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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十九楼      更新:2023-07-30 07:06      字数:21178
  她也不想说什么了,想着回房算了,累一天了,脑子昏昏沉沉,全身酸痛,她现在只想睡觉。

  吴青娘看她一副不予理睬自己抬脚就要回房的态势,哪肯罢休,当下就伸手去抓人,那边辣妹脑子和心绪都心烦意乱迷糊着呢,被她这么一抓,脚下一个趔蹶人眼见着就往门框上撞去,吴青娘一急赶紧上前去护她肚子,哪知道脚下慌乱着又把她脚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直面八叉的往门槛上摔去……

  ☆、和离下

  49 和离下

  房子的门框是木头的,但门槛却是石头的,起一大截,便于门关上更暗合。

  辣妹被婆婆一拽,本来头重脚轻的身子就有些晃荡,上身就往门框上撞去,头肯定是在前面的,她本能的伸手去撑门框。

  不想装上去,可紧接着,这脚下又被一绊整个人便完全失去了重心,往前扑下去的时候下去,尽管在最后落地那一刻她伸手去撑地,但抵不住门槛太高,整个下腹便磕在了门槛边沿上,顿时觉得下腹一阵剧痛,紧跟着一阵热流冒了出来……

  “啊!”

  她本能的一声尖叫,弓着身子去捂肚子。

  这会儿吴青娘也有些慌了,冷在那里,吴青在她那一声喊的时候还不大在意。

  可下一刻,辣妹瘫坐在地上搂着肚子泪如泉涌,大声喊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他这才赶紧起身跑了过来,蹲下来看着她。

  辣妹此刻胆战心惊的用手摸了一把下面,伸出来就着煤油灯光一看,一手狰狞的鲜血,她恐惧的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吴青娘和吴青都看清了这鲜血。

  吴青娘毕竟是过来人,赶紧大喊,“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吴青飞快的看了他娘一眼,起身飞快的就往门外跑……

  吴青娘也慌了神,连拖带拽的把辣妹扶到了火盆边,抱了把垫床的稻草垫在她身下。

  辣妹已经有些迷糊了,肚子绞痛得曲着身子阵阵发颤。

  在恍惚中,她前世的记忆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清晰。她娇笑恣意,跟随男友义无反顾的离开父母离开故乡,一起出去闯荡,摆路边摊,做煎饼,做凉面,卖麻辣烫,所以的收入她从不关心,只为那个男人的梦想,创业成功有了孩子,她安心退居家庭,等待她的也是一个又一个孤独无助的夜晚,连孩子急诊垂危之时他依旧不在身边,孩子没了,她才恍然醒悟,何为错爱,为何当初自己决绝要跟他的时候父亲母亲看她时的眼神,忧心忡忡……

  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呢,那样的绝望惶恐……

  吴青很快带来了大夫,但当大夫说出孩子已经保不住的时候辣妹的心在滴血,然而更狠的在后面,大夫有些犹豫的说到,“要好好调养身子,以后怕是想怀孩子会很艰难。”

  她如坠冰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又是哪里做错了,叫她失去了孩子,在这个陌生的世上孤苦无依……

  她神情木然,死了一般的睁眼躺在地上。

  吴青娘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吴青行尸走肉一样送走大夫坐在辣妹身边,看着她,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

  他并不是不信她,也许在内心深处的自卑让他觉得对于辣妹太没有安全感了,她美丽,能干,挣的银子比他多的多连东家,王小姐这样的富贵人对她都另眼相待,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嫁给他的。

  原本今晚她把那些昂贵的首饰都送出去救王逸之他心里确实是很不舒服的,总觉得她把一切都凌驾于自己这个家之上,娘家,朋友,生意,她都看得重,似乎唯独对他从来不紧张,但他心里也清楚辣妹把这些值钱的送出去是对的,这些本就是别人的。

  但看着娘逼问着辣妹心中却是幸灾乐祸的,他一心希望着她过来求他相信他,原谅他……

  可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自辣妹流产后,一直躺在床上,一句话都没说。

  任吴青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木然,不吃不喝不动弹。

  辣妹没想到来看自己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碧草。

  她说是来看望辣妹的,但却说的话句句诛心。

  “姐,你不能生孩子不要紧,我愿意给青哥做妾,我帮你生孩子吧……”

  显然吴青也吓一大跳,“你在这乱说什么呢?”

  “青哥,亲娘今儿去铺子找我了,我都知道了,你别着伤心哈……”

  赶走了碧草,吴青慌忙坐在辣妹床边解释,“辣妹,孩子没了我们再怀,我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辣妹转过脸,神色晦暗。

  晚上吴青和婆婆的争吵她听的清清楚楚,她这才躺了三天就当她是死人了,开始安排她的后事了。

  她叫了吴青去她娘家把他爷爷叫来。

  可来的却是赵毛氏,说是爷爷病倒了,喜妹在家有事来不了。

  辣妹心中了然,喜妹肯定是有喜了,不好来她这个流产了的人身边,但爷爷怎么也病了。

  “年纪大了,大夫也看不出个什么的,只是说叫好好休养……”

  赵毛氏又说了很多宽慰她的话,最后唉声叹气的离开。

  吴青娘去了铺子,说是帮忙看着辣妹的生意,不过是不想看着家里的状况,她心里清楚的很,辣妹是怎么摔倒的,是怎么流产的,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她无法面对吧!

  那是她盼了好久的孙子啊,她心中怎么不痛,怎么不懊悔。

  这天二丫头上戴着朵白花,神情哀伤的来看她,她的丈夫竟然去世了。

  两人抱头痛哭,同病相怜。

  “我公公想把铺子都卖出去,带着我和孩子回锦州投奔亲戚,本来我夫家祖籍是锦州的,那边金旺还有个老祖母在世的。”

  金旺就是二丫的儿子,今天来看辣妹因怕她看到孩子伤神,所以这次把金旺放在家里公公看着,她自己一个人来的。

  “铺子你若还想做生意你给你做。”

  辣妹摇摇头,“不用了,你都卖了吧!”

  二丫一阵沉默,又问到,“你又什么打算?”

  辣妹半天默不作声,她便没再追问。

  自二丫走后辣妹似乎恢复了正常,吴青从铺子里拿回的饭菜她都大口的吃下。

  但吴青又觉得哪里不对。

  吴青娘还不知道铺子要卖的事,想着辣妹这个样子铺子里的生意肯定还是要靠她的,于是自作主张的把醉仙楼的工辞了,每天在铺子里和碧草忙得不亦乐乎,两人也打得亲热。

  辣妹躺在床上掰着手指数到了三十天,小月子终是满了。

  这段时间来她第一次下地走出屋外,冬日的太阳鸡蛋黄一样的挂在天上,却毫无温度,她只觉得刺骨的寒意。

  烧水洗头洗澡,换上一身月白色的棉袄青色的粗棉布长裙。

  她出现在铺子门口的时候,吴青娘和碧草都大吃一惊。

  辣妹也不看她们,径直去了后厨,拿钥匙开了铁箱子,这铁箱子面上有一个铜钱大的眼子,铜钱和一些碎银子只能进不能出。

  她打开箱子,里面银钱的数目还是那天晚上她离开铺子时的数目,连旁边放着用来放找零应急铜板的破碗都是空的。

  总共差不多有十几两的样子,加上她家里箱子里的二十多两银子,她拿了那些银子便径直离开了。

  碧草看得惊奇,吴青娘本想了一肚子的应对的话这会儿一句都没用上。

  这毕竟是辣妹的铺子,她在铺子里干了快一个月了,心里十分惊喜,没想到铺子生意这么好,就算是抛开和李家结菜的钱,三五天下来就能有一两银子的进账,心道,怪不得辣妹整天在铺子里忙得不见人的。

