起身,朝四周以及茶楼对面行了个抱拳礼,“承让承让,在下不才,先抛砖引玉了。”

  二楼的文坛宿老们回想着方才的赋,打下一个等地,开口点评起来。

  沈隽的次序比较靠前,第七个。因为创作阶段表现镇定突出,围观者都非常期待沈隽的作品。然而沈凤璋却在宿老们点评第六篇作品时,起身朝外走去。

  “郎君?”

  沈凤璋朝茶楼的仆役摇摇头,站在二楼环视了一眼大堂。大堂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大多都伸长了脖子往前靠,竭力想看清对面的情况。

  在看到坐在最左边桌子上的客人时,沈凤璋长眉微微一动。她指了指那边的客人,朝茶楼的仆役吩咐道,“去跟他们说,只要三百金,这二楼的阁子就归他了。”

  仆役诧异地看了沈凤璋一眼,显然在茶楼里待了这么多年,没听过这样的命令。不过他马上低下头,应了声是,朝大堂走去。

  二楼那位郎君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对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来说,三百金不过尔尔,但对坐在大堂的客人来说,怎么可能为一个好位置付三百金。仆役不抱希望地走近那名客人。

  没一会儿的功夫,仆役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那位客人一行人。

  模样朴素的中年男人带着不过七八岁的小郎君走到沈凤璋跟前,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临时出售二楼阁子的人竟有这般好相貌,一看便知绝非普通人。

  原先想多说几句的中年男人极有眼色地收住话头,斟酌着词句,向沈凤璋表示感谢。

  沈凤璋不甚在意,示意刘温昌收下对方递过来的木匣,朝楼下走去。

  茶楼的仆役引着沈凤璋下楼,一路上心里纠结不已,这位郎君到底是怎么看出方才那位衣着朴素,坐在大堂里的人居然出手如此阔绰的。

  事实上,沈凤璋只是发现对方虽然穿着简朴,但搁在桌上的手却很光洁,显然没有做过粗活,对方带在身边的孩子养得极为精致白嫩,显然是不缺吃喝。虽然看似只有父子两人,站在人堆里的好几名仆从却始终注意着两人的情况,而这些仆从袍角上又残留着干涸凝固的泥点。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对父子家有余财,只是因为一些变故,刚刚才赶到建康,没订上阁子。

  走出茶楼,沈凤璋刚刚坐上牛车,还未离开,便听见茶楼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叫好声。

  她轻轻啧了一声,明白肯定是沈隽的那篇赋读完了。

  这场文会就是给男主用来刷声望,帮助他进入仕途的。沈凤璋只稍稍看了会儿,便决定去往下一个地方。

  牛车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缓缓而行,穿过大半座建康城,终于在一家店门前停下来。

  沈凤璋走下车,抬眸看了眼悬挂着的匾额,上书“会真楼”三个大字,朝里边走去。

  会真楼里不及白闻楼那边茶楼那般热闹,但也零零散散有客人在,而且大多都是些衣着简单的普通人。他们无意间看到从外边走进来,容貌气质清贵,与这间普通茶楼格格不入的沈凤璋,都有些惊讶。

  茶楼的仆役也主动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沈凤璋有何需要。

  沈凤璋没有多看大堂一眼,直接道:“带我上二楼。”

  茶楼仆役迟疑了一瞬,领着沈凤璋往二楼走。他们这二楼和普通的茶楼可不一样。

  会真楼的二楼并非一间间阁子,而是类似于大堂的一张张桌子。与楼下大堂不同的是,二楼比楼下热闹多了,每桌桌上都摆着一副双陆棋。桌上的客人一边饮着茶,一边下着双陆。下到激动紧张的关键时刻,更是连茶都顾不上喝,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的双陆棋。

  有几桌旁边围了好多人,里三层外三层,显然都是在看里边的人下双陆。

  仆役引着沈凤璋想去比较清静的地方坐下,却被沈凤璋拒绝。

  “不用了。”沈凤璋环视一圈二楼,在看到临街的窗边,独自下着双陆棋的中年男子时,眼神微微一亮,径直朝他走过去。原著中有个一笔带过的细节,提到沈隽在白闻楼比试时,此人却在相隔大半个建康的双陆茶楼里找人下双陆棋,作者借此叹了一声此人荒唐。她只是来试试,没想到真能见到他。

  二楼的客人本来没注意到沈凤璋,察觉到她竟然在临窗的客人对面坐下后,才纷纷惊讶起来。

  “居然有人敢和临窗客下棋?”

  “估计有钱人家的小郎君,头一次来会真楼。”

  “和临窗客下棋,这位小郎君恐怕要输惨了。”

  会真楼二楼基本都是些熟客。他们经常见到那位坐在窗边的郎君带着随从来下棋,起初有人欺他脸生,想从他身上赢些钱,没想到反而输了个底朝天。很多人不信邪,纷纷去挑战对方,结果差点几乎全军覆没。

  这么久,没人知晓这个郎君到底什么身份,大家便根据他一直坐着的位子,给他取了个临窗客。

  大概已经有小半个月没人敢来和临窗客下棋了。见到沈凤璋坐下,别说其他客人惊讶,连临窗客本人也微微有些讶然。

  他抬眸,刚想说话,看清沈凤璋的容貌后,脸上却不易察觉地显出怔愣。站在临窗客身后伺候的中年侍从见状,俯身在他耳旁低语两句。

  原来是他呀。临窗客收起讶色,面带笑意,朝沈凤璋道:“这位小郎君,你是想与我下棋?”

