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变故

  高家两个小孙少爷年满五岁那年, 荷花塘里来了个新人。

  那是一条身形极为漂亮的鲤鱼，晋虞自诩自己已经是池塘里鱼鳞最光洁的那个，却也不及新来的小鲤鱼眨眼。

  高家少爷跟高家少奶奶道：“这是下面人进上来的一尾锦鲤，据说是在秦川瀑布下面捞上来一条逆流向上游的鱼儿，我瞧着稀奇了些，又知你素来喜爱那池子里的鱼儿，如今也正好多添个颜色漂亮的。”

  高家少奶奶挺高兴, 沿着瀑布逆行, 可不是鲤鱼跳龙门的兆头？想着, 就叫人把那小锦鲤放进了荷塘里，好生照料。

  小锦鲤羞羞答答就入了水，躲进荷叶下面藏起来，竟是谁也看不见了。

  裴济早先去石头上晒太阳，晒的迷迷糊糊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倒是晋虞见了那小鲤鱼，觉得有趣, 就想去逗逗它。

  “你……”晋虞放接近那小锦鲤，就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跟他和裴济是一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晋虞揣着老大的架势问。

  小锦鲤茫茫然的眼睛里尽是水光, 它摆摆鱼尾, 显然听不懂眼前好看的金鱼小哥哥再说什么。

  晋虞惊奇，对方竟是听不懂的？

  可再一感受，也没错啊，这小锦鲤也和该是个开窍的。

  之后很久，晋虞碰见天空中路过开了灵智的飞鸟, 才知道原来这小锦鲤竟是天生地养的转运锦鲤身，从出生起就会带着灵气，不过小锦鲤灵气有，却因为年幼与不知修炼，所以一直没能开启灵识。

  没能开启灵智怎么办？晋虞愁愁的，小锦鲤比池塘里那些蠢鱼儿可爱多了，而且飞鸟说了对方既然拥有灵气，那么开启灵识也该是早晚的事情吧？

  于是，晋虞就在小锦鲤尚未开启灵智的时候擅自给它起好了名字，跟他一姓，正好同样谐音，就叫晋黎。

  “这也行。”裴济大开眼界。你问过人家的意思了吗？

  可晋虞就是单方面美的冒泡：“以后这就是咱们三弟。”

  裴济警惕：“……等等，先说好咱俩谁老大？”

  晋虞笑了：“谁化形早谁老大。”

  裴济这才欣然接受了，但万万没想到，才不过十年，晋虞竟然就提前化成了人形。

  “这不公平！”裴济趴在石头上悲愤地磨牙。

  晋虞趁着夜色无人，化了形站在池塘边上，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裴济，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有本事你也化形。”

  “你等着！”

  裴济此时却不知道，乌龟因命长所以天道对他们很是公平，就让他们化形格外晚了些。

  晋虞就是从飞鸟那里知道了这些才给他钻了空子。

  初初化形的这一年，高府发生了很多事，先是高家一对孙少爷被有名的大儒看重天分收作了门下学生，高家大少奶奶不久便又被查出身孕来。接连的喜事让高府上下喜气连连，晋虞就趁着众人都沉浸在喜悦里，消息看护着高家大少奶奶的这段时间里，频繁地偷偷化成人形溜出府外。

  “高家外面是什么样？”裴济抓耳挠腮地好奇。

  晋虞这会儿还不是后来的沉稳心性，便将裴济从石头上抓起来说：“走走走，带你出去玩。”

  晋黎这会儿尚没能开启灵智，却也依稀知道池子外的青年就是那条漂亮的小金鱼，于是只眼巴巴靠在池边，露出乌黑黑的两只眼睛。

  晋虞伸手撩拨一下小锦鲤身上的鳞片，声音宠溺：“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但殊不知晋虞与裴济只出去这一晚，高家就发生了件大事。

  高家少奶奶与少爷鹣鲽情深，十年如一日地如胶似漆，高家少爷生得风流倜傥，还是个情种，如此一来便让有心人生了别的心思。而正巧高家少奶奶有孕后与高家少爷便分了房睡，那人便使了些计策趁虚而入了。

  那是老夫人身前的一个颇为受宠的大丫头，平日里倒是经常会来大少爷的院子里替老夫人传话。而她正是趁着高家少爷从好友的宴会上喝醉回来的空荡里，用了些药爬了床。

  高家少奶奶受不了这个刺激，人便小产了。

  整个荷花池外站满了拿着火把的人，晋黎被火光晃了眼。

  他惊恐地躲在荷叶下面瑟瑟发抖地望着院子里的奴仆还有杀气腾腾的嬷嬷。人群中间站着面色铁青又隐隐发白的高家少爷，他此时全然醒了酒，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巴掌，看都不看那个被看押在地上浑身披了没几块好布的女人，只眼神担忧地往屋里看。

  屋里是高家少奶奶声嘶力竭的叫喊，她肚子里的孩子满打满算却是有八个月了，此时小产不说似乎还是难产，一盆盆血水由婆子往外端着，只听高家少奶奶间或还在喊着高家少爷的名姓。

  “若是夫人跟孩子出了事，我要你给她赔命！”高家少爷听红了眼，一脚踹向地上女人的心窝口。

  爬床的丫头这时候早就后悔的要死，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

  高老夫人是早早睡下的，这会儿听了消息，只拖着年迈的身子来到院子里。她只冷眼看了看这个平素在她面前还算宠爱的丫头，跟高家少爷说：“等高裴氏平安过了这关，再处置这丫头不迟。”

  晋黎安安静静躲在荷花叶下，他只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女人的哭喊，心里隐约清楚这是平日里最爱给他撒小鱼食吃的那个美貌妇人。

  高裴氏到底是没有熬过这一关，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

  高家少爷跟疯了一样冲进屋里，得见高裴氏最后一面。

  当晚，池子里的小锦鲤没能再等到火光褪去。

  他懵懵懂懂听了一夜的哭声，直到天色微白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池子里，高家少爷失魂落魄从屋里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走出。

  小锦鲤翻了翻身子，在水面上打了个水花。

  院子里安静下来，溜出府外玩儿了一晚的晋虞跟裴济终于回来了。