  有这么多钱挣的任谁也忙得挪不开脚的。

  碧草这会儿想的很清楚,她要想进吴家,吴青娘就很关键。吴家老宅子花了那么多银钱做的新屋子新院子的,镇上还有房子,吴青又长的不差,挣的也不少,她若是跟了他总比嫁到山里去强得多。

  上次她姐姐芳草成亲她是去过她婆家的,山脚下几件茅草房,水田,旱地,她姐嫁过去还不是当牛使,种田,家事,生孩子,伺候老的,哪一样不是艰辛。

  她是当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只要进了吴家,再剩下个一男半女她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铺子里的生意大表姐也要分担更多给她了。

  是以,只要出一点啥事儿她都会第一时间给吴青娘通风报信,取得她的好感,这会儿辣妹流产了她装着同情的样子,心里却是高兴的,只有她不好了,她的机会才能来。

  客人来了她热情的迎接,收到钱了赶紧交给吴青娘,一副乖巧的模样,看得吴青娘那个欣喜。

  还不住的夸她,“唉,若是辣妹有你一半儿乖巧就好了。”

  她却不想想,往往嘴甜讨好的人都没按什么好心,看人得看怎么做,而不是怎么说。

  辣妹自进她吴家门是没怎么甜言蜜语的哄着她这个婆婆,可家里哪一桩事不是辣妹做的,早上起那么早熬稀饭,洗衣服,在铺子里忙了一天那么晚回去,还烧水给她和吴青泡脚,给她生火盆。

  家里但凡缺个什么她不声不响就买了回来,从来没说算钱的。

  这些她自是忘到九霄云外的,心中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当初那个靠吴青卖菜的乡下穷丫头,几年过后自己开了铺子,挣的银钱比她儿子多的多,她心里自是不甘。

  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的人啊!

  辣妹去的是孟家冲赵家。

  再一次回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心绪万千感慨万千。

  看到床上瘦得一把皮包骨的爷爷,辣妹拉着爷爷的手泪流满面。

  这几日赵家人谁也没提辣妹婆家的事情。

  辣妹每日陪着爷爷,给他喂饭洗脸,默默陪伴。

  直到五天后赵老爷子终于咽气了。

  寿衣棺木都是早就备好的。

  当天晚上就入殓,第二天一早就送上山。

  没有出嫁的孙女回来送葬的规矩。

  辣妹默默的坐在爷爷空荡荡的房间里,想着儿时爷爷对自己的点点滴滴。

  那个怜惜自己的人再也不在这世上了。

  父亲和后母还有弟弟如今的生活也不错,她了无牵挂了。

  倒是她似乎在吴家和赵家都是个多余的人了。

  赵秀才进门看她那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受婆婆气也好,流产也好,都是她吴家的事了,即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无能为力。

  “回去吧,好好过日子。”赵秀才始终就这句话。

  辣妹搽干眼泪说到,“我不想待在吴家了。”

  她一说完,赵秀才瞪大眼睛看着她,半天大骂到,“你不想待吴家还想待赵家不成,嫁出去的女儿破出去的水,没有往回收的道理,你就是死也要死在吴家……”

  赵秀才越骂越怒,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一向有主意的很,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胆大妄为,离了夫家的女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耻笑的,连带着娘家人都要被戳着脊梁骨的。

  他义愤填膺的侃侃而谈圣人之言。

  辣妹站起身在床头放下二十两银子,“爹,这是女儿孝敬您的,您多吃点儿好的,保重身子。”

  说着也不顾赵秀才说的啥,径直走出了赵家大门。

  自赵老爷子走后,她坐在爷爷的床上整夜没有合眼,想了很多很多。

  前世人生的失败让她这一世不敢奢想太多,小心翼翼的走好每一步,精打细算,可又怎么样呢。

  本以为嫁给小家小户的吴青能得个安宁平静的日子,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世事艰难,人心复杂,曾经的美好都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现在想来,吴青也二十五六的年岁了,可他看起来还是十七八岁毛头小伙子的模样和性子,无非是他娘从小啥事儿都帮他安排好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都怕他烫着要帮着吹凉了再给他喝的状况。

  这样的男人好处便是心思不会坏,没什么心眼,和善单纯,但事情都有两面的,这样养大的孩子往往担不住事儿,也不会面对复杂的环境和处理人情世故。

  比如说吴青,他娘每次挑刺儿辣妹的时候他要不就是视而不见,要不就是火上浇油,其实若是他从中一面劝解宽慰他母亲,另一面安抚哄哄妻子,一家人也能慢慢和睦起来,只是如今走到这个地步他虽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临妻离子散的境地。

  也许没了自己他会更懂得世事些吧。

  吴青这几天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没了孩子,辣妹回了娘家,他早知道她爷爷估计不行了,他娘忙着铺子里赚钱,倒是没事人似的,天天一见面就说今天挣了多少多少的,又在他面前各种暗示辣妹不能生养了,碧草不错什么的。

  他一直搞不懂他和辣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见到辣妹回家他欣喜万分,“别太伤心了,你爷爷也算是有福气的。”

  辣妹坐下直愣愣的看着他说到,“吴青,我们和离吧!”

  在她冷然的目光下,呆若木鸡,他真的没想到这是自她出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心里很清楚,那天我之所以流产是为什么,当初你娘本就看不上我,后来我们勉强结亲她总是处处刁难,这些我都忍了,污蔑我也好,辱骂我也好,我当她是长辈我不会计较,但因为她的胡搅蛮缠还有你的无动于衷害得我的孩子没了,我绝不能原谅。”

  吴青心中大拗,对着她吼道,“那也是我的孩子啊!我一样伤心难过。”

  辣妹十分平静,“还记得上次我们吵架冷战了很久的那次吗?我说过,夫妻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我若心中有鬼何须当着你们母子的面把东西给人家,这些年我的生意都是仰仗了王大哥,如今我就告诉你,当初王大哥要我去泸州城王家的时候曾经向我提出过,让我嫁给他。”

  辣妹说到这里,吴青心中大惊。

  “那会儿我不过是应下你,来年让你正式提亲,要是我不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过日子,我那会儿完全可以答应吴大哥,但我至始至终从来没有对吴大哥有男女之情,不过当他是我生意上的榜样敬佩他,他有难我是不会袖手旁观,但也绝对不会逾越,忘记自己是你妻子的本分。”

  吴青已经泪流满面,伸手去拉她,“辣妹,辣妹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信你,相信了碧草的挑拨,被我娘叨叨的蒙了眼……”

  辣妹静静的说着,“如今我的孩子无辜枉死我总不能杀了他的奶奶报仇,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娘了,我们和离吧!”