  沈凤璋颔首,“当然。”

  临窗客摆动着棋盘上的双陆棋,缓缓道:“我不白下棋。和我下棋要押筹码的。”

  沈凤璋朝身后瞥了一眼,接过刘温昌手中的木匣,唇角带笑,打开匣子,一片金光灿灿。周围注意着这边的客人们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沈凤璋合上木匣,将匣子推到对方跟前,“三百金的筹码。”收回手,她看向对方,“阁下的筹码又是什么?”

  临窗客从木匣上收回视线,解下腰间佩玉放到桌上,声音里满是愉悦,“我若输了,这块玉佩给你。”沈家这个小郎君,颇有些挥金如土的潇洒啊。

  摆上筹码后,这局双陆棋终于开始了。

  和别桌不一样,这桌上的双陆棋盘更加精致,棋盘上黑白两色马状双陆棋,马匹上的毛发纤细可见,精雕细琢。而且看似是用黑白云子所制,上手后格外温润光滑的触感却表明这实际是上好的墨玉与白玉。

  双方一交手,临窗客便发现沈凤璋双陆棋下得不一般,很有水平。见状,他立刻来了兴致,开始认真起来。

  周围人不敢靠近,远远看着两人下棋,时不时瞠目结舌,砸吧嘴巴,完全没料到这棋还能这么下。

  棋局过半,临窗客终于从棋盘上收回目光。他看向沈凤璋的眼神分外温和,仿佛再看颇为欣赏和喜爱的后辈。

  幸好他今日没去白闻楼,否则恐怕没机会和沈家郎君下棋了。

  他看着正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沈凤璋,越看越喜欢。

  就在这时,街面上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早就见过白闻楼文会的茶客们顿时激动起来,“白闻楼文会结束了!最终结果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回拿下第一的会是谁?!”

  沈凤璋下完这一步,扭头看向窗外。一名赤着脚的孩童拿着锣,在街面上轻快地跑着。在他身后,有一架牛车正缓缓驶来,车上站着一名白闻楼仆役,他正高声朗读着手中的文章。

  这样的牛车足足有四辆,在文会结束后,以白闻楼为中心,朝建康城四方散去,将白闻楼文会魁首最后一场比试所做的文章高声宣扬出去。

  同时,白闻楼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誊抄这篇文章,快马加鞭送到大周各处城镇。

  一夜之间,文会魁首就能扬名万里!

  沈凤璋记得里,今年文会的最后一场比试是一道策问题。

  白闻楼出的题引了前朝大家文章中的一句话,“先其未然谓之防,发而止之谓之救,行而责之谓之戒,防为上,救次之,戒为下”。然后请剩下的参赛者思索当今所存忧患,以此为题,写一篇策论文。

  白闻楼仆役念诵沈隽策论的声音越来越响。沈凤璋已经能够听到沈隽策论中对索虏之害的议论。

  街道两旁的嘈杂声越来越小,茶楼二楼所有人也都安静下来,侧耳细听仆役念诵之声。哪怕是准备下棋的临窗客也停下投掷骰子的手,安静听着沈隽的策论。

  前朝永康之乱不过百余年,许多老人都还记得长辈们口中所述的当年被索虏所迫,背井离乡,跟随家中长辈渡过淮水之事。

  这些年看似安稳,实际上淮水以北的索虏人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淮水边界常年发生各种摩擦和战事,当今至尊登基后的十几年间大周更是与北方索虏发生过三次大战,无数将士埋骨沙场。

  街面上很多不通文墨的人或许听不懂沈隽这篇策论到底写了什么,然而一听到北方索虏四个字,想到入伍后再未归来的邻人子弟,胸中顿时生出无限悲怆与愤懑。

  那些识文断字的文人墨客,听到沈隽旗帜鲜明,笔力雄健,陈词激昂的文章,在悲怆之余,更是生出一派豪情!

  “好!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今之所危,莫过于索虏之祸!”会真楼二楼的一群文人们,念叨着沈隽文章中的句子,忍不住拍案叫好。其中年纪最轻的那名文人更是对这篇策论推崇至极,赞不绝口。

  在一片叫好声,一声嗤笑忽然响起。

  那几名文人脸上顿时浮现怒意,将目光转向坐在窗边的年轻郎君。

  年纪最轻的那名文人怒而起身,想要朝对方走去。周围人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好言劝道,“算了算了。看那人的样子,就知道出身富贵,说不定还是官宦之家,我们惹不起。”

  起身的年轻文士却没有听友人的话。他甩开众人,怒气冲冲,大声怒骂:“索虏不破,后患无穷。正如沈郎君文章中所言,如今北方之郡,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你一个只会躲在建康城中赌双陆棋的纨绔子弟,有何资格嗤笑?!说不准,你连这篇策论都看不懂!”

  这名年轻文士一边骂,一边朝沈凤璋大步走去。

  眼看就快要接近靠窗的桌子,站在沈凤璋身后的刘温昌还没出手。看似闲站在不远处的几名男子忽然朝前一步,衣袍一掀,手按在腰侧,“铮”的一声,腰间环首刀出鞘,银光凛冽,寒气森森。

  来势汹汹的文士猛然退后两步,脸上怒意瞬间被惊惶取代,惨白如纸。

  热烈的讨论声刹那间消失一空,满座寂静,再无半丝响动。在座之人甚至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敢动,生怕引起那群佩着环首刀的护卫们注意。

  年轻文士的同伴们互相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拉住同伴胳膊,朝沈凤璋赔礼道歉。

  “这位郎君,我们这小友年纪轻,冲动易怒,多有得罪,还请郎君海涵,请郎君海涵。”他们几人面上满是讨好道歉之色,小心翼翼替同伴赔罪,然而看着此刻一声不吭的同伴,他们个个心里都气得咬牙切齿。方才就让你别去,你不听,偏要逞英雄。现在惹上不好惹的人物,倒成了缩头的乌龟,锯了嘴的葫芦。

