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8)
作者:十二月酒      更新:2023-07-17 02:44      字数:21135
  凤璋娶南阳,他还有些舍不得。

  让沈凤璋从地上起来后,当今至尊话题一转,终于移到正事上去。

  他推动着黑色棋子往前移,声音没了方才的柔和,终于显出几分坐拥天下,执掌大权的帝王模样,“沈卿,你可知晓孤为何让你担任中尉一职?”

  沈凤璋当然知道,当今至尊这是还放心不下她的能力,想让她在中尉这个位子上做出点事情来,然后再考虑到底用不用她。

  果然,沈凤璋把这番话一说,当今至尊脸上显出隐隐满意之色,“不错。你既然已经明了孤的意思,那孤也不再多言。据孤所知,建康周围属城有不少盗贼,你若是能在半年内督捕这些盗贼,孤便将你调任。”

  沈凤璋推动着手下的白棋往左移了三步,然后才抬头看向当今至尊。

  车厢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清脆的鸟鸣声以及涓涓溪流声从车窗外传进来,远处踏青的郎君女郎嬉笑之声也清晰可闻。

  透过帘布映进来的阳光将沈凤璋纯黑的眼眸照得格外明亮,她俊朗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笑,看上去温文尔雅,谦逊平和,然而格外笃定的声音却透着几分张狂自信,“无需半年,三月足矣!”

  “好!”当今至尊抚掌大笑,沈凤璋比他想得更有锐气!他亲自在沈凤璋肩膀上拍了下,“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

  沈凤璋担任中尉一职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去了。但凡知晓这件事的,个个惊讶不已。

  钟山别院,袁九郎正大摆宴席,与人喝酒。酒宴上有人提起这事,袁九郎刚刚入口的酒差点没喷出来。

  他轻咳两声,满眼不敢置信,“严三郎,你方才说什么?!”

  严三郎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沈家小郎君被当今至尊赐了中尉一职。”

  “不可能!”袁九郎摇着头,中尉这个官职,品级不算低。往日里,像他这样的世家弟子,起家官也就是六品,区别在于世家弟子起家大多是秘书郎、著作郎这样的清官,而中尉算是浊官。但就算他看不上中尉一职,也知道中尉这个位子很重要,各方都想在上面安上自己的人。

  沈凤璋一个草包,怎么可能突然就出仕了,还拿到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官职?

  见袁九郎不信,有人忍不住开口:“九郎,这事是真的!沈凤璋如今都已走马上任了!”

  袁九郎执着酒杯,眯眼看向严三郎等人,“那你们到说说,她是怎么莫名其妙捡了漏的?”

  严三郎看了眼左右,微微压低嗓子,“这事,说起来和当今那位有关。”

  纸包不住火,沈凤璋和当今至尊一起赌双陆这事到底从那日的侍卫们口中传了出去,不过具体内容却没人敢说出去。

  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沈凤璋和当今至尊赌双陆,输了一大笔金子,讨得当今至尊欢心,得了这么个官职。

  当今至尊这些年荒唐事没少做,昔年曾因在宫外赌双陆而误了朝,更有宠信殷贵妃,大兴土木建造宫殿之事。

  像袁九郎这样出身显赫的世家弟子,明面上不显,背地里却都不怎么瞧得上当今至尊。

  因此一听沈凤璋这官职竟然是这么来的,袁九郎半点不怀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沈凤璋本来就是这种阿谀奉承之人,当今至尊又荒唐。他冷笑一声,面上满是不屑,“沈凤璋这人真是越来越下作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真令人不耻!”

  在场众人纷纷应和,脸上都是如出一辙地鄙夷不屑。前不久,他们还以为沈凤璋变好了,不再如以往那般卑躬屈膝,现在看来,真是秉性难改!沈凤璋还是往日的沈凤璋,奴颜媚骨,靠着手段媚上,她这样的人,就算为官,也只能做佞臣!

  袁九郎饮了口酒,满是不屑和轻蔑,他倒要看看,沈凤璋这个草包能做出点什么事来!

  ……

  被人小瞧的沈凤璋这时候还真遇到了困难!上一任中尉被免职后,不论是世家还是寒门都在争中尉一职。哪方都没想到当今至尊会毫无征兆,空降一个沈凤璋担任这一职。

  回过神来之后,寒门这一方立刻笑开了。

  沈家本来就是寒门出身,沈凤璋前段时间还专门跑了一趟寒门中与她祖父、父亲有旧的叔伯家,显然是有意投入寒门。当今至尊此举,明面上是不偏不倚,不管哪方的人都不用,实际上就是在偏帮寒门。沈凤璋不和寒门亲近,难不成会和世家亲近?

  庾思忠等人本来还想再晾沈凤璋一段时间,在她走投无路,做官心切之时再拉她一把,让她对自己这方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眼下情况有变,他们顿时放弃先前的计划,直接派人去拉拢沈凤璋。

  然而没想到的是,派出去交好、拉拢沈凤璋的人居然被沈凤璋搪塞回来了!

  庾思忠等人得知消息后,心中颇为愠怒,“她拒绝寒门一方,难不成还真想投靠世家不成?!”

  他们当即派人去查沈凤璋的情况,结果却得知沈凤璋也没有和世家亲近起来,甚至于,她反而推拒了几次世家弟子聚会的邀请。

  庾思忠等人思忖之后,纷纷冷笑起来。沈凤璋想两不沾,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建康内史是寒门一派的人,知晓上面的意思后,便处处为难沈凤璋,钳制沈凤璋调查盗贼的举动。

  内史府里,长着一张长脸的内史端着茶,表面上客气,实际说的话却滑不溜秋,处处推脱。他抿了口茶,皱起眉,越发显得脸长如马脸一般,他看着沈凤璋,满脸为难,“沈中尉,不是我不愿给中尉你方便,实在是在宵禁之后,沈中尉你还命人在街上暗查,太扰民了!本官身为建康内史,要替百姓做主啊。”

  沈凤璋眸光微冷,扰民?她命手下人暗查,哪里扰民!不过是这些人不想看到自己做出成绩来而已!

  早在接下这个任务时,沈凤璋就知晓这次既然是考验,当今至尊绝不会偏帮自己。忍下对这个马脸内史的怒气,沈凤璋唇角略含笑意,语气客气,“内史大人不愧是建康百姓父母官,心怀百姓。既然方内史这般说了,还请内史大人放心,我这就命人撤了城中的布置。”

  “那本官就替建康百姓,谢过沈中尉了!”方内史看着朝自己客气微笑的沈凤璋,脸上显出几分得意和轻蔑。若是对旁人,方内史当然不会就这般把心中的轻视表露出来,只不过他听说这位沈中尉是靠媚上得来官职,加上她堂堂郡公,却这么没魄力,轻而易举就朝自己认输,不知不觉间就流露了心中的真实情绪。

  “好了,本官公事繁多,就不陪沈中尉闲聊了。”方内史端茶送客,态度比起最初,轻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沈凤璋仍旧微微笑着,看上去脾气极好的模样,“那我先告辞了。”

  转过身,沈凤璋本就幽黑的眼眸越发深不见底,如同覆上薄冰一般。她唇角越发上挑了,拉开一个略显冰冷、骇人的笑。

  等了结盗贼一事,三个月后,她就先拿这位方内史开刀!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的解释

  中尉相当于建康的警察局局长

  内史相当于建康的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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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话

  出了内史府大门, 沈凤璋却没有直接回尉营,而是去了大牢。

  这些人既然不想她在城中着手, 那她就换个地方。

  管理京畿治安的中尉营下有四曹,这监牢便设在中垒一曹之下。

  正与人聊得火热的中垒令,听到下属来报沈中尉来了,眉头不禁一皱。这位上官不去抓盗贼,来中垒做什么吗?