  “不,我不,辣妹,我不和离”,吴青已经痛哭流涕,跪倒在地。

  辣妹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这会儿想必你娘已经和碧草说好了要娶她进门的事儿了,妾也好,平妻也罢,无非是想给你们吴家传宗接代,倒不如我自己知趣些,何必等着人家催着让位置呢!”

  “我不会听我娘的,我再不会的……”吴青哀嚎到。

  辣妹唇边一声冷笑,“她始终是你亲娘,我的孩子算是她亲手毁了,你能给孩子报仇吗?”

  吴青仰面呆呆看着她,像是从来不认得她一样,此刻的辣妹是那样叫他陌生,叫他恐惧。

  “现在就去县衙把和离办好吧,咱们好聚好散,我就带几件衣服走,什么都不要,走吧!”

  见吴青还愣着不肯,她盯着他神色冷漠,“你若不去,我现在就拿刀去铺子里杀了你娘,然后点火烧了这个吴家。”

  “去,去,我去。”吴青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很快,他就去房里翻出一张户籍来。

  两人匆匆出了门,直奔镇西的县衙而去……

  ☆、离开

  50 离开

  辣妹把和离书踹在怀里,心中竟然是一阵舒畅和轻松。

  转头对吴青说,“各自珍重。”走也不回的离开。

  吴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却也无能为力。

  晚上吴青娘一回家说了声,“她还没回来?”

  吴青张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他娘已经一阵风的进了她的房间,啪的一声,关上房门数铜钱去了。

  吴青娘没能数铜钱数几天,因为老陈头把杂货铺连同辣妹的铺子都卖了,新来的东家直接讲吴青娘和碧草赶了出来。

  这新东家不是别人正是开面馆的花嫂,她硬是接了一圈亲戚的银子把这两间铺子都盘下来了。

  吴青娘哪儿想到还有这些变故,再去找老陈头,人家只怕已是出发了。

  这才想着问问辣妹,怎么回事,她不是和二丫关系那么好,怎么铺子说卖就卖呢,就是卖也该卖给她家啊。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她还以为吴青也没回,见他房门开着,进去一看,他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硬挺挺的。

  “挺尸啊,也不点灯,也不烧水的。”

  想想又问到,“你媳妇还没回啊,再不回就在娘家别回来算了。”

  吴青一个猛子坐起身对着她就吼道,“你巴不得她不回来吧,现在真如你的意了,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吴青娘看着儿子盯着自己那凶狠的样子,打了个冷颤,“走了?走哪儿去了?她还翻天了……”

  “是的,翻天了,她走了,离我远远的了,你现在如意了,高兴了!”

  吴青双目怒睁,横眉冷对。

  吴青娘有点慌了,“儿子啊,你是不是傻了,她走,往哪儿走啊,东西都还在呢,铺子里那些个东西?”

  “东西,东西,你就知道东西,人都没了,还管东西干啥啊,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啊,孩子也没了,媳妇也没了……”

  吴青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知道辣妹和吴青已经去了县衙把和离办好了,她人都走了,她一下子悻悻的起来。

  她真的没想到这次辣妹这么决绝。

  她对她虽诸多不满意,但毕竟也是她三媒六娉正式娶回家的儿媳妇。

  孩子没了她心里也是难过的,可想着着过两年身体好了还可以怀,就算怀不上帮着吴青娶个妾也是会有她这个妻的一席之地的,那碧草各种讨好暗示她顺杆子爬。

  一是不过是享受被人恭维巴结的感觉,二来也是想杀杀辣妹的锐气,谁叫她太能干了,整个双头镇的人都高看了她背后奚落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她这么决然,她吴家还没休了她呢,她到主动和离了。

  “我已经辞工了,明天一早就回吴村。”吴青说到。

  吴青娘大惊,“什么,你疯了?”

  她还要说些什么,吴青已经啪的关上了房门。

  彼时,辣妹正行走在去青州城的路上。

  胸口揣着一纸和离书,十两银子,背着个小包裹,里面几件换洗衣服的,穿着那身当初杜乐康给她买的男装,插着那跟他送的檀木发簪。

  远远的背影看上去当真是一位沉静的公子。

  只是这位公子已经走了整整大半天的路了,眼见着天就要黑了,而且依稀下了几滴雨。

  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马车牛车的都扬了扬鞭子加紧赶路。

  辣妹丝毫不着急,她一边走一边淋雨,脑子基本是放空的状态,连身后有人喊她都没听到。

  杜乐康本坐在马车里,听到有人说下雨了,一指挑了帘子往外一看,果然,掉了一些雨下来,打在马路上带着点儿阴阴的腥土味儿。

  一抬眼就看到一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他脱口而出喊到,“辣妹”,那人却毫无反应,等他探头再看的时候,雨已下大,马车早已加速,扬尘而去。

  他坐在马车里重新靠上马车壁,闭目养神。

  脑子里却一直挥洒不去刚刚那个人的身影。

  到底是不是辣妹呢?

  那身形实在是熟悉,个子高挑,背脊挺拔,尤其是走路的时候两个手喜欢捏成拳头不停的搓揉着。

  明明是个青年男子的装扮啊?

  发髻高高束起,一根简单的发簪,天色暗得很快,他远远瞟了一眼,那发簪……那发簪……

  他心中一突,你发簪自己太熟悉了,当初正是他亲手送给辣妹的。

  “快,回头,往回走。”杜乐康一撩重重的厚棉布缎面门帘,对着驾车的淮山说到。

  淮山跟了他很多年,对于他的命令毫无犹豫,即刻喝住双头大马,风雨中下了马车去转头。

  杜乐康撩了门帘一直没有放下,探头睁大眼睛在昏暗空旷的马路上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因是迎面,即使风雨交加他依旧是一眼看到了辣妹。

  雨中她冻得哆哆嗦嗦,头脸都是湿漉漉的睁不开眼,身姿更显高挑单薄,却仍机械的行走着,像个幽魂。

  他心中微痛,她这是怎么了。

  “辣妹,辣妹!”

  杜乐康跳下马车,拽着她上马车。

  她看了眼面前喊自己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上马车,淮山甩下一记响亮的马鞭,马车更快速的向青州城驶去。

  车厢里辣妹浑身湿透,沿着头发面颊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

  杜乐康喊她也只是茫然的神色,平日里漆黑闪亮的眼眸这会儿全是呆滞。

  他伸手往她额头一探,烫的吓人,她发烧了。

  “辣妹,你发烧了,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杜乐康焦急的说到。

  “我到外面,你把衣服脱下来,到被子里躺好!”

  他说着就去了外面,和驾车淮山的坐在一起,可淮山身上有斗笠蓑衣,他只有一件狐裘大衣,马车又跑到快,他冷得透心凉,心中还在想着辣妹到底碰到什么事儿了,如此失魂落魄。

  过了一会儿,里面似乎完全没有动静,杜乐康喊了两声,“辣妹,我进去了?辣妹?”