  沈凤璋朝对面的临窗客看了眼。

  临窗客又朝这些拔刀的护卫微微点头。

  一瞬间,这些人又收回环首刀,重新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这几名前来道歉的文人瞠目结舌。他们以为同伴是冲撞了这位出身权贵的小郎君,才有这么多护卫拔刀戒备,没想到这些护卫居然是这位在会真楼待了这么久的临窗客的。他们私底下讨论过,都觉得这位临窗客是家境豪富的地主,没想到居然也没那么简单。

  这几人见状,又赶忙朝临窗客认错道谢。

  虽然那些护卫已经把刀都收回去了,但整个二楼的氛围却一扫先前的轻松自在,变得分外压抑起来。有人最先受不住,小心翼翼佯装镇定结伴下楼。

  一见有人平安离开,其余人顿时纷纷跟了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二楼人去楼空,除了沈凤璋和临窗客以及各自随从,再无他人。

  临窗客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坐在他对面的沈凤璋哪怕见到这些拔刀相向的侍卫,仍然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不愧是沈老郡公的孙子,胆量着实不错。看在老郡公的份上,他本就对沈凤璋有些许好感,这会儿知晓她会下双陆,遇事也不慌乱,顿时越发喜欢这个小辈。

  他想起沈凤璋方才的嗤笑,好奇问道:“你方才笑,莫非是觉得这篇文章写得不好?你不认为索虏是当今之忧?”

  沈凤璋摆弄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眸,看向对面之人,微微笑着,缓缓道:“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君王若悟治安论,天下何人敢用兵。”

  “陛下,大周之危到底是何,您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实惨,我看到评论里有小可爱说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还有人说忘记沈隽是谁了23333

  讲个笑话,隽是多音字, juàn和jun,虽然读jun时含义比较好,通“俊”,优秀,才智出众,读juan的时候本意是鸟肉肥美,味道好,引申为意味深长。但我老喜欢把男主喊做沈隽(juan)。

  ---

  忍不住想剧透一下,女主将来走“奸”臣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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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官

  沈凤璋喊出的“陛下”二字时, 站在当今至尊身后的中年侍从立刻脸色一肃, 其余侍卫也同时上前一步, 手按在腰间佩刀上, 目光警惕冷厉。

  当今至尊摆了摆手, 示意众人退下。

  他看向神情不变, 面含微笑的沈凤璋,脸上显出讶色,“原来你早就认出孤了?”

  沈凤璋起身,离开座位朝当今至尊俯身一拜, 口中请罪道:“请陛下恕罪。微臣年幼时跟随在祖父身边,曾有幸一睹天颜。多年过去,陛下风采依旧,英武仍似当年, 微臣一上楼便认出了陛下。方才未及时觐见行礼, 还请陛下宽恕。”

  沈老郡公过世都已十年了,这十年时间,当今至尊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变老。站在当今至尊身后的中年侍从淡淡地瞥了这位小郡公一眼, 认定她在当今至尊那儿讨不了好。

  谁料,当今至尊闻言却朗声大笑起来。

  像沈凤璋这样容貌清俊, 气质清贵的人, 哪怕说奉承话, 也像是真的一样。

  “不过小事而已。孤不会怪你,落座吧。”当今至尊脸上带笑,朝沈凤璋挥手, 让她落座。

  沈凤璋落座后,朝当今至尊淡笑了一下,重新捡起方才的话题,“陛下,今日白闻楼这道题若是让微臣来答,微臣的答案是——”

  她用指尖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内忧!

  看清这两个字的当今至尊脸上笑意顿时一收,目光沉沉,神情肃穆盯着沈凤璋。

  在当今至尊满是威压的眼神之中,沈凤璋神情淡然,侃侃而谈。

  “北方索虏确实是大周之祸,然而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大周内部亦藏有忧患。前朝世家势大,曰之“王与马共天下”,陛下昔年为抑制世家势力,不断提拔寒门,试图以寒门新贵抗击世家大族。然而这么多过去,寒门势力结党营私,另成一派,与世家抗击的势头却逐渐缓和,陛下昔日之举竟成养虎为患。”

  随着沈凤璋一点点叙述如今朝堂局势,当今至尊面色凝重,望着沈凤璋的眼眸越发深沉。

  “如今世家与寒门胶着,想要打破这一局面,真正执掌大权,陛下——”沈凤璋不慌不忙,主动深深望进当今至尊的眼眸里,一字一顿,“您需要的是一把尖刀。”

  “一把不与任何一方有所牵连,完全握在陛下您手中的尖刀!”沈凤璋平缓温和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杀气腾腾,真如刀锋出鞘,寒光乍现,森黑的眼眸中亦是被冷冽、凌厉、刚硬与狠辣所覆盖。

  沈凤璋起身跪地,双手拱合,俯头到手,朝当今至尊一拜,“微臣不才,愿替陛下效犬马之劳,成为陛下手中利刃!”