  尽管心中不耐烦,但中垒令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殷勤模样, 快步去迎顶头上官。

  然而他还没走出府衙,就见沈凤璋已经大步走进来。

  “沈大人, 您怎么过来了?”中垒令立马反应过来, 凑到沈凤璋身边。

  “我来提几个人。”

  中垒令显然没想到沈凤璋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惊诧地重复了一句,“提人?”

  沈凤璋眼眸流霜, 淡漠冰冷地瞥了中垒令一眼,“怎么?本官提不得?”

  心中颇为轻视这位上官的中垒令被那如同寒刃一般,冷气逼人, 刮到骨头里去的一眼看得浑身一僵, 呆立在原地。他一直觉得他这位上官就是出身好,运气好, 阿谀奉承才能在这么点年纪担任中尉。前几次见面, 沈中尉也没表现出这般强势的态度。他们这些人见新来的草包中尉一心要肃清建康及周边各县治安,还都等着看这位上官的笑话。

  然而这位上官实际上显然不是个草包。

  回想起刚才那冷漠无情,充满威势的眼神, 中垒令心头泛起寒意,一股冰冷从脚底窜到天灵盖。回过神来,他急忙朝着已经走远的沈凤璋追过去。

  重新跟在沈凤璋身边的中垒令屈膝弯腰,明明是比沈凤璋高的个子,看上去却比她矮了将近半个头。

  “大人想提哪些人?您只管跟下官说。牢里昏暗腌臜,大人留在上边,下官替您去把人带过来。”中垒令是个识时务的,看出沈凤璋没那么简单之后,立马见风使舵,毫不犹豫改变态度。

  中垒令前倨后恭的态度变化根本没被沈凤璋放在眼里。她冷声回绝掉中垒令的提议,命令中垒令带自己去牢里。

  大牢果然如同中垒令所言,光线昏暗又十分腌臜,一走进里面,立刻就有一股酸腐臭气朝沈凤璋扑过来。她面不改色,在举着火把的牢头们带领下,路过一间间牢房。

  牢房里关着不少人,有些人缩在角落,哪怕听到动静,也不抬头。有些人见到气势卓然、显然身份不低的年轻郎君,立刻扒着栏杆,大哭大喊求放他们出去。

  阴冷的牢房瞬间嘈杂起来。

  “全都给我闭嘴!”跟在一旁的另一名牢头拿起长棍,在牢房栏杆上狠狠一敲。

  铺天盖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刹那间消失一空,只余下压不住的低低哭声。然而,在昏暗阴冷的牢房里,这种低微幽怨,不绝如缕的哭声反倒显得越发可怖。

  一进牢房,中垒令就在不动声色观察新任上官。

  不管是见到牢房里脏乱的环境,还是看到这么多扑在栏杆上哭喊求饶的犯人,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官都是神情淡然,无动于衷。

  火把上燃烧的火焰在牢房里跳动,明灭晃动的光芒映照在对方脸上,在高挺的鼻梁一侧落下一片阴影,显出几分冷酷。

  “之前抓回来的盗贼都关在哪里?”

  中垒令被突然转过来的上官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急忙引着沈凤璋走到里边的牢房里。

  沈凤璋慢慢走过这几间牢房,锐利地眼眸扫过里边这些人。一共八个人,哪怕是被关在牢里,依旧看上去比较精壮。她走过去的时候,五个人抬头看了她几眼,有一个人一直盯着她,还有两个人自顾自睡在稻草上,根本不把走进来的他们当一回事。

  大致了解完这几人的情况后,沈凤璋朝中垒令吩咐道:“把这几人全都带出去。”

  这下,这八人全都看过来了。“喂!你们要做什么?”

  沈凤璋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出了牢房。留下来的中垒令看看这几个骂骂咧咧的家伙,厌恶地一皱眉头,挥手命令狱卒把他们带出去!沈中尉还能做什么,不外乎是提出去问问情况。

  然而,中垒令万万没想到,沈中尉居然不止是提出来问情况,她还想把这些人带出去!

  中垒令听着沈凤璋对这几人说的话,脸上显出焦急之色,“大人,这些都是犯人,怎么能?!”

  沈凤璋瞥了中垒令一眼,那如渊海一般的眼神,瞬间让中垒令禁了声。她继续看向这些犯人,脸上没有半丝笑意,冷然若冰湖深处的寒冰。

  “本官方才所言,你们都清楚了?”她眸光沉沉,以一种缓慢但极有重量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

  八人里,个子最高,最强壮的大汉嗤笑一声,“这位大人,您想让我们替您卖命,总要给我们点好处。只要大人您把老子犯下的罪给销了,老子一定给您做牛做马。”

  有大汉一出口,其余人纷纷跟着叫起来,“是啊,我们也不要多。只要把我们的罪销了,我们就替您办事!”

  疯了疯了。中垒令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看着躁动不已的几名犯人,万分庆幸自己给他们上了木枷。要不然——

  一片喧闹声中,一道冷冽的声音如利箭一般,划破长空,瞬息之间压下其他所有声音。

  “这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明明不是特别大的声音,但是听在几人耳中却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狗胆包天,借机生事的犯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沈凤璋见状,乌黑的眼珠子泛起凌厉的光芒,她冷笑一声,“想要赦罪,绝无可能!你们要不就帮我办事,好歹还能去外面透透风,要不然就回到刚才那间牢房里,把牢底坐穿!”

  她看着再度老实下来,沉默不语的犯人们,淡声道:“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考虑。”

  “一……五。”

  还没数到十,先前带头闹事的大汉就率先出口道:“不用数了,我去!”

  这名大汉在这几人中似乎挺有影响力。他一出声,其他人接二连三也说同意。

  沈凤璋盯着那名大汉几秒,唇角微微一动,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

  “欸,我说大人。我们都已经出了城了,你们能把木枷取掉了吗?”用黑布覆盖住的木笼里,大汉冲着前头的沈凤璋喊道。

  “大人,真的要取掉他们的木枷?”跟在沈凤璋身旁的一名卫兵忍不住开口,“万一取下木枷,放虎归山,到时候这些人都逃了怎么办?”