  依旧没有声响。

  杜乐康本也不是矫情的人,不再犹豫,一撩帘子,人已经倒在了马车的木板上不省人事。

  看着她绻曲的模样杜乐康微微敛起狭长的双目,眼中不明的光火一闪而过。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抽檀木发簪,长发散落,使她棱角分明的面庞显得顿时柔和了许多。

  他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拿了纯白的棉巾轻轻擦拭,从头发到面颊到纤细的脖颈。

  此刻的辣妹像是被咬断了脖子的幼兽一样无辜脆弱,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布。

  杜乐康扭过头哗的一声,彻底掀了她的衣服,拽过薄毯赶忙裹住那道线条优美起伏的欣长。

  一把抱起到榻上又裹上棉被,摸摸额头,仍旧是烫的厉害。

  “淮山,再快些,去城头最近的医馆。”他喊到。

  马车角落的铜壁炉碳火未息,上面吸附的是刻花的仙鹤欲飞细嘴铜茶壶,

  杜乐康拎起水壶到了一杯热水,他放在唇边试了下温度刚好,便一手托了辣妹的下颚一杯热水灌了下去。

  马车颠簸让她她呛了一口,他赶忙伸手去拍她的后背,触手光洁滚烫的细腻让他猛然,这才下想起来她此刻身无寸缕,不过是裹了一层薄毯,后背袒露无疑,他慌忙拉被子盖住她,。可手上的杯子还没放好,她又摇摇欲坠,匆忙中只得将手上的杯子咬在了口里,这才腾出手来将昏睡的人安顿好。

  这一波手脚忙碌过后他拿下口中咬住的杯子,愣了一下,似乎这才想到他咬杯沿的地方正是刚刚辣妹喝水碰触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旁边睡得安稳的人儿,无奈的笑笑,伸手将杯子扣在马车壁上杯子槽里,想想往后扒拉了一下和另外三个杯子隔开,单独扣子角落里。

  去了湿衣服又喝了热茶,辣妹似乎睡得十分安稳,紧蹙的眉头这会儿也舒展了一些。

  她自是完全不知此刻被人如此认真的注视着。

  两年未见,她从豆蔻少女到初为人妇,身量长开了许多,想到刚刚给她换衣时,惊鸿一瞥,忽觉得有些发热。

  她依旧是蜜色的皮肤,不对,似乎皮肤的颜色更深了些,却又透着一种羊脂的细腻光洁。

  五官深刻了,浓眉大眼,此刻紧闭的双眼,扇贝一样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月牙一样一小片儿淡紫的阴影。

  鼻子优雅挺拔,便显得红唇丰盈,这会儿的高烧让她唇色在马车壁灯下带着丝妖娆的鲜红。

  杜乐康想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她。

  又不由的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冰天雪地,雪花翻飞,红梅怒放,她黑发青袍,背脊挺拔孤立茫茫之中……

  他听到她平静又坚定的声音,拒绝王逸之。

  再见她他并未觉得她多么的貌美多么的高雅,不过是一平常女子,但去了一趟春江楼她终是叫他刮目相看了。

  不卑不亢,不喜不惊,坦然一切,即使面对王逸之的责备依旧坚持初心。

  尽管阅美无数,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同。

  只是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叫她如此失魂落魄,行走于冷风冷雨之中。

  他好看的眉眼又曲了起来。

  很快马车就平稳了下来,这是进了青州城了,古老的青石板路已已被车轮和兵士的皮靴磨平。

  老大夫凝重的把脉,半晌才说到,“令夫人刚刚小产,身体并未修养好,又思绪忧伤,这才引发体内高热,需好好调养,不然日后再难有孕。”

  杜乐康面上不动声色谢过,心里却震惊得很。

  三人就在医馆旁边的青城客栈住下。

  杜乐康要了间套房,辣妹在最里间,他在中间,淮山守在了最外间。

  他又让医馆按排了个小丫头过来熬药,帮着病人擦洗身子,换衣的。

  到了第二天辣妹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呢。

  柔软的被褥,繁花似锦的床幔,屋里火盆烧的温暖如春,还有淡淡的清香。

  看到杜乐康,她有些怔愣的喊了声“杜大哥。”

  声音沙哑得厉害,在杜乐康听来却像是这一声里含着天大的委屈。

  他平日里一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此刻却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温柔,“辣妹,没事了,好好躺着,喝了几服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辣妹点点头不再言语,望着头顶的床幔发呆。

  看着杜乐康退出门外,小丫头冲着辣妹抿嘴轻笑,“夫人可真有福气,您丈夫对您可真好。”

  辣妹却闭上了眼睛。

  外间淮山笑的贼眉鼠眼,“公子刚刚可真温柔。”

  杜乐康斜了他一眼,“本公子想吃城南的桂花云片糕。”

  淮山那神情立马萎了,“得了,公子,我错了还不行吗!”

  城南的桂花云片糕好吃就好吃可那卖糕的老嫂子最是厉害,只要见到年轻的后生去买糕,那必是一顿调戏。淮山也算是眉清目秀,上次被戏弄一番,如今听到云片糕三个字都要要抖三抖了。这会儿听他家公子一说要吃,肯定得求饶了。

  几天后,辣妹总算是有了精神,起身了。

  还是穿着那件男装青色长袍头发还来不及挽上,坐在桌前吃了两大碗米饭,可算是活了过来。

  细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双肩之上,恣意柔美,坦然利落的吃饭姿态和她的面容长发交织在一起,显出一种不同于女儿家的别样风采。

  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着,杜乐康笑到,“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

  他此刻的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狭长闪亮的眼睛里满满星河灿烂的璀璨。

  辣妹看得有些晃眼,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停下筷子,认真的说到,“杜大哥,谢谢你。”

  杜乐康笑得偷吃了蜜的狐狸一样,“英雄救美,十分乐意。”

  青州城的清晨如此隐秘的美好,从二楼的松木花窗远眺,田野,村庄,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一切都隐隐约约。

  杜乐康站在床前静立。

  他今日穿了件银白色的缎子衣袍,外间搭了一件紫色缎面嵌兔毛的披风,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风姿卓绝。

  一缕暖阳升起,整个天地仿佛都嘹亮了起来,他远眺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金色,今天是个好天气。

  已经半上午了,却依旧不见辣妹开房门起床。

  杜乐康正一疑惑着,下面掌柜的送来一封信,说是早上夫人留下的。

  他伸手接过信,拆开一看,“杜大哥,谢谢你,我的人生重新开始,不要去找我,有缘再见。”

  简单的两行字,就写在包药的草纸袋子上。

  “有缘再见,有缘再见”

  他拿着信,喃喃自语,她终究是……

  杜乐康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担忧还是失落,直到淮山进来叫他都没注意到。

  “公子,辣妹姑娘一个人会去哪里呢,她身上也没什么银两的,一个年轻姑娘家的……”

  他话还没说完,杜乐康就站起身,“快,多叫一些人找找,她早上走的,这会儿应该走不远。”

  彼时辣妹其实已经离开青州城了。

  青州城的春江楼就在城头不远处,她一早就去敲门,问雅琴师傅还是不在青州,里面的人回答说,雅琴师傅早已经回了泸州城。

  她便买了两个馒头,搭了一辆拖客的大马车直奔泸州城。

  而杜乐康派了十几个人在城里找了整整大半天,没看到人。他还是不死心,本来他是要去锦州的,但一想到那天晚上在雨中碰到辣妹时的样子,心中就难以平静,先前辣妹醒过来他一直忍着没去问她的情况,现如今他是非要问清楚不可。