  街道上的喧闹声仿佛从极为遥远之处传来,茶楼二楼一时间寂静无声。站在当今至尊身后的中年内侍垂眸看着这位沈家郎君,又不动声色去看当今至尊。伺候了当今至尊二十多年的中年内侍将当今至尊脸上的意动看得清清楚楚,这位沈家郎君已经入了当今至尊的眼,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当今至尊眼眸沉凝似水,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沈凤璋,久久无声,半晌,才终于感叹一声,“虎父无犬子啊。”

  不论是老郡公,还是沈懿,都是人中龙凤。他先前以为这位沈家郎君是个庸才,没想到竟也有如此大才。

  心头萦绕着事,哪怕是再爱下双陆棋的当今至尊,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让沈凤璋从地上起来后,他摩挲着掌心中的骰子,看了眼桌上的残局,长呼一口气,“这棋就先给在你这里吧。”

  当今至尊起身,摩挲了一记掌心的骰子,慢慢将它放回桌上,口中同时迟疑道:“你方才所言,孤会考虑的。”

  沈凤璋方才那些话,句句说中他的心思。他刚登基的那几年,确实一番雄心壮志,想要北伐索虏,收复失地,然而三战三败,死伤无数后,他已没了出兵北伐之心。这些年,比起淮水以北的索虏人,他更忧心的是大周的内忧,也就是沈凤璋口中所言的世家与寒门两派各占半壁朝堂、争权夺势一事。

  这些年,他一直殚精竭虑,平衡双方势力,企图让两方互相制衡,然而也就在这两年间他越来越发现继续下去,皇权只会旁落得越发厉害。这样下去,百年之后,他又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沈凤璋的尖刀论瞬间破开迷雾,为他找到一条新的路。

  南阳先前让他去查沈凤璋,没想到竟能在此与沈家郎君偶遇。和沈凤璋下棋之时,他确实颇为喜欢这位沈家小郎君。甚至想等他回宫就去给南阳和沈家郎君下旨赐婚。沈凤璋资质一般,没有为官之才不打紧,到时候他封沈凤璋一个富贵闲官,这样她还能时常进宫来陪他下双陆棋。

  然而现在看来,以沈凤璋的眼界与才智,让她做闲散驸马,实在是有些屈才。

  沈凤璋想做刀,然而,她真的合适做这把刀吗?

  当今至尊脑中思绪纷纷,他思索着这个问题,带着侍从与护卫在沈凤璋的恭送下,朝外走去。

  当今至尊走后,沈凤璋收回稽首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绷紧的心弦逐渐放松后,转身吩咐刘温昌收好棋局,“小心不要弄乱残局。”以防万一,她在刘温昌收棋前又仔细看了残局几眼。

  刘温昌收好棋盘,带上桌上留下来的三百金与那块玉佩,跟在沈凤璋身后下楼。

  “郎主,陛下将这副双陆棋送与郎君您,显然是颇为赏识郎主您吧。”刘温昌很替郎主高兴。

  沈凤璋摇摇头,“不是送。是留。”

  “这有何区别吗?”刘温昌有些不明白郎主这么说的意思。

  沈凤璋笑而不语。当今至尊方才离开时,她能看出他对自己的提议有些动心,如今不过是在考虑真正实行的人选以及可操作性。当今至尊把尚未下完的残局棋盘让她保管,说明他很有可能来找她下完这盘棋。到那时,如果顺利,她就能在朝中拥有超然地位,成为当今至尊手中利刃,如果不顺利,做不成刀,也会有另外补偿的官职。

  坐在牛车上,一路往郡公府驶去。沈凤璋看着放在面前的棋盘,仔细回想着方才在会真楼里发生的事,发现整个过程中,自己的表现并未出现纰漏后,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纯黑的眼眸亮到惊人。

  原著中一笔带过的机会,她终于抓住了!

  事实上,沈凤璋并非一定要做当今至尊手中的利刃,只效忠当今至尊一人,与世家、寒门双方为敌,将整个朝堂搅得腥风血雨!

  她给自己规划了好几条路,如果按九品中正法入朝为官,她会和世家走得稍微近一些;若是庾思忠等代表寒门势力的高官愿意拉她一把,她当然会投入寒门阵营。

  然而,下一届中正考核在一年半后,寒门一派又待价而沽,作壁上观。

  迫于无奈,她只能为自己选择最凶险、见效也最快的这条路。

  现在就看陛下到底愿不愿意用她了。

  另一边,刚刚回到皇宫的当今至尊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恰在这时,侍从进来禀报:“陛下,南阳公主求见。”

  当今至尊已经猜到南阳公主来的目的,他微微有些头疼,但还是点头道:“让南阳进来。”

  一袭银红色衣裙的南阳公主快步走来,行过礼后,她当即抬眸看向当今至尊,脸上稍稍显出几分焦灼,“父皇,您派人去调查沈家郎君调查得如何了?您打算何时替儿臣与沈家郎君赐婚?”

  听着南阳的催促,当今至尊颇有无奈,“孤今日已经见过沈凤璋了。”

  “如何?!”南阳公主脸上立刻显出喜悦与激动之色,分外高兴,“父皇,那您岂不是可以替儿臣赐婚了?!”南阳公主对沈凤璋非常有信心,在她看来,沈凤璋什么都好,身份好,样貌好,性情大部分时候也都很温和有礼,有时候有些嚣张跋扈,但那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真要没脾气得像个面人,她才不喜欢呢。

  沈凤璋各方面都非常合适,只要父皇见过她,肯定就能给她和沈凤璋赐婚了。

  当今至尊看着南阳期待的眼神,心底略感为难。他迟疑了一会儿,摇头,“南阳啊,这件事容后再议。”

  “父皇!您答应过儿臣的!”南阳顿时急了,柳眉紧皱,脸上满是烦躁。

  “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当今至尊实在怕了南阳又要闹起来,朝宫人们命令道:“来人!送南阳公主回去!”

