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强求之愿(六)
作者:海忱鬼      更新:2023-07-28 23:18      字数:6410
  这金发的少年保镖长相才真的可以称之为‘好看’,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齐肩的蓬松短发又增添了女气, 使得他本就柔和的五官看起来更是像女孩子一样。

  他的身型也十分清瘦, 下巴尖尖的, 只要看过他这个人整体的形象,便绝不会有人将他错认为女性, 他本有着天空般湛蓝又深邃的双眼,此时此刻却显得十分警觉地看着富江,眉头时时刻刻都蹙起,想必有什么事情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底,让他因此而烦忧。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少年。

  仅此一面, 富江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看起来也不过和富江和妮翁一般大, 至多十七八岁,却能露出这样苦大仇深又坚毅的神情, 在还应该被家里人宠着、至多帮忙打打杂的年纪却来做了妮翁的保镖,想必家中有什么重大的变故。

  尤其是他和妮翁站在一起时的对比,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一个却像是背负了血海深仇一样时时刻刻板着脸, 让人不得不感慨世事不公。

  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无所谓地想。倒是他这双蓝色的眼睛让她想起了乱藤四郎。

  富江没有回答他,妮翁却首先站起身拍了拍金发保镖少年的肩膀,说:“酷拉皮卡,不需要这么紧张,这是我的朋友。”

  即便妮翁这么说了,酷拉皮卡也没有因此而放下自己的警惕, 只是微微侧回身,不再挡住妮翁和富江的视线,至少动作上显露出了自己的退让——反正这么点距离,就算富江真的要做什么,他也来得及保护妮翁小姐。

  这个世界的人的名字可真是有够奇怪的。富江暗忖。米特、妮翁之类的都还好说,酷拉皮卡这算是什么日式英文名?

  “富江,我要回家了……我父亲已经派人来带我回去了,你打算怎么办?”妮翁无视了那一帮子在旁边等候的保镖们,十分关切地看着她。

  保镖们也早就习惯了不打扰大小姐,只是把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等候着妮翁聊完。

  咖啡店里的其他人却是被这幅景象吓坏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黑帮砸店之类的事情,这座城市的人也没多有同情心,首要关心的是不要让自己淌进浑水里,在发现这帮黑衣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之后就第一时间带着自己的东西溜了,就连店家也不敢多说什么,被这帮人搅乱了生意都不敢出面赶人,只是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惹得一身腥。

  这就是在友克鑫,黑帮们的生存环境和现状。

  黑帮不是什么被人厌恶的存在,而是被人敬畏的统治者地位。

  因为在这个世界,武力值是排在第一位的。

  很难说明在这个世界,猎人之所以能有这么多优势,会不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安抚他们,让他们不要扰乱社会秩序……拥有了‘念’这样强大的力量,无论多少普通人都不会是一个念能力者的对手。

  打个比方,万一他们在排队买票的时候心情暴躁了怎么办?不会自我控制的人定是要选择一个可以宣泄自己愤怒的途径,而普通人就会遭殃。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多给他们点福利,让他们感觉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特权阶级’,就至少会有部分人因此而决定‘不和普通人一般见识’,因为念能力者而产生的纷争也会减少许多。

  但这种观点也只是少部分人的看法罢了,并非主流。但却也足够说明了这个世界武力值的悬殊能够造成的影响。

  妮翁问起富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富江当然不可能直说我想跟你一起走,她只能略显为难地说:“我……是从外地来的,在没有找到我那个亲戚之前不会回去,家里还给我留了一些戒尼,大概够撑到我找一个工作吧……”

  富江垂下了头,沉沉地叹了口气:“总之,先找一个小旅馆住下吧。虽然我自小在村里长大,家里人宠我也没有勉强我去学什么,如今我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文凭……但,一些简单的体力活我应该还是能做的吧?”