  又吩咐了淮山驾车往回走,去双头镇。

  尽管是寒冷的冬日,双头镇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似乎一切如常。并未因为某一人的伤心离开而又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这些看似的繁华在夜幕来临的时候顿然消失。

  这一天的夜,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黑漆漆的渗人。

  淮山把马车赶到双头镇的时候正是灯火初起之时。

  他们歇在了醉仙楼。

  淮山在大堂吃饭,吃完饭说是饭菜做的不错,给了好几个赏钱,又拉着好些人说了会儿话,这才上楼……

  杜乐康听了他打探的消息面容凝重,缓缓眯起的美眸,,黑瞳闪过怒意……

  此刻的吴青在寂静得似乎与世隔绝的吴家村,敞亮空荡的新瓦房,他却难以入眠。

  午后稠密的松树叶子,像是一条流水,寒风中日日夜夜沙沙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平静又执着的流着。

  他似乎想着很多事情,从几年前和辣妹的第一次见面,再到去赵家提亲,再到新婚之夜的缠绵,再到猩红的血,她的哭泣绝望……

  手上还带着当初他送的银戒指,黑暗中闪着诡异嘲弄的光。

  而他的手里还有当初订亲礼送她的金刚藤银头手镯,只是物是人非,她已不知身处何处,而他已游魂一般。

  他起身站在门口,空荡荡的院子修葺一新,他忽然想起她眼睛闪亮,嘴角带笑的样子,他说在院子里种两棵桂花树,墙边种上许多瓜果……

  然而头顶上的夜空无边无际,深不可测,正如他此刻的人生,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和出路……

  ☆、恣意

  51 恣意

  雅琴姑娘见到辣妹的时候其实并不意外。

  她略展迤丽容颜,唇线绽蔓,嫣然笑言。 “总觉得你不会永远待在那个小地方。”

  辣妹低头笑了笑,是啊,天大地大,既然有份好手艺何不闯一闯。

  很快,春江楼的江妈妈就来了,听说是雅琴姑娘推荐的灶房帮工自是给三分薄面,收了下来。 “江妈妈,醉仙楼串串香的汤料就是她做的。”

  临走时雅琴姑娘说了这么一句话,江妈妈这才认真的打量起她来。

  一般很会做菜的都是些年长的,她没想到这么个二十不到的姑娘能做些什么与众不同的菜色。 “来咱们楼里的虽说很多是纨绔子弟,但还有许多讲究的达官贵人,这小菜便得讲究,要有特色,得有新意,客官听个小曲儿,吃的喝的开心,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辣妹默默跟在后面认真听着。

  后厨就在春江楼一楼的背面,江妈妈给辣妹安排的房间是个很狭窄的半间柴房,和前面莺莺燕燕的欢笑之地仅隔几块木板,木架拼成的小床,床脚断了一根,她摇了两下,捡了块砖头塞在下面垫好。

  江妈妈点点头,“嗯,是个能吃苦的,你现在大灶房做,做得好再去小灶房。”

  “谢谢江妈妈照顾。”

  转头,雅琴抱了两床锦被过来,“这边没有火盆,冷的很,你多盖些被子,别感冒了。”

  一会儿,后厨里有个婆子搬了个火盆过来,“这个是个旧的,睡觉之前夹点炭烧着,横竖灶堂里炭多的是。” 不一会儿,小小的房间里就被送来了各种生活用品,辣妹不禁心中暖暖的,对未来的生活一下有了些憧憬。

  所谓大灶房就是做的通菜,每日菜色固定的,专门供应一楼的一些散客,而小灶房则做的菜比较特色一些,专供二楼包间儿或是一些很有身份的人。

  辣妹是个勤快的,第一天上工便抢着干活儿,江妈妈虽说她是帮工,但洗碗洗菜看火,她照样干,于是便得了几个厨娘的喜欢,尤其是沈妈妈。沈妈妈长得比较高大白胖,慈眉善目。

  大灶的菜都是用大锅大锹事先炒好,再放在大面盆里装着,再将面盆放在热水槽里,这样菜就不会凉。再有客人要菜的时候分小盘子装就行了。

  这大锅大锹的炒菜还真得是高个子的才好,而且得有力气,辣妹很是符合这两条,所以她来了,沈妈妈轻松了很多。

  很快十一月就过完了,进入了腊月的时节。

  天气更冷了,可春江楼里却温暖如春,大堂里还是小间儿里,三五步就是一个大火盆,黄铜镂空悬吊着黑铁的火盆,看上去像个精致的摆件,银丝雪炭烧的一点儿烟都没有,只有热腾腾的暖意。只怕是一天烧银丝雪炭的银子都要几十两了。姑娘们依旧穿着花枝招展的纱裙,欢歌笑语,迎来送往。

  辣妹几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白天睡觉,到了下午边儿便起床干活,只管做好菜,随时备着。其实这样的生活很简单,而且春江楼里的氛围很不错,姑娘们也是和和气气,帮工之间也十分亲和。

  特别是腊八节这一天,沈妈妈一早便起来准备了红豆,红枣,莲子,花生,杏仁,栗子,核桃,桂圆,糯米……不下二十种,放在大锅里慢慢的熬,熬到下午边儿,楼里的姑娘们都起床了,闻到香味了,个个喜滋滋的说是要过腊八节了。

  江妈妈吩咐看楼的,今儿个推辞一个时辰接客,关起门来,大家一起吃腊八粥。 楼里的姑娘很多都是穷苦人家从小被卖来的,其实都很单纯。

  有些只是卖艺不卖身,比如雅琴姑娘,像这样的大多醉心技艺上,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人事上,而帮工也都是些有见识的妇人,大家在一起只为做事不谈人生,倒显得特别和睦,辣妹看着满堂各色人心里却十分温暖宁静。有一种自己现在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还习惯吗?”雅琴笑着问到。

  “挺好的,”她诚心到。

  “雅琴,你每年过年怎么过的?”

  “每年泸州城都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迎春神,我们楼里的姑娘都要去游街的,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会在知府大人的府上设迎新宴。”

  她说完有些俏皮的说到,“你想不想去?” “灶房的帮工也能去吗?”

  “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游街都可以去,迎新宴嘛”,她故意逗辣妹着急,“每年都会邀请我抚琴,你若是肯为我抱琴,自然也是可以的。” 辣妹嘻嘻一笑,“奴婢有幸为雅琴姑娘抱琴吗?” 两人相视嘻笑。

  双头镇地处山谷,冬日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寒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被第一缕晨光驱赶。以往杜乐康觉得这处的山景很是静谧惬意,如今看在眼里却有些厌烦之情。杜乐康在双头镇很是住了几天。他一直在醉仙楼顶楼的雅间儿住着。而淮山这几天一直在忙碌。

  这天终于回来报告他事情办好了。 “好,那咱们走吧,去锦州,办完事早点回泸州城过年。” 他淡然的说到,再不看这镇上一眼。

  双头镇上这几天却无端有些变故,有些人人自危,原因就在于,镇上有的房子被拆了。县衙里给出的官方解释说是当初建屋子的时候手续不全,这段时间清查,凡不合法的一律拆除。其中就有吴青家的房子。还有花嫂新买的杂货铺子和饭馆。而且官府还不准再建。吴青娘就是再胡搅蛮缠这会儿还能跟官府对着干不成。后面还有更糟的,硬是所有酒楼都不收吴青母子干活的。母子俩只好彻底离开双头镇回来山里吴村,好在老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可老家早已没了田地,不过是坐吃山空。