  望着南阳怏怏不乐,不甘不愿离去的背影,当今至尊叹了口气。南阳啊,不是父皇不想给你赐婚,实在是沈凤璋的情况超出他的预料。赐婚,他还要再考虑考虑。

  伺候当今至尊的中年内侍见陛下似是为南阳公主婚事烦躁,小心开口引开当今至尊思路,“陛下,今日白闻楼文会魁首,您打算怎么安排?”

  文会魁首?

  当今至尊被内侍一提醒,发现因着沈凤璋提出的尖刀策,他差点连今年的文会魁首都忘记了。他忽然想起,今年的文会魁首也姓沈,当今至尊心思一转,莫非他也是忠武公的后人?

  拿着这个问题一问内侍,当今至尊果然得了个确实是沈家人的答案。

  别看每年的文会魁首在民间传得名声极大,在当今至尊这儿,不过就是个小角色。从他宁愿去会真楼赌双陆,也不去白闻楼看文会就能看出来。不过,得知今年的魁首居然也是沈老郡公的后人,当今至尊立即生出几分兴趣。

  他刚想问内侍今年的文会魁首在文会上的具体表现时,忽然想起一事。

  “孤记得临汝每年都会去观看白闻楼文会,去传临汝过来,让她好好和孤说说,这个叫沈隽的郎君到底怎么样?”当今至尊好奇极了,忠武公骁勇善战,驰骋沙场,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学富五车,才学过人的后嗣。

  临汝公主是当今至尊的另一位公主。和性情热烈如火的南阳公主不同,临汝公主性情柔婉喜静,喜读诗书,在文学上的造诣不弱。她每年都会去观看白闻楼的文会,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前往临汝公主宫殿传讯的宫人却并没有把临汝公主带来。

  当今至尊一问,才知晓临汝公主居然还在宫外没有回来。

  当今至尊无奈摇头,只好向内侍询问今日文会上沈隽的表现。内侍跟着当今至尊一道去了会真楼,对文会了解也不多,他回忆着方才侍卫们禀报的情况,开始向陛下汇报。

  皇宫里,不止当今至尊一人在关注今日的文会魁首。还有一人也在关心文会情况。此人就是殷贵妃。

  殷贵妃宫殿里,殷贵妃正在给自己梳头。她有着一头浓密顺滑极为漂亮的青丝,闲来无事时,就喜欢亲自给自己梳头。

  听到侍从禀报,今年的文会魁首是沈家郎君沈隽时,她握着象牙梳的手突然一顿。

  朝侍从挥了挥手,让侍从们退下后,她抓起一把乌黑光亮的头发,绕到胸前慢慢梳着,边梳发,边仿若自语一般开口。

  “沈隽这个人的命怎么就这么大。”自从发现沈隽的身份,她陆陆续续派了不下五拨人,都没有取走沈隽性命,反而让他在白闻楼文会上取得魁首。

  拿了魁首就能入朝为官,入朝为官就有可能和当今至尊见面。想到这,刘媪忍不住开口:“夫人,一旦沈隽和当今至尊见了面,以后的事就麻烦了。”

  殷贵妃姿态悠闲地轻轻梳着头发,妩媚秾艳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那就让他和陛下见不了面。”

  如果沈隽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官,还怎么和陛下见面呢?她相信,在他往上爬到能够觐见天颜的位子以前,早就死在她派去的人手中了。

  殷贵妃说这话时的姿态看似对沈隽不甚在意,实际上却早早派人去联系了当今至尊身边的内侍。和当今至尊相伴这么多年,殷贵妃比他本人还要了解他的性子。当今至尊极为顾念旧情,是个性情中人。当年他登基不久,除掉朝中权臣,又除掉谢显,灭了谢显那一支族人后,若非她在背后推了一把,至尊他根本下不了狠手对谢皇后斩草除根。

  本就犹豫不决的陛下,在见到谢皇后带着独子如此惨烈赴死之后,没过多久就后悔了。若非如此,这么多年她也不会始终无法登上后位!

  若是让当今至尊知晓,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他恐怕只会高兴,根本不会怪谢皇后犯下欺君之罪!

  到那时,再想除掉这个孩子就难了!

  当今至尊最信任的内侍是白日里随他一起出宫的中常侍蔡进,然而蔡进对当今至尊忠心耿耿,哪怕是面对宫中宠妃殷贵妃,他也滑不溜秋,从来不帮殷贵妃办事。

  殷贵妃拿他没办法,看在当今至尊的份上,也对蔡进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收买了至尊身边其他内侍,并且不动声色地想用此人取代蔡进。

  好几年下来,这名叫曹让的内侍虽然未曾顶替掉中常侍蔡进在当今至尊心中的位置,但也算颇得至尊信任。

  殷贵妃使了个法子,暂时从陛下身边调走蔡进。上来伺候的曹让在殿里伺候了半天,终于等到陛下开始拟给文会魁首赐官的圣旨。

  就在曹让思索该如何完成殷贵妃任务时,当今至尊恰巧对给沈隽赐何官职犹豫不决。他平日里非常信赖蔡进,有什么有一时难以抉择之事,也会说给蔡进听听。

  蔡进嘴巴严,性子也严谨,往日听完后并不会多插嘴,只会顺着当今至尊苦恼之处好言宽慰至尊,让他心绪没那么糟糕。

  今晚上,当今至尊遇到事,第一反应也是说给蔡进听听,然而说完之后想起来蔡进去帮殷贵妃办事了,现在殿里伺候的是曹让。他方想说无事,却听见曹让小心翼翼地开口。

  “陛下,奴以为,或许可以给沈郎君先封一个低一点的官职。”

  当今至尊并非暴戾之人,御下宽厚,听到曹让的话,他未曾生气,而是好奇地看着曹让,“为何?”