  沈凤璋拉住缰绳,朝部下勾唇一笑,“放心。想逃,只能逃到阎罗地府去。”

  牛车旁,好几名卫兵在替这些犯人解木枷。

  为首的大汉一边伸长脖子让对方帮忙开枷锁,一边口中喋喋不休,表面上一副聒噪的大老粗模样。实际上,一双眼却不经意间扫过停车的这片林子,快速谋划着从哪个方向跑是突破口。

  咔嗒一声,脖子上的木枷分成两半,被彻底解开。大汉哈哈大笑几声,连喊几声痛快,“大人,我老刘以后就跟你混了!大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抓到那些盗贼。”

  围在这几人周围的卫兵们见到大汉脸上爽朗直率的笑容,不由自主麻痹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方才还说要效忠沈凤璋的大汉,眼神突然一变,凶狠无比,如同猛虎扑食一般,朝着站在林边的卫兵扑过去。被大汉咬牙切齿的狰狞面容一骇,那名卫兵竟下意识往身旁一侧。

  大汉毫不恋战,抓住机会朝林中奔去。

  其他犯人见状,也都神情一变,瞄准方向想要出逃!

  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间从林中响,无数鸟雀扑棱着翅膀,从林中飞出。借机逃跑的犯人中,两人目不斜视,径直冲入林中,另外五人则下意识分神朝林中看去。

  嚣张不可一世的大汉直挺挺倒在地上,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后心。他们顺着箭支方向看去,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灰衣少年一脸淡漠,手握着长弓,还保持着拉弓放箭的姿势。

  因为分神,慢了一步的几名罪犯懊悔地被卫兵们包围住,朝着方才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目露歆羡。

  然而就这五人后悔不已之时,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叫在林中响起。众人下意识看去,只见林中树枝摇动,不一会儿,好几名卫兵拖着那两名犯人的尸首,从林中慢慢走出来。

  对方居然早就料到他们会跑,在林中设下埋伏了!

  一念之差,因为分神没有跑掉反而活下来的五人齐齐看向坐在马上年纪不大的郎君。对方脸上面无表情。原先被他们认为是装模作样的神情,现在一下子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沈凤璋盯着这群人,拉了拉长弓,缓缓开口,“还打算跑吗?”

  五人身子一颤,想到方才三人惨死的模样,下意识摇头,急忙朝沈凤璋表忠心。

  沈凤璋轻笑一声,“你们若是好好干,赦罪不可能,但我能让你们减刑。你们若是生出别的心思,不仅你们自己要死,连你们的亲朋好友,都要一同被连坐!”

  她看着剩下的五人,直接念出每一人所犯的事,以及身份。

  这几人都是比较胆小的,方才看到沈凤璋毫不犹豫杀人,就已经被镇住。待听到沈凤璋一点点念出他们的底细,他们脸色煞白,那里还敢反抗。再加上沈凤璋说减刑,他们几个一咬牙,不再如刚才那样随便喊话,而是当真严肃神情,“大人,您放心,小的们一定好好跟您办事!”

  杀鸡儆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沈凤璋看着这些终于被收服的犯人们,唇角一弯,终于显出真正笑意。

  ……

  不知不觉间,今年的白闻楼文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临汝公主已经成了白闻楼对面茶馆的常客。她每次去坐时包下的阁子,正好就在沈凤璋当日阁子的隔壁。

  “娘子,我们回去吧。”临汝公主身边的小宫女原先还挺开心可以出宫玩,然而在猜中临汝公主真正的心思之后,再出来她全都提心吊胆的。

  临汝公主坐在窗边,凝眸望着对面的白闻楼。从她的角度,刚好能将对面楼里众人的谈笑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坐在主位左手第三位的青衣郎君,临汝公主不由自主柔和了神情,眉眼间带上一丝倾慕。

  “你别担心,我只是看看而已。”这一个多月里,她是亲眼看到沈隽的座次从左手第七快速升到第三,坐在他前面的已经只有文坛宿老,德高望重的老者了。

  若是沈凤璋在这儿,一下子就能听出临汝公主的声音正是文会当日坐在她隔壁的那对主仆的声音。

  望着谈笑风生的沈家大郎君,临汝公主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几分扼腕叹息与同情之色。若非沈家小郎君故意打压兄长,以沈隽的才华能力,又怎么会只能整日待在白闻楼里呢?

  她想起沈家小郎君那个中尉的来历,又想起自己打听到的沈凤璋往日欺辱沈隽的传闻,心头对沈隽有多同情惋惜,对沈凤璋就有多厌恶。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群卫兵在喧闹声中显出踪迹,在茫茫晨雾之中,由远及近。为首之人身着玄衣,骑在玄色大马上,身形挺拔笔直,若一杆冲入云霄的长.枪。那人一副极为精巧的好相貌,哪怕是冷冷淡淡的表情都未曾折损半分容貌,反而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退避三舍,气势如虹。

  这个骑在马上的,不正是在建康销声匿迹一个多月的沈凤璋吗?!

  看着沈凤璋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傲慢嚣张的模样,临汝公主娥眉一皱,清雅秀丽的脸庞上满是厌恶。

  “也不知道阿父是怎么想的。沈凤璋不过区区蠢材,只有一副皮相出色,这般嚣张无礼,竟然还如此——”

  临汝公主情不自禁的抱怨还没说完,隔壁阁子窗户忽然被人用力拍开。可怜兮兮的木窗晃动了两下,后边露出一张临汝公主格外熟悉的脸庞。

  “你方才说什么?!”南阳公主挑着眉,眼眸一瞪,娇艳若芙蓉牡丹的脸上全是不满,“我怎么听见你在说沈郎君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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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娶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临汝公主向来自律, 难得在背后说人坏话, 万万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她骇了一跳, 脸颊微红, 冷静下来后, 朝着气势汹汹的南阳公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南阳公主理直气壮,“我是来看人的。”她好不容易才从父皇那里打听到沈家小郎君今天回来, 早早就守在这条入城必经之路上。

  她心思一转,想起这些天在宫中听到的消息, 紧紧盯着临汝公主,反问一句,“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看到临汝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南阳公主红唇一翘, 眼里显露几分促狭, “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宫, 莫非都是来这儿?”

  “你来这儿做什么?”南阳牢牢盯着临汝公主,“难不成也是来看人?”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忽然间眼神一亮,看着对面的白闻楼若有所思,“让我猜猜, 你想来看的是——”

  白闻楼寄坐了好些文士,然而论年轻英俊非沈隽莫属。

  “你是来看沈家大郎君的?”

  南阳公主恍然大悟,漂亮的脸蛋上又重新显出怒气,“怪不得你要在背后说沈家郎君坏话, 原来是替沈家那个私生子打抱不平!”

  临汝公主方才问南阳为何来这,就是想岔开先前的话题。没想到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她说沈凤璋坏话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先前我在背后道人是非,确实是我不对。但是——”临汝公主眼眸里也盛满怒意,“你怎么能用如此轻蔑的语气喊沈家大郎君私生子?!”

  出身非自己可选。正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沈家大郎君遭受了多少不公!