  吴青每日喝酒睡觉,醉生梦死,彻底颓废了,吴青娘此刻再难嚣张了。人人都道吴青家是倒大霉了,自从和媳妇合理后,就没一件好事,房子被拆了,醉仙楼的活儿也丢了。有人就背后惋惜到,“唉,多好的姑娘啊,当初老早起来洗衣做饭的,自她嫁过来,吴青家的烟囱总是最早冒烟的,衣服最早晾起来的,铺子里的生意打理得也是井井有条……” “吴家没了辣妹怕是要垮了……”

  这些话辣妹自是不会知道,因为此刻她在雅琴的房里,两人正兴奋的梳妆打扮,准备着一会儿的迎春神游街呢。

  “你穿这件吧,”雅琴拿着一件红紫色的长袍来。 “我随便穿哪件都可以吧!” 雅琴抿嘴一笑,“你是说自己天生丽质,随便一穿都好看吗?” 辣妹不好意思的笑笑,“你现在就知道打趣我的。好吧,我穿。” 说着她就当着雅琴的面儿脱了外面的青色长袍。

  “其实你五官出众,身材纤长,该好好装扮下自己,不过二十不到的年岁穿的像个老嫂子似得,看不得。” 雅琴看她换上红紫色的袍子围着她啧啧称赞,“你穿这颜色很好看。” 又要翻首饰盒给她头上插头饰。

  辣妹干忙止住她,“别,我真不喜欢钗啊,珠花的,压的我头疼,我就带自己的簪子。” 雅琴轻叹一口气,接过她手上的黑檀木发簪,触手才发觉这簪子与众不同。 “怎么了?” 辣妹看她凝神细看。

  “这簪子看似简单实则名贵,你带这只足以。”她说到,辣妹以为她又在说笑,也并未在意。两人对着镜子梳了头发,这才出门下到一楼大堂。大堂里早已是鲜艳花色一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春江楼四大花魁望春,盼春,惜春,迎春四位姑娘今日因是坐的主花车,盛装打扮,美艳绝伦,站在那么多美女中还是叫人目光一眼落在她们身上。尤其是盼春姑娘,一身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春白色狐裘,丝线系带处堪堪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金丝坠孔雀开屏步摇。

  “待会儿不冷吗?”辣妹小声问到。雅琴掩嘴轻笑。下午申时一刻花车准时游街,这也是泸州城一年一度的盛事,所以很是隆重,花车更是装点得美轮美奂。最先一辆花车装点的全是各色鲜花,垂挂着细纱幔,四大花魁要站在上面翩翩起舞。

  雅琴带着辣妹上了第三辆花车。这辆车上坐的全是琴师,琵琶,奏乐的姑娘,都系着淡绿的素颜披风,辣妹和一些年龄的丫鬟们一起系着藏蓝色的披风分坐在花车四周。

  随着礼炮的奏响便出了巷子。

  主街面儿上早已人山人海。花车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欢呼。 “公子,花车出来了,我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淮山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兴奋的说到。

  马车已经被围在街边儿,前面全是人,根本走不动了。

  杜乐康只得下车,随着乐音渐近,他不紧不慢抬头望了一眼花车。

  他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他一眼看到那个跪坐在花车边儿上,紫衣青袍的女子。

  正是辣妹。他瞬间被定住一样移不开眼。

  “花魁可真美啊!”旁边有人叹息到。淮山一脸惊叹的说到,“公子,今年的阵势可真大啊。” 说着回头看自家公子,这一看笑了起来,“公子,公子,往年都不看,这咋一看还看呆了呢?” 杜乐康却没了心思开玩笑,坐进马车,一放下厚重的车帘子,外面的喧嚣热闹仿佛一下子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他一抬眼边看到了那个单独放在角落里倒扣的杯子。忽然想起来自己带她去春江楼那一晚她说过的话。

  那时候王逸之厉声责备她不该一个大姑娘的去青楼,她回答道,“我不觉得这里肮脏,卖肉卖笑都不过是生存的方式,我哪一天落魄了说不定一样讨生活”。他那时只觉得是她的一时之话,没想到今日她真的……

  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一起涌了上来,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公子,花车过去了,咱们可以走了,是直接去王家吗?” 淮山在门帘子外问到。 “去城门口看烟花。” 马车里传来他家公子的吩咐。

  淮山虽然听话的拉动马车跟在花车后面,心中却是腹诽,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了,他家公子竟然要去城门口看烟花?都多少年,可从来没见他看烟花的。不过他乐的高兴看烟花的,泸州城的烟花再大宋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城墙上站了很多百姓,把着城墙,低头向下挥舞着喝彩着。此刻,主城楼上聚集了泸州城的大人物。

  泸州城府尹葵大人和城守王大人领着一干当地的官员正在靠近城门的北楼上,因正对着下面的广场,无论是观看花车表演,还是一会儿天黑下来的烟花,也是最佳位置,并不比主城城楼门差,只是今儿晚上一间包厢已被炒到了十两银子一壶茶了。

  杜乐康靠着窗户看着的花车队伍。

  很快另外两家青楼的花车也来了。花车都拼在了一起,主花车上纱幔慢慢拉开,花魁翩翩起舞。从顶上看下去,杜乐康眼里只有那个身影。依旧是他熟悉的黑檀木簪子,简单的挽住一个简单的发髻,脑后的长发披散着,风中一缕青丝便垂在胸前。

  今日的她薄施粉黛,双颊如花瓣般的铿锵娇艳,琴音奏响,纱幔翻飞,她随着众位丫鬟慢慢起身,拎着花篮往车下撒花,她似乎很开心,紫色的衫裙随风纷飞,似春来蝴蝶般的清灵透彻。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随即各色宫灯依次亮起,到处悬挂着红艳艳的灯笼,此刻的泸州城喜气洋洋,人人都等待着烟花点燃的那一刻。葵大人被众星捧月的站出在城楼上,点燃第一只爆竹。 “喷”得一声,烟花像一条条活龙一般徐徐上升,接着在天空绽放,而后各种烟花被接二连三的点燃。漫天的烟花像盛开的朵朵鲜花,千姿百态,五彩缤纷,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叹。

  淮山喜滋滋的看着头顶,偶尔转脸看下自家的公子,火光照射在他的面颊上。衬得他家公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五官更显俊美。

  而此刻他家公子的眸里只有那道影影灼灼的身影,满天烟花不过是刹那火光。

  迎春神一直闹到了子时才逐渐散场。杜乐康亦是坐了一夜。辣妹随着花车一起回到春江楼,一直睡到了已时。起来匆匆梳洗一番,便随着雅琴去葵府现艺,一路去的还有迎春姑娘。

  “跳了一晚上,累了没,要不要我帮你捶捶腿。”辣妹对着她说到。

  迎春抿嘴一笑,对着雅琴说,“怪不得雅琴师傅要带着姐姐呢,这么贴心。” 辣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葵大人的府邸就在城东,坐了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葵府早已有人在门房等着,见她们一到便领着直接去前厅。 “姑娘们先在偏房坐着用些茶点吧,一会儿大人就会召唤的。” 外面大厅里渐渐有了恭贺声,说笑声。 “祝大人新年吉祥,万事顺意。” “……” 葵大人今天携夫人在前厅设宴,请的客人依旧和往年一样,几个亲近的官员,城守和几个军人,再有就是泸州城有头脸的世家,比如叶家。