  曹让斟酌着语句,低垂着头,谨慎道:“奴听闻这位沈郎君年纪还小,少年人往往满身锐气,处事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官位低一些,奴以为更可以让沈郎君好好历练。宫里,年纪小的内侍选进来之后往往也要干个两三年粗活,才能往其他地方安排。”

  当今至尊微微皱眉,脑中是曹让方才那几句话。

  “满身锐气,处事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

  半晌,当今至尊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般,叹息一声,“好,那就封沈隽一个奉朝请吧。”

  他看向低头的曹让,宽厚地笑了笑,“曹让,你这回说得挺好。下次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蔡进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谨慎严谨,从来不肯表露自己的看法,不肯多说半句话。

  “是陛下圣明!”曹让低着头,面上不显,心里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殷贵妃安排的这个任务,居然这么容易就完成了!完成殷贵妃的任务后,他便不敢再多言。重新退回到一旁去的曹让并未发现,当今至尊不仅写了文会魁首的圣旨,还写了另一道圣旨。

  曹让完全不知道,他方才几句话,阴差阳错促使当今至尊做下一个决定——让沈凤璋来充当他手中的刀!当今至尊决心封沈隽为奉朝请,也并非是曹让暗示的缘故。

  他原先犹豫不决,既是怕沈凤璋年纪太轻,没有能力,也是知晓一旦成了他对付世家和寒门的刀,沈凤璋将来处境会非常糟糕,看在忠武公的份上,他多少有些不忍。

  然而,思索再三,他却发现,从人选上来说,再没有比沈凤璋更合适的了。蔡进刚才把查到的资料都交给他了,沈凤璋与世家不和,与寒门又格格不入。本身有爵位,又不被两派接纳,这样的人选正好。

  而且,这个尖刀策本来就是她想出来的,她肯定知晓后果。在此种情况下,她还敢主动请缨,想必早已做好准备。

  当今至尊最后犹豫的一点——沈凤璋年纪太小,恐怕能力不够,也被曹让几句话打消。她能提出这样的法子,想来能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而且年纪太小,满身锐气,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正好适合做这把刀。

  然而,他既然决定抬举沈凤璋搅浑这个局面,那就不能再多一人抢夺沈凤璋的风头。自然就只能委屈和沈凤璋为兄弟的沈隽了。

  搁下笔,当今至尊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份圣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明日就让人去下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的几段文言文。

  白闻楼的题目“先其未然谓之防,发而止之谓之救,行而责之谓之戒,防为上,救次之,戒为下”

  出自东汉·荀悦,意思是“上策是在事情未发生之前就防范,中策是在事情已经发生时赶快补救,下策是在事情过后加以警戒。在事情发烧之前就阻止叫做防范,在事情发生的时候阻止称为补救,而在事情发生结束过后进行责罚称之为警戒。”

  白闻楼希望考察参加者能够分析当下的忧患,做到防范或是补救。

  ---

  阿璋最后那几句话出自海瑞《治安疏》“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

  意思是“国君是天下臣民万物的主人,正是因为是天下臣民万物之主,所以责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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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皓月当空, 银白月华洒落在青石板路上。

  沈隽刚刚结束宴席, 从酒楼里出来。他望着落在地上的皎皎清辉, 眼中带着一丝醉意,回忆起方才觥筹交错的酒宴,人人举杯前来恭贺他如此年轻便成为文会魁首,都认为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郎君, 您终于熬出头了!”黎苗走在沈隽身边,神情格外激动, 这些年郎君是怎么过来的, 他一清二楚。现在郎君能够出仕, 他相信郎君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沈隽仰头,看了眼半空中的明月, 略带醉意的眼眸被野心点燃, 仿佛燃烧着苍灰色的火焰, 他唇角微弯。是啊,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了。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只要明日圣旨一下,他就能入朝为官, 一步步走向权力中心, 最终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带着笑, 沈隽一步步朝始兴郡公府走去。

  尽管前一晚睡得很晚, 第二天沈隽还是早早就清醒了。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后,他坐在书房里看书。

  黎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脸上满是焦灼。沈隽被他晃得头晕, 忍不住开口,“你走来走去做什么?”

  被沈隽一说,黎苗停下脚步,脸上的焦灼却没有下去。他看着大郎君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悠闲自在看书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不解道:“郎君,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沈隽唇边含笑,相比起往日的虚假的笑,他今日的笑容真实许多。

  “有什么可着急的?不论急不急,圣旨都会过来。”话虽如此,他低头看书时,心思却也飘到了待会儿会来的圣旨上。

  那个人会给他赐什么官?沈隽早已把最近七八年的白闻楼文会魁首情况都了解过,这些人入仕官职大多在七品,官职不外乎长史、舍人、詹事丞等。不管他最后的官职是哪一个,沈隽都已做好打算。

  江伏院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沈隽心思一动,来了!

  沈隽跟着前来报信的仆从快步走进前院大堂时,就见到身着宫中服饰的天使正坐在大堂里喝茶。

  “这位就是沈家大郎君?”

  坐在大堂里陪天使喝茶的沈凤璋起身,“正是兄长。”

  “沈家大郎君沈隽听旨!”

  沈隽跪在地上,低垂眼眸,忽略掉那些不甚重要的夸赞之语,一心等着他最想听的内容。冗长的圣旨终于被念到最重要之处。

  长史?舍人?詹事丞?

  沈隽胸有成竹等着对方念出这三个中的一个。

  然而——

  “赠尔为奉朝请,锡之敕命于戏……”

  沈隽猛地握紧手掌。奉朝请?!怎么会是奉朝请?!奉朝请虽然也是七品官职,但却是文散官,并无实际职务!