  这些话就纯是在卖惨了。

  让富江去做活?谁能使唤的动富江就算她输。

  住小旅馆也是不可能的,富江极其注重物质享受,之前在森林、鲸鱼岛之类的地方,那都是没有更好的条件了,如今到了城市里,也没有需要她曲意逢迎的对象,那她还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所以这段话完全是说给妮翁听的,妮翁虽然是黑帮诺斯拉家族的大小姐,却因为一直被保护的很好所以心地善良——尽管可能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对生命有些漠视,爱好也比较独特,但对于外人还是没什么防人之心的,否则也不可能和刚认识没多久的富江成为朋友,而她也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流落街头’的。

  妮翁立刻就显得有些紧张,她皱着眉头有些苦恼,似乎也在纠结到底要怎么处理才比较好——这个时候,富江已经恨不得给她传纸条告诉她自己想听见的答案了。

  终于,妮翁双手合十,很兴奋地提议:“啊!富江,你要不要来我家?”

  她其实并没有思考多久,但这个结果富江却已经等候多时了。

  即便她很想立刻就答应,却也知道答应的太快显得目的性太强,虽然妮翁不会觉得有什么,在妮翁旁边一直看顾着妮翁的保镖们却是会告状的。

  欺负妮翁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富江也是完全没有愧疚之心的。

  她一听见妮翁的话,有些兴奋又感动地抬起了头,眼睛闪亮亮的,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黯淡了些,头也又低垂了点,富江忧愁地说:“这样太给你添麻烦了吧?”

  更善解人意一点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你的家人能允许吗’,但富江是绝对不会让妮翁想起来这回事的——她能看出来妮翁很听家里人的话,如果妮翁想起来了这回事,说不定真会因此而犹豫。

  富江需要的就是让妮翁心疼她,主动提出要把她带回去。这样即便之后再次想起来这个问题,她也会碍于面子而不会把她赶回去,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妮翁果然使劲摇了摇头,说:“不麻烦不麻烦!”

  “妮翁小姐……”保镖出声想要劝她,妮翁却连让别人说后半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果断地说:“我已经决定了!”

  这位小姐平时的小任性显得十分可爱,在这种特殊时候就有点令人苦恼了。他回去以后要怎么跟诺斯拉先生交代呢。保镖暗自叫苦。

  在富江踏入了诺斯拉家之后,就没有想过离开。

  没有人可以逃脱她的魅力狩猎,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诺斯拉家族的族长,妮翁·诺斯拉的父亲莱特·诺斯拉,原本对于女儿和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陌生人如此要好感到很不满,但在见到富江的时候却改变了这个主意。

  富江倒也没做什么,虽然她对于引诱老头子也并不太排斥,但现在毕竟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和妮翁在一起也挺好的,好歹妮翁足够善良,也愿意捧着她,还不会色眯眯地动手动脚。

  她只是在莱特·诺斯拉的面前把之前对妮翁用过的说辞用讲了一遍,中途配上了‘苦涩’、‘欲语还休’、‘幽怨’、‘可怜兮兮’的表情,莱特·诺斯拉就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谁能忍心让富江难过呢?

  更何况富江也的确没做什么事,平时还能和妮翁说说话,让她解闷(虽然目前看来主客关系完全反了过来),实在没什么不好的。

  唯一对富江来说不怎么妙的一点就是他们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堆保镖的视线……富江原本想问妮翁关于她的特殊能力的事情,又怕引起保镖们的警惕,毕竟一个普通的少女和一个有特殊能力的少女给人的观感是完全不同的——她并不知道对方也可以像她这样看到周身包围的特殊能量,也就是‘念’,而这种将‘念’附着在眼部看到别人的‘念’的行为,是四大行中最基础的‘凝’。

  到了后来,富江自己也没能想起来这回事,毕竟生活的如此安稳,实在是没有需要用到这能量的时候,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淡忘了。

  在妮翁邀请她去拍卖会的时候,富江也欣然应允了,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出席这种类型的场合,无论是拍卖会还是酒会…高级的场所她都喜欢。

  富江的本质还是爱慕虚荣的,一直保持着这一点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不忘初心’。

  妮翁本来就没什么同龄好友,在父亲都允许了妮翁和富江交流之后,妮翁更是和富江无话不谈,富江当然也知道了妮翁的一些比较特殊的‘小嗜好’。

  寻常人家的大小姐都喜欢收集珠宝、字画之类的东西,要么就是好看、赏心悦目,要么就是能够陶冶情操,可妮翁·诺斯拉也许是因为自身本就出自黑道家族,也经历过不少生死相关的大场面,她喜欢的反而是猎奇的人体器官类标本。