  今日叶家来参宴的是叶平叶秀兄妹二人。 “祝葵大人新年康泰,”两兄妹下拜,朗声祝福。

  叶平和叶秀是叶府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她们都母亲正是梅州苏家的女儿,两兄妹长相出众,一向得叶老爷的青睐,是以这两年都是派这兄妹两人来葵府赴宴拜年。鞭炮声响起,这是要开宴了。很快饭食便一盘盘的往上端。雅琴和迎春等了好一会儿,前面终于来人领她们去前厅了。

  “一会儿你就跪坐在我身后就行,切记不要乱走动。”雅琴叮嘱到。

  辣妹点点头。

  “没有雅琴姑娘的琴音不算是新年,没有迎春姑娘一舞,不算是春来,哈哈哈哈……” 葵大人白面长须,儒雅得很,说完众人都点头附和。雅琴和迎春盈盈一笑,跪地行礼,“谢大人谬赞!” 辣妹也紧跟着跪下行礼。

  入定后,葵大人宣布开宴,雅琴抚响音符,迎春柔韧舞动间,裙幅褶褶如雪,光华流动。这一切对于辣妹都是全新的开始。她本是低垂着眼睑注视着雅琴身前的琴弦,看她一双玉手在弦间飞舞拨动,煞是好看,但就觉得有道目光紧盯着自己看。她偷偷抬眼,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右前方。对面是三张长榻。

  分别坐着四男两女。她不过是匆忙瞟了一眼,也并未看清样貌。不过心想,坐这里的非贵即富,应该不会有人认得自己,也许是自己皮肤黑叫人好奇侧目吧! 这样想着心下坦然许多,仅仅是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便继续坐直了脊背。

  一舞终了,琴音也戛然而止,配合的相当默契。紧跟着有下人端着托盘递上赏钱,两锭银元宝。辣妹收下谢过,三人退下。

  出了前厅在偏房喝了口茶便要告辞回楼里。这时刚才给她们送赏银的下人匆匆过来挽留,“几位姑娘,我家小姐说想要留这位姑娘说会儿话。” 他指的是辣妹。

  雅琴姑娘和迎春姑娘都很是意外。

  辣妹今天可是第一次来葵大人府上,而且她只是陪同并未发生何事的。

  自己也很是惊讶,这家的小姐,那不是府尹家的小姐吗,为何会留她说话,又说什么话呢?

  ☆、仰慕

  52 仰慕

  辣妹被叫住了,不明所以,只得在偏房等着。

  雅琴和迎春便先走一步,去马车上等她。不一会儿,走来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女子,长相端庄,眉眼舒展,穿了件浅淡橙红颜色的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镶嵌着一圈雪白色的兔子绒毛,腰间还配着一件四方的白玉挂件,整个人看上去落落大方。

  她双眼带笑紧紧看着辣妹。

  辣妹也那么紧紧看着她,就觉得这眉眼似乎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忽然收起笑容,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坐下,一拍面前的桌子说到,“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辣妹这才恍然大悟,面前这位姑娘正是当初在她铺子里吃饭,帮她出手教训了泼皮瘦猴的公子。不,应该是位姑娘。

  辣妹笑了起开,“小的见过公子。” 对方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位姑娘正是泸州城府尹葵大人的千金葵静小姐,当初她女扮男装,出现在辣妹的铺子里,正碰上镇上的无赖泼皮闹事,她便将人送去了府衙。

  辣妹当时还疑惑着,为何这泼皮那次进去了,县衙里把他打得那么狠,直接废了一条腿,如今算是想通了,府尹千金亲自送去的犯人还能轻饶?

  辣妹看她的目光自是带着感激和亲近。

  辣妹笑到,“那时候一直想着要亲自谢谢呢,没想到今天见到本尊了,原来威严的小公子是位貌美如花的娇小姐!”

  “我刚在前厅酒宴上看到你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你了。”她说到。

  “我皮肤黑,好认。呵呵”辣妹自嘲的说到。 “黑是黑,可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儿,”她俏皮的说到,“黑美人儿”。

  “葵小姐取笑了。”辣妹不好意思的笑到。 “你来泸州城了?上月我还从双头镇过呢,却铺子早已没了。” 她慢慢说到,眼神中带着探寻。

  辣妹平静的说到,“我现在无牵无挂,便想着出来闯荡闯荡,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葵静小姐也是个知礼的,自是不会追问,只说,“这样也好,凭你做的一手好吃的自是哪里都有饭吃。”

  辣妹嘻嘻一笑,“我也这么想的。”

  两人又一阵哈哈大笑。原来这葵小姐今天找她是因为她下月初八要在葵府的后花园举办一场赏花宴,今日意外遇到辣妹,便想起她做的菜串串。

  “你也知道,泸州城里的醉仙楼自易主以后,那串串做的味道就不对了,我也再没去吃过了,但又嘴馋的很,那香辣香辣的味道也就在比那儿吃的过瘾,所以这次就想请你在这次赏花宴上帮忙做串串儿,包管这些馋嘴的丫头们开心。”

  “是小姐抬举我了,谢谢你看得起,我记下了,那天我一定早早儿来,尽力做好。” 葵静十分高兴,“那就好,谢谢了,我到时候会拍我的贴身丫鬟小香过去接你。” 说好了,辣妹这才告辞。

  一到门口,马车还在等她,她连忙上了马车,就见里面雅琴和迎春都瞪大眼睛看着她,等她解释。辣妹便说了赏花宴的事。

  迎春眼珠子转了转,对雅琴说到,“到时候若是邀请了雅琴姐姐,姐姐可要带我一起去哈。” 雅琴笑了笑,“你和我说还不如和她说。” 说着看着辣妹,辣妹指了指自己,对迎春说,“得了吧,我那活儿可是粗人做的,姑娘这样貌美如花了坐在那里串菜串儿可要暴敛天物了。” 这话逗的雅琴和迎春都笑了起来,迎春更是咯咯咯的笑声银铃一般。

  一回到春江楼,辣妹就和江妈妈说了葵小姐请她下月初八去葵府做菜的事情。辣妹就有些奇怪江妈妈的态度。说她吃惊吧,她似乎是对葵小姐请辣妹做饭吃惊,而不是辣妹要去葵府吃惊,但似乎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下来。

  辣妹就有点摸不着门路了,心道江妈妈是个好说话的。过完年,楼里歇了三日,初四的这天下午正式开门迎客。而江妈妈也正式将辣妹调到了小灶房帮工。

  “江妈妈这是看你放假这几日给姑娘们做的这么些好吃的,心服口服了。” 沈妈妈说到。 “沈妈妈过奖了,我也就会做点吃的了,别的也帮不上忙。”

  “辣妹姐,这几日你做的鸡蛋肉饺子都把我吃胖了,你看,这舞衣都穿不下去了。” 惜春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件银丝白羽的长裙,一脸懊恼撒娇的模样儿。