  面对临汝公主满是心疼怜惜的怒意,南阳一脸不以为意,她甚至故意挑眉,朝临汝不屑地笑了下,“他本来就是私生子,有何不可说?!”既然沈家小郎君不喜欢这个私生子兄长,她当然要和小郎君同仇敌忾了。

  见临汝公主气到脸颊发红,南阳神情越发张扬跋扈,她红唇开合,掷地有声吐出几个词,“卑劣!低贱!肮脏!”

  南阳的恶语让临汝公主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因为私生子身份而饱受众人欺凌的沈家大郎君。文雅俊秀的少年神情麻木,被人围堵在中央,无数讥诮恶语如尖刀、似砾石,朝他刺去、砸去。

  熹微晨光之中,临汝公主眼眸里水光一闪。

  眨眨眼,临汝公主俏丽的脸庞满是怒气,将往日的循规蹈矩抛到一旁,她咬着牙,反唇相讥,“除了会投胎,沈凤璋还有哪点比得上沈家大郎君。沈家大郎君才华横溢,性情纯善,待人温和宽厚,沈凤璋嚣张跋扈,媚上欺下,奴颜婢膝,简直令人不齿!”

  “你居然敢这样说沈家郎君!”南阳脸上的不甚在意刹那间消失一空,眼眸因为怒火而亮到惊人,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又似怒放的牡丹。

  ……

  临街阁子里的吵闹声顺着风飘到街上。

  沈凤璋骑在马上,尚未走到茶楼底下,便已听到两道吵架的女声。其中一道听来有些耳熟,若她没有记错,应该是南阳公主的声音。

  虽然沈凤璋不想和南阳公主再有太多接触,但南阳公主毕竟曾给她送了那么多珍贵药材。再者,南阳公主还是在和人吵架。

  想到这,沈凤璋在茶楼阁子下停住马,抬头看向二楼。南阳公主正站在左边阁子窗边,怒气冲冲,对着站在隔壁阁子窗口的小娘子怒骂。

  南阳公主一心要吵赢临汝公主,根本未曾发现沈凤璋骑着马停在楼下。最先发现沈凤璋的是南阳公主的婢女。

  “公主。”“公主!”

  “闭嘴!”南阳公主头也没回,怒喝一声。

  宫女颤抖了一下,然而在发现沈家郎君拉着缰绳,似乎要离开时,咬了咬牙,拉了下南阳公主的衣袖,“公主,沈小郡公就在楼下。”

  南阳公主突然一愣,下意识想要往旁边躲。她怎么能让沈家郎君看到自己在和人吵架,看到自己如此坏脾气的模样?

  但下一刻,她不仅没躲,反而又往前两步,俏生生地立在窗前,看向楼下的沈凤璋,脸上带着克制不住的笑。

  一月不见,沈家郎君变得更好看了,周身气质冷冽,如被寒霜覆盖的青松。在声声蝉鸣中,带来一股清冽。沈家郎君身上原先带着的那一丝青涩、文弱,也都消失干净。

  南阳公主只觉得沈凤璋变得更加好看有气势了,实际上这是沈凤璋在这一月中染上的杀气。这一个月里,借着手下的那几只“老鼠”,她日夜不眠,以雷厉风行,甚至称得上狠辣无情的手段剿灭周围各县盗贼。短短一月间,周围各县风貌大变,见识过沈凤璋不留情面的严酷处罚,各县几乎无人再敢作案。跟着她一道去的那些卫兵,也都对这位年轻郎君佩服至极,如今已经全部成了沈凤璋忠实的拥趸。

  高头大马上,一身玄色胡服的沈凤璋看到南阳公主看向自己,微微一笑,稍稍弯动的眼尾瞬间柔和了周身凛冽的寒气,冲淡那股萦绕不去的肃杀之意。

  她朝南阳公主拱手行了个礼,动了动唇,无声喊了句。

  “拜见南阳公主殿下。”

  站在窗边的南阳公主脸颊上泛起红晕,如同撷取了天边朝霞涂抹在脸上。她快步下楼,走到沈凤璋跟前,放柔了声音。

  “沈,沈郎君,你是要入宫吗?”如果入宫,她就和沈凤璋一道回去。南阳公主略带兴奋地想着,可惜的是,沈凤璋说她要先回府整理一番。

  “好吧。”南阳公主微微有些失落,但立马又高兴起来,“那我在宫里等你。”

  沈凤璋望着南阳公主带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当今至尊难道还未曾和南阳公主提起她的婚事。

  确实没有,当今至尊知晓南阳公主性子执拗,每每看到南阳神采奕奕的模样,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讲这事。

  然而,面对南阳再一次要求赐婚的请求,当今至尊敷衍不下去了。他看着南阳,一脸无奈,头一回明确表示这事不行。

  “为何不行?!”往日里,哪怕脾气再差,南阳公主都记得在父皇面前保持恭敬,但这一次,她将这事完全抛到脑后,忍不住大声问道:“为何不行?!”

  话出口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行。

  父皇如今有意重用沈凤璋,不同意只怕是不想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耽误沈凤璋。

  想到这里,她用力一咬牙,抬头直视当今至尊,“父皇,儿臣愿舍弃汤邑,只求父皇同意儿臣与沈家郎君的婚事。”

  哪怕是南阳这样性情直爽泼辣的女郎,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也不容易,要鼓足巨大勇气。

  当今至尊没有计较南阳的失敬,他凝视着执迷不悟的南阳。沉吟片刻,为彻底打消她的念头,终于开口道:“南阳,不是孤不想给你赐婚,是沈凤璋不愿意尚主。”

  “为何?!”南阳满脸焦灼,“父皇,您可曾对沈郎君说过儿臣愿放弃食邑?”

  她仰面祈求着,眼眸里带了几分湿润,“父皇,儿臣求您再试试。”沈郎君是有大抱负之人,她肯定也是怕做了驸马后会影响她。

  当今至尊当然知道就算南阳愿放弃汤邑,沈凤璋也不会同意。但他看着执迷不悟的南阳,无奈叹了口气,“这样吧。孤再问沈家郎君一回。这回,你就在屏风后边亲耳听着,若是沈家郎君不同意,你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以后这事不要再提!”

  南阳垂首,重重磕了两个头,斩钉截铁,“父皇放心,若是此次不行,儿臣绝不多加纠缠!”

  她摆在地上的双手下意识抓紧裙摆,不,沈家郎君一定会愿意的!

  ……

  明光殿里。

  回府洗漱收拾好的沈凤璋正在将这一月之事禀报当今至尊。

  虽然这一月里,当今至尊也命属下关注这事,但到底没有沈凤璋自己汇报来的清楚。

  听完沈凤璋这一月间斗智斗勇,惊心动魄的经历,当今至尊大喝一声好!从书案后走出来,亲手扶起沈凤璋,脸上满是欢喜,“你这回做得很好!你放心,孤重重有赏!”