  比如公主木乃伊,比如……七大美色之一的窟卢塔族火红眼。

  富江虽然对于她这个爱好不敢苟同,但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反正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吗?虽然俗话说得好,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但……那些杀害的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这无数次的死亡轮回中,仍然没能学会的事,就是体谅。

  “听说火红眼还不是压轴的藏品呢!”妮翁见她一直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兴奋地附耳对她说道:“我从爸爸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这次压轴的藏品,不是七大美色中的任何一样。”

  这个世界广为流传的‘七大美色’,富江在之前听妮翁提起来的时候就了解过了,‘七大美色’指的并非活物,而都是死物,富江没有机会见到,却也不觉得遗憾。

  要说美色,除了她还有什么东西能有资格被称为‘美色’?如果要把她加入那个排行,恐怕‘七大’的名头也得去掉了,因为没有什么能跟她相提并论。

  也就是富江现在并没有全力施展自己的魅力,而且沉迷于她的人都会产生独占的心思,否则富江相信自己早就名扬天下了。

  她就是对自己这么自信。

  “你不觉得好奇吗?明明不是七大美色还能作为压轴藏品,想必是更加独特的东西吧!”妮翁虽然没有从她这里得到想要的反馈,但讲着讲着自己也一副期待的不行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了眼,陷入了自我陶醉,忽而又睁眼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不到会是什么!”

  富江现在对她的态度可没有之前那么殷勤了,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妮翁已经对她用了真心,便不再珍惜。

  她爱理不理地点了点头,双手环胸仍然显得没什么兴致。

  她当然不好奇了,要想见到美色,她照照镜子不就得了?能让她感到惊讶的,也只有……

  一边想着,富江还真就露出了震撼至极的神色,环着胸的手也放了下来,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揉了揉之后眼中映出的景象却也并没有变。

  可这……怎么可能呢?

  富江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看向了坐在她身边的妮翁。妮翁刚刚跟她说话的时候还十分兴奋,一派少女天真,此时此刻的神情却变得让她感到怪异又熟悉。妮翁一脸痴迷地双手捧着自己发热泛红的脸颊,绿色的清澈眼睛此时此刻也变得雾蒙蒙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拍卖品’。

  “喂,妮翁……”富江推了推她。

  妮翁起初只是被她推的晃了两下,之后却像是嫌烦了一样重重地拍开富江推搡她的手,尖声道:“别妨碍我!”

  她只是坐在这里看而已,能有什么被妨碍的呢?

  况且妮翁以前也从来不会对富江做出这样的举动。

  妮翁突然回过神,有些紧张地轻轻摸了摸自己刚刚打到富江的手的部分,安抚又带着歉意地看向她,道歉道:“对不起富江,我不知道我刚刚为什么……我可能是有点激动,因为……”

  她又转过头看向了台上正在展出的拍卖品,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痴迷与狂热,“她太美了……不是吗?”妮翁轻声喃喃道:“我一定要把她带回家。”

  明明现在是拍卖会的现场,却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打破这份寂静。

  这显然并不是因为正在拍卖中的展品有多不受人待见,他们之所以不出声,只是单纯的看呆了而已。

  台上的展品并不像以往,通常越是小巧精致的东西越值钱,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已经被制成标本的死物,这次的展品是一个大大的黑色铁笼——也不知道活物是怎么通过审核,被拿到明面上拍卖的,也许是因为‘它’太过畸形,不似人类也不似动物?