  江妈妈点了一指她的额头,“行了,自己懒了这些天还怪人家饭食做的好,也就你这厚脸皮的好意思说出来。” 众人哈哈哈大笑。忽然前门迎客的顾妈妈过来说有人送了一箱东西过来给辣妹姑娘。 “哪个辣妹姑娘啊?咱们楼里没叫这个名儿的姑娘吧!” “有,不过不是迎客的姑娘,是后厨帮工的姑娘。” 东西送进来的时候,包括辣妹在内的这些个人都很意外。

  “辣妹,你才来一个多月吧,这就有恩客了?” 有姑娘开玩笑。辣妹已经习惯了她们无拘无束的性子和说话的模式。

  她最喜欢春江楼里的一点就是,永远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永远不问过去和未来。这对于她来说,真觉得挺好的。

  “唉,我哪有什么恩客啊,就是有个把恩客也被你们这些能歌善舞的姑娘勾引跑了啊!” 姑娘们自是被她故做幽怨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每天这样的打趣多的是,无伤大雅,却叫人心情愉快。辣妹自己也很好奇,这到底是谁送的,又是什么东西,可问了接收东西的人,只说是桂兰坊的人送来的。

  桂兰坊是泸州城很有名气的胭脂水粉铺子,楼里四大花魁的胭脂水粉都是指定这家买的。姑娘婆子们都催着她打开看,一开,还真是胭脂水粉,整整一箱子,几乎桂兰坊里每个品类的东西都齐了。

  “乖乖,这可是大手笔啊,”惜春很是活泼,习惯性的惦着脚尖,跳舞似得,三两下蹿到了辣妹身边,“老实交代,哪位公子看上你了?”

  辣妹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啊!这到底是谁送的啊!我也不用这些啊!” “肯定是坐花车迎春神的时候,哪位达官贵人看上咱们辣妹姐了。”

  望春姑娘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凑了一嘴说到。辣妹还真不信。便想着就要把这些东西分送给姑娘们用。

  姑娘们都推辞着不敢接受。

  江妈妈说到,“你留着吧,说不定到时候用的上的,再说还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呢?” 辣妹想想也是。

  很快,过了些时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这一天对于一般人家是个大日子,可春江楼却是休闲的日子,江妈妈索性让姑娘们这一天休息得了。也有一些公子下午就来楼里接姑娘们了,或是应酬或是私人邀约。反正盼春是一脸激动和期待,神秘兮兮的出门了。

  “城内有花灯,晚上我们也去看看吧。”雅琴对辣妹说到,以往每年她都独自在房里练琴,今年却忽然想和辣妹结伴看灯去了。

  其实辣妹兴趣却却,看雅琴提议,想着两人都是孤家寡人的,便也决定去看看吧。泸州城夜色越来越浓的时候,西街的花灯却更亮了,渐渐驱赶了夜色,一片人潮火光。不同于青州城的花灯会,泸州城的花灯会以猜谜给主。

  两人走到一颗大榕树下,沿着榕树千丝万缕的枝条,上面挂了好多形态各异的红灯笼。

  雅琴姑娘清雅的面容浸染在这一片妖娆艳丽的火色中,她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流苏晃出点点凄美娇柔的光晕。

  这一刻辣妹忽然觉得她很伤感。 “我在泸州城待了快七年了。”

  雅琴忽然说到。 “那你故乡是哪里?”

  “我是京城人。” 辣妹有些惊讶,

  “京城的,那你琴艺也是在京城学的吗?” 她答非所问,“还记得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吗?” “杜乐康杜大哥?” 她点点头。

  也许是今夜的花灯太过璀璨,周遭的人群太过喜悦,她忽然觉得有些孤独,想说说心事。 “啊,原来你们早已认识吗?” 辣妹很是意外。

  记得那次她女扮男装跟着杜乐康第一次去春江楼听雅琴姑娘抚琴的时候,他给她的感觉不过是个平常听她琴的公子啊!

  完全看不出来他早就认识她啊。

  “我六岁的时候,父母为了养活弟弟便将我卖到了京城的勾栏院,若说那里是人间地狱一点不为过,我在里面整整待了一个月却仿是过了万年千年般的漫长,被丢弃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那时候我眼前最后看到的也是这样喜庆的灯笼。” 辣妹听得心惊,不想在雅琴平静温婉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凄凉的经历。

  “救你的人难道就是杜大哥?” 雅琴点点头。

  “是,他救了我,又送我去学艺。”

  “那你怎么会来泸州城,而且一待这么多年?”辣妹又问到。她却并不回答。辣妹想着自己那次也是杜大哥救了自己,于是说到,“杜大哥是个有钱的好人。”

  雅琴看着她这才展颜莞尔。

  辣妹不想雅琴沉浸在伤心往事里,便说到,“过去的再痛苦总归是成了过往,咱们就活在当天,每天开开心心。走,猜灯谜去。” 便拉着雅琴去猜一家宫灯的灯谜。 “阎王爷写笔记,打一成语”

  “鬼话连篇。”

  辣妹和雅琴异口同声猜出了谜底。一直到了后面有一盏灯王,八角羊皮宫灯,上面是一对鸳鸯戏水的彩印图案,十分精美,而且下面还坠着一根五彩的丝线穿的小玉片。 “这盏好美啊!” 辣妹叹到。

  穿着大红棉袄的胖老板走过来笑眯眯的说到,“姑娘,只要对出了下联,这盏灯王免费送啦。”

  此话一出,顿时围了好些人过来,会识字的纷纷念出上联。

  “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辣妹也默默念着。

  可她真对不出来,嘻嘻笑着对雅琴说到,“我真没这个才学,走吧。” 两人挽手离去的背影刚刚消失,就有一位紫衣锦袍白裘披风的公子走了过来,看了看上联对着老板说到, “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老板惊讶的看着他,而后一笑,“得了,今儿还真碰到高人了,”说着取下宫灯有些无奈的递给他,“公子,说话算话,是你的了。”

  这位公子缓缓眯起美眸,黑瞳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宫灯亮光下风情万种,一时看呆老板。

  见那位紫袍公子离开,胖老板连忙对旁边的小后生说到,“快去告诉大小姐,她出的灯谜有人猜出来了,你刚也看到了,知道怎么说了吧!”

  那后生点点头,赶紧起身,匆忙向着西街尽头叶府大院的方向奔去。

  辣妹和雅琴逛完花灯回春江楼的时候依旧很晚了,楼里的姑娘大多都回来了,大家正聚在在大堂说说笑笑的吃着沈妈妈煮的元宵。

  辣妹一进门,江妈妈就说到,“辣妹姑娘,有人给你送了一盏花灯。” 她一愣。姑娘们奴奴嘴,辣妹顺着一看,那不是刚刚那盏宫灯王吗?怎么会在这里? “谁送的,送我的吗?” 望春姑娘一颗元宵正含在嘴里,嘟囔着像只小鼹鼠一样可爱,话却说的清楚,“是啊,人家说的很清楚,送给辣妹姑娘。”

  又有姑娘打趣,“哎哟,这话怎么听的我酸溜溜的,沈妈妈快再给我碗里加点糖吧!” 众人哄笑,沈妈妈真要加糖,“不怕甜腻似尽管使劲儿吃。” 她便急着去掩碗口,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雅琴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宫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