  “多谢陛下厚爱。这一切不过是臣该做的。”

  尽管心里高兴,但沈凤璋面上却仍保持着沉稳淡然。

  当今至尊见她不欣喜若狂,沉得住气,心里越发欣赏她。他看着年轻有为的沈凤璋,犹豫了下。还是道:“凤卿,有件事孤之前曾和你提过,如今孤旧事重提,想再问问你。”

  沈凤璋心中有所猜测,但还是道:“陛下请讲。”

  “若是孤愿重用你,不因尚主而影响其他。你可愿娶南阳公主为妻?”事实上,当今至尊问话时略有忐忑,比起上次,这次他更不想沈凤璋娶南阳。沈凤璋下场注定惨烈,他怎么忍心南阳将来受苦。

  好在,沈凤璋两次答案没变。她微微低头,“臣惶恐,自知配不上公主。”

  当今至尊大松一口气,脸上重新恢复轻松自在的神情。顾忌着躲藏在屏风后的女儿,他没有再提这事,而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老郡公当真是养了一对好孙儿。”当今至尊回忆起沈隽那篇文章,心中赞叹,“你兄长虽然出身略差一些,但为人能干有才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性情也温和纯善,也算良配。孤打算替你兄长和临汝公主赐婚。”

  当今至尊虽然欣赏沈隽的文采,但相比沈凤璋,却又少了几分真正的惜才之心。沈隽这样文采斐然者,虽不多见,但也不少见。

  几乎是在当今至尊说出要赐婚的同时,久违的“叮”声在沈凤璋耳旁响起。

  【任务发布:阻止皇帝给男主赐婚!】

  沈凤璋心思急转,抬眸,朝当今至尊沉声道:“陛下,不可。”

  “为何不可?!”

  沈凤璋刚想说出理由,却忽然发现这道问话并非当今至尊所言。

  她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双眼红肿的南阳公主,向来伶俐的口齿一顿,头一回有些傻了眼。

  南阳公主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晚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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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别说沈凤璋了, 连当今至尊都没想到南阳会突然出来。

  让女儿躲在屏风后偷听和被事主撞破自己安排人偷听是两回事。当今至尊浓眉紧皱,望着南阳, 神情颇为不快。

  “南阳,回去!”他冷声命令道。

  然而南阳公主却似根本未曾听见当今至尊的命令一般。

  一袭胭脂红长裙的少女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尽管眼眶已经红肿得像个小桃子,但眼神里却没有多少哀怨悲怜之色,反而灼灼如火。

  南阳公主直勾勾盯着沈凤璋, 目光直白炙热, “你为何不同意临汝和沈隽的婚事?”

  几息之间, 沈凤璋已经调整好心态。此刻,面对南阳公主的质问,她微微行礼,“殿下, 臣反对这桩婚事,是因为微臣兄长身份不高,实在配不上临汝公主这样的皇家血脉。”

  南阳公主紧紧盯着沈凤璋的脸庞,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看了沈凤璋半晌, 却未曾从她脸上看出心虚不安之色。

  在心里深吸一口气, 南阳公主红唇微启, 眼底火焰明明灭灭, “不是因为你心系临汝公主?!”

  宫里人都知道, 南阳公主讨厌临汝公主。然而南阳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讨厌临汝,有时候却也羡慕临汝。她知道自己脾气差, 不管是宫里的宫人,还是外面那些贵女郎君,明面上对她客气有礼,背地里却都嫌弃她不通礼数,任性张扬。她以为沈凤璋是不同的,难道就算是沈家郎君这般脾气性格的人,也更喜欢临汝吗?

  宽大的衣袖遮住南阳公主紧握颤抖的双手,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冰冷的寒风从崖底倒灌上来,吹得她浑身骨头发凉。

  南阳牢牢盯着沈凤璋,等待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

  沈凤璋没有看出南阳公主真正的心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为打消南阳公主的误会,也为自己不要刚拒绝一位公主,就又多了另一位公主做妻子,沈凤璋抬眸不躲不避,直直望进南阳公主眼底,“殿下误会了,微臣绝对没有此等想法。”

  虽然方才反对当今至尊给沈隽和临汝公主赐婚时,她有考虑过以自己爱慕临汝公主为否决理由,但这理由后患太大,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立马否决掉了。

  衣袖里,南阳公主握紧双拳的手渐渐松开,屏住的呼吸终于恢复正常。眼底闪烁的火苗重新燃烧成不灭的火焰,她微抬下巴,神情骄傲得如同凤凰,又似耀眼的红日。

  “那你为何不肯娶我?”

  “南阳!”当今至尊眼眸布满厉色,他声音微沉,近乎冷喝。冷然森严的帝王之威如同涟漪,朝着整座明光殿荡开去。

  明光殿里的宫人们扑通一声全部跪倒在地,声音整齐又惶恐不安,“陛下息怒。”

  “来人,送南阳公主回宫!”

  跪倒在地的宫人一咕噜爬起来,小跑着走到南阳公主身边,“殿下,请随奴婢回宫。”

  南阳公主转身看向父皇,眉眼间显出挣扎之色,多年理智告诉她已经惹恼了父皇,此刻最该做的是听从父皇安排回宫;然而情感上,她又实在想要一个答案——沈凤璋为什么不肯娶她。

  她一咬牙,紧皱双眉,喊了声父皇。

  当今至尊再疼爱女儿,也觉得南阳这番行为十分出格,有失皇家公主的脸面。见南阳居然想要违抗他的命令,当今至尊脸上怒意越发强盛。

  就在当今至尊想要发怒之时,一道轻缓的声音忽然间响起。

  “陛下,南阳殿下年纪尚小,又是性情中人,还请陛下不要责罚公主殿下。”将这对父女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中,沈凤璋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说到底,是她害南阳公主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她对南阳公主没有爱情,但她还是挺欣赏南阳公主这样明媚张扬,热情直率的小姑娘。

  当今至尊发怒本就是觉得南阳追问沈凤璋为何不娶她这番行为不够得体,有失脸面,恐怕被沈凤璋看轻,觉得南阳她轻浮。此刻见沈凤璋主动站出来求情,当今至尊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发现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后,心中怒意终于消失了一些。

  “多谢父皇!”南阳公主见状,赶紧机敏地向父皇道谢,随后重新看向沈凤璋,冷着脸道:“沈郡公,本宫想知道,你为何不愿娶本宫?”