  铁笼中囚禁着的是一个活的少女——如果那也可以被称之为少女的话。

  用怪物来形容可能更准确些。

  之所以将怪物判断为雌性,是因为她拥有少女的上半身,无论是腰部向内凹的柔美曲线还是形状较好的乳.房,亦或者是那白皙的皮肤,都不会让人错认她的性别,可她却也并不完全是一个少女。

  那怪物人人鱼线向下的部位并不是人类都有的腿,而是一条巨大的蛇尾,盘旋在怪物的身下,还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闷闷的铃声。

  即便是有着这样一条蛇尾,也顶多会被认为是美女蛇,虽然猎奇,却也不至于让人讶异万分,真正让人注意的却并不是她那条蛇尾,而是她的头部。

  她并不像是普通人类那样有一个完整的头,而像是两个头生长、交.合在了一起,更衬的她那要撑着两个头的脖子纤细,她的身体上也偶尔会有小小的头浮现,并不如她脖子上那两个脑袋貌美,反而是十分惊悚得像是想要离开她的身体一样,就连手臂处也有怪异的头颅,肢体上还生长出了新的肢体。

  这个怪物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东拼西凑而成的一样,十分骇人。

  最骇人的却并不只是‘它’的外貌。

  而是所有见到了‘它’的人的反应……所有人都痴迷地看着‘它’,称赞着‘它’的美丽。

  大家终于回过了神,却并没有因此而清醒,而是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的标价牌,只是须臾之间,拍卖品的价格就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显然并不是因为有些人想要展现自己的财力,也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多大方。

  他们只是太想得到台上的怪物的青睐,所以宁愿倾家荡产也要占有她罢了。

  有钱的人把价格拼了命地往上抬,甚至都不顾及自己之后的产业发展,没钱的人见自己不能再追价了,也并没有放弃,而是开始思索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法,甚至有的人直接被自己的情绪所操控,上前跟那些更有钱的人大打出手,见血了都不悔改。

  在这种时候,他们是不会想到自己以后也许还有需要依仗对方的时候的,他们所思所想也只有台上的‘它’。

  也只有妮翁还保留了些许理智,见出价开到自己就算把以往的所有藏品都倒卖了也负担不起的程度,就只能选择落败——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富江正坐在她的身边,即便她没有意识到富江和台上的‘少女怪物’的相似,也会潜意识的被削减影响程度。

  富江当然会被笼中的少女吓到……她对于这样惊悚的场景也并不陌生,在许多特殊的时候,照照镜子也便能看见了。

  会造成这样的轰动也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光是看看就能知道了,台上的那位‘少女’正处于繁殖再生状态,所以才会比平时更加诱人。这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事情,就像是其他的雌性生物,在怀孕的时候往往会有很大的改变,比如母性大发、攻击性增强,‘少女’的繁殖欲旺盛的时候没有办法通过正常途径‘产子’,则是会更加惹人怜爱,让人对她生出无尽的爱意……伴随而来的就是恨意。

  这才是促使她繁殖的唯一手段。

  明明是一堆残肢拼凑而成的怪物,却能让所有人都露出这幅痴迷的模样……

  除了‘富江’,还能有谁呢?

  富江愣愣地抬头,紧抿着嘴,即便隔了那么远,她也能肯定自己和那笼中的怪物少女的眼睛对视上了——这也算是一种感应了。

  她忽然想起了妮翁就在不久前给她做出的预言,即便不用掏出那张被她妥善保管的纸张,她也不至于没过多久就忘记第一句。

  ‘囚于笼中的少女’……是指这个吗?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那预言就算是灵验了第一句的上半句,后半句的‘将压垮你的憎与爱全部反馈’又是什么意思?

  她倒是不太在意‘反馈’的事情,听起来无非就是报复,她真正在意的是‘压垮你的憎与爱’的部分。

  富江一直都是自私的。

  如果这象征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那她可得想办法避开才行啊。

  台上的‘笼中少女’似乎对于下面为自己争吵的人不屑一顾,却也没有尝试挣脱牢笼,只是百无聊赖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蛇尾又发出了阵阵铃声,惹得下面的人更加疯狂。

  蛇尾!对……她就说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富江突然捕捉到了一点灵感,猛地抬头。

  就在下面的富豪们还在面红耳赤地竞拍之时,台上的拍卖师却突然人首分离。

  拍卖师的血飞溅了几尺,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只有‘笼中少女’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甚至爬行到了笼边,抓着栏杆看向某个方位。

  她依然沉默不语,却表达出自己的兴味,这也是……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