  怎么会这样?!

  黎苗不知道奉朝请的底细,还在一旁兴奋极了。

  沈隽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此时此刻,他脑中飞速转着,不停思索为何自己的官职会出异常。是殷贵妃?是了,最近接二连三的刺杀,显然表明她已经发现了自己,那她也极有可能干预那人的赐官。

  死死握紧拳头,狠狠咬紧后槽牙,沈隽心中满是恨意。他刚想起身,却见天使又拿出一份圣旨。

  “始兴郡公沈凤璋听旨!”

  沈隽看着跪在他前方的沈凤璋,心中忽然生出不祥预兆。

  下一刻,不祥预兆成了真。

  “……兹以覃恩,加赠尔为中尉,锡之敕命于戏,麟趾超群……”

  咔嚓。挂在腰间的佩玉被沈隽无意间握碎,尖锐的碎玉扎进掌心,沈隽却觉察不出疼痛。他凝视着起身接旨,笑容满面的沈凤璋,额角神经突突地跳。

  这份圣旨写得比刚才那份漂亮多了,各种夸赞之语,显然下旨之人很满意沈凤璋。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被封七品散官奉朝请,沈凤璋却会在同一天被封六品实官中尉。

  中尉,掌管京畿治安、纠察,担负京城内的巡察。沈凤璋何德何能,能够担任这个职位!

  舌尖蔓延开去的血腥味让沈隽终于回神。他压下心头的怒意和恨意,带上笑容,上前恭喜沈凤璋。

  沈凤璋也没想到当今至尊动作会这么快。她还以为他肯定还要再考虑几天。终于踏入仕途的沈凤璋心情极好,尤其是在看到沈隽压着不快来向她道喜时。

  尽管沈隽面上一派温和,光风霁月,看似真心实意替她高兴,然而从他略显晦暗的凤眼中,沈凤璋一下就看出他心情格外糟糕。

  沈凤璋见状,索性没有再像往日那样神情轻蔑不屑,而是面带喜意,真心诚意看着沈隽,“同喜同喜!”

  一个散官,一个实官,有何可同喜的。

  果然沈隽被气得眼眸愈发幽深,定定地看着沈凤璋,牢牢咬着牙。

  颁完旨的天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朝着沈凤璋微微笑着,语气恭敬,“小郡公,有人在外边等您。”

  成功气到沈隽的笑意一收,沈凤璋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她立马吩咐刘温昌去取昨天带回来的东西。

  等到刘温昌取来昨天的棋和筹码,沈凤璋快步朝外走去。离郡公府不远处的路口停着一辆宽阔的牛车,昨天见过一面的内侍果然就站在牛车旁。

  留在大堂里的沈隽望着沈凤璋离去的背影,心头怒意渐渐沉淀下来,他脸上重新恢复成滴水不漏,温和含笑的模样。

  不过一个六品中尉,总有一天,他会站得比沈凤璋更高!而且,他微微眯眼,沈凤璋站得越高,对他而言,可利用的价值越大。

  这边沈凤璋去见当今至尊了,另一边,沈凤璋被赐六品中尉的消息如旋风一般瞬间席卷整个郡公府。

  二房的沈湘瑶原本在画一幅墨竹图,听到仆从来报,执笔的手一抖,豆大的墨迹落在纸上,瞬间毁了整幅画。

  她深吸口气,试图画完这幅画,然而落笔的手却不停在抖,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中尉?怎么可能?沈凤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当上中尉呢?时间太过久远,有些事她已经忘记了,但沈凤璋入朝为官的时间她记得很清楚,是在沈隽入朝为官很久以后,在沈湘珮和王十二郎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

  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发展让沈湘瑶生出莫名的不安。不行,不能再让沈凤璋这样发展下去。她得想个法子,让沈凤璋丢官罢职,让阿弟接替沈凤璋的爵位。

  宣纸上的墨点晕得越来越大,沈湘瑶盯着那一团墨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记得上一世沈凤璋入朝为官没多久,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越来越苍白。当时有人传出沈凤璋是吸食了五石散,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前朝因五石散引发大祸,本朝立朝之初,就将五石散列为禁物,一旦查出服用,严惩不贷!当时谣传沈凤璋吸食五石散后,宫里立刻就派人想要调查,但因为沈凤璋主动辞官,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沈湘瑶想起沈凤璋临死时面如金纸,形容枯槁,如同骷髅一般的模样,觉得当年那个谣言也许就是真的!

  沈凤璋肯定吸食五石散了,若非如此,她那时为何主动辞官。

  忽然间,沈湘瑶激动起来,脸上显出狂喜之色。

  短期内吸食五石散并不会产生身体变差,形容枯槁的后果。沈凤璋当年会变成那个样子,只能是吸食多年的结果。这么说了,她现在肯定就已经在服用五石散了!

  只要她放出消息,不论沈凤璋是被查到服用禁/药,还是如上一世那样为躲避追查主动辞官,对她都有好处。

  想通如何解决沈凤璋后,沈湘瑶一下子放心下来,脸上神情也好看了许多。她将桌上被毁掉的画团成一团,刚想扔掉,换上新纸,蓦地想起一事。

  沈隽今日应该也被赐官了!