  身着玄色长袍的少年郎君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清俊秀美的脸庞上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冷冽,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十分淡,少了几丝感情,仿佛一滴墨滴入水中,瞬间就会被水冲淡。

  “微臣不愿娶殿下是因为微臣早已心有所属。”

  南阳公主脸色一变,眉眼一抬,她忍不住怒道一声“好!”随后朝着当今至尊快速开口,“父皇,儿臣告退!”她想过很多理由,唯独没去想这一个。没想到啊,还真是沈凤璋看上了其他人,看不上她。

  望着大失所望,愤然离去的南阳,当今至尊虽然有些担忧,但更多还是放松。他宁可南阳伤心一时,不忍见她难过一世。

  当今至尊看着被留在殿里的沈凤璋,轻咳一声,“凤卿,你口中的心上人是谁?你说出来,孤替你指婚。”这样一来,既能遮掩今天南阳的事,也能让南阳彻底死心。

  她哪里有什么心上人。这不过是推脱之语罢了,沈凤璋脸上苦笑一下,禀报道:“多谢陛下好意,不过微臣与心上人有缘无分。”

  当今至尊见状,不再多言,重新将话题拉回到给沈隽和临汝赐婚上。他虽然不如喜欢沈凤璋那般喜爱沈隽,但也有几分惜才。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明知沈隽是私生子出身,却仍想给他赐婚了。

  然而沈凤璋却严厉反对,一口咬定沈隽的出身配不上临汝。

  当今至尊凝视沈凤璋半晌,心里对这个理由将信将疑。沈凤璋这么激烈地反对沈隽和临汝,恐怕不单是觉得沈隽出身配不上。

  当今至尊曾经听说沈家小郎君与沈家大郎君势如水火,沈家小郎君格外厌恶兄长。沈凤璋反对沈隽娶临汝,他估摸着也是出于她心底对沈隽的厌恨,不想让沈隽好过。

  ……

  当今至尊在与沈凤璋谈论沈隽和临汝的婚事时,白闻楼里,沈隽也正与人聊起此事。

  临汝公主几乎每天都在白闻楼对面的茶楼里坐着,这事早就被白闻楼之人发现了。他们观察了几日,最终得出结论——临汝公主这是看上沈隽了!

  虽然对于某些前途似锦的郎君来说,并不稀罕娶公主为妻,甚至于一心想躲开这件事。然而对于更多人来说,就算娶公主为妻会有一定弊端,但也会有极大好处。

  张四郎和沈隽一道走出白闻楼。他跟着沈隽一块儿朝沈府方向走了几步,看着不被府里重视,只能步行回府的沈隽低声道。

  “阿隽,我听闻陛下有意为你和临汝公主赐婚。”

  张四郎真心实意替沈隽高兴。

  “阿隽,只要娶了临汝公主,你就有更多被当今至尊发现才华的机会。我相信只要当今至尊看到你,你一定会受到重用的!”虽然前朝时,驸马大都只能做闲职,但在大周还是有过例外的。他相信以沈隽的能力,定然会成为下一个例外。

  娶临汝公主?

  沈隽心中嗤笑一声,面上不显。他朝着张四郎淡淡一笑,看上去格外淡然,“多谢四郎关心。不过这事到底还未成定数。事关临汝公主声誉,四郎暂时还是别往外说。”

  张四郎钦佩地看了沈隽一眼,再次对他的为人感到佩服。他急忙道:“阿隽你放心,我也只是和你这么一说。绝不会和其他说起这事。”

  沈隽朝张四郎感激一笑,表示感谢张四郎的关心。

  与张四郎分道扬镳之后,沈隽带着人朝府里走去。

  “要是被张四郎说准了,郎君能够娶公主就好了。”黎苗跟在沈隽身旁,回想着张四郎的话,忍不住替沈隽操心。

  沈隽从沉思中回过神,淡声训斥了黎苗一句,“休得胡言。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若是被人听见,既有损公主清誉,也显得我有走捷径之心。”

  尚公主,他怎么可能尚公主。

  黎苗并未察觉沈隽真实想法,他听着沈隽的话,想到沈凤璋,情不自禁撇了撇嘴,想要叹气。郎君就是太正直了,娶公主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真正应该被人嘲笑的是小郎君才对!走那种歪门邪道入朝为官!

  说起来,小郎君离府也快一个多月了吧。也不知道在外办差办得怎么样。就凭小郎君的能力,想必是没什么进展,所有一直没有回府。

  就在黎苗这般想着的时候,他和沈隽两人正好在门口撞上从宫里回来的沈凤璋。

  越发英挺俊朗的玄衣郎君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无意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与清冷尊贵。马在大门口停下,她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姿态潇洒。

  这?这是小郎君?怎么一月多不见,小郎君变化如此之大了!黎苗吃惊不已。

  站在黎苗前面的沈隽,对沈凤璋的变化也感到有些讶然。他盯着坐在马上,神情冷淡,目不斜视的沈凤璋,心口莫名像是堵了些什么,有些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唉,抱歉。

  这两天太忙了,明天下午会空一点。我明天双更补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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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上人(捉虫)

  昔年蠢钝不堪, 只会跟在世家公子身后阿谀奉承,小意讨好的沈凤璋,现在却受到重用,意气风发。

  而他呢?沈隽抓紧了腰间的佩玉,看着被人迎进府中的沈凤璋, 心底似有烈火燃烧,灼得发疼。迈入仕途的第一步就如此不尽人意。

  蛰伏, 蛰伏!

  不见沈凤璋时, 他尚能压下恼怒, 重新替自己规划路线,可一见沈凤璋, 他却觉得满心焦灼。哪怕他对自己有信心, 但看到曾经处处不如自己的人, 现在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 他还是不由自主生出焦急烦躁之情。

  沈隽站在郡公府门口,竭力压制心底腾升的焦灼。然而他在注意到沈凤璋走进府邸的过程中, 连眼风都没给站在一旁的自己时,焦灼中又添上几分难言的意味。

  不久之前, 沈凤璋还用嘲笑欺辱自己来掩饰她内心对自己怀有异样的情感。现在见到自己,她却能目不斜视,脸上一片平淡, 丝毫不动容,似乎对自己不再有任何感情。

  他不在意沈凤璋喜不喜欢自己,但沈隽在意她在这个时候不喜欢自己。她为什么不再喜欢自己, 因为她自己平步青云,而他却仍只是一个小小的奉朝请?

  他用力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不喜欢自己呢?

  沈隽苍灰色的眼眸里泛起波澜,如山雨欲来。若他和沈凤璋身份调换,他如今高高在上,沈凤璋走投无路,像趴在他脚边的一只臭虫,他根本不会在意沈凤璋情感的变化。

  沈隽眼眸轻闭,说到底,一切都是不甘心在作祟。

  “郎君?”黎苗抬头瞥了眼凝视着小郎君背影,面无表情的大郎君,脸上显出几分不解。小郎君没有来欺负大郎君不是好事吗?大郎君怎么神情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快?

  察觉到失态的沈隽神色不变,毫不慌乱,他转头朝黎苗浅浅一笑,温声道:“阿父泉下有知,知晓二郎有如今这般造化,想必会非常欣慰。”沈隽清雅和煦的声音微微一顿,带出几分怅然,“可惜,我却……”

  后面的话,沈隽没有再说下去。他收敛无意间流露的颓丧,重新一笑,看不出半点阴霾,“走吧。这么久,二郎难得回来一趟,今晚上肯定是家宴。”

  黎苗闻言恍然大悟,他就说郎君怎么可能因为被小郎君无视而感到不快。原来郎君是为自己不及小郎君而怅然。是啊,要他说,小郎君就是走歪门邪道,踩了狗屎运,论真才实学,哪里比得上大郎君!要他是大郎君,早就被现在这种情况气死了,哪里还会替小郎君高兴。

  害怕引起大郎君伤心,黎苗连忙顺着大郎君的话提起家宴,“郎君说得对,今晚府里肯定有家宴。”

  沈隽所料没错,今晚上确实是家宴。

  东西两府,长房二房,齐聚一堂。

  一个月前,沈凤璋虽然是府中主人,但坐上首的一直都是辈分最高的沈老夫人。然而这回,沈隽落座时,却发现祖母坐在右手边第一个。整张桌子上的位子都往后退了一个,上首的位置被空了出来。

  沈隽坐下没多久,原先还有些泛白的天空渐渐被墨色侵染,最终吞噬最后一抹光亮,天地陷入昏暗。习习夜风吹散夏日的闷热,带来清凉之意。

  正屋外,一抹明光由远及近,在树影浮动的昏暗夜间,显出几分幽静与柔和。两名仆从一左一右各提着一盏灯笼,身着白衣的少年郎君跟在仆从身后,缓缓走来。

  走到正堂前面时,悬挂在正堂下的八角木灯投映下温和的光芒,在对方那双近乎纯黑的眼眸中映出两点明光。行走之间,对方身上看似简单的白衣,也在光照中显出似有若无流淌着的银纹。

  清贵,俊逸,离尘脱俗。

  任谁看到踏入正堂,神情冷淡不含笑意的沈凤璋,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阿璋来了,快落座吧。”正堂里,沈老夫人见到缓步走来的沈凤璋,向来严肃的脸上显出微微笑意,柔和了脸上冷酷的法令纹。

  “祖母,孙儿年幼,该您坐在上首才是。”沈凤璋在离红木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朝着沈老夫人微微笑道。

  那张清俊脸庞上浮现的笑意,瞬间冲淡萦绕在沈凤璋周身的清冷与距离感。

  二房的沈二夫人心下松了口气,脸上摆出热情的笑,朝着沈凤璋劝道:“二郎你如今已经出仕,不再是孩子了,而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当然要往上坐了。”

  沈老夫人余光一扫,瞥了沈二夫人一样。她虽然不喜欢沈祯这个庶子,但不得不承认,沈祯这个妻子,娶得比景猷好多了。她朝恍若未闻的虞氏看了眼,心里微叹一声,看向沈凤璋,“是啊,阿璋,你就坐下吧。”

  沈凤璋见状,只能在上首落座。

  沈老夫人和沈凤璋在谦让座位时,坐在沈二夫人身旁的沈湘瑶看着坐在上首颇有气势的沈凤璋,又瞥了眼坐在左手边满脸稚色的胞弟沈凤毓,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里。

  坐在虞氏身旁的沈湘珮也在忍不住打量着沈凤璋。一月不见,二兄看上去瘦了许多,似乎还长高了一些,整个人越发颀长高瘦。她方才被提灯的侍从引着走近时,真有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息。

  沈湘珮下意识拽紧衣袖,以此掩饰心中的歆羡。

  沈家家宴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老郡公在世时,就喜欢在餐桌上聊天,检查小辈们的功课。

  今日这场打着为沈凤璋接风洗尘旗号的家宴,看似热热闹闹,实际上除了对其他人不甚在意的沈凤璋,一心为孙子高兴的沈老夫人以及不愿掺和进乱七八糟的事里,只想过自己清静日子的虞氏,饭桌上其他人都各怀心思。

  看着将沈老夫人逗得满脸笑意的沈凤璋,沈湘珮内心微微感到一丝艰涩。往日里,祖母最疼爱她了,以前这样的家宴,大家的目光都围绕着她,可是现在……

  “二娘,怎么了?”注意到沈湘珮望着前面,久久未曾动玉著,虞氏娥眉微蹙,轻声关心道。

  “无事。”沈湘珮稍稍摇头,收回目光。然而沈老夫人以及沈凤璋等人的谈笑声,却始终往她耳中钻。

  将心里的不甘压了又压,忍了又忍,沈湘珮还是没有忍住。

  “二兄!”

  坐在上首,沈凤璋正在给沈老夫人讲自己外出一月碰到的事,听到沈湘珮的喊声,她转过头看向沈湘珮,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浅笑。

  “二娘想说什么?”

  沈老夫人也偏头看向沈湘珮,因为笑,眼尾显出细纹。孙儿变得这般有出息,她心情极好,“二娘是也想听阿璋这一月的事吗?”

  沈湘珮搁下玉著,正色敛容,“二兄,一个多月过去了,郑姨娘的病应该也已经好了。今晚既然是家宴,姨娘作为二兄的生母,也该在场才对。若是姨娘知晓二兄如今取得这般成就,想必会十分高兴。”她实在看不惯,二兄将生母关在院中,自己却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孝,毫不在意。

  沈凤璋脸上残留的浅笑似见到太阳的露珠一般,消失得不留半点痕迹。

  沈老夫人盯着沈湘珮的眼神亦褪去祥和,多了几分严厉。她实在未曾料到,在这样一个大好的日子里,做事向来妥帖的二娘会突然提起郑氏。

  二房的沈二夫人和沈湘瑶脸上挂着相似的笑,默不作声,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方才沉默半晌,认真吃饭的虞氏此刻却放下玉著,朝沈凤璋和沈老夫人恬淡一笑,“阿家,郑娘子往日里颇为疼爱二娘。二娘的性子阿家清楚,她向来重情念旧。今夜大家聚在一块儿,热热闹闹,二娘想到孤零零待在院中的郑娘子,难免忍不住出言。”

  沈湘珮不料自己的话会引得沈老夫人脸色大变,但阿娘替她找借口解释后,她心里突如其来的紧张忐忑慢慢缓和了一些。

  “二兄,我正是此意。姨娘独身一人,未免太过可怜。”她微抬下巴,带着几分清高,朝沈凤璋说道。

  哪怕不在建康城,沈凤璋也能从刘温昌口中得知沈家人境况。她瞥了眼还在和她争执郑氏之事的沈湘珮,眼尾眸光轻轻扫过一旁看好戏的沈湘瑶,如同墨丸一般的眼里现出似笑非笑之色。

  “二娘,与其有空关心郑娘子,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二兄,你什么意思?!”沈湘珮柳眉紧皱,怒不可遏。二兄居然因为她提起郑姨娘,就威胁她?!

  沈凤璋微微抬手,守在一旁的侍从立刻替她斟上酒。沈凤璋轻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盏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她抬眸,漆黑的眸光似刀锋,殷红的唇亦显出锐利的弧度,“二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有空操心各种琐事,不如——”沈凤璋微微一顿,放柔了嗓音,“操心操心你的婚事。”

  别等原定的夫君被人撬走,才知道着急后悔。

  被沈凤璋这一月历练出来的凛冽气息锁定,清高自傲的沈湘珮一瞬间竟然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她眼角微微抽动,嘴唇轻颤了两下,后背不知不觉淌出冷汗,那清冷高傲额模样再也坚持不住!他潜意识往后一靠,似是想要借此避开沈凤璋的逼视,没想到却差点从凳子上摔倒在地。

  稳住身子,沈湘珮小脸微微煞白。

  二兄,二兄怎么变得如此……她咬着牙,不肯说出最后两个字,仿佛这样她就没有比二兄差。

  还有婚事,她的婚事何须二兄来操心!