  一向把沈隽当做将来靠山的沈湘瑶赶忙放下纸笔,匆匆让人去找上好的文房四宝。带着备好的文房四宝,她快步朝江伏院走去。

  她得去恭喜沈隽成为詹事丞。

  江伏院里,心情极差的沈隽坐在桌旁,凝视着桌上的圣旨,神情肃穆。

  “郎君,三娘子来了。”黎苗就在这时走进来禀报道。

  沈隽这个时候并不想见任何人。他刚想让黎苗去回绝沈湘瑶,却听见沈湘瑶的声音出现在院里,越来越近。

  “大兄,我是来给大兄送东西的。”这么久相处下来,眼见沈隽对自己态度越来越温和,沈湘瑶不知不觉间不再如刚重生那个时候那般小心翼翼了。

  “去给三娘子开门。”

  黎苗走过去的时候,沈隽借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中一片澄澈,看不出半点愠怒,“三娘子,你怎么来了?”

  沈湘瑶眉眼含笑,笑容里一派纯真,完全不像个会想出各种毒计的小娘子,“大兄,我是来恭喜大兄被赐官詹事丞的。”

  詹事丞?沈隽眼眸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冷。他面上含笑,不见半点异样,“三娘子,你怎么知道我被封为詹事丞了?”

  “当然是侍从告诉我的。”沈湘瑶肯定地说道。事实上,来禀报的侍从只说了沈凤璋被封中尉,并未提及沈隽。有沈凤璋这个真正的郡公府主人珠玉在前,府里谁还会关注一个私生子被封了什么小官呢。不过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沈隽就是从詹事丞做起的。

  一旁的黎苗诧异地看了沈湘瑶一眼,想说什么,却在沈隽的眼神下沉默。

  沈隽看着信誓旦旦的沈湘瑶,极差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微微笑了笑,满是包容,“三娘,你肯定听错了。当今至尊没有封我詹事丞,而是奉朝请。”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可能?!”沈湘瑶满脸惊愕,脱口而出。发现自己失态后,她赶忙掩饰道:“我的意思是阿兄昨天表现得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奉朝请呢?”

  是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奉朝请。然而比起这个出人意料的官职,他更好奇地是,沈湘瑶为何会那么笃定地认为他被封詹事丞呢?

  联想起沈湘瑶昔日不经意间流露的古怪,沈隽笑意更盛。

  ---------

  因为昨天那章最初发出来时,没有仔细检查,有段重复了,所以今天作话里补一小段。

  阿璋知道的原著 沈隽是从奉朝请做起,沈湘瑶的上一世,沈隽是从詹事丞做起,后面会有解释,不是bug。

  天使是天家使者,不是西方神话里长翅膀的那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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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验

  沈隽在府中抓到沈湘瑶无意中泄露的破绽时, 沈凤璋正与当今至尊在牛车里赌双陆。

  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别有乾坤的牛车停在青溪边上, 看似随意,实际上早有无数侍卫藏在周围,暗地里戒备着。

  牛车里,沈凤璋与当今至尊相对而坐,两人中央的小案上摆着一副双陆棋。

  看到维持原样的双陆棋盘,当今至尊分外高兴, 沈家这个小郎君果然对他胃口。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其实, 沈凤璋若是个庸才也挺好, 那样她就能做南阳的驸马, 时常进宫陪他下双陆。

  “陛下因何叹气?”沈凤璋掷完骰子,抬起头朝对面的当今至尊轻声问道。

  跪在当今至尊身后的蔡进不动声色瞥了沈凤璋一眼。朝中大臣面对当今至尊时, 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这位沈家郎君年纪不大,初次为官,面对当今至尊时, 却能和为官多年, 位高权重的老臣一般,泰然自若。这可真是命中注定她会有大造化。

  哪里有什么命中注定。沈凤璋只是结合诸多方面的信息推测出当今至尊更喜欢这种平和态度罢了。

  喜欢隐瞒身份四处去找人赌棋, 名声荒唐却不暴戾, 更重要的是,昨天在她喊他身份后,不仅没有发怒, 反而愿意听她讲完她的看法。这位陛下显然不是唯我独尊型的霸道帝王。

  果然,面对沈凤璋这种算不上毕恭毕敬的姿态,当今至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挺舒服。他没料到自己方才竟然叹出了声,听到沈凤璋问,他索性一边移动黑色棋子,一边向沈凤璋解释自己方才叹气的原因。

  对于当今至尊方才叹气的缘由,沈凤璋早在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工夫里就生出诸多猜测。是为世家、寒门之争担忧?还是怕她处理不好这些事?亦或是边关战事生变?

  脑中满是国事政事天下事的沈凤璋,万万没料到当今至尊叹气竟是为了这个!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抓住这个机会,抬眸朝当今至尊微微笑道:“区区小事,哪里值得陛下忧心。莫非微臣不是南阳公主驸马,就不能时常入宫与陛下下棋了?”

  做臣子的,哪个不想和皇帝关系亲厚一些,更何况是她这样要做孤臣、酷吏的。

  当今至尊大笑起来,“沈卿说得没错!不过——”他话音一转,想到南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若是孤替你和南阳赐婚,你可愿意?驸马只任闲官,也不过是前朝所定的规矩罢了。”

  沈凤璋握着骰子的手一紧。她当初抓着机会去当今至尊面前表现,就是怕当今至尊给她和南阳赐婚。没想到当今至尊都看到自己的价值了,竟然还会这样说。

  沈凤璋心中喟叹一声,一边感叹这位陛下是真得宠孩子,一边起身伏在地上,用自愧不如的语气惶惶不安道:“南阳公主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微臣惶恐,实在配不上南阳公主。”

  当今至尊望着伏在地上的少年,眼眸沉沉,带着几分叹惋。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在他看来,沈家这位郎君才是真正得可与日月同辉,若非着实喜爱沈凤璋,他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事。不过,这样也好,南阳性子刁蛮,若真让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