  接下来的家宴,沈湘珮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她恍恍惚惚,连吃了什么都不清楚。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梳妆台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沈湘珮才终于回过神来。

  “松霜!”沈湘珮声音里显出紧张不安。

  正在替沈湘珮收拾衣裳的松霜急忙过来,“娘子怎么了?”

  沈湘珮站起身,对着铜镜左右照了几下,柳眉紧皱,猛地转头看向松霜,“我是不是胖了?”

  她平时都没发现,这会儿想起晚上看到的二兄,才突然察觉到她看上去竟然比二兄都要壮硕一些!这怎么能行?!莫非二兄让她操心婚事,也是看出她发胖了?!

  松霜管着沈湘珮所有的衣服,当然知晓娘子并没有发胖。她腰身一如既往纤细,唯有胸口和臀尺寸放大了一些。她阿娘说了,女子到娘子这个年纪,胸口都会鼓胀起来,看上去像是胖了些,实际没有。

  然而哪怕松霜这样说,沈湘珮也不信。时下世人都更加欣赏清雅瘦削,有着出尘气质的美人。她能成为建康双姝,既是因她的才情,也是因为她清冷高雅的外貌气质。

  可是,哪怕脸蛋再清冷高雅,一旦身材壮硕,还怎么能出尘高雅起来!

  沈湘珮望着镜中胸口鼓鼓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意志坚定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后每餐膳食减少一半,另外每晚的燕窝粥也都取消。”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她的生辰宴,届时王十二郎也会来。她要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准备!

  ……

  和沈湘珮不同,沈隽没有被家宴影响到。他心里挥之不去的是家宴前,回府时,他和沈凤璋撞上那一幕。

  沈凤璋的冷淡,对他的无视,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在他心上按下深深的痕迹。让他一想到,就隐隐灼痛。

  沈隽万万想不到,沈凤璋曾经羞辱了自己那么多回,哪怕是最刻薄无情的语言都未曾起作用。这次,她无心的举动,却让他尊严受挫。

  这种不快的,难言的情绪一直蔓延到傍晚他从玉堂署出来。

  金乌西坠,赤色的火烧云夹杂着绚烂的紫色,遮掩住西天。

  沈隽虽然只被安了虚职,但凭借自身能力,他还是找了个在玉堂署和其他人一起修书的差事。他甚至争取到了单独修一部诗集的任务。

  他原先的计划便是先修书,成功且取得成绩后,再一步步往上爬。

  “阿隽!”张四郎从不远处快步走过来,在沈隽跟前站定。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脸上,照射出半边阴影,晦暗不明。

  沈隽轻声问询,“怎么了?你看上去心情不佳的模样?”

  张四郎抬眸看了眼沈隽,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眉眼间满是同情可惜之色。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怒声道:“阿隽,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隽回想起张四郎方才的眼神,猜到,“莫非和我有关?”

  张四郎脸上怒意更盛,一双眼睛都被怒火烧红,脸颊上的肉更是因为愤怒而不断抽搐。他看着沈隽,声音又怒又沉重,“阿隽,你的驸马没有了!”

  不等沈隽追问,他气急败坏地接下去说道:“阿隽,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都是你一心疼爱照料的幼弟沈凤璋做的好事!”

  “我兄长在御前做侍卫,我听兄长说,当今至尊本来都想给你和临汝公主赐婚了!如果赐了婚,你和临汝公主成亲,按你俩的性子,将来定是和和美美的一对。都是沈凤璋那个品德败坏的家伙!她在当今至尊面前大肆说你的坏话。

  若非如此,阿隽你怎么会丢失一个驸马呢?”

  沈隽脸上显出讶色,眼中情绪却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仿佛根本不曾将娶公主做驸马一事放在心上。

  事实上,沈凤璋这番行为,又一次误打误撞帮了他!

  他淡笑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张四郎从沈隽脸上收回目光,叹了声,“唉,阿隽,你品性高洁,不为物喜不为己悲,我自愧不如。”换了他,就算不想做驸马,到手的鸭子被人放跑,肯定也要勃然大怒。

  他冷笑一声,回答沈隽方才的问题,“沈凤璋就是个卑鄙小人!”他转向沈隽,怒声道:“阿隽,你知道沈凤璋为何要阻止你娶公主吗?”不等沈隽回答,他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因为沈凤璋嫉妒,心肠坏!阿隽,你知晓吗?沈凤璋在当今至尊面前亲口承认她有一个心上人,而且对这个心上人求而不得。她自己没本事娶到心上人,就来拦着不让阿隽你娶公主,真是无耻之徒!”

  听到张四郎的话,沈隽没有露出震怒之色,相反,他轻轻叹了口气,朝张四郎温和一笑,劝他不要这般生气。实际上,听到张四郎所言,沈凤璋的行为,他不仅没生气,反而有种奇异的满足。

  原来,沈凤璋没有不喜欢他。

  沈隽眉眼都舒展了,苍灰色的眼眸澄澈如洗,少有的不见半分阴霾。

  她口中求而不得的心上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破坏自己的婚事想必是出于嫉妒,不愿让他成婚。

  万万没想到,沈凤璋装模作样的本领越发高强了,竟然让他也差点误会。

  沈隽浅笑着,心情极佳,从昨夜到今日,那种压在他心头的焦灼烦躁轻而易举被人搬开。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沈凤璋被提拔为廷尉。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隽一下子捏碎了握在手中的茶盏,眉眼间浮上郁色。

  她入仕才多久,竟然这么快就升到了廷尉的位置,然而他呢,却还在奉朝请的位子上打转!

  沈凤璋升为廷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方内史。

  当沈凤璋趁着暮色,带人冲入方内史府中时,方内史气到手指发抖,声音颤抖,“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作者有话要说: 躺倒,本来想二合一六千字,结果这章6000字没到。今天来不及了,我明天继续多写一点【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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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报私仇【第一更】

  远处高高低低的房屋在夜色中化为狰狞的黑影。

  暮色苍茫,高高举起、熊熊燃烧的火把却将方家照得亮如白昼, 也将骑在马上的玄衣郎君那张俊秀的脸庞映上一层火光。

  下仆来禀时, 方内史正在用膳。他抓起一旁的黑纱笼冠, 一边往头上戴, 一边匆匆忙忙往外跑。

  跨出大门, 耀眼的火光刺得方内史一时睁不开眼。待睁开眼能看清门外的情况时, 他扶着黑纱笼冠的手一僵。

  方内史眼角抽搐了一下, 怒意和隐约的不安从心底慢慢腾起。

  火光之中,一身玄衣的少年郎君高坐在马上,神情冷冽,两朵橘色火焰在眼眸中跳跃,冷酷中显出几分妖异。披坚执锐的卫兵们站在她身后, 身上的玄色铁甲映出深沉的暗光, 带来无边的威严与肃穆。

  方内史抖了抖嘴角,怒气上涌, 大声喊道:“沈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高头大马上, 玄衣郎君回头,眼眸里满是冷色。

  “本官前来捉拿贪官!”

  “荒唐!”方内史脸皮紧绷, 